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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翻篇

2025-04-02 00:58:52

裴崇远想知道蒋息住哪家医院其实并不难,秦颂或者那个新来的服务生晚上肯定还会过去看看,只要他耐心等,然后偷偷地跟上。

但是,他已经跟蒋息说过,租房的事是他最后一次无耻,从今往后都用真心换实意。

秦颂不肯说,裴崇远就没再问,喝完酒付完钱,出门了。

他做了一件可能在外人看来有些夸张,只是在自我高潮自我感动的事——挨家医院找。

从离蒋息家最近的医院开始,到住院部问有没有叫蒋息的患者。

这样的事,以前的裴崇远绝对做不出来。

那时候他会觉得,既然有更便捷的方式,为什么不走捷径?为什么要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那么多时间?可是对于现在的他,这并非是无意义的。

在这样的寻找中,裴崇远突然有种感觉,就好像他不仅仅是在寻找蒋息,也是在寻找自己。

那个曾经早早被他抛弃,也真诚纯粹过的自己。

最近裴崇远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遇见过这么多人,唯独蒋息让他难忘,难忘到说什么都不肯放了对方。

他其实看得出来,没有他的这几年,蒋息的生活已经彻底改写,对方的人生花名册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名字。

人家日子过得不错,可他就是不甘心。

裴崇远走进住院部的大门,突然意识到,从前他大言不惭地对蒋息说会守护他的理想主义,然而事实上,到了现在,却是蒋息在把他从追名逐利狡猾现实的淤泥中往外带。

两个人始终都像是在互相拉扯,谁输谁赢,一直没个定数。

这是他走的第三家医院,深冬时节这么折腾,裴崇远非但没觉得冷没觉得累,还有点儿兴奋。

好像找回了年轻气盛时候热气腾腾的信念,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蒋息是吧?住院部咨询台的护士查了一下,嗯,是有一个。

裴崇远望向病房的走廊,笑了,所以说,皇天不负有心人,虽然只是自我感动,可他确实被自己感动到了。

裴崇远问完病房号,道了谢,放轻脚步往里面走。

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怕打扰到别人。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偶尔会有病人和家属路过,每个人都静悄悄的,对夜晚保持着敬畏之心。

裴崇远来到蒋息的病房前,这是个双人间,左右一边一张病床。

他站在门口,从窗户往里面看。

正对着他是一扇窗,窗帘被拉上,看不见月色,右手边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孩躺在那里拿着手机打游戏,浅色的床帘没有被拉上,而他的对面,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裴崇远收回视线,又盯着门边的患者名字看了半天。

蒋息。

这两个字他再熟悉不过,但这么看着的时候还会觉得心动。

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连他的名字都会显得格外特别。

他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右边病床的男孩看了他一眼,他微微点头示意,对自己的深夜打扰表示抱歉。

蒋息一直躺在那里戴着耳机看电影,并不知道有人进来,直到窗前的帘子被拉开一个缝隙,他抬眼看去,然后愣住了。

电影好像突然被人按了静音键,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看见眼前这个男人走进来,重新拉起窗帘,脱掉大衣挂在一旁,坐在了他床边的凳子上。

蒋息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到他回过神了,立刻暂停电影摘掉耳机,皱着眉问:你怎么来了?裴崇远比了一个嘘,示意他小声一点。

别吵到人家。

裴崇远笑着低声说,来看看你。

蒋息眉头紧锁,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昨天晚上我听见你出门,还担心你是出去约会了。

裴崇远说,虽然这么说不厚道,但是相比于你跟别人约会,现在这个结果显然更让我觉得踏实。

……你会不会说话?蒋息本来心气儿就不太顺,好端端的突然切了个阑尾,切了就切了,还必须得住院,他怎么想都觉得烦,结果裴崇远这人还不好好说话,大半夜来气他,要不是对面还住着别的病人,蒋息真的想骂人。

