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以为蒋息活得潇洒,但其实,他心里在意的事很多。
遇见裴崇远之前他确实潇洒,眼里没别人,心里更是,可是,自从遇见了裴崇远,蒋息的人生都被反复折叠,叠成一个口袋,里面写了个名字——裴崇远。
这人究竟有哪里吸引自己?蒋息用了三年的时间,等到自己彻底冷静之后才终于明白,裴崇远吸引他,不仅仅是因为当年这个人有多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更多的是他身上那种年长于蒋息、对一切游刃有余的气质,以及,蒋息从小就缺失的来自大人的宠爱。
他对裴崇远有一种天然的滤镜,所以在那段感情里,自己成了一个附属,一个俯首称臣的仰慕者。
分开之后,蒋息抽离出那种状态,一点一点学会了不再高看裴崇远。
而如今,岂止是不高看,裴崇远因为一场变故,自己摔了下来。
时间和事件,通力合作,彻底打破了蒋息跟裴崇远原本的状态。
蒋息看着他坐车离开,唏嘘是一定的,怅然也是一定的,他又点了支烟,看着那车在十字路口转了弯。
放狠话容易,但很多人说的狠话,听听也就算了,没必要当真。
裴崇远对着蒋息说完那些有的没的后,接连几天都没再出现。
没来烦蒋息,没到店里来碍眼,甚至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
蒋息乐得清静,每天遛狗开店,听着秦颂做店里的圣诞计划。
你听没听啊?秦颂说,我怎么觉得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呢?没等蒋息说话,秦颂又问:息哥,你用的哪只耳朵听电话?蒋息无奈一笑:左耳朵。
所以就是右耳朵冒出去了,秦颂叹气,你把右边耳朵堵住,再听我说一遍。
……不用了,我听着呢。
蒋息坐在地上看着尾巴吃饭,这才十一月初,你计划得够早啊。
那必须的,去年没搞好,今年我得把面子找回来。
秦颂喜欢折腾,爱热闹,最愿意做的就是店内各种节日的活动,去年搞了个圣诞party,结果最后算账的时候发现几乎白忙了一场。
你想怎么弄安排就是了,尾巴吃完了,凑过来在蒋息怀里撒娇,他一边摸着尾巴的头,一边说,别给我赔了就行,赔钱了你就自己补上,别的都好说。
秦颂哼哼,嘀嘀咕咕地说:也不知道这店是咱们俩谁的!蒋息笑:给你封个副店长?不用了,担不起,秦颂说,不过,息哥啊,有个事儿我想跟你研究一下。
说。
小文你还记得吧?你的小结巴男友。
哎呀,不是男友,秦颂笑,暂时还不是,他最近犯了点小错误,被老板给开除了。
你想让他来店里帮忙?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颂说,他被开除了就不能住宿舍了,孩子没啥钱,问我哪里有便宜点的地方可以租。
蒋息躺倒在地板上,搂着尾巴说:我不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秦颂说,我是在想,咱们店楼上就有出租的房子,但挺贵的,我琢磨着,我去租下来,然后低价租给他。
我这么干,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儿蠢?你折腾什么呢?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么!万一他住得远了,也不来这边上班了,我上哪儿找他去啊?秦颂说,我当他二房东,我俩还能多接触接触,我这计划蠢吗?蠢。
……烦人。
蒋息笑了:他找到工作没?昨天刚被辞的,还慌着呢,没有吧。
秦颂说,主要他不是有点儿结巴么,不太好找。
咱们店里你一个人能忙过来吗?啊?你啥意思?蒋息说:要不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来这儿吧,早就该再招个人了,我总不在店里,你自己忙活不行。
秦颂沉默了好几秒。
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啊!秦颂一拍桌子,老板,您真是大善人啊!别给我戴高帽子,蒋息说,三楼那个放映厅,平时也不怎么用,你收拾收拾,弄张床。
秦颂明白了,在电话那边直接感激涕零。
别演了,你折腾吧,我今天晚点过去。
好的老板,您忙您的,我坚决不给您添乱!挂电话前,秦颂假装啜泣,老板,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早日遇见心爱着的那个他!秦颂的电话挂了,蒋息想骂都没处骂。
心爱的那个他?蒋息笑笑,把手机丢在一边,抱着尾巴在地板上又睡着了。
差不多两点的时候,蒋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
