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婧衣拉拉铃铛的衣袖,对她发出祈求的目光。
她不想让叶凡知道三阴逆脉。
叶凡认真道:你们不说我可以自己去翻书,我不想被瞒着。
大哥他们,是知道你的病的吧?叶婧衣低头,踢踢脚下的小石子,我……我不是想和五哥生疏,我只是怕五哥知道我的病,就把我当瓷娃娃看。
我不喜欢他们这样。
叶凡抿了嘴角。
铃铛:可是他不知道,万一他带你去做对你的身体来说是危险的事情,不小心害了你,你是想让他内疚一辈子吗?小孩儿一听,眼泪一串串落下,对不起五哥,对不起!说话时,眼泪咸了一嘴。
别、别哭啊!来,吃糖葫芦!叶凡连忙将糖葫芦举到妹妹嘴边,想到她的病,试探:再……舔一口?小孩儿破涕为笑,然摇摇头,小大人似地背着手,婧衣很乖哦,不会让哥哥们操心的。
铃铛突然想起婉儿。
婉儿也是自小体弱,但是幸好不是像叶婧衣这样的绝症,她和唐无乐因着这个对他们的小妹妹是万分宠让。
她们一样的听话懂事,温柔乖巧,铃铛便忍不住移了情。
你有什么愿望吗?愿望?小孩儿歪脑袋看着这位小姐姐,声音娇娇脆脆:我想……我想和寻常人一样,可以大喜大悲,可以满山遍野地跑,可以每天吃一根糖葫芦,可以不用吃药打针。
她数着手指头,小脸皱成一团,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呀,那么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今年春天,我想自己去放纸鸢。
可以的。
铃铛双手搭在她肩上,一字一顿认真许下诺言,叶婧衣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往好的方向。
叶婧衣开心地点头,用力嗯了一声,又转头对着叶凡:五哥,婧衣要回去啦,该到婧衣喝药的时间了,你也去禁闭吧,婧衣等五哥出来!叶凡住的地方是水榭,荷塘在夏季时会铺满莲花,美不胜收,现在还是春寒料峭,也就只有微波粼粼的水可以看。
荷塘上架着九曲桥,似乎是为了美观,没有设计护栏,索性桥面够宽大,小孩子单独走,只要走中间就没问题。
也不知桥面上哪来的一滩水,叶婧衣大概是在想事情,没有注意,脚一滑,轱辘轱辘往旁边滚,溅起好大水花。
叶凡脸色一白。
叶婧衣身体好不到哪儿去,这寒冬腊月的掉下冰水里,身子骨那么弱,说不定当场去世。
铃铛想也不想跟着跳下去,叶凡同样跳下去,然而水底一片干净,铃铛和叶婧衣不知道去哪儿了。
铃铛抱着叶婧衣的腰浮出水面。
上岸时,周围已是某处郊外。
眼底的急切已如冰雪消融,铃铛注视着昏死过去的叶婧衣,神色平静。
探了探呼吸,小孩儿已是闭过气去。
再探胸口,尚有温度。
看来在心里说往好的方向发展,确实可以由不确定后果转变为好的因果线。
铃铛冷静地用太素九针将叶婧衣的命吊住。
——她是万花这一代最有天赋的弟子,有的人可以三天入剑道,立地成大罗,她学医四五年有此成就,罕见,却并非不可能。
铃铛再一想,还不能太快下定论,说不定是因为她说出来的话用的是实现叶婧衣的愿望,她的愿望是想亲手放纸鸢,所以才活了下来。
叶婧衣终于开始继续呼吸,然而气息微弱,人也没醒过来。
我需要可以救她的东西。
白鸽衔来药材,猴儿送予果子,鱼儿浮上水面,拉出来不知道是谁落入水里的小箱子。
果子是什么,铃铛不认得,只先去看药材。
猪牙皂,闹洋花,细辛……铃铛把那些药材处理一遍,拿出小锅熬好。
昏迷中的叶婧衣,牙根紧咬,喂不进去汤药。
铃铛又从荷包里取出天南星和龙脑冰片,研磨成细粉,用指头蘸取,在叶婧衣紧闭的牙齿上摩擦。
叶婧衣松开牙关,铃铛将汤药给她喂了进去。
叶婧衣的衣服和头发都是湿的,也得换掉衣服,擦干头发,不然风一吹,说不定会发热。
就叶婧衣这身子骨,一发热,就撑不住了。
指望小姑娘给她服务到位是不可能了。
叶婧衣的头发和衣服变干。
立刻的,小孩儿已经变成了看不出落水痕迹的小孩儿。
沙——铃铛警惕地把判官笔拿在手上。
来人穿着天青色衣衫,腰间松松垮垮挂一把剑,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笑容。
头发散漫得披散,看不出来有没有达到束冠之龄。
那人看到她们两个小孩,脸上露出关切之意:小姑娘,你们是迷路了吗?需要帮忙吗?却挺有心的站在十米开外,一面是以防万一她们是山中鬼魅,另一方面是在告诉她们,他没有坏心。
