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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醉意

2025-04-02 00:58:52

蒋息其实明白,自己说这些裴崇远压根儿不会信,但他突然间就跟小孩儿闹别扭似的,非得争个高低。

他总是想在裴崇远面前证明什么,这一点这么多年都没变。

以前想证明自己真的爱裴崇远,而裴崇远也是真的爱自己。

现在想向裴崇远证明自己其实一点儿都不爱他,除了他还有别人爱自己。

置气。

想争口气。

可裴崇远显然一眼识破了他的谎话。

蒋息不说话了,说多了反倒显得假。

可裴崇远还不依不饶:我说的么,每次我跟他打听你的事儿他都不告诉我,弄了半天,情敌啊。

蒋息抬眼看他:不是。

犹豫了一下,补充:就是pao友而已。

裴崇远快被他笑死了,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生怕真把人惹生气了。

那就好,那我就不算第三者。

蒋息一脸不耐烦,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事儿了。

这汤味道怎么样?裴崇远看出来他的心思,不再继续逗他,我特意为了你学的。

一般。

蒋息故意挑刺儿,太淡了。

你现在本来就应该吃口味儿淡的,别刚出了院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裴崇远说,我不在的这一周你也得注意饮食。

蒋息品着嘴里清淡的汤,偷偷地咂摸着裴崇远的话。

这人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以前的裴崇远也体贴,也喜欢照顾他,但跟现在不是一股劲儿。

那时候大概裴崇远过得太优越,对蒋息的体贴跟如今一对比总像是悬浮在天上,不踏实,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有点儿浮于表面了,这两个人,到了现在才真的有了一点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感觉,有了点儿真实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过日子?蒋息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之后两人没再吵嘴,安安静静还有点儿难得温馨地吃完了这顿饭。

等到吃饱喝足,放下汤碗,蒋息抬脚就要走。

裴崇远其实特希望他留下来,哪怕什么都不做,多留一会儿陪陪他也行。

但他没开口挽留,因为知道还不是时候。

蒋息回了自己家,尾巴正无聊地趴在那里扒拉自己的小玩具。

他走过去,抱着尾巴坐在地毯上,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发现下雪了。

他问尾巴:你说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啊?然而现在才十二月份,离春天还远得很。

裴崇远不在的这一个星期,蒋息恢复到了之前的生活状态。

早起遛狗,晚上在酒吧待一会儿。

他本来对自己切了阑尾这事儿毫不在意,但跟着秦颂小文吃饭的时候,小文还是很小心地按照他的情况准备晚饭。

每顿饭都特清淡,吃得秦颂嘀咕想念火锅麻辣烫。

蒋息不太好意思总让他们跟着自己的口味来,第三天开始就不过去吃晚饭了,自己在家照着食谱煲汤。

他那食谱是跟裴崇远要来的,食材都和对方用得一模一样,结果味道却南辕北辙。

自从周日裴崇远走了,蒋息本以为他能清净几天,但事实上,他反倒不适应起来,好在,两人其实并没彻底断了联系。

裴崇远几乎每天忙完都会给蒋息发信息,不多,就一条。

如果是前阵子的蒋息,会觉得一条都多余,可是自从那天之后,不知道是因为关于项然的心结解开了,还是因为裴崇远再次把蒋息熄灭已久的那种不能描述的念头给勾起来了,总之,他开始不习惯那人长时间不出现了。

每天出门进门都要下意识看一眼隔壁的门,房门紧锁,屋里安安静静,这让蒋息觉得心里好像也缺了一块。

他早就清楚自己没放下裴崇远,但没想到,他又回到了悬崖边。

该悬崖勒马的,他却下不去手勒紧绳子了。

蒋息鄙视这样没出息的自己,可人生这东西,永远都不是真的被自己攥在手心的。

接下来的几天,蒋息每天都煲汤,每天都是这同一个。

味道一点点向裴崇远做出来的靠近,但总还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还是在里面下毒了。

蒋息搂着尾巴嘀咕,这人心眼儿怎么这么坏啊?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尾巴困了,耷拉着耳朵根本不听蒋息的絮叨,自顾自地睡着了。

蒋息无奈,手指点了点它的鼻子:你也不跟我站一起了?算了,让人家睡吧。

蒋息轻轻放下尾巴,起身去冲澡。

都收拾好回到床上已经快十二点,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发现裴崇远今天竟然没有发短信来。

这么久了,裴崇远每次给他发微信好友申请他都不肯通过,说什么都要继续端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于是手机里塞满了裴崇远发来的短信。

裴崇远走了五天,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十一点左右发来消息,汇报工作似的跟蒋息说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然后也不指望蒋息回复,每一条的最后都会落在晚安,好梦上。

