安哥真是被这话噎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担心、懊恼了一下午, 她一出现,好嘛,这些情绪登时烟消云散, 好像不曾存在似的。
眼睛盯着迟娘,上上下下打量半晌,见她黑眸依旧发亮, 面容未见憔悴之色,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彻底安下来。
罢了罢了, 小心眼儿就小心眼儿吧。
她没事就好。
孰知道,他下午有多担心,尽管有小云等告知这是女子必经之事。
安哥安静靠在床上,因她一句调侃,脸色生动变化, 或叹息,或释然, 或欣慰,或惆怅, 或轻松,不一而论。
许意迟无奈:小小年纪,心事还挺多?伸手在安哥眼前打了个响指,道:回神了, 别发呆了。
安哥:……默了一息, 问她,你身子可好些了?许意迟吐吐舌头,尽显小女生情状:你问的这个话, 好像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以后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难道我每个月病重一次?安哥:……他心梗。
看清安哥陡然变得不好看的神色, 许意迟笑看着他,安抚道:好了好了,逗你玩儿的。
这不是看你躺在床上太闷了,给你解解闷儿。
安哥声音闷闷的:不喜欢拿这种事开玩笑。
许意迟也严肃起来,认真答应他:好,以后这种事我不随意调侃了。
随之又道,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不疼也不难受,就是想睡觉。
咱们先吃饭,吃完我就去睡了。
安哥颔首。
摆桌上的饭被放了好一会儿,热气逐渐退去,只余温热,刚好适合眼下的天儿。
安哥双手依然动不了,许意迟便把饭菜摆到小几上。
小几紧挨着床,许意迟坐在小几一侧,也是靠近床边的位置。
她先自己尝了口鸡油卷儿,确定味道不错。
另挟一个送到安哥嘴边,慢慢喂他吃着。
中途怕他噎着,吃了两三口鸡油卷儿,便端起桌上的圆子羹,喂他几口。
甜甜嘴,再吃点酸菜白肉,胃口好。
红糖色的圆子羹,黏稠细腻,颜色深沉。
里头个头小小的白圆子,圆滚滚的,微弹,外表那层沾染的红糖色的汁水,好像披了一层薄薄的红纱衣,清清浅浅的,使得小圆子在视觉上多添几分色彩层次。
味道如何?可以。
汤羹甜滋滋的,圆子弹弹软软,有着稻麦的清香;醪糟挟着微淡的酒意,好像蒙上了朦胧的醉意。
甜中带着微酣,细腻中不乏软滑。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挺好的。
喂安哥吃过,许意迟自己也吃了几个,觉得汤羹略甜,还得再调调。
除了这个,她又说,酸菜白肉中的白肉不够入味,竟然有些干了——那么多菜汤,白肉干了,这合理吗?姜白烧鸡口感整体不错,鸡肉很嫩很鲜,只是调制的酱,有些不够爽口。
佛手酥也差点意思。
酱茄条……切条不成形了。
听着她地挑剔吃食,指出哪里有问题,安哥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蓦地想起曾经不断改良臭豆腐方子的经历,恍如昨日,这种被支配的恐惧现在想想竟有些怀念,他不禁笑出声。
许意迟看过去,你怎么了?我说得挺好笑?安哥笑着摇摇头:只是想到了以前,我们最开始卖吃食的时候,那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他们认为可以的东西,总是在她的嘴下,发现不一样的问题。
然而,一遍遍调整,不知疲倦。
曾经觉得好难的事,如今却也很少出现了。
也是因为那个时候不断地改善,臭豆腐才那般受欢迎吧?许意迟皱眉,我只是觉得,我们家好像换厨子了。
秦婆婆自从不在街上经营之后,便回来接管厨房的大小事。
鉴于小云和二丫年岁小,没经过啥历练,不很顶事,慢慢地,厨房外的其他琐事,许意迟不大爱操心的,也都由秦婆婆来操持,看她做得挺好,许意迟给她加了月银,也提了位置,成了许宅的管事婆子。
是的,许宅。
他们置办大宅院,肯定要挂上主人家的姓氏,以昭示清楚。
安哥自认为,自己在这处宅子上没出过什么力,最初的二十两银子也该他和迟娘一人一半,那么他只有十两银子,哪里买得了这里的大宅子。
所以最后,这里挂上了许宅。
秦婆婆是许宅的管事婆子,花志武目前是跑在的管事,和秦婆婆互不干涉。
可能是秦婆婆现在操持不过来,让底下人也管厨房了吧?之前府里也买了几个人来。
许意迟把秦婆子叫来一问,果然如此。
她讲了一通她的打算和安排,许意迟没说什么,行,先按这么办吧。
秦婆婆面露喜意,许意迟又道,咱们府上的事儿不多,小云和二丫在我身边贴身伺候,有什么安排的话我会告诉她们。
意思就是,你别插手这俩人的事。
当然她也不太满意秦婆婆自作主张,但她打算再看看,若秦婆婆听懂她的话,以后也本本分分的,自然皆大欢喜。
秦婆婆低眸敛目,遮去眸中神色。
