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颜悦似乎明白了他的话中有话, 可她的嘴上不会如此说,也不会继续往下想,她对上了男子那明亮的眸子, 带着几分试探性的口吻问道: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可顾宋廷爽朗地一笑,未曾给她任何的答案。
你笑什么?顾宋廷推了推她手中的荷叶,带着温柔的口吻说道:快吃吧,凉了便不好吃了。
有些事无需解释,需要日久用心感受,终有一日她可以体会自己的用意, 那么他也不枉此生, 感情这样的事又哪里需要任何的解释呢?赵颜悦并未追问下去,她只觉得顾宋廷的身上隐藏着许多的故事。
他们到了进了城,来到了一座宅院前, 大门被打开后, 管家鞠了礼, 把马儿牵进了宅院。
进来吧。
顾宋廷目光淡淡, 却又似乎带着一丝期待。
赵颜悦微愣,问道:这是你的宅院?嗯。
二人就这样走进了院子。
宅院并不大,院子却十分的雅致, 看得出来这小小的庭院别有洞天, 种植的植物也是郁郁葱葱, 碧绿青翠, 可想这院子主人的用心之处。
出来的是一个年岁不大的丫头, 她面容俊俏, 行礼道:公子, 您回来了。
顾宋廷微微点头, 转过身时却似乎想到了什么, 叮嘱道:去准备晚膳,记得菜里莫要放胡椒。
丫头连忙点头退下,可一旁的赵颜悦却被他方才那句话震惊到了,她清丽脱尘,粉妆玉琢的面容流露出来一丝不可置信。
你是如何知晓的?顾宋廷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知晓什么?赵颜悦的神情却有些激动,知晓我对胡椒过敏?她对胡椒过敏之事只有她最亲近之人才知晓,而顾宋廷竟然特意叮嘱。
我并不知晓。
见他否认,赵颜悦的更是有些怀疑,他若是不知晓便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可能,顾宋廷,你为何对我的事了如指掌?顾宋廷笑了笑,问道:小娘子,你莫不是受惊了吧,我只是不爱食胡椒,同你有何关系?原是一个巧合,赵颜悦愣在了原地,竟然只是一个巧合,那又为何她竟然有些许的失落。
是,是我想多了。
她只是想多了罢了。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不知是不是因为认床的缘故,她难以入睡,回想顾宋廷,看起来他是个浪子,可是他并不是,他在祁州城有家,可是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又为何会去汴京,这一切就仿佛是个梦一般,与他相识,发生了种种,一切都是那般的不真实。
祁州城的月色很美,比汴京的月色更美,不知是不是因为汴京的生活让她觉得太过压抑,所以在此处,她更能舒心一些。
清晨昨日出来相迎的小丫头已经站在了床边,唯唯诺诺地说道:小娘子,这是我家大官人让奴婢给你送来的。
赵颜悦起了身,平日都是菊青伺候自己,如今换了一个人她有些不习惯,她跑到衣架那找了许久,却未曾找到自己的衣服,她看了一眼那小丫头。
我的衣服呢?婢女笑着说道:你的衣服已经送去浣洗房了。
赵颜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问道:你们公子竟然自作主张?那小丫头似乎早有准备,她连忙递上了一件粉色的襦裙,声音就甜的就如同蜜糖一般,你试试这件襦裙,是我家官人亲自画图做的。
你们家公子早就做好的?赵颜悦无法想象顾宋廷亲自设计衣服,还是一件女衣。
对啊。
小丫头小鸡啄米地点头。
赵颜悦仔细一想,这衣服若是他原本画好然后找人做的,定然不是做给她的,指不定是做给哪个心上人的,想到这她又怎能穿这件衣服?那这衣服定然不是给我的,他如何会知我会来,而在以前就做好这衣服?小丫头撅了撅嘴,说道:就是给你的。
赵颜悦接过了衣服,却在那一刻看到了绣在衣襟上的图纹,那是她最喜欢的扶桑花。
为什么是扶桑花?为何是她最喜欢的扶桑,为何不是别的花,就连桌上的那支发簪,都是用琉璃所制的物质扶桑花发簪,他是如何知晓自己喜欢扶桑花的,又或是他给自己喜欢的姑娘做的,那个姑娘又正好喜欢扶桑花。
见少女发愣,小丫头连忙问道:娘子,你在说什么啊?无事。
赵颜悦连忙摇了摇头。
赵颜悦换好衣服后在书房找到了顾宋廷,看着注视着她的男子,她不禁追问道:为什么让我穿这个?顾宋廷站起身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粉色充满了少女的气息,灵动飘逸,瑰丽明媚,他从来没想过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会是什么样子,也不敢想,可今日却是见到了。
就此惊鸿一瞥,却刻进脑海,刺在心上,也许,他此生唯有一求,便是能见她穿着自己画出来的衣服,如今这不是在梦中,不是镜花水月,而是触手可及。
很好看,我很满意。
他的目光在那一刻明亮起来。
