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欢是被温热的小舌头舔醒的。
她惺忪地睁开眼, 此刻天色将黑,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原来是两只小老虎爬到了她身上,在她脸颊处舔来舔去。
崽, 你们怎么来了?迟欢揉了揉眼睛, 还没能完全清醒。
小虎崽细细嗷呜两声, 一边一只咬着她衣服将她往外拖。
迟欢顺着它们的方向望去, 只见昏暗天幕下一袭白影孑然而立,他就那般笔直地站着, 仙姿飘逸, 一如当年。
山风冽冽,他的轮廓隐没于黑夜之下, 叫人看不清半分表情。
迟欢顿时有些心虚, 装作没看见他一样翻了个身, 蜷起手脚默默转向另一边。
其实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任谁被人这么平白无故地吼一通心里都不会好受吧?尤其他还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被她当做沙包一样发泄坏脾气,只怕是再也不想理她了。
还不起来,打算在外面睡一晚上么。
清凉的嗓音夹杂着晚风飘进她耳朵里, 迟欢眨了眨眼, 却并未动身,好半晌才干巴巴喊出一句:我腿麻了。
承玉眼睫微垂, 良久后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过去将人从地上打横抱起:你到底何时才能让人省心一点。
迟欢睁大眼睛,带着几分试探望向他:你不生我的气呀?承玉眉尖一挑, 唇角向上扬起一个极为细微的弧度:你还知道我会生气?迟欢蔫蔫耷拉下脑袋:我今天无缘无故骂你,还那么凶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承玉挥袖凭空变出一把木椅, 抱着她面向山崖坐下:不错,这回至少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夜间风凉,吹得树林沙沙作响,迟欢窝进他脖颈,擤了擤鼻子,闷闷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插手合欢宫的事务,你想把权利都从我手上抢走吗?承玉低头看她,堪称耐心地回辩道:合欢宫哪项大事不是由你拍板?你何时见我绕过你独断专行?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你自己日日偷懒,还不许我替你管着么?迟欢张了张嘴,还想质疑来着,可又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最后只得小声嚅嗫:但阿栩她们好像更信服你……她们更信服我,所以你便恼羞成怒针对我?承玉一语道破:嫉妒心如此之强,怎么不见用在正事上?我哪里嫉妒了?迟欢坚决否认:我只是有一点点难过而已。
你着实多虑了,承玉看着她那张鼓成包子的脸,极轻地叹息一声,缓缓分析道:她们并非信服于我,相反时时刻刻都在替你防范于我,否则又怎会那般不辞辛劳地亲自整理每一册账目?真的吗?迟欢越听眼睛越亮,顿时来了精神,觉得他声音就像罄玉般舒服悦耳。
承玉目光却是沉了沉,一双深黑淡眸直直融进这无边夜色,突然漠声开口:大概在你心里,只有我一个是外人罢。
见他这般神色,迟欢心头蓦地一空,下意识搂紧他脖子乖觉道:玉玉,你不是外人~承玉并未回应,只起身放下她,又将两只小崽收回袖笼:回去吧。
迟欢见状巴巴跟在他后头,扯着他袖子软软糯糯:玉玉,你为什么只抱崽崽不抱我?你没长腿么。
我长了呀,可是它麻了。
玉玉,你快点抱我嘛……某人一路纠缠不休,撒娇未果后索性自力更生,攀着他腰身、搂住他脖子哼哧哼哧爬上去,腻在他怀里开始甜言蜜语:玉玉,你最好了~承玉不甚在意地抬了下眼皮,毫不留情打脸:不知是谁在两个时辰前,说要收回我的衣服,把我赶出合欢宫。
呜呜玉玉,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对,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个小混蛋说的。
承玉唇线若流水晕散开来:世上怎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的混蛋。
迟欢哼哼两声:厚颜无耻怎么啦,我若是脸皮不厚一点,能把你拐回家么,还为我生了这么可爱的两个小崽崽~玉玉,你就是我的天仙,只有你才配得上‘无尘’,我真的好爱你呀……某人心结解开后又恢复了本性,滔滔不绝表达着自己的爱意,在承玉耳边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
身后夜色渐浓,明月高悬,徒留二人在风声里愈行愈远……*第二天一早,迟欢还没睡醒呢,便被承玉带来了合欢殿,说是今日有仙门贵客来访,令她好生接待。