说实话都不行了?裴崇远笑,不过说真的,我今天是有点吓着了。

他垂眼,看着蒋息搭在窗边的手,想去握住,又不敢。

他以前不会这样瞻前顾后,想牵手就牵手,想接吻就接吻,他始终自信自己可以驯服他想要的人。

但是现在不了,不是没有那种自信了,而是把很多权利交到了蒋息的手里。

如果说以前他是心机深重的钓鱼大师,会根据不同的情况选择不同的诱饵引得蒋息上钩,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个心平气和的垂钓者,鱼钩甚至都是直的。

他不再用任何所谓的套路去对付蒋息,只等着对方被他的诚意感动,心甘情愿地走过来。

他们之间必须也只能这样了,否则将不会再有未来。

这个过程或许会很久,裴崇远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蒋息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我下班回去看见门口的饭盒跟纸条都没了,还开心了一下,以为你终于被我给感动了,裴崇远笑了笑说,结果看见佟野他们把你家的狗给带走了,我一琢磨,你肯定有什么事儿了。

他抬眼看向蒋息:昨天晚上自己过来的?是。

蒋息坦然地看着他。

挺难受的吧?裴崇远说,怎么不叫我?蒋息笑了:为什么要叫你?他说:就算要找人帮忙,佟野、荣老师、秦颂,我可以找的人很多。

很多,但就是没有裴崇远。

裴哥,你还没看出来吗?蒋息轻声说,咱们俩早就完了,彻底完了,我也不需要你了,不想要你了。

蒋息难得平心静气地跟裴崇远说这些:我以前非常热烈地爱过你,把你当成我的天地,把这份感情看得无比重要,我也想过,其实那个时候的我偶尔会很执拗,包括我们分手。

他突然很想抽烟,然而此刻是不行了。

我后来有想过,如果那时候我不是那么冲动直接和你分开,而是愿意坐下来冷静地跟你聊聊,我们的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蒋息说,但那时候的我就是那样,冲动,尊严大于一切,这在一些人眼里或许可笑到无法理解。

我能理解。

裴崇远说,我能理解。

他真的能理解。

蒋息所谓的尊严大于一切,其实未必大过了对他的爱,正是因为太爱,太全力以赴,所以更无法容忍对方的欺瞒。

一个很难去信任别人的人,终于打开了自己,不遗余力地去爱去奉献爱,结果突然被告知,他的信任在对方那里不值一提。

无论是谁都会无法接受。

裴崇远了解他,所以也理解他。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为自己过去的行为辩解什么,也不是在跟你怀念从前,蒋息说,我只是想说,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那场高烧都已经退了,我的病痊愈了。

可我的还没有。

裴崇远还是狠了狠心,握住了他的手,小息,我不急,你也别急。

他说:我不急着让你回来,你也别急着拒绝我。

咱们俩的事儿不是说翻篇就能翻篇的,其实你心里清楚。

蒋息沉默着。

他垂眼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然后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我真的翻篇了。

裴崇远看着他抽走的手,叹了口气。

对于蒋息的话,他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对方就是这样的人。

果断,说分开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狠心,对自己对别人都是。

好,那就翻篇吧。

裴崇远说,过去的事儿翻篇了,那就新写点故事。

裴崇远站起来,穿上了大衣。

碎了的镜子是拼不起来的,就算再怎么仔细去粘上,裂痕也还是在。

裴崇远说,在你心里,咱们俩这块镜子估计已经碎成了粉末,想拼起来是不可能了。

他重新走回床边,低头看着蒋息:没事儿,咱不拼了,反正日子还长,重新磨一面,比以前的更光更亮更干净,能把咱们俩的心都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蒋息微微仰头看着他,听着他的话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

是,在蒋息心里,破镜永远不可能重圆,那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裂痕会跟随他们一辈子,一旦触及到裂纹,很容易再次打碎。

所以,他拒绝也抗拒裴崇远的靠近。

然而他没想到,裴崇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重新打磨一面镜子。

裴崇远说:反正我的人生现在也是重启中,一切都从头开始,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一点……他笑了笑,突然俯身,在蒋息嘴唇留下一个轻轻的吻:我今年35了,你别嫌我老。

说完,他轻抚了一下蒋息的脸,退后半步准备离开。

挺晚了,你好好休息,明早我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