赵颜悦撇了撇嘴,我不满意。
顾宋廷微微一怔,那就去改改。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
她并不知道这件衣服到底是做给谁的,总之她穿着顾宋廷做给别人的衣服却是很变扭。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画下来,是重新做。
赵颜悦心中有太多疑惑,她目不转睛地看了男子一眼,问道:你喜欢木槿花?嗯,不行吗?顾宋廷耸了耸肩。
为什么?她的这句为什么让顾宋廷情不自禁笑了,这个尘世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与不喜欢,并不需要太多理由。
你喜欢吃荔枝膏吗?赵颜悦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可是她喜欢荔枝膏同他喜欢扶桑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躲开自己问题罢了。
这有可比性吗?那我喜欢木槿,有何诧异?赵颜悦竟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事物,荔枝膏也好,扶桑花也罢,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也不会找到任何的答案,而顾宋廷显然也不会回答她。
她走到了书桌前,微微皱眉,你竟是这祁州城的通判。
她看到了桌上的印章,他竟然是祁州城的通判,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江湖浪子,他一直都在瞒着他,包括他的身份她竟然都一无所知。
刚刚走马上任。
顾宋廷好像并不在意她发现了他的身份。
那我三哥为何不认识你?这正是赵颜悦奇怪的事,他去谢恩,那必然是见过爹爹,可他应当没有见过三哥,二人见面,三哥却他的神情却很陌生。
顾宋廷眨了眨眼,解释道:我说了,我去京都本就是谢恩嘛,我还未曾来得及见你三哥,这不是回来早早准备着在城门口迎接刺史。
还未见到自己的上属梁子就结下了,赵稷此番定然对顾宋廷没有什么好印象,毕竟一个拐走了他妹妹的人,他怎能善待?回想起那日在汴京第一次撞见他,她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普通百姓,如今想来,以他的气质和胆识,原是她有眼无珠了。
我还原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人。
顾宋廷从来不在乎身份,亦不重视功名利禄,他在朝中有恩师,若非恩师提拔,如今必然是个江湖浪子罢了,所以他更要感谢的是自己的恩师。
在下就是个普通人,这会喘气,食五谷,焉能仙人啊?见他还乐不思蜀的模样,赵颜悦斜睨了他一眼,他三哥若是知道她是为了找他而不辞而别,指不定要如何斥责,他身为他的属官,竟还有闲情逸致在此玩笑,真真是让她开了眼了。
你就不怕我三哥来卸了你的职。
不过顶多招来一些误会和麻烦,顾宋廷可不在意这些,又何况一个为官者更重要的是办事的能力,他相信赵稷不会假公济私,他也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赵颜悦不过是同他开玩笑,吓唬他罢了。
我这名头好在是官家亲封的,撤职莫要想了,小娘子怕是要大失所望。
赵颜悦一时间哑然,这个人真是没皮没脸惯了,与他多一句话他也能为自己找到借口给自己台阶,她也不愿多言下去。
我不失望,只怪老天瞎了眼。
祁州城算不上繁华,地方却很大,城中酒楼、茶坊、钩栏应有尽有,确实是个时候过日子的地方,每座城中的百姓都是安居乐业,可想起城外百姓赵颜悦又不禁唏嘘。
酒楼中,灯火辉煌,流光溢彩。
来的是顾宋廷,他今日身着一袭白衣,依旧是那般风度翩翩,青丝半绾,无需太多饰物,却着实像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他微微一笑坐下,如清风明月,小娘子邀我喝酒吗?赵颜悦点了点头,桌上摆放着一桌子的菜肴,这也算是她言而有信,只是她有一事一直郁结于心头,想借这个机会问他罢了。
祁州城的月色甚好,你不是一直都让我宴请你么。
赵颜悦说罢,莞尔一笑,如你所愿。
紧接着她递给了男子一个酒杯,替他斟酒,笑容更甚。
看着赵颜悦变得如此殷勤,顾宋廷竟然变得有些不习惯,他嘴角挂着笑意,若有所思地接过了酒杯。
多谢小娘子抬爱。
赵颜悦仔细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觉得这酒杯不够大,意味深长地看了男子一眼。
小二,取两只大一些的酒杯来。
小二听到了她的话连忙赶了过来,得嘞。
顾宋廷看穿了她的意图,她怕是要将他灌醉,只是她又何曾知晓自己是千杯不醉的,看着她好玩的模样,他也想逗一逗这个有趣的姑娘。
