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旭走这一趟,其实是来说理的。
以理逼迫女帝陛下,表达被虢夺黎家特权的不满。
此时,陛下已经让步了,如果黎旭再敢咄咄逼人,那他就不占理儿了!他只能认了,磕了一个头:谢主隆恩!黎宣跟着他一起磕头:宣谢过圣上恩典!事情暂时这么定,柳拭眉深感疲惫地道:荣国公你且退下吧,黎宣你留下来。
她对黎旭这个糟老头子,说起来还真是佩服!有备而来,还逼得她不得不把人留下。
开了这个先河,短时间内她如果不能处理好,接下来一定会有更多人以各种各样的名目,将人塞进宫里来!所以,怎么处理黎宣,非常关键!偏偏,这又不是个能随便打随便杀的,所以柳拭眉此时很被动。
但,她就怕了吗?明着打不行,她有一百种方法暗地里打!黎旭退出去了,黎宣还安静地跪在地上,当真是温善娴静。
这少年身子笔直端正,养得确实很好,特别乖顺。
用现代人的话说:很适合送给富婆调教的那种小乖乖!但,柳拭眉不喜欢这种。
她这个人,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儿犯贱。
这要是什么事都不闹,她反而感觉这个人没意思。
就喜欢她家狗子那种闹腾的,一眼不看着就要拆家的!柳拭眉看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低下头开始处理国事。
墨儿送黎旭出殿门外,回来发现黎宣还安安静静地在地上跪着,而柳拭眉却好似忘记了有这个人存在似的,开始看折子了。
她左右瞧了一眼,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柳拭眉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明着不能打杀,暗地里压啊!换做其他人,敢要挟她柳拭眉,不打死你都是因为不想造杀孽!但黎家的脸面,现在她这个做皇帝的不得不给。
很好,那就……看谁更能持久吧!墨儿自然是站在自家陛下那边的,朝柳拭眉那边走过去,也当没有看见面前还跪着这么大一个人似的!黎宣也不吭声,静静跪着,宛若一个木头人,没有思想的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约摸半个时辰后,墨儿轻声提醒:陛下,您该歇歇了。
王爷说不让陛下长时间坐着,对身子骨不好!柳拭眉好笑地道:这套还是朕跟他说的,他倒好,在你这里下功夫,用来约束起我来了!墨儿笑道:王爷是出于关爱陛下的心思,奴婢不也是出于心疼陛下吗?行啊,你有理!柳拭眉站了起来。
墨儿低头在给她收拾桌面。
下一瞬,柳拭眉突然惊讶地道:咦!你怎么还在这儿?她一脸的茫然:先前你不是出去了吗?黎宣已经跪了半个时辰,腿自然都跪麻了,但柳拭眉一问话,他就腰杆挺直,答道:陛下未曾准许宣告退!噢!柳拭眉歪了歪头,很感兴趣地道:所以,朕叫你做什么都行?黎宣朝她磕了一个头,道:父亲把宣送进宫追随陛下,从今往后,自然是唯陛下马首是瞻,陛下有令、宣无有不从!这样啊。
柳拭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行,你先起来吧,随朕来。
黎宣听话地站起来,跪太久腿已经僵硬,起来的动作有点儿缓慢。
见状,柳拭眉说道:你这身子骨,不够硬朗啊!墨儿收拾好了御案,跟了过来,建言道:王爷说了,这人得不停地锻炼,身子骨才能硬朗。
这又是令尧说的?柳拭眉斜睨了她一眼,道:难道不是朕与他说的吗?墨儿笑道:是是是。
她又小声嘀咕:但这不是……王爷挂在嘴边的次数,比陛下还多嘛?陛下与王爷鹣鲽情深、如胶似漆,这谁说的,有什么区别呢?是小声嘀咕,但足够黎宣将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
墨儿故意这么做,自然是要让任何想要做她家陛下面首的男人,都知难而退——我家陛下与王爷感情好着呢,哪里又你们插足的份儿?柳拭眉已经往外走了。
黎宣忍着腿脚的不适,跟着往前走。