他家这栋楼,搬进来的住户都没多少,之前有一天他回来得早,八点多,抬头一看,一整栋楼亮灯的人家不超过五户。
今天楼道里突然这么闹腾,他下意识皱起了眉。
尾巴也醒了,先他一步跑去了门口。
尾巴不爱叫,仰着脑袋看看门口再看看蒋息。
蒋息站起来,看了眼时间,进屋换了衣服准备带尾巴到楼下走走,遛完它自己又得去店里了。
他拿着牵引绳出来,给尾巴套上。
门外已经安静了下来,估摸着不是装修的就是搬家的。
自从蒋息住进来,就没见过隔壁有人,他甚至不知道那房子卖出去没有。
穿上大衣出门,发现邻居家的门开着一个缝,门口放着两个行李箱。
蒋息牵着尾巴进了电梯,一点儿都没有想跟新邻居打招呼的念头。
他带着尾巴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快回家的时候收到秦颂的微信,说是小文答应了,但坚持要等店长来了面试。
蒋息笑,给秦颂发语音:你就说你是副店长,负责面试。
秦颂给他发了个搞笑的扭捏小人儿表情包,接着又发了个小猫亲亲的。
蒋息给他回:最后这个撤回。
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的时候,蒋息觉得心情意外的好。
爱情这事儿还是因人而异,他自己不爱了,但总归有人正在经历着甜蜜的爱情。
这不是什么坏事。
蒋息上楼的时候,隔壁的门已经关上,之前被塑料裹着的防盗门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门口也放上了一块深灰色的地垫。
看起来是真的有人住进来了。
蒋息想起秦颂说的,裴崇远想知道他住哪儿,又想起那家伙念叨着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非得不可的月,他在裴崇远心里没那么重要,只是看着隔壁有了人,还是叹了口气。
但这样也好,蒋息觉得这样再好不过,裴崇远千万别来搅和他平静的生活,虽然没意义,但他还是想多活几年。
蒋息天黑之后才去店里,秦颂忙活着招待客人,小文拘谨地靠边站着,像个罚站的小学生。
怎么了这是?蒋息把大衣挂好,扫了一眼还挂在那里的围巾。
秦颂刚到楼上送完酒回来,跟蒋息说:等你面试呢。
蒋息笑:这不是你的活儿吗?他信不过我。
秦颂说,你俩聊吧,我快忙死了。
蒋息让小文坐下,看着这男孩通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跟他问好,忍不住就想笑。
问了年龄,问了来历,说好了试用期三个月,以及这段时间的工资和转正工资。
小文连连点头,紧张得额头都是汗。
蒋息让他以后有事儿找秦颂就行,住宿问题也找秦颂。
秦颂咧着嘴看着他们笑,等蒋息安排好一切,开始告诉小文应该做什么。
有了小文,蒋息更闲了。
他坐在吧台看着他们忙活。
蠢不蠢?他想起秦颂的问题。
人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都难免为了一场喜欢头脑发热,这不蠢。
不蠢吗?蒋息想起自己的那几年。
十九,二十。
那几年,裴崇远教会了他如何快速成为一个冷漠的刀子一样的大人。
这一晚,蒋息在店里待到十点多才走,到家已经快十一点。
他走出电梯,扫了一眼隔壁的那户人家。
一梯两户的房子,以后难免会碰到,蒋息只祈祷隔壁住个安静点的人,别太吵闹。
他掏出钥匙,开门,最后一下还没拧开,隔壁的门先开了。
晚上好。
蒋息听见声音,立刻皱起了眉。
他扭头看过去,裴崇远穿着家居服站在那里,那身家居服还是当年两人一模一样的那套。
裴崇远看着他坦然地笑:意外吗?蒋息没理,开门就进了屋。
裴崇远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丝毫没有受挫的感觉,当人对一件事完全不抱期望的时候,任何可能都没法让他灰心。
蒋息进屋之后站在门口死死地咬着牙,满脑子都是秦颂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尾巴过来蹭他,他低头看着它。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了。
蒋息原本不打算理会,可想了想,还是开门了。
裴崇远,你怎么知道我住哪?裴崇远一脸坦荡地说:看着你进小区,看着你停车,看着你开了楼门走进来,然后在楼下等着,看哪家的灯亮起来。
跟踪啊?蒋息说,挺无耻的。
对,挺无耻的。
裴崇远说,我对你无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最后一次,没办法,但以后不会了,以后都是真心实意坦坦荡荡。
他把手里端着的一盘饺子放到蒋息手里:今天立冬,吃饺子。
说完,裴崇远转身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