小娘子不怕喝醉了,让人有机可乘?他轻抚着杯盏,目光缠绵而深远,微微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就好似开在深夜的曼陀罗花,伴随着酒香,一点点的侵袭着对方的内心,仿佛酒在此刻成为了二人的调味剂,空气中都变得甜腻起来。
你不会。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灌酒?顾宋廷如何会看不透她的想法。
顾大官人,小女子一直有个疑问。
赵颜悦目光炯炯。
顾宋廷并未躲避她的问题,加深了眼底的笑意,问吧,看在你请我吃酒的份上。
容美人在何处?其实赵颜悦的心中有了答案,她想容桑应该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而是被他藏在了某一处。
顾宋廷抬起眸子,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会知?我知道,你将他藏起来了。
藏在哪儿?我若知晓就不来问你。
赵颜悦看着他迷离的眼神,却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知他到底为何要袒护容桑,她并未完全看透顾宋廷,甚至觉得他可以看透自己,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原说小娘子请我吃酒是想开了,可没想到竟然是套话罢了。
果然是有目的才请他喝酒,不过纵然这是一场鸿门宴顾宋廷也会来,因为宴请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赵颜悦。
我只是有一句话要提醒你,这与你无关之事,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不然免不得要遭来杀身之祸。
她说的十分认真,而顾宋廷也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明眸皓齿,面如粉霞的少女,她美的惊心动魄,可却如同雪山上的冰雕,让人触碰不得,可是在这个时刻她竟然是为了他着想,他有些不可思议。
小娘子果然是在关心在下。
是!她为何要关心他?是因为顾宋廷帮过她,是因为自己亏欠他的,她不想欠人情,仅此而已,她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往下想,她没有作答,而是选择了沉默。
可没想到此刻的顾宋廷一杯接着一杯,似乎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他曾想喝醉过,可是从来也不知这醉是何样的滋味。
她试图想夺走他手中的杯盏,却没有结果,而赵颜悦则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质问道:你已经喝的够多了,当真要把自己灌醉?不知为何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出了孤独和悲伤,那种悲伤就好像快要从眼眶中溢出来,他酒醉微醺,却好像是注意到了少女在打量自己。
这酒是小娘子请的,我怎舍得不喝完呢?赵颜悦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恼怒,她虽然本想真的灌醉他,可是不知如今为何又是如此的悔恨自己这样做。
喂,顾宋廷,你真的醉了?没过多久,顾宋廷便喝得倒头就睡,赵颜悦无奈地看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得男子,叹了一口气。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大男人的酒量竟然比女人还差的!只是又不能将他放在酒馆,她扶起了桌上的男子,以她娇小的身躯要将他扶着回去恐怕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气呼呼地跌跌撞撞地走着,走两步就要歇几步,可是看着身侧的男子竟然依旧睡的那么香。
我跟你说,你下次再喝醉的话,我就把你你扔在这长街上,让你睡在大街上!赵颜悦还未走到一半的路就累的气喘吁吁,让她一个女子扶着一个男子回去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歇息了好一阵,她将倚在一旁的男子又一次地扶起,可顾宋廷竟然在那一刻睁开了眼,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小娘子,累不累赵颜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竟然站在一旁捧腹大笑,她后退了几步,几乎快要恼羞成怒。