但今天竟然没动静。

收不到裴崇远的短信,蒋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关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焦虑得不行。

烦透了。

这几天,蒋息又开始嫌弃自己。

十二点已经过了,他还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最后赌气似的,开了床边的台灯,倚在床上玩手机。

他手机里没什么可玩的,不刷微博,不打游戏,对新闻不感兴趣,各种视频也勾不起他的兴致,最后,他不由自主地点开了短信,从裴崇远昨天给他发的那条开始往前翻。

裴崇远这人倒是真挺有毅力的,蒋息很少回复,但他几乎没有间断过。

蒋息自认不管面对谁他自己可能都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以前没注意,现在这么一条条看回去,说不被打动不现实。

本来就没怎么放下,如今又这样,得什么样的人能扛得住?蒋息皱着眉,觉得自己快完了。

眼看着一点的时候,蒋息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的手心被震动得发麻,看着来电号码的时候,心尖也跟着麻。

这么晚了,裴崇远打了电话过来。

按照蒋息之前的一贯作风,他是绝对不会接的,可这手机的震动声在深夜像是给他下了蛊,让他在拒绝和接听中,点向了那个绿色的图标。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没有说话,深呼吸了一下。

几秒钟后,他听见裴崇远醉醺醺的声音说:小息,我想你了。

时间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跨年夜,当时的蒋息躲在学校宿舍的厕所隔间,外面是轰隆的烟花声,耳边是裴崇远醉酒后粗重的喘息。

那个晚上,裴崇远隔着电话,让蒋息帮帮忙,他听着蒋息的声音用自己的方式去纾解对遥远的蒋息涌起的思念和渴望。

这个晚上,没有烟花,没有震耳欲聋的声音,夜安静得像是整个世界都已经沉睡,雪无声地要将他们掩埋。

蒋息轻声问:你喝酒了?嗯,没办法,要应酬。

裴崇远意识还算清醒,只是觉得累,我拿到了第一个单子。

说完,他长叹一声,笑了。

这一声叹息,叹到了蒋息的心窝里,很是酸涩。

他知道,自从裴崇远回来,很拼命地在修补自己的生活。

可是,这种修补哪有那么容易。

几个月了,裴崇远说:我拿到了第一个单子。

大概是夜晚更容易让人共情,蒋息仿佛看到了裴崇远的两个世界。

一个世界里,裴崇远笑得云淡风轻,给他煲汤,在他身边谈笑风生,好像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握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等着他回头与其重修于好。

然而在另一个世界里,裴崇远忙碌疲惫,要跟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站在同一个起点去搭建新的生活新的工作体系,要为了签下一个项目单子在酒桌上堆笑。

蒋息心疼了。

恭喜你。

蒋息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哽咽,他赶快把手机拿得远点,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他听见裴崇远在电话那边笑,笑声很轻,可是又比叹息还沉重。

裴崇远说:我明天就能提前回去了。

蒋息抿了抿嘴,扭头看向窗外的雪。

本来还要两天的,但单子提前签下来,我能提前回去了。

裴崇远问,你开心吗?该怎么回答?蒋息犹豫着。

这边下了很大的雨。

裴崇远说,特别冷。

家里这边下雪了。

蒋息看着落在外面窗台上的雪花,轻声说,但屋子里很暖和。

裴崇远还在笑,笑声也带着酒气似的,隔着千里顺着手机醉了蒋息。

明天中午的飞机,裴崇远说,一点半到。

他问:你会来接我吗?蒋息打开了窗,一股寒风吹进来,直接就打透了他薄薄的睡衣。

原本并不清醒的脑子立刻清明起来,雪花落在他眼睛里,冰冰凉凉的。

不来也没关系,机场有直达咱们那边的大巴。

等会把你的航班信息发过来。

蒋息说,下雪了,我去接你吧。

说完,蒋息挂断了电话,他用力地攥着手机,吞咽了一下口水。

裴崇远的航班信息发过来的时候,蒋息正坐在窗边,秘密地做着自己一直渴望却不敢让裴崇远知道的事,他咬着嘴唇紧闭着眼,冷风毫不留情地侵袭着他的身体。

他一边感受着冷风,一边大脑混沌地同时想着很多事,七年前到现在,无数个画面龙卷风似的在他脑袋里席卷,那龙卷风卷起来的是火跟雪,让他又躁又冷。

最后如同火山喷发的时刻,他眼睛已经湿润,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声:裴哥……这一声裴哥,像是夜里无人发觉的哀叹,哀叹的是他不得已的放弃。

放弃较劲,去接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