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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是你的。”

2025-04-02 00:59:33

(1)薯仔还记得自己初次来香舍面试时,那会子庄老板的生意刚起步,性子又孤傲,在本城的制香师圈子里还只是个无名小卒,连收租都要专门雇他这种瞧起来凶神恶煞的花臂硬汉代劳。

这个家里唯一能和名人这个词沾边的就只有小龚这个十八线小网红,她搬进来之后人气一直稳步增长,后来甚至偶然带周怀若也火了一把,也不可谓是不神奇。

但她俩距离名人这两个字的距离毕竟还十分遥远,那围绕一定数值上下波动的人气也可以被归类为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的具体体现。

但时至今日,薯仔翻翻实时热搜榜上数条和庄鹤鸣相关的词条,再看看因记者和粉丝围堵而不得不歇业的香舍,他必须得承认——这栋房子里,真的出了一个实打实的、现象级的名人。

一切都还要从本市官媒买走周怀若在香林里拍的视频和写真版权开始说起。

原意是为本市旅游业以及种香制香业宣传造势,加之国家印发了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规划,各种传统非遗项目备受瞩目,所公布的物料流量大增也绝非怪事。

但庄鹤鸣的相关视频和写真发布之后,官媒的后台数据出现了断崖式的增长,单条点赞数就超过了三百万。

原以为又是昙花一现的热度,结果时间一天天过去,热度未减反增,包含庄鹤鸣这三个字的各种词条已经在各大平台的热搜榜上连续挂了十三天,最高频率时每天有六条相关词条同时出现,各种经纪公司、文化公司几乎踏破了香舍的门槛,甚至许多权威官媒都看中其省级传承人的身份,加入了这全民造星的阵势。

最夸张的是,连非遗传承人的申请进度都得到了这拨高人气的推进,老板顺利地获批了国家级传承人。

老板确实长得惊为天人,这是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都认可的。

薯仔坐在闭门谢客的香舍里,再次打开那条让老板一炮而红的视频。

白衣乌发,身形颀长,缓慢地行走在林间时,干净得宛如森林之子。

视频里的他有一种属于光明的特质,干燥而洁净,仿佛无色无味。

风的不羁、树的挺拔、土的沉着、雾的朦胧,在他身上完美地杂糅,一双如月的清眸在交换运行的镜头下缀满柔和的笑意,仿佛镜头中是他深爱且眷恋的整个世界。

世上英俊的男人很多,但这种毫无攻击性的干净气质,他是独一份。

世上有气质的男人也很多,但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大与温柔,一个眼神就犹如一片海般顷刻能将一颗女人的心攻陷,他又是独一份。

再加之摄影师独到的运镜手法和剪辑节奏,虚实相生的柔焦镜头和满是叙述感画面构造直接把艺术感推到顶峰,初次观看甚至会错觉这是一部出自大师级导演之手的艺术电影预告片。

庄鹤鸣的走红,糅合了以上所有因素,似乎是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正如某个官媒所评,庄鹤鸣不是网红,而是一个文化符号。

他身上凝聚了东方人的审美观念,聚焦了在这片土地上传承了数百年的香文化的缩影。

真是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薯仔没忍住慨叹出声。

这回老板铁定是名利双收了,搞不好日后真的进了娱乐圈,满天飞行程忙得不行,这小香舍就完全交给他来代为打理了,那时候再让老板加点薪水不过分吧。

一旁正窝在沙发上吃零食的小龚闻言,第一个不乐意:饭都喂给他了,我们还活不活了?那些粉丝连我的小号都扒了……小龚是庄鹤鸣的妹妹这件事,是粉丝们从庄鹤鸣的微博关注列表中发现端倪的。

毕竟那里拢共也就关注了两个账号,第一个是摄影师若谷,第二个就是网络红人鹿吟。

有自称熟人的网友发帖,证实了鹿吟的身份确实就是庄鹤鸣的亲妹妹,一夜之间,整个互联网上到处都是小龚的嫂子。

而至于摄影师若谷,其身份与庄鹤鸣之间的关系,则一直众说纷纭。

从前的客户纷纷在私人账号上询问周怀若,要么是疯狂地打探庄鹤鸣相关消息的小女生,要么是合作过的商家旁敲侧击地问她能不能帮忙请庄鹤鸣带带货,消息列表没一刻消停过,甚至连一些新的约拍单子都成了想借她接近庄鹤鸣的钓鱼单。