你不是喝醉了吗?你耍我?没想到她竟然被他骗了!其实顾宋廷就是想知道赵颜悦会不会把他扔在酒楼,可是今日她的做法显然让他格外欣慰和满意,也证实了她确实是在关心自己。
我就是看看你会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酒楼。
赵颜悦欲哭无泪,他竟然连醉酒都要欺骗她,害得她扶着他走了那么久。
顾宋廷,我以前只觉得你是油嘴滑舌,可我现在却发现,你实在可恶的很。
看着那气呼呼微微发红的小脸,顾宋廷不可思议地走上了前,歪着头看她的神情,可赵颜悦此刻的模样似乎并不想同他讲话,而是将头侧到了一旁,她是真的生气了。
顾宋廷轻声地问道:你生气了?赵颜悦一反常态地大声吼道:耍人很好玩吗?看着她愤怒和委屈的神情,顾宋廷才知道她真的生气了,原本是自己想试探她的,可看到她难过的模样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的声音放低了,没有任何的底气,甚至有些嘶哑,我只是想知晓你到底,在不在意我。
赵颜悦缓缓地抬起了眸子,对上了那双琥珀一般的双眸,这双眸子中似乎装载了太多的故事又好似在述说着什么。
所以你便装醉?嘴上这么说,可她终究还是无法再继续生气,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啼笑皆非道:我看你是脑子不清楚,真想将你扔进河里。
好,只要你能消气。
那阳光一般的笑容,就好像洗涤了内心的尘埃,美如幻境。
赵颜悦转过了身,可面上早已转换成盈盈的笑容,我不消气!顾宋廷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追上前,拉住了那双冰冷的手,她的手是那般的冷,如同一个冰块,可他却想温暖它,融化它。
他柔声道:悦儿。
你做什么?赵颜悦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就好像顺着自己的手,一点点的传入胸膛,一点点地暖化着她,柔软着她,可她终究不敢对上那双眸子,因为她不想再深陷一次,不愿再尝试感情的苦果。
看着她甩开了自己的手,顾宋廷的眼眸是那般的失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当真这般抵触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我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莫要太亲密的好。
赵颜悦不愿提及那些事,也不愿去回想,也不会再动情。
你在怕什么?是在怕发生过去一样的事?顾宋廷的话让赵颜悦不可思议,她惊惶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她甚至不明白他方才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在胡言什么?顾宋廷并未多言,他的神情淡淡的,就好似方才的事从未发生。
没什么,外头风大,早些回府吧。
赵颜悦依旧呆滞在原地,他到底为何会问这样的话,她不知道,此时她就好像一个傀儡,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也来不及多思考。
我不碰你,直到你不抵触我为止。
男子笑了,只是的这个笑不似方才纯粹,也未带任何的感情,仿佛是有些苦涩。
她是公主,可是她又恨自己是公主,若当初她不是公主的身份,也许就不会嫁给曹诜,也不会遭来曹诜对自己的怨恨,可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她是不是要选择接受新的开始?这一夜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遇到了小时候的一个男孩,那个男孩脏兮兮的看着她,于是她给了自己最爱吃的荔枝膏,他们是如此聊得来,是如此的开心,可他们相处的时间又是如此的短暂,就好像昙花一现。
她是有多想回到年幼时!赵颜悦是被琴声所吵醒的,她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琴声,琴声极美,又带着淡淡的忧伤,似曾相识,她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
院中,翠竹深处的凉亭中,有一男子弹奏着古琴,他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落在了琴弦上,一个个音律如同珍珠一般串起了这首美妙的曲子,前奏极为欢快,可中间却是悲喜交加,到了结尾那种悲凉和落寞仿佛如雪山一般崩塌,只留下撕心裂肺的苦意,犹如莲心入口,就连心都是苦的。
这曲子,好生熟悉。
