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096

2025-04-02 00:58:12

府试舞弊一案已落下帷幕月余, 七月的天炎热难耐,蝉鸣徐徐,可这一刻, 许意迟仿佛泡在了冰窖之中,浑身发冷,耳边嗡嗡的, 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只有安哥刚说的。

他考不了府试。

为什么?这是她心头最先泛起的疑问, 很快这个疑问自有了解答:何氏一族三年之内不能参加考试——安哥,是何家的外孙,也算作何氏一族?明明他姓余啊!许意迟难以置信这样的结果。

安哥不伤心吗?他是靠着怎样的心情才度过了那几天,在今天无意间说起时云淡风轻地说起此事,就好像我今天不想吃米饭, 想面条一样?惊讶、疑惑、难过、心疼……各种情绪不断翻涌而来,许意迟撑着眼, 看向安哥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扯一扯嘴角吧, 这个动作又太勉强了,笑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的。

她这样无措、纠结和难过的样子映入安哥眼中,看得安哥也很是心疼。

他慢慢顺着枕头靠起来,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许意迟, 道:迟娘, 抱歉,做这个决定,没有和你商量, 是我的失误。

许意迟:不用和我道歉, 这怎么能是你的决定……等等, 你说什么,这个决定不是官府那边的……吗?她顿住了,想到了先前的疑问。

安哥道:这件事是官府来定,但其实很宽泛,像我在族学就学,又是何家外孙,但我姓余……只要我想,可以不受牵连。

许意迟忙问:那为什么?安哥:春柳先生说得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说得有理,这回我府试,便遭遇此等事。

若真以这个年龄去府试再得中,迟娘,我还太弱,尚且没有能力护住自己,何况是你。

他受伤多久,迟娘便在他身边照顾多久。

他高兴之余也很自责,这多是他的无用,方才导致迟娘搁下手边的活计,来照顾他。

倘若他有自保的能力,又或者更多,怎会落于此地步?像春柳先生说的,他以这样的年纪进科举,必会被看在眼中。

官场沉浮,他手无兵卒,岂不是意味着他是人手中的兵卒吗?唯有任人宰割的结果。

他不想如此,也不愿如此。

许意迟瞪着双眼,惊讶地看着他,所以你和春柳商量之后,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先缓一缓府试?安哥点头:嗯,也是为了避免以后别人攻奸我的可能。

许意迟懂了,随后怒了:所以这件事我不说,你就没想起来告诉我?哦,不对,和我商量一下吗?我日日夜夜担心你的伤,怕你参加不了府试会难过伤心,在你面前提都不敢提,结果你自己默默决定不考了,那我呢?一个傻子?她生气了。

二话不说站起身,毫无留恋走出房间,砰的一声关门,以此来宣泄心中的愤怒。

安哥望了望被拍上的门,此刻还在晃悠悠,一开一合的,抿住嘴,面色紧绷。

-出了房门,许意迟犹自觉得气闷。

是气安哥不能考府试吗?说实在的,开始不清楚原因或许有点,但后来安哥一说,她便懂了。

他还太小,要没有足够的家世或者其他为他保驾护航,他一个小小的少年郎想在官场走远,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们几乎没想过安哥会有不中的可能。

哪怕三年后,安哥再去府试、会试,年龄仍然不大,依然会引人注意,却不会像现在这般那么扎眼,让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生成养成的癖好——这才是真正的恶心。

她都能理解的,却不告诉她。

这让她初离愤怒。

在她心里,安哥已经等同于家人的存在,她想的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两个人有商有量,相互扶持和理解,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结果呢,就这?就这???还有春柳,哦,说着是她大哥,背着她和安哥说了这等大事,招呼也不打一声,还丢了一个烂摊子(有点意思不能算烂摊子了,但她现在生气)给她,自己跑去了外地 。

这时候她忘记了,春柳曾语重心长说过,安哥那件事不像府衙那边调查的那么简单。

但是后来实在也查不出什么,也就给搁置了。

许意迟回屋,小云磨墨,她愤怒地在纸上酣畅淋漓,把春柳好生说了一顿,然后叠好装入信封,叫花志武过来,请他去找春柳家的人,给他送过去。

她不知道春柳的地址不怕,但柳府就在盛京,跑不掉,还怕春柳她那位好大哥看不到信吗?写完信,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收拾出一个小包袱,对小云道:你跟二丫,收拾一下,我们走。