她实在无力应付,只好一概回绝。

再者说,她是周沅女儿的这层身份如果真的被曝光,她眼下又和庄鹤鸣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样的状况不知会惹来多少流言蜚语。

于是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拍拍小龚,道:没办法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去拍视频了,你表演啤酒浇头,我表演水泥蹦迪……而此时罪魁祸首还相当淡定地坐在沙发上翻书,一脸凡尘俗世与他无关的样子,搭腔道:给我预留一下现场观看的座位,首排但不要表现出我们认识那种。

周怀若气呼呼地瞪庄鹤鸣,说:现在全国不知道多少女人喜欢你,你一来,不得交通堵塞?他倏忽从书里抬起头来,眼睛里仿佛汇聚了亿万年的星际银河,睫毛颤动的间隙里,有温柔也有明亮。

他说:她们喜欢我是她们的事,我是你的。

猝不及防的示爱,薯仔和小龚都比女主角先反应过来,发出起哄声。

周怀若登时红透了脸,不自然地抱住沙发靠枕,半张脸都埋进去了:干吗这么突然?庄鹤鸣轻笑道:不是你问的吗?我是你的,所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心底溢满了柔软的甜,仿佛一瞬间春天就来了,所有不安的情绪都在暖融融的春风里,直到他补上最后一句:拍土味视频这种名场面更不能错过。

周怀若直接把枕头丢过去,吼道:立马取关我!他笑盈盈地接住枕头,顺手塞到背后当背垫,简单地答复两个字:不要。

为什么?本来就是为你注册的账号,它存在有它的意义。

一句话将周怀若噎住,不知该怎么回复,只能撇嘴委屈道:但是你一直关注我的话,她们就会一直来问我那些问题,我现在单都不敢接了……庄鹤鸣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明知她是装出来的,但还是一招就扣中他的命门。

他无奈地叹息,问:她们想知道什么?我是谁。

还有,我和你的关系。

如实说就好。

他不在乎外界的眼光,更不需要这么多热情的关注,他想要的无非是她的笑容。

只要她觉得开心,人气高不高的事,他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周怀若有些欲言又止,蹙了眉看着他,不安的情绪隐隐蛰伏。

四目相接,他明白了所有。

好,我来处理。

你只需要负责安安心心地拍片,开开心心地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其余的,无论是流言蜚语,还是荆棘丛生,都由他来背负。

(2)周怀若不知道庄鹤鸣打算怎么处理,但本能地感到安心。

他本就是实干多于言辞的类型,当他实实在在地把话说出口了,她就知道,自己绝对可以信任他。

但不得不说,在她浑浑噩噩睡了个午觉起床,看到各大平台上所有消息列表都被冲爆,处处都有人给她发恭喜羡慕长长久久等不知所云的信息时,她真的以为自己梦游了。

根据各种信息里的蛛丝马迹,她点开微博,首页一刷新,系统直接显示关注列表里热度最高的微博。

是从没更新过动态的庄鹤鸣,难得发一条长篇幅的微博,眼下转赞评都已经过了百万。

第一行,直接将她圈了出来。

他写:于我而言,与其说是自己意外走红,倒不如说是有幸成为她的作品主角,才受到了大家的关注。

喜欢是八九年前,盛夏树荫中,烈日骄阳里。

很平凡的我们,也是很特别的我们。

作为一名古法制香师,寻找和鉴别是我的天职,我必须在世间浩繁的香木中寻得真正属于我的沉香,但我能找到她,实在是一种奇迹,因此她是比世间任何沉香都更珍贵的存在。

我本是极其普通的人,没有野心,只是枯燥地重复着我的生活,是她拯救了我濒临绝境的心。

是她的镜头赋予我光环,是她的存在使我在望向镜头时,连眼神都变得不一样。

她曾说我是她宇宙中一颗行色匆匆的火流星,但我常想,渺小如我,不过是一颗光芒微弱的短周期彗星,围绕着她这颗太阳,以终生为单位进行周期环绕。

一生很短,但我很坚定。

周怀若几乎是冲进庄鹤鸣房间的,直接撞开门,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终于将他抱住,树袋熊似的陷在他怀中。