顾宋廷缓缓地站起身,解释道:此曲名为《相思》入骨相思知不知。
赵颜悦未曾想过他竟然还会写曲,可这首曲子,她似乎在哪里听过,似乎是梦中,又似乎在病中,她那时病的太厉害了,什么都忆不起来,可如今听这首曲竟然有一种亲切感。
《相思》,是你作的?是我给一个人做的。
赵颜悦呆呆地站在原地。
什么人?一个开在悬崖峭壁上的娇花,她却始终没有经受得住风雨。
他的话更让赵颜悦有些仓皇无措,曾经的她何曾不是一朵娇花,可是命运的摧残不得不让她成长罢了,若再有来世,她愿意为一个普通人。
她嗤笑了一声,娇花开在悬崖上,不过是命运捉弄人的笑话罢了,她怎能经得起狂风暴雨,终究是投错了胎,信错了命罢了。
顾宋廷的眼神温柔而缠绵,富有磁性的嗓音却同一片羽毛,落在了心上。
她只是没有人保护她,没有人让她成长,没有学会坚强,如果她撑过去,必然会发现风雨后的彩虹是那般的绚烂,也会发现阳光会回来,陪伴着她的成长。
那又如何?她撑不到那一日,所以长成了苍松,她不会再经历那些风雨。
她只想保护自己,将自己的心牢牢锁住,不为所动罢了,她还能做什么呢?曾经她一直都在逃避,而如今她不在逃了,她要与自己的身份去抵抗,而不是自己的命运。
顾宋廷释然地一笑,你倒是很了解她。
赵颜悦目光炯炯,她一直都在怀疑什么,却不敢认定,直到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那小娘子说的那个人又会是谁?顾宋廷显而易见的避而不答,反而开始反问她起来。
这是我先问的话。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愠色,可一旁的顾宋廷却还在笑,她疑惑地问道:你笑什么?他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沉默了一会,说道:曹诜来了祁州城。
赵颜悦目光露出了一丝仓皇,没想到曹诜也会来祁州城,她现在最不愿意见的就是这个人,偏偏跑到这里也能遇到。
你怎么知道?十有八九是朝廷派下来的,不过,我想他还是来找你这个未过门的妻子的。
顾宋廷故意加重了后半句话,而赵颜悦听到他说出的话更是觉得他奇怪,他竟然知道爹爹的赐婚,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爹爹也不可能会对他说起这个,那顾宋廷到底是如何知晓的?你对我的事还真是足够了解。
那是自然的。
顾宋廷表面上看起来洒脱,只是他的心里有太多事放不下,尤其是这个小女孩,他孤苦了一世,但求一死。
他当初一度的以为赵颜悦嫁给了曹诜,是她内心的想法,她会幸福的度过后半生,整个汴京,无人会说公主苦,无人会谈公主郁郁寡欢。
因为她隐藏的很好,不会将苦表现出来,不会将曹诜对她所做的一切表露出来,不会抱怨,直到她病重依然为曹诜求情,直到后来他得知了真相,可公主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可她何曾知道他曾经来看过她,她却病的失去了神智!可她也不知那一曲相思是为她所弹奏,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倾诉,对她的想念,他曾抚去过她眼角的那一滴泪,他尝过,原是那样的苦……果不其然就如同顾宋廷所说的那样赵稷很快的便找上了顾府,他的妹妹自然不能留在一个陌生男子的府上,看到自己的妹妹平安无事,赵稷的面上虽然带着一些不悦,可见她无事心里也宽慰了许多。
悦儿,谁让你乱跑的!赵颜悦站在一旁支支吾吾,三哥,我……一旁的顾宋廷却沉默不语,他并未解释,这是他们兄妹的事,赵稷最是疼爱妹妹,不会多加苛责,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却是一种恼怒和不悦。
随我回府。
赵颜悦与顾宋廷对视了一眼,她不能留在这,若是传到了爹爹和娘娘的耳朵里,免不了一顿责罚,甚至很可能立刻遣送回京,所以她眼下只有乖乖顺从。
回到了王府,赵稷并未训斥和苛责,而是坐在了一旁,凝视了她半晌,骂又骂不得,他只能坐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身旁楚楚可怜的少女哭笑不得。
曹诜在外头等你。
他怎么知晓我在祁州城?赵稷叹了一口气,虽然到了祁州,可他们的婚事到底还在,她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而曹诜来了,她也不可能避而不见。
你留下的书信,爹爹和娘娘都看了,他们虽然由着你的性子,但此次让曹诜下来,一是为了书院,二是为了能不在京都你们的感情能够更亲近些,下次回京,恐怕就会让你们完婚。
赵颜悦目光一滞,爹爹和娘娘竟然如此着急希望他们早日完婚,她本就是想远离曹诜,可现在却没想到反而他还跟到了祁州,甚至是爹爹和娘娘的主意,她心乱如麻。
什么?!这是爹爹和娘娘的意思,没有抓你回去,是对你最大的宽恕。