双腿都木了,他走路很缓慢,但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跟在柳拭眉身后,亦步亦趋。
柳拭眉去了练功的宫殿——武极殿。
当然,她现在还不能练武,这宫殿是给她家狗子和徒弟设置的。
这个时间,正好是舒君在这边练功的时候,舒君的目的在于修炼内力,每天就做一些基本功强健体格,之后便专心打坐。
他们过来的时候,舒君正在扎马步。
见柳拭眉进来,他连忙迎上来:君儿见过师父,给师父请安!嗯。
柳拭眉点点头,询问:你这段时间怎么样?可有大的进境?舒君怎么可能没看到跟在柳拭眉身后进来的黎宣?他口中回答:教习师傅说了,我稳步进境,也是挺好的。
却一直在用眼神观察黎宣!舒君是很乖巧听话的类型,舒涵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拜师之后,柳拭眉让他往东他绝对不会朝西。
还是个小面瘫,看上去对任何事都无所谓,都能接受。
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不代表他没有感情!舒雨桐是他的堂妹,舒雨桐那个小芝麻汤圆嫉妒心很强,小小年纪争宠手段强得很。
舒君难道就真的是一张白纸吗?柳拭眉带了一个白面少年郎过来,他心里升起了危机感:师父收徒都喜欢乖巧听话的,还专门带来给我见,难道……这是又要收徒弟了,给我的提醒?却见柳拭眉坐在椅子上,对他说道:君儿,他是荣国公幼子黎小公子黎宣。
荣国公将他送进宫来,任由朕差遣。
但朕嫌弃他身子骨不够强,过于温弱。
故而,把他带过来,让你的教习师父给他看看,练一练!原来如此。
舒君恍然。
提到荣国公,他的那点危机意识瞬间清空!女帝突然下旨,将荣国公享受了数代的优待收回,这件事谁不知道呢?舒君当然也是知道的!荣国公再把小儿子送进宫来塞给女帝,这意思岂不是很明显?他家师父与师丈感情深厚,断然不可能收下面首,但又不能直接打出去,就带过来……让他来打?——8.29第2689章 到底是瞎的,还是胆儿太肥了?领会到了这点意思,舒君回答得很果断:师父放心,虽然徒儿也刚入门,但只是练一练,交给徒儿没问题!柳拭眉点点头:行,就交给你了。
你与黎宣年纪相差不大,想必处得来。
她又朝黎宣看去:你便先跟着君儿,好好把身子练起来吧!黎宣还是很乖,拱手作揖,一揖及地:宣谨遵圣谕。
柳拭眉走了,黎宣留在了武极殿。
手底下的人那么多,她没带黎宣去任何人那里,却是把他带去舒君手底下带,意思不要太明显——你跟我徒弟是平辈的!这也就隔绝了外界的人,真的将黎宣当做女帝的新宠来看待。
人女帝可是当黎宣是小辈!可以说,她的做法是相当聪明。
舒君也没有废话,顶着一张面瘫脸,说道:教习师父今日不在,黎小公子便先跟着我练吧。
每日必修基本功,扎马步一个时辰。
黎宣从小饱读诗书,学习琴棋书画,从来没接触过武功,让他扎马步简直要他的老命!但,他何尝不明白,这是故意的。
被推出来之前,他心里就很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
因此,并没有任何反抗。
尽管扎马步对他来说,非常辛苦!舒君与他面对面扎马步,他自己是经历过这个的,刚刚开始习武的时候,每天扎完马步就恨不能腿不是自己的了。
所以,他很明白黎宣此时是什么感受。
但他已经练了几个月,这点对他来说已经是小意思,甚至还有余力观察对面的黎宣。
能被挑出来送进宫给女帝,黎宣长得很好!舒君蹙了蹙眉,在脑子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定位:好像跟师丈是一挂的?长相精致,虽然没有皇甫令尧那样好看,但黎宣整个人表现出来的书卷气,却显得君子端方。
女帝身边的男子,皇夫也好,国舅也罢,徒弟也一样,都是皮相好看的。
黎旭开了这条门路,从今往后,怕是会有很多人都要选清秀美少年送进宫来。