此时庄鹤鸣正好站在书架前翻书,原本视若珍宝的旧诗集在她扎进怀里的那一刻意外从手中掉落,砸到地上,散了一地。

他也不心疼,只是浅浅地笑,宠溺地问她:怎么了?突然这么黏人?两人离得那样近,呼吸可闻,周怀若抬起头,看见庄鹤鸣英俊利落的下颌线条,她不由自主地攀上去,环住他的脖子,以一种充满怜惜与柔软的语调呢喃他的名字:庄鹤鸣……他笑着俯身吻她的额头,低低地回应道:在呢。

她说:你发的我都看到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好……这不是我好,而是你应得的。

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庄鹤鸣这三个字因为周怀若的作品而盈满业内,无人不知。

面对纷至沓来的名利赞誉,一般人早已冲昏了头脑,他却在全国观众都对他的动向翘首以盼的时候,事不关己般沉默。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憋什么大动作,这种一出现就拥有顶级流量的设定,也许哪天就突然公布签约了哪家娱乐公司,正式进军演艺界也未可知,况且有传闻说庄鹤鸣本身就是个隐形富豪,想来根本不缺资本铺路。

却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念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周怀若一个人。

他本无意成为什么名人,更不需要世俗的头衔加持,意外走红这件事说到底,红的不是庄鹤鸣,而该是周怀若的摄影作品。

就连他本身,也只是幸运地得到了她的加持。

庄鹤鸣说:你曾经说,你从不奢望任何人救你,因为你就可以拯救你自己。

只想在下雨天时为你撑把伞,只想在你努力向前走的时候,有幸能站在你身旁,与你并肩而立。

我们都是很普通的人,普通地相遇、相爱。

我们也是很特别的人,特别在你出奇地好,好到让我愿意喜欢这个有你存在的世界。

明明站在你身旁是我的幸运才对……周怀若的声音瓮瓮的,有些将哭的预兆,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的人生可能倒霉得一塌糊涂。

他抱着她站在明亮的地方,背后是黄昏和灯火,漂亮的眼睛里是足以将坚冰融化的温柔,俊美如临世的神祇。

那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我会让你永远地幸运下去。

他说着,松手放开她,俯身将地面上散落的纸页捡起。

被递到她眼前时,才看清那是夹在诗集中多年的陈旧作业本,代替那封她没能递出去的情书,那次他没来得及赶到的会面,一直被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现在,物归原主。

他拉起她的手,变戏法一般从掌心处变出一枚精美的宝石戒指,连同他拿着的作业本一起放到她小小的掌心中间。

往后余生,它、婚戒和我,都是你的。

窗外有烟火升腾,璀璨的光球划破夜幕,目及之处所有暗色都被点燃,少女的无名指被深爱的人以指环加冕。

番外一 纵使晴明无雨色周怀若的父亲拥有一个一听就能令人想起夏天的名字,唤作萧晴明。

周沅遇到他时,二十三岁,那时她整个世界里只有钱、排队和极限运动。

与传言中相反,萧晴明不是什么倒插门都没人要的摄影浪荡子,而是国内第一家以光学为核心的相机设备制造商之孙,家族财产雄厚到连周沅站在他面前都活像个突然得势的暴发户。

只是也因为如此,才注定了她与他之间,只能是一场虚无。

(1)夏威夷的欧胡岛北岸,世界顶尖冲浪运动者的华山论剑之地。

周沅乘在一个完美的大浪上滑行,上岸后却一头栽进一双比海还深的眼睛。

那双眼睛长对了,黑得就像秘密本身。

周沅注意到他,是因为这个高瘦的亚裔男人在一众比基尼沙滩裤的夏威夷海滩上,还长袖长裤裹得严严实实,撑一把黑色的伞,不苟言笑。

他的眼神实在令人太难以忽视,周沅蹙眉,抱着冲浪板一深一浅地踩进细软的沙中,走到他跟前,警惕地开口:你在看什么?你肩带掉了。

他用中文答得直截了当,眼神很冷,冷到让人无法觉得他是有什么图谋,那一瞬间周沅只感到尴尬,几乎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判断出她是中国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海滩后自己会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他仍独自一人站在沙滩上,一动不动的,竟有些心生恻隐。

