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颜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义愤填膺的男子,原来她对这些一无所知。
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习俗,生子不举,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虎毒不食子,若非逼到绝境之处。
顾宋廷苦笑了一声,其实杀婴之风并不是昌州一带,还有其他地方的百姓因为过于沉重的丁赋,因为家中人口众多,不能承担赋税,婴孩降世,只能用最残忍的手段。
是怎样的绝境?赵颜悦花容失色,此言不过是多此一问,难道她还不清楚吗?在各方压力下,杀婴之事才会屡见不鲜。
昌州本就是地狭人稠,除杂税之外还有丁赋,农家人口越多,赋税越重,故而动辄弃之、杀之。
可对于一个百姓来说又能如何呢?昌州本为茶乡,部分人还算的上富庶,可最多的还是那些普通的百姓,有的百姓不舍得放弃儿子,就将自己的女儿卖出去交税。
不仅是丁税,更有支移,将税粮运到指定的仓库,而运输工具由百姓自付,后又有经制钱等等杂项,除汴京除外,何处不是满目疮痍?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女子是卖给契丹人的?赵颜悦从未想过原来汴京外的世界是如此的,她原本不过是命好,生于帝王之家,比起食不果腹,她的前世最大的苦楚不过是遇到曹诜,其他的比起百姓的压力,原是微不足道罢了。
冰雪聪明。
这里是顾宋廷的第二个家乡,他何尝忍心看到这一幕?不行,我要将她赎回来。
赵颜悦当机立断,中原女子又怎能到契丹受辱。
可顾宋廷却牵住了她的手腕,琥珀色的眼眸中却装着一抹悲伤,他不过是一粒尘埃,却在风中苦苦挣扎,他想改变的却不曾改变,可这一世,明明牵住了这双手,可为何那双眸子如此陌生?赎回来?我且问一问公主,您身上的钱,能从阿吉嘎手中赎回几个姑娘?如今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有些事必须要从问题的根本去解决,不然不过是白费力气。
能救一个是一个。
纵然她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是能够尽微薄之力,她也想尽力去一事。
欲汤之沧,一人炊之,百人扬之,无益也,这个道理小娘子应该懂。
可话音刚落,顾宋廷又自嘲般地一笑,他放下了那只手,其实他们不过都是被命运捉弄之人。
只是既然命中注定重生,那当要逆天改命。
你的意思是坐视不理?也许这并非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但既然让她遇到这一幕,就没有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才顾宋廷的言外之意并非是让她不要救这个女子,只是想告知她城中亦有比谢蘅令人不忿之事,而改变现状的办法只有减轻赋税。
我从未说过要坐视不理,只是此言不过是肺腑之言,想必你必然有所悟。
其实顾宋廷比任何人都明白问题的根本不解决会最后只会物极必反,失了民心便使了天下。
而赵颜悦亦是如此,当初她若非是过于懦弱,被曹诜蒙蔽,也不会遭受此苦果,不得善果。
人活在世,须得坚强的面对磨难,方能否极泰来。
坚强二字,对于赵颜悦来说太难了,可好不容易站起来,又怎能倒下?她需要的是面对,而不是一直活在安逸舒适的环境中,只有在逆境中生存下去的人,才会更加勇往直前。
菊青不明顾宋廷没头没尾的说这些话是何意,到底是救或不救,看着少女此时时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顾公子到底是为何意?我虽为公主,却养尊处优的呆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对外面的世道一无所知。
她似乎能明白顾宋廷的一片苦心,几次三番提点这些,为的不过是让她更多的去了解百姓疾苦。
而一旁的菊青以为公主是因为听到了顾宋廷的话而心中不快,在一旁抱怨道:都是这个顾公子,影响了你。
赵颜悦摇头,她看了一眼菊青,忠言逆耳,她想若不是因为他今日之言,她一直都对昌州的是蒙在鼓里,还以为百姓衣食无忧。
不,菊青,我觉得他说的没错,一个人活在过于安逸的环境,又如何能知百姓疾苦?赵颜悦觉得自己不能无所作为,亦不能同上一世那般懦弱,天命让她为公主,她就应该担起责任,要救,就应该果决一些。