她退下,许意迟在安哥屋里坐了一会儿,两人下棋。
安哥手动不了,一开始是他说许意迟帮他摆棋,结果许意迟老是耍赖,不按他说的来,便成了他指挥秦原,与许意迟对战。
本想是只小坐一会儿,一下棋连下了一个多时辰,许意迟离开的时候扭了扭脖子,肩膀都有些酸了。
到底年轻底子也好,没有痛生痛死的日子,小七天小日子那么安安稳稳过去了。
这期间,可谓是真正的神仙生活,连安哥都对她有应必答,过得很是逍遥。
身体恢复,春柳也风尘仆仆从外地回来。
后者听下面人汇报,说了她在他离开后做的几件策划营销,赞不绝口:小友确实厉害,好似没什么小友搞不定的。
许意迟摆手:别别别,这个高帽戴得我害怕。
大哥回来了,还是交给大哥来做好了。
没想到春柳一脸为难:小友,实不相瞒,我……他没具体说自己这段时间去处理了什么事,这涉及机密,不宜透露。
皇城那边的事情暂告一段落,接下来需他去外地坐镇,刚好路过盛京城,蹭几顿饭,瞧瞧他们开的店,之后再前往外地。
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哟。
春柳感慨,又得当驴做马了。
许意迟:……大哥你竟然没退休?她一直以为他退休了的。
春柳捋捋胡子,叹气:我是退休了,可他们那帮人竟然要我这个老家伙做事,你看看,像话不像话?许意迟不予置评。
她只知道,有点意思这个店撂给她了,之前她算得好好的,当甩手掌柜。
现在可好,春柳才是名副其实的甩手掌柜。
得亏铺子有原本的管事儿的,只创新、想法那方面差一点,倒是可以再找人来做。
她能先慢慢带着。
为了送别春柳 ,也鉴于他们先前计划的游湖不得行,许意迟叫来花娘子几人,一起在家里吃了顿好的,既有外头的席面,也让厨娘做几道硬菜,譬如水煮肉片、粉蒸排骨、蒜泥白肉、葱油鸡,个个是顶饱量大的肉菜。
水煮肉片香辣十足,肉片滑溜,豆腐豆芽豆皮等配菜辣得人嘶哈嘶哈停不下来;粉蒸排骨口感则完全不同,粉粉糯糯的,中间吸饱油脂,一口一个满足;蒜泥白肉蒜香浓郁,白肉蘸了蒜汁倒是退去油腻感,切得薄如蝉翼的白肉也是让人欲罢不能……他们吃着饭,不可避免谈到这顿饭的缘由。
许意迟神奇地发现,花娘子对春柳的态度竟然好了起来。
这可奇了怪了。
之前她是记得花娘子几乎对春柳到了横眉冷对的地步。
吃罢饭,众人散场。
许意迟找着机会问花娘子缘由,她好磨了一会儿,最终也没从花娘子嘴里问出原因。
离开的花娘子捂了捂心口,庆幸不已。
是她小人之心了,那种龌龊揣摩人的想法,怎好说给迟娘听?-六月初,杜培春找人递信儿给许意迟:第二波小吃街改造要开始了。
与上回不同,这回划定了三条街。
范围看似不大,影响却不小。
特别是东市小吃街热热闹闹发展,很多错过这个的小贩们,看得眼都红了,有的想办法想半道儿加入,托关系找人,也没成功,是以早早惦记着、时刻关注着。
杜培春能在这时候给她递信儿,一个是他们提供技能就业的原因,一个也是因为在那两条街上,她名下的小吃摊不少,让她早有打算。
许意迟的精力不在此,她想了想手下可用的人,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不禁愁眉苦脸起来。
唉声叹气了两三天,明七有日突然找上门,道:要不我来试试吧?许意迟惊了。
这还是傻傻的、一根筋的明七吗?私下里,她和安哥感慨此事,安哥道:很正常啊,人总要进步的。
只是迟娘,我有些不理解你的想法。
许意迟:嗯?你把这些全都交出去了,你自己呢?不说其他的,万一他们……有个别的想法,你该如何呢?还是说,这些对你来说无所谓?嗯……许意迟想了半晌,其实……我……说实在的,有些迷茫了。
之前她经营的时候,想开学校。
现在开学校了,她又去搞经营,学校的事断断续续的,她也没管着。
好像都没真正做好。
或者说,她心里给自己强调,我想做这件事,结果呢?等她真把时间空出来后,她又没去做事。
就比如现在。
她嘴上说该招生了,可行动力不足……这让她很懊恼,自觉不该是这样的,与此同时,心底产生出一种自我厌弃感,难受得很。
我再想想吧。
心底是有那么个声音在的,她如今缺少些行动力。
确切说,她其实没有这种步步做事业的经验,目前又无生存压力,倒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意思了。
安哥把她的神色看在眼中,突然道:迟娘,也别逼自己太紧,慢慢来才是。
坚定你心中的想法。
许意迟:嗯。
再说这回的小吃街改造,比之前更明确。
明确的是,流民乞丐能办身份,官府亲自受理,无需托关系找人——也避免像上回王甲那种人,在中间两头吃。
流民乞丐们得知这个消息,喜极而泣,隔着老远儿,对着官府磕头。
街上无不是感激涕零的声音。
这种激动感激的情绪发酵了好几天,有人突然意识到,这次的改造虽然明确,却也不是那般唾手可得。
作者有话说:是我差了点意思,才让我迟姐不能够大杀四方……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