那清瘦的身材线条修长,仿若一幅笔墨清浅的国画。

他一个人,就像一座孤岛。

(2)再见面,是纽约某个时尚舞会。

她一袭鲜艳的红裙,宛如奔跑在荒林中的红色蔷薇,开遍沉睡的城堡。

他一身宝格丽高定西服,聚光灯中朝她轻举水晶酒杯。

她的心犹如杯中酒,在他掌中千回百转。

国内相机巨头的幺孙,父亲是无人不知的商界大腕。

哪怕他只是个庶出的幺子,但衣食无忧、英俊非凡,也足够成为无数女人梦想当中的高枝。

他向她请求跳一支舞蹈,所有不能宣之于口藏于衣裙的繁复中。

步步交错、身姿紧贴的舞池中央,神诅咒了她。

她的心跳沉没在那双漂亮得能杀人的眼睛里。

(3)第三次见面,在周沅久病的老爸那里。

遗嘱将立,根据律师团的眼线透露,最小的她分到的股份也最少。

在这场夺嫡般的股份斗争中,她手中握着的棋子实在太过有限。

她必须亲手为自己制造胜利的筹码。

结束虚情假意的孝顺戏码,她踩着高跟鞋到医院花园抽烟,他撑着黑色的伞,穿着一身病号服出现。

借根烟。

他浅笑着说。

她白他一眼:我虽然没什么道德底线,但给病人点烟这种事还是不会做的。

他伸手直接夺过她指间的香烟,咬住沾了口红的烟嘴,在迷蒙的烟雾里微微闭眼。

无妨的。

抽不抽,都是死。

周沅在猛烈的日光中侧脸看他,问:怎么,绝症?他让我活我就活,让我死我就死。

这是什么症?她嗤笑一声,答:是软骨病。

但同样的,她心里很清楚,生在顶豪之家,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如果不幸有几个怎么都追赶不上的兄弟姐妹,在父母这把庇护伞倒下之后,生死富贵就是握在别人手里。

而萧晴明说,他的出生无非是父亲为了争夺继承权所精心编造的局。

他的使命在出生那一刻便已经完成,剩余的,生老病死,父亲说,那都是他萧晴明的命。

他父亲要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能替他在遗嘱里多分一份股权的工具。

而这恰恰也是如今的周沅所费心追求的。

她的思绪千回万转,心计定音时,她问他:你不介意吗?如今的事已经不是我介不介意的问题。

他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温柔而清澈,纯净如暖春的泉水,说,但谢谢你这样问。

因为,哪怕是最应该在乎他是否介意的人,都从未这样问过他。

我想,我应该没有什么可介意的。

萧晴明说。

周沅心里有什么已经凝聚成型,她望着身侧清瘦的男人,微笑着说:不介意就好。

说罢,踮脚吻了上去。

萧晴明。

这样一个光是启唇念出声,就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暖色日光的名字,它的主人却终生都生长在金钱权势堆砌的暗夜当中,何其嘲讽。

但是,你来了。

带着救赎与宽恕,只是一个吻,我便忘却了所有时间的荒芜。

爱意如藤蔓般疯长。

(4)周沅怀孕四个月时,萧晴明已经是纽约某私人医院高级病房的长住客,也是她无数绯闻男友中,赫赫有名的存在。

不得不说,她周沅真是天生的操盘手。

数月前还在继承权争夺战中处于下风,眼下已经通过炒作私生活成为国内最具话题性的富二代之一,放眼整个周氏,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有公众影响力。

俗话说,黑红也等于红。

对于女人,周沅深谙其道。

那天,她照常飞过去看他。

暮色悠远,萧晴明站在病房阳台上作画,古典主义的轮廓之下,色块昏暗而压抑,那种她只在顶级的博物馆里才见得到的画作。

这不知是她第几次发掘他的艺术天分,现存所有艺术门类,从乐器到摄影到绘画,那些她丝毫没有天分的事,却没有一件是他不擅长的。

于是周沅当即就决定了,像决定晚餐究竟需不需要甜品一样。

她说:就你了。

萧晴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侧脸看她,问:什么?我孩子的爸爸。

他首先并不是惊讶,因为这压根儿不是周沅对他说过的最疯的话。

他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我从来不拿孩子开玩笑。

周沅,他放下画笔,一板一眼地教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直接说‘我喜欢你’。

我要是不说呢?我可以等。

周沅没答这句话,沉吟片刻,突然又问: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萧晴明怔了怔,有些不解,但看她眼神相当坚定,就知道这是个他不回答她绝不会罢休的问题。

