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哪能看不出来,他是故意找机会要和自己说话呢?她也不扫他的面子,朝他福身一礼:张大人!又问:已经过亥时了,张大人还不回府吗?张怀无奈一笑,道:陛下都不赶我走,墨姑娘倒是赶起人来了。
墨儿理直气壮地道:冬夜寒凉、更深露重。
张大人若再不回去,难不成还要留宿在梁府不成?不合规矩。
张怀怎么可能留宿?上次的事,还欠了祖父一顿打断腿呢,这一次他若敢说要留宿梁家,要欠第二顿了!墨儿撇嘴。
他这意思是:如果合规矩的话,还真的要留下?她撇开头,道::你知道不合规矩就好!唉!张怀叹了一口气,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墨儿:……让她忍不住想到他每次给她写信,那些情诗……真的是够了!她蹙眉开口:张大人……张怀打算了她:你不用劝说,我再与你说几句话就走!墨儿沉默等着。
张怀与她对视一会儿,道:我最迟后日动身南下,你也不可能与我送别。
明日陛下会很忙,估摸我也是见不着你了。
所以,给我一点道别的时间,可好?单相思的人,可真的是难做!墨儿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但也不赶人了。
张怀说道:我总想送点什么给你,但你又不肯收。
那就只好不送了。
如今枯水季节水落石出,正好是兴修水利的好时机。
这次我南下,大概过年都不会回来。
下次见你,大概就是开春以后了。
听他这么说,墨儿蹙起眉头来,问:修水坝的时候,你会亲自上堤不?这还是她头一次问起这种事!张怀眸光一亮,感觉这是一个很小、对他来说却极好的进步!他赶忙回答:必须得上呀!你自己做的那些卷宗,想我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丢给手底下人去做。
我总得亲自看过了才能放心,免得辜负了陛下对我的期望,对吧?倒不是为了讨好她,才这么说的。
事实也是如此。
墨儿眉头还是没舒展,说了句:那你小心点。
怎么?怕我回不来啊?张怀揶揄了一句。
得到一个小进步,他就没有那么谨慎卑微了,也有了那么点儿以前那味儿。
墨儿翻了个白眼:我会替陛下可惜,朝廷又少了一根栋梁!张怀拱手,朝她作了一揖,道:得墨姑娘认可,怀深感荣幸!她本意没想夸他,却当她是夸赞了。
墨儿:……就讨厌文人这些酸腐的,文绉绉的!还是梁家武将好!有一说一,不会玩心眼儿!别老给我整这些虚的!墨儿说话也是耿直:我们陛下都从不喜欢勾心斗角的。
张怀轻笑:我晓得。
柳拭眉虽然重用张家,但并不是因为她喜欢张家的门风。
第一点,是张家站位,有从龙之功。
第二点,是看在张妙蓁的脸面!她对自己家人好,对家人的姻亲,自然也是爱屋及乌。
而张家,总不能永远靠着一条裙带关系走多么长远。
而并且,必须为女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保住她的江山,才可能在下一代、更甚者再一代继续兴盛昌隆。
站位后,自己所站的人,一直在高位上,自己才不会死。
所以,张怀才会这么卖力去做事,甚至以后终将拘束自己。
这也是他为了家族能做的全部了。
墨儿看他一眼,见这俊秀青年永远都是这么从容自信。
撇开身份问题不谈,其实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为什么,世上有身份这种门槛呢?她心里叹息,嘴上说道:南吴局势紧张,你是个文人,在外头,也小心一些。
难保不会有人冲着对付张家……甚至对付女帝陛下的心思,去断这一条臂膀!张怀是个文人,不曾习武,这要真的遇上个什么,那就真回不来了。
我必须小心呀。
张怀笑意更深,看着她的眸光,即便是在黑夜里,依旧有些炽烈:虽然你不一定会给我机会,但我总得活着,才能有机会,对吧?总得进考场,才能考状元!墨儿唇角一抽,没忍住嘲讽道:你?张大人,您自己还记得,逃了多少次殿试了吗?还进开场考状元呢!张怀甚是喜欢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特别的亲近感,而非公事公办的疏离。
他笑说:倘若你希望我参加殿试,我也可以为了你去考一个。
不说头名,进个前三,也是极好的。
墨儿瞧了他一眼,没搭这话,道:陛下兴许要找我了,张大人您自便吧。
说完,转身进了院门。
张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一旁的女帝亲卫队五步一岗。
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往外走的时候,张海低声问了句:二公子你今晚好生奇怪。
这又好像高兴,又好像不高兴的。
高兴,是她关心我。
张怀还在回味着刚才墨儿跟自己说的那些小心一些之类的话。
张海问:那不高兴,是为什么呀?因为追求之路,终点还遥遥无期?你懂什么!张怀白了他一眼,感慨地道:我与墨姑娘之间的距离,不是距离,你懂?张海摇摇头。
不懂!张怀再次叹气,低声道:我与她,最多一门之隔!可她不愿意接受你!张海被白了,不客气地道:这一门之隔,怕不是南城门到北城门之隔,中间差了整个帝京城呢?张怀:……他想也不想,一个爆栗朝这口无遮拦的小厮额头上敲过去!看着张海抱头痛呼,他才满意,没好气地道:咱们这门,有门槛!你不懂么?跟本公子这么多年,书都读屁股里了!张海这才明白:原来是门槛隔着呢,早说呀!但还是嘀嘀咕咕的:公子给她一个承诺,她若愿意嫁给你,以后咱们要分府居住,不就好了?我看墨姑姑随了陛下,可能不喜欢那些后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