连着两夜没睡好,迟欢眼睛都睁不开,打着哈欠在他耳旁念念叨叨:到底谁要来呀,多大的脸,凭什么让本宫亲自接待……承玉笔尖微顿,偏首睨向她:此人你倒也认识。
我认识?迟欢总算来了点精神:仙门除了你还有我认识的人吗,到底是谁呀?承玉也不隐瞒,落笔在宣纸上写下二字:宋襄?迟欢顺着他笔锋念出声,挠了挠脑袋:这名字咋这么熟悉?她绞尽脑汁想啊想,终于有了些印象,双眸发亮:他,他是不是那个……纯阳之子?承玉似笑非笑望向她:看来你记得挺清楚。
迟欢咧嘴讪笑两声:那还不是因为他是你的徒弟嘛,说起来也算是咱们俩的红娘呢。
承玉淡淡收回目光,将方才写的宣纸废去,又重新着里墨。
玉玉,既然是你的徒弟来访,你为啥不出面呀?迟欢颇有些疑惑地问道。
承玉并未理会她,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若干小字后施然起身:届时若碰上难题,便按照此间所写应答,明白了?迟欢抻着脖子瞅了眼宣纸,忍不住抱住他大长腿:呜呜玉玉,你真是太贴心了……她像大猫似的贴着他双腿蹭,衬得承玉眉眼都柔和几分,掌心揉了揉她蓬松长发:好了,放手吧。
迟欢笑嘻嘻仰起脑袋,嘟着嘴巴要求:先亲一个。
承玉指尖一顿,耳后微热:莫要胡闹。
可迟欢才不管,她蹭着他的腿左摇右晃:我就要亲就要亲……承玉实在无法,修指抬起她下颚,俯身蜻蜓点水落下一吻:可以了?迟欢这才恋恋不舍放开他,规规矩矩爬去他先前所坐的主位,心里开心得不行。
唉,昨天她委实太恶劣了,居然那般针对玉玉,像玉玉这样美貌贤惠又强大的贤内助,她上哪儿找去啊。
而且玉玉对她可好了,本来说要罚她参加一个月朝会的,但通过她在床上的不懈努力,总算将期限缩短至五天,简直美滋滋……宫主,宋仙使到了。
正当迟欢自个儿乐时,外头传来守卫通报的声音。
迟欢顿时收起傻笑,整了整衣冠,定定坐好:让他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殿外走入一个身着靛色道袍的青年,但见他身形高大,俊眉朗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阳刚之气。
迟欢鼻翼动了动,这个味道虽然不如玉玉身上的冷香迷人,但貌似也很不错哎。
不愧是纯阳之子,果然有点东西。
迟欢上下打量着来人,习惯性地给出一份评估:身材尚可,相貌堂堂,纯阳之体可使评分再翻一倍……不过跟玉玉肯定是没得比啦,就算有纯阳之体这个外挂也不行,她家天仙就是最美滴!弟子宋襄,见过宫主。
站在下边的宋襄并不知迟欢那些小心思,被她这么直愣愣盯着看,只觉坐立难安。
咳……迟欢回过神:宋襄是吧? 正是弟子。
迟欢大手一挥,和颜悦色:坐吧。
多谢宫主。
宋襄坐定后不敢耽搁,开门见山:宫主,敢问师尊现在何处?迟欢闻言顿时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宋襄犹豫片刻,最后似是下定决心般,深叹道:不满宫主,自师尊走后,玄门上下乱成一团,师叔师伯分庭抗礼,各不相让,每日为掌门之位争斗不止,外加其余大大小小的势力……若再不想办法遏制此番内斗,只怕玄门就危在旦夕了。
这么惨啊?迟欢表示深切的同情。
本来玄门倒霉她应该高兴来着,但她这人向来怜香惜玉,若对方是个丑男,她老早大笑三声把人丢出去了,可面对宋襄这般俊朗的男子,她还是有足够的耐心安慰一番的:宋襄君,不如本宫给你支个招吧,你回去后就这么说……迟欢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听得宋襄浓眉渐展,起身连连道谢:宫主果真足智多谋!迟欢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足智多谋,心里一阵得瑟:嗐,小意思啦。
宋襄顿了顿,复又道:那师尊他……这你就不要想了,你师尊已经是本宫的人了,不可能跟你回玄门的,趁本宫现在心情好,你赶快离开吧,不然小心本宫……她话未说完,但其中威胁不言而喻。
宋襄身形一僵,随后低头作揖:弟子告退。
及至人离开,承玉不动声色从屏风后走出,迟欢见状连忙笑嘻嘻迎上去:玉玉,我方才表现怎么样呀?承玉面上一派和煦:这会儿你倒是聪明,竟为别人出起主意来了。
毕竟是你的徒弟嘛,迟欢敏锐地嗅到些许危险气息,立马把关系往他身上扯:我这做师娘的也不能太苛刻了呀。
承玉挑挑眉,完全不理会她这套说辞,清凉玉指渐渐抚上她脸颊,下颚微垂:你不会对纯阳之体动心了吧?迟欢睁大眼睛,疯狂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呵,果然是本性难移,承玉唇畔慢慢勾勒出一抹冷笑:你最好管住自己,否则……明白明白,迟欢忙不迭举起三指:玉玉你放心,我发誓我只爱你一个人,爱你一万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