我会希望是个男孩儿。

他能代替我保护你,心疼你,在你步履蹒跚的时候,还能背你回家。

他浅浅地笑着,他爱她爱出半条命去了,除了她,对他来说,世界上再没其他女人。

但与此同时他又非常清楚,自己是绝对无法成为那个陪她共度余生的男人的。

你可想好了,我只生一个。

萧晴明想,她果然在开玩笑,便配合她,问:为什么?因为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再经历你我经历过的继承权争夺。

我会亲手得到一切,然后把最好的都留给他。

萧晴明柔柔地笑,眼神很暖,那种当她在闹却还是被她感动的温柔。

他俯身轻轻吻她,说:好,都听你的。

(5)周沅就是这样决定成为一个母亲的。

她会借由腹中周氏长孙的出生一步步得到整个周氏,她会借由资本的魔法操纵权势的触手,她会将所有阻碍她高升的杂草拔除,她会把所有世人眼中不该由女孩拥有的一切都拿到手中。

她会成为周氏集团第一位女继承人,成为人中翘楚、先驱人物,所有光环的聚集地。

而不是任何一个男人的附属。

至于萧晴明,她看得很清楚,他一生都只能生活在家族的乱斗之中,甚至很有可能会因为身上的恶疾年纪轻轻就死去,除了一个贵公子的头衔,其余什么都无法拥有,更遑论为她和孩子贡献什么。

因此她也不打算让他拥有什么,无论是她,还是她腹中的孩子。

他说过的,他不介意。

(6)周怀若半岁时才见到父亲,这是真的。

但周沅没有对他说任何绝情的话。

面对一个光是呼吸都要依赖仪器的人,她又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周沅安静地走进病房,萧晴明还在沉睡。

她抱着这一刻出奇乖巧的孩子,站到病房阳台上遥望黄昏中的曼哈顿,光影在各座大厦身上诡异且悄无声息地变化着,她预感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站在这里。

快门的响声将她唤回,原本面白如纸的男人不知何时起了身,举着一部小巧的口袋相机,氧气罩下的脸正漾着湖水般清澈的笑意。

她才明白,原来世上真的有回光返照这回事。

萧晴明对她说谢谢,说身为前男友还这样贸然找她来做什么临终关怀,不知道孩子的父亲会不会介意。

她看着他,用那种只有他而没有想起任何人的眼神。

她轻笑一声,说:显然他是不介意的。

萧晴明想抱抱周怀若,但无奈身上管子太多,也实在没有力气。

周沅就这样陪他坐了很久,直到夕阳彻底坠下,黑夜浓重得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压垮。

沅沅,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有她在,你以后再也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那个拥有太阳一般名字的男人,死在夜幕初降的他乡里。

番外二 宇宙仅由你一人组成(1)有了庄鹤鸣的成功引流,周怀若的事业再次得到巨大推力,堪称一飞冲天。

大大小小各种拍片把行程全部约满,她忙成一个小陀螺。

难得空闲的周末,原本说好是约会日,结果刚睡醒香舍就来了客人。

庄鹤鸣急急下楼去处理,周怀若慵懒地起身冲了个澡,发现消息列表里也堆积了不少紧急工作。

无奈,两人只得各自忙碌起来。

庄老板再回到楼上时,看到她正跪坐在沙发旁边敲电脑,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安抚了她满是歉意的眼神,他走到她身边,拿了个抱枕让她垫着,怕她膝盖磨破。

周怀若在那修不完的图片海洋中抬头,委屈地朝他撇嘴。

庄鹤鸣被她逗笑,低下去吻了吻她噘起的小嘴,柔声哄道:好了,不着急。

我又跑不了。

周怀若哪里是怕他跑了,是怕自己一忙起来,又冷落了他,让他受委屈。

她说:要不你再去休息一下?睡个回笼觉?庄鹤鸣眼神很软,说:你不用顾虑我休不休息,只需要考虑想不想我陪你。

语毕,盘腿坐到她斜后方,随手摸起茶几上那本他还没看完的书。

周怀若问他:我想,你就陪着吗?当然。

多久都陪?多久都陪。

周怀若笑着靠进他怀里,又暖又宽阔的人肉靠背。

世间有太多美好的事情,比如久别重逢,比如有惊无险,比如失而复得,比如前程似锦、万事胜意。

却都不如,陪着你。

(2)周怀若二十六岁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她拍了人生第一刊杂志封面,是为西班牙某时尚艺术杂志的中文版创刊号掌镜,模特是时下当红的男演员。