像黎旭这样,不是送枕席的,但使出浑身解数博取女帝青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爬上龙榻了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舒君这么一想,暗暗咬牙:不行,我不能让黎宣留下来。
师父对师丈一心一意,她不会变心是一回事。
但这些人搞坏禁宫风气,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一定要将黎宣折磨走!黎宣现在这么乖巧,但他真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吗?舒君不信!他等着!这边,柳拭眉从御书房走到武极殿,又从武极殿回到了御书房,算是休息的活动量够了。
路上,墨儿笑得眼睛都眯了:陛下可真会安排,把黎小公子放去君公子那边。
可以堵上很多人的嘴了!柳拭眉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但也不得意,说道:你命人观察着,倘若君儿不理解我的用意,你就去提醒提醒。
是!墨儿开心得很。
柳拭眉斜眼看她,道:你怎么这么开心?墨儿脱口而出:我当然开心了!王爷临走前还专门叮嘱我,让我多帮他看着点,别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靠近陛下……在柳拭眉的幽幽目光下,她的声音倏地断了。
柳拭眉似笑非笑地斜睨她,道:你还是令尧安插的小间谍?到底是他的人,还是朕的人?墨儿连忙举手发誓:奴婢当然是陛下的人!不过,如同奴婢不能容忍王爷身边出现莺莺燕燕一样,也并不希望陛下身边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这不是污了我们陛下吗?你倒坦诚!柳拭眉无奈地道:这么容易就被令尧策反了?墨儿振振有词:这是不一样的!王爷对陛下是真心真意的好,我这才愿意听他说一些对陛下好的吩咐。
倘使他会危害陛下,奴婢当然不会帮他说话了!柳拭眉失笑,道:那你怎么就不想想,万一我其实想要坐拥后宫呢?看得出来自家陛下不生气了,墨儿吐了吐舌头,顽皮地道:陛下就省省吧,您是什么样的人,我墨儿还不知晓吗?但凡有这种可能,王爷成日不在家,陛下早就做了不是?或许,先前是没有机会?柳拭眉又抛出一个问题。
但墨儿依旧坚信:陛下你就别想套我了,就算王爷不在,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这个时候,哪里能分一丝丝关注给别人?柳拭眉没忍住笑出声来,喃喃说了句:原来,我这么爱令尧的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当然了!墨儿理所当然地道:看不出来的,那都是瞎的!柳拭眉转而问:那你说……黎旭那个糟老头子,到底是瞎的,还是胆儿太肥了?话题转回来了,墨儿一愣。
黎旭当然不是瞎的!所以说,荣国公送儿子进宫、给女帝塞男人,绝对是胆子太肥了!胆子这么肥的人,会安于现状?他难道没有野心,想要做什么?回到御书房,慕将离正在里面,想来,也是听说了黎宣被留下的事,专门过来的。
果然,看见柳拭眉进来,他直接问:听说,荣国公送来的人,你留下了?柳拭眉点点头,道:架在高台上下不来,不就只能留了?我送去君儿那里了。
如此也好。
慕将离立即明白了她的做法:你反应倒是很快!柳拭眉这次是摇头的了:并不快,我足足让他跪了半个时辰,才想出来这么一个妥善的安置。
故意让黎宣跪在那里,无视他的存在,目的是磋磨他,同时也是因为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安顿。
所以她一边看折子,一边思考。
看的折子还能激发她的灵感呢,这不,让她想到了舒君!慕将离看着她,问:你觉得,黎旭这么容易死心?既然要把儿子送去当面首,这种事都能干出来,磋磨黎宣显然对黎旭没什么震慑作用。
对其他想要走这条路的人,也起不了阻止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