我姓云,全名云天青,别怕,我是个好人。
坏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唔……云天青竖起一根手指,有节奏地敲打下巴,然后突然抵在那里,啊,那你们看,如果我是坏人……云天青突然拔出剑向铃铛冲过去。
在他的设想中,他应该是用剑吓唬吓唬这位小姑娘,随后收剑回鞘,背着手一副高人风范:如果我是坏人,你们压根没法阻拦我。
没想到被铃铛侧身躲过,用判官笔点了腰上穴道,腰子那一部分瞬间失去知觉,连带上腿都动不了。
这就尴尬了。
云天青摔倒在地上,嘴上还不忘逼逼:小姑娘挺厉害啊,怪不得身边没有大人在。
这回是哥哥错了,但是哥哥只想让你知道哥哥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把穴道解开好不好?男人的腰可是重中之重,动不得啊!你还小,不知道伤了男人的腰,就是连男人的媳妇儿一块伤害了。
他以为十一岁的小姑娘听不懂,没想到对方翻个白眼:得了吧,叔叔,我看你还是个雏,哪来的媳妇儿,去做梦比较快些。
云天青大惊失色:这都能看得出来!还有,大叔什么的,我还没有这么老吧?我才二十出头。
我十一岁,大我十岁以上的,都该叫大叔。
小姑娘用手指轻轻打着脸颊,你难道还想让我叫你哥哥?大叔就老老实实当大叔吧。
行吧,我就收下你这个大侄女了。
大侄女,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铃铛,叮当响的铃铛。
铃铛笑嘻嘻给他解开穴道。
你这么有趣,肯定不是坏人。
如果是坏人,小姑娘也不怕。
云天青揉揉腰站起来:好险,我差点以为我下半生的幸福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铃铛:喂,大叔,口无遮拦,你就不怕教坏小孩子吗。
我觉得你已经被教坏了。
云天青看一眼叶婧衣,再一次出声询问,需要我帮忙吗?云天青帮忙在附近生好火,扭头一看,叶婧衣已经睡上了大床,还盖着被子。
你们身上居然有须弥芥子?你们是仙门弟子?仙门弟子?你们不是?不是啊,我们的……芥子是长辈送的,我妹妹自小身患怪症,我带她出来寻仙问道,好让仙人治好她的病。
小姑娘眼珠子咕噜一转,现编出一个理由来。
不过也不算骗人,这个世界有修仙门派,她打算带叶婧衣上门问问,凡间医术治不好叶婧衣,说不定神仙的仙药就可以药到病除呢。
既然三阴逆脉可以治,那先天体弱肯定更没问题。
诶,对了,孙悟空好像也是神仙?如果这边行不通,带叶婧衣去问问他?云天青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来:这里临近琼华派,你也是打算去拜琼华的?铃铛摇摇头:我有门派和师父啦。
不过她没有,她是家学,严格来说,她另投师门不算叛门,不受指责。
云天青抚掌而笑:正巧,我也是要去琼华,大侄女可要和我一块走?小姑娘笑眯眯:我妹妹身子骨不适合赶路,我等他们亲自上门就好啦!云天青面色古怪,你们想要求药,还等着人家送过来?对呀,放心,琼华派会有人来接我们的,还是在门派中说话有分量的人。
铃铛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按时间算,也差不多了。
便在这时,天际划过一道流光。
突然有白发长须的老者御剑飞下,目光灼灼盯着叶婧衣。
好,好,好。
他连叫三声好,身子在颤抖不已。
看得出来,这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多年心愿达成时,激动到身体不受控制。
他看向云天青:贫道乃琼华派掌门太清,令媛冰肌玉骨,道法天成,更是难得一见的纯阴之体,若上修行之途可事半功倍,不知阁下可愿割舍一番,予我做入室亲传?云天青:呃,你认错人了,我和她们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
太清真人又转头看向铃铛。
这事你要问我妹妹,不过她现在还没醒……铃铛带着几分表演出来的焦虑,略带期盼地注视着太清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