那组作品在圈内广受好评,她新生代女摄影师的势头锐不可当。

又比如,她用六位数密码保护着的个人存款也终于突破了六位数,再比如,她结婚了。

细说起来,后面二者密不可分。

六位数的存款在日日攀升的房价面前宛如杯水车薪,开独立工作室的梦想也因此始终有些可望而不可即。

周怀若二十六岁的最后一天,约了庄鹤鸣在棚里碰面,打算收工后和他一块儿去看可租作工作室的房子。

庄鹤鸣如约而至,远远就看到正在棚里拍片的周怀若。

一袭干练利落的纯黑长裙,裙摆处的开衩设计完美勾勒出身材曲线,举起相机时是浑然天成的自信沉着,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他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这样美好的人,是他的。

还没得意几秒,有两个女生提着饮料经过他,他听到她们议论:天天拍男模男演员,真的羡慕死了。

但我听说她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是啊,但不是还没结婚吗?再说了,男朋友会老的,嫩模可是层出不穷。

搞得我都想转行当摄影师了……两个女生你来我往地小声谈论着,一同踏进周怀若所在的摄影棚。

正巧周怀若拍完一组,她收回镜头,福至心灵般一回首,恰巧看向庄鹤鸣所在的方向。

那一刹那,两人视线相接,她仿佛看到世间最为美好的风景,春风融化冰河般的温暖,夏日暖阳初见般的悸动。

庄鹤鸣走向她,周怀若大大方方地牵起他的手,对在场人员说道:介绍一下,庄鹤鸣,我的未婚夫。

她笑眯眯地举起那只牵着他也戴着他送的订婚戒的手,毫不掩饰地骄傲幸福。

在众人一片带着善意的起哄声中,庄鹤鸣补充道:很快就会成为合法丈夫那种。

周怀若蒙了:啊?我们结婚,就今天吧,我一分钟都不想等了。

周怀若怔忪三秒,对一个从懂事开始就游走在交际场的人精来说,这三秒停顿所代表的震撼不言而喻。

然后,她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动声色地将场面圆了回来,笑眯眯地道:可以呀。

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随时愿意嫁给你。

庄鹤鸣看着她,唇边慢慢浮起温柔的笑痕。

他听到了,这个他梦寐以求的答案。

(3)言出必行如庄老板,在周怀若收工后当真直接驱车到了民政局门前。

周怀若看看窗外,又看看正在车内翻找着什么的庄鹤鸣,问: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他的动作微微一滞,完全停下,望向她的眼神深不可测。

庄鹤鸣说: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慎重思考的,绝对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兴起。

如果你需要,可以录音,我愿意为我说的每一个字承担法律责任。

周怀若这下是实打实地吓到了,他甚少拿法律说事,这回居然直接说愿意承担法律责任,可见事情之严重性。

她看着他正色直言的模样,不由自主地也严肃起来,挺直腰杆,坐正。

她说:好,你说。

庄鹤鸣从翻出来的文件袋中抽出一个小本,递给她:首先,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周怀若接过,一眼看到封面上赫然印着的房屋租赁合同六个大字。

庄鹤鸣说:我会把香舍一楼分成两半,将另一半划给你做摄影工作室。

送给你也好,租给你也罢,租金那点小事,你来决定。

周怀若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他深知她不会平白收下,便继续说道:如果你想知道租是什么形式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和现在一样,不收押金,但租赁期限必须是六十年。

如果你半途违约,我说不定会收你巨额违约金。

她有点后知后觉地问道:要付这么久吗?庄鹤鸣笃定地点头,不容置喙:对,并且只能逐月支付,不提供全款服务。

可如果我活不了六十年那么久呢?他给她看文件袋里整齐叠放的户口本等证件,笑道:那你可以选择成为庄太太,将那整栋房子变成我们的共同财产。

周怀若的理智彻底出走了,她呆在原地,忘了点头,也忘了摇头。

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现在交到你手中了,无论你选择哪一个方案,我都会爱你,并且自始至终地陪在你身边。

婚姻对我来说,讲到本质,无非是财产的保护法之一,它不值得我期待。

但是,你值得。

庄鹤鸣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胸口涌动的热血。

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十分笃定,他说: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一楼是我们日常工作的地方,但只要踏上楼梯,走进客厅,我们就忘掉工作的琐碎,回到属于我们的生活里。