合着他就是想让我同曹诜到这培养感情来了?赵颜悦觉得她和曹诜培养感情是多么可笑,一个此生不复相见的人现在自己面前,只会让她忆起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堪,只会让她悔之莫及罢了。
这件事赵稷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总之悔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想让赵颜悦受到伤害,所以只有让曹诜犯错,才能顺理成章。
悦儿,三哥知道你不喜欢曹诜,可如今曹诜并未犯错,你必须要借这个机会让爹爹和娘娘打消这个念头。
可我现在不想见他。
好容易才找到一个清净的地方,赵颜悦以为自己可以洗洗眼睛,清静清静,可没想到他竟然也跑到了祁州城,想起要面对他,她便格外反感。
赵稷目不斜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娇小的少女,她对顾宋廷的事义无反顾,甚至为了帮他而不辞而别,不顾自己的安危。
而对曹诜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看来他这个妹妹当真是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他不喜欢曹诜,但是并不代表着他认同赵颜悦可以同顾宋廷在一起,这个人几次三番让自己妹妹陷入危机,更何况他的为人他一点都不了解,怎能够放心?那你还是要见那个顾宋廷吗?你让别人怎么想你?如何议论你?说你朝三暮四,被曹诜抓住了把柄,若是说到爹爹和娘娘面前,这错的就是你。
他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因为一个人错失分寸!赵颜悦心虚地低下了头,确实她的目的不正是毁了曹诜,让她尝一尝当年她所受的苦果,而如今她在做什么?将往昔的仇恨都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一直都在逃避。
三哥。
所以,你应该明白如今自己该如何做,见与不见,你自己说了算。
赵稷叹了一口气,便拂袖而去。
她知道三哥是为了自己着想,曹诜这样的伪君子,若是知晓她同旁人过于亲近,若是将此事传入爹爹和娘娘的耳朵里,到底成了她的不是,最终便会有她负了曹诜的传言。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与曹诜上辈子并未做个了断她便撒手人寰,而这辈子她不要再窝窝囊囊的活着。
曹诜看到赵颜悦时,目光一亮,神情有些腼腆。
而赵颜悦却异常平淡地打了招呼,曹官人。
颜悦,赶了三日的路,终于见到你了。
曹诜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赵颜悦的面色沉了下来,目不斜视地看了他一眼,她不喜欢曹诜这般唤她,甚至是反感!颜悦,为何这样唤我?曹诜看到她的眼神先是微微一愣,笑容也渐渐凝固,他才发现自己的不妥,连忙改口道:公主。
赵颜悦看他的神情如此慌张,很是受用,她就喜欢看他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她转换了神情,露出了一丝不带任何情绪的笑容。
那个关系曹官人,其实唤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要有尊卑之分便好。
我会敬公主,爱护公主。
敬爱?恐怕他从来都没有做到过。
赵颜悦觉得整个房间闷得慌,甚至觉得整个房间都有曹诜的气息,她站起了身。
不如我带公主出去转转,散散心。
好啊。
曹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那,你想去哪?他的话没有任何的底气,甚至是小心翼翼,生怕眼前的少女会不高兴。
赵颜悦提议道:不如去江边走走。
好。
前世她从没有机会同曹诜出来闲逛,也可以说他从来都不会带她出来,除非是宴会上,他才迫不得已装出一副伉俪情深,相敬如宾的模样,她渐渐才发现原来他有几副面孔,心机深沉。
在祁州的江边有一座小楼,名为澜烟,它立于江中心,经过一条长如游龙的浮桥便能到达澜烟阁,而澜烟楼的外头设立的便是一座钩栏,许多行首会在酷暑的夜晚在江边表演。
所以到了夏天夜晚的澜烟楼,灯火辉煌,花香袭人,金鼓喧阗,余音袅袅,江上的风景亦是美如幻境。
容桑到了祁州城顾宋廷一直都未曾有时间将他安置下来,如今他很快就要上任,他想先将他安顿在澜烟楼,毕竟以他的琴技,定然会在这混出一番名头。
澜烟楼,这是什么地方?容桑凝神看着身侧的男子。
是祁州城最大的瓦舍,但却不是青楼,这里的男女都靠才艺为生,此处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顾宋廷知晓他放