小云觑着她的脸色,不敢多言,忙去告诉二丫。

二丫倒是敢问:我们收拾去哪啊?小云一边收拾一边道:你快别问了,我也不知道。

我瞅着迟娘好像很生气。

二丫哦了一声,麻利收拾东西之余,倒对许意迟生气有些许好奇。

她还没见过迟姐姐生气呢!得亏许意迟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想,知道了的话,肯定得好好戳一戳她的额头。

两个小丫头收拾停当,许意迟带着他们在堂屋等花志武回来。

我们出去几天,家里安哥不趁手的事,你帮着照顾。

秦婆婆那里,你再嘱咐一声。

等他一回来,许意迟丢下这个惊天大雷。

花志武赶忙疑惑问:请问姑娘你要去哪里?许意迟:不该问的别问,你看我有和你说吗?没有,这就是说,我不想说的,你也别问。

我想说了,你就算不问,我也会说。

花志武:……许意迟:哦,这个话不是针对你。

要是安哥问起来,你就这么回答他。

想到上回她小日子安哥那么折腾,折腾要下床,折腾去找他,她想想还是得打下预防针,对了,你跟安哥说让他别找我,也别折腾。

我想回来,过几日就会回来了。

要是让我知道他瞎折腾不听劝,好好的身体又给折腾坏了,那他且等着吧。

丢下这句话,许意迟带着小云和二丫出门了。

花志武跟到门外,竟然发现门口已有马车等着。

他的心情一时间很难以形容。

难怪他刚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什么不对,原是多了辆车,他也没放在心上。

原来这是姑娘叫的车!目送着许意迟三人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马鞭,马匹驾车驶离,花志武方才觉得头大:他该怎么和小公子说?该怎么不让小公子折腾?他好难……为什么要为难他一个办事的……花志武仰面望天空,也不知是太阳太刺眼,还是今儿的风有些大,他竟然觉得眼眶湿润,好像要哭了……低下头,他想:一定是眼前这个事太难办了。

是他来到这个家最难办的一件事。

转念一想,他又安慰自己:事情不难办,怎显得自己能力强?这许宅关系简单,主家人也好,若不是他求着他姐,他哪有机会?安慰了一通,他认为自己可以了。

他可以办好这件事!坐在马车上的许意迟哪知道花志武的精神胜利法,她靠在马车上,闭着眼养神,竟是困了。

小云和二丫很兴奋,掀开车帘看向外头。

小云: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坐在马车里看这条街。

她以前当乞丐嘛,走街窜巷要吃的很正常,这还是第一次……像贵人一样坐在马车上,看外面街上的人,一时间相当新奇。

二丫很少出来,也没见过这般热闹,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看她茫然,小云在旁边给她介绍:这家的包子好吃,又软又大又煊,老板心地也好,看着人可怜,偶尔会施舍个包子。

这家的坛子肉很香,香得人流口水,老板的婆娘可凶了,叉着腰骂人一条街。

卖布的这个看上了店里的小丫头,听说收房当小,气得他老婆跑回娘家。

然后两个月没回来,之后就听说他老婆怀孕一个月了……这个这个……寡妇和小叔子开饭馆,人都说寡妇是老板娘,小叔子是老板……还说他们生了个孩子,也不知真假。

这个卖糖葫芦的看着年龄小,其实都快三十当爷爷了,然后和自己儿媳妇不清不楚的……但他的糖葫芦又酸又甜挺好吃。

默默坐在旁边,一心想睡觉却不想狠狠吃了许多瓜的许意迟:……不是她睡不着,实在是这些瓜都太精彩了!比那些话本里写的还有意思,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二丫听着惊奇地瞪大了眼,嘴里不停感慨着哇哦,小云你好厉害天呐还有这种事小云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小云羞涩笑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跟哥哥以前……我们常常在街上晃悠,家长里短就听在耳朵里了,也没想着记……许意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小云。

突然发现手底下的是个人才,让她当丫鬟是不是可惜了?这事儿回来得琢磨琢磨。

马车走了一段,在一家铺子前停下。

二丫好奇地滴溜着眼睛,小云看向许意迟。

许意迟顿了下,决定试一试小云的能力,便道:小云,你去找大丫,问一下她说的人家和铺子,然后我们赶过去。

小云意外抬眼,到底没说什么,应声下车去找大丫。

二丫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们是来她姐姐的铺子里了。

等小云下车,二丫低头抠着手指,看上去有些沮丧。

许意迟以为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怎么放心上。

过了会儿,突然听见一阵嘈杂声,去了半晌的小云一脸焦急地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