我们可以一起养几只猫,可能会生小孩,也可能不会,这都听你的。

你说过你喜欢冬天的壁炉,我会把我卧室的书架移出来,为你装一个。

冬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关掉所有的灯,一起在壁炉前烤火、看书、喝热茶,当作一次约会。

我们会每天一起醒来,你给我做早餐,我在夜里为你点一盏灯,无论风雨都去接你回家。

你跟我说工作很累的时候,我会吻你,然后问你,那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这些日子本来稀疏平常,但如果有你参与其中,我就会觉得充满期待。

我希望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好的,不好的,但能带给我这种感觉的,唯独你一个。

这是他花了无数个夜晚斟酌出来的对白,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发自肺腑的情话。

周怀若,和我结婚吧。

我想成为你的合法丈夫,真的想了很久很久了。

周怀若坐在副驾驶座上听完庄鹤鸣的话,忽然想起某个周末他们一起在客厅里,她坐在沙发前修片,他坐在她身后,一边给她当人肉靠枕,一边安静地看书。

这样互相陪伴的时候,哪怕都在忙碌,空气里也流淌着温柔和爱。

她突然意识到,在往后漫长的余生里,她将拥有无数个这样美好的瞬间,就是当她深深爱着他、当她也需要被爱的时候,他就在那里,同样专一且真诚地爱她,彼此都心甘情愿地为对方倾尽所有。

她笑起来,从莹然如泪的目光中流出温柔和坚定,问他:我在棚里回答的那句话,你没有当真吗?庄鹤鸣愣了片刻,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它是真的。

那我再说一遍。

如果你需要,可以录音,我愿意为我说的每一个字承担法律责任。

她故意学他刚才那种严肃的腔调,然后,庄重地、坚定地望进庄鹤鸣的眼睛。

深邃的、剔透的、温柔的,她的爱人的眼。

她说: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随时愿意嫁给你。

我曾说我害怕肤浅的生活,宁愿坠入深渊,但是遇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有一个人,他的存在就是我生活的最深的意义。

她在他的吻中闭上眼睛,窗外成群的候鸟缓慢地朝北方飞去。

何其有幸,在如此漫长而又短促的年岁中,所有爱意如约而至。

—全文完—后记现在是盛夏子夜,漫长岁月中某一天的最开始,我写完了这本书。

这个故事中最先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人物,是周怀若,为她我费尽心思,甚至取名都花去了将近两天的时间。

我对她的期望,正如书中庄鹤鸣的形容那样,理应是一位披甲奋战的屠龙少女。

一腔孤勇与不服输的信念是她的宝剑,砍下的是名为偏见的恶龙的头颅。

她不需要任何人拯救,因为她自己就可以拯救自己。

我最爱这样的人物,也正是这样的人物才会拥有书中那样美好的爱情。

当然,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得证,即当我们拥有足够的爱和安全感时,我们有机会看到,并且成为最好的自己。

这是我认为爱情之所以称得上美好二字的原因。

爱让人变得温柔与勇敢,我们可以从一份美好的喜欢里得到力量和快乐,无论这份喜欢是他人对我,还是我对他人。

周怀若和庄鹤鸣,一个从天堂坠落,一个从地狱爬出,相遇人间,互相救赎。

因此八年前的错过都不能称之为遗憾,所有失之交臂的时光都成为最后美好结局的黏合剂。

缘分是需要努力的没有错,但在天各一方的时候各自前行,也不失为另一种相互靠近。

所以,希望捧到这本书的你,现下也无须彷徨。

生命中有太多美好都需要等待,每一个人物也都有他应有的出场时间。

待他如约而至,你会发觉从前所有孑然一身的等候,全都那么值得。

这个故事,就先讲到这里了。

我常觉得,无论是看书还是写书,最好的结果都不只是坚持到了最后一页,而是书中的人物都真正地在你心里鲜活了起来、行动了起来。

在那时,每个人物都会在你心里的某个时空里继续存活下去,那么书本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就不再重要了,因为任何故事都是没有终点的,人物不会因为故事结局而消失掉,爱也一样。

一本书就是一个时空,每个时空相互平行而又彼此衔接,组成独属我们的小小宇宙。

那么,亲爱的你,我们下一个时空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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