见到赵颜悦要离开,菊青连忙追随上了她的脚步。
您要去做什么呀?赵颜悦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将那位姑娘救出来。
既然筑龙桥的事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去解决,而这次她相信自己也可以将这位姑娘救出来!菊青有些担忧,她左思右想觉得此事还是让韩翼办比较稳妥,毕竟那些普通的契丹人还不是韩翼的对手。
要不然咱们将韩翼喊来,到时也好有个帮手。
赵颜悦觉得她言之有理,她不能让三哥担忧,先去与人讲理,先礼后兵,若是阿吉噶不肯交人,便是用武力解决。
不错,你将韩翼喊来,切莫惊动三哥,我不想让他担忧。
是。
菊青将韩翼找来,也大概告知了她关于那位姑娘的事,而韩翼知道了前因后果后便十分愿意前往,只是赵颜悦的安危倒是他唯一担忧之事。
他自告奋勇道:公主,要不然让属下一人前往将那位姑娘赎出来。
赵颜悦沉思了半晌,她并非是胆小怕事之人,只是她想让自己成为三哥的拖累。
她眉头紧锁,问道:若是遇到什么事?公主放心,对付那几个契丹人,属下绰绰有余。
普通的契丹人又怎会是韩翼的对手,韩翼从小习武,又曾为五十万禁军教头,武功必然是上层的,这赵颜悦自然不担忧,她只是怕契丹人阴险狡诈,恐怕会背后使小人伎俩,防不慎防。
她镇定了心神,毅然决定道:不行,我仍不能让你一人涉险,如此,我在破庙门口等你,一来也不会拖累你,二来若有何事亦可以为你搬救兵保证你的安危。
属下遵命。
好在阿吉噶的行踪镇子上的人都有所了解,三人一直寻到了一间破庙,这是阿吉噶今夜暂住之地,可就在他们赶到时,那名少女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往外跑,她似乎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看着女子长发凌乱,狼狈不堪的模样,赵颜悦目光一怔,连忙接住了她的手臂。
先说话的是菊青,很显然此时的她一样十分惊诧。
这,这发生了什么?赵颜悦还保持着镇静,眼下还未弄清楚真相,断然不该自乱阵脚,看着惊慌失措的女子,她轻拍着她的臂膀,柔声问道:你怎么了?看着四下无人,她方觉得有不对劲之处,于是追问道:阿吉嘎呢?可那少女听到了阿吉噶的名字似乎异常激动,她猛然抬起头,眼神中只有错愕和惊慌,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真的不知道。
赵颜悦凝神沉思,又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阿吉嘎死了?女子只记得他们来到破庙,今夜本是打算在此处落脚,阿吉噶遣走了手下,方才本要与她亲近,可刚脱下一件外袍,像豺狼一般朝她扑来,她拼命挣扎,可阿奈何阿吉噶气力太大,就在千钧一发她时拔下了发簪,刺中了他的胸膛。
她仍旧记得阿吉噶倒下时不可置信的神情,只是以她的力道根本不可能致命。
方才他想亲近我,我仓皇想逃,奈何被他拽回了原地,于是我拔出发簪,刺入了胸膛,刺得并不深,哪里知道他竟然浑身抽搐了起来,没过多久就腿也直了,没气了。
女子越说越手足无措起来,她浑身颤栗着,而赵颜悦不停地拍着她的肩膀,似乎再给她一点点的温暖。
菊青听到了前因后果,神情有些迷茫。
小姐,这如何是好?如今到底该如何赵颜悦心中还未有决策,她亦未曾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眼下还是要弄清楚阿吉噶的死才是最要紧的。
韩翼,你去查看一下尸体。
韩翼点了点头,走进了破庙。
韩翼毕竟曾为禁军教头,经历的也比她们更多一些,所以让他去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多时,韩翼便急匆匆地向她们走来,他的神色有些凝重,似乎是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
回小姐,阿吉嘎确实是暴毙而亡!但致命的原因应当不在于胸膛的发簪。
赵颜悦沉吟道:难道他有什么突发疾病?韩翼摇了摇头,他的死状十分难看,面色乌青,唇色亦是如此,这是中毒的现象,而他的脖子上的暗镖就可以解释这一切。
并非如此,他的脖颈处有一只暗镖。
暗镖?赵颜悦的心就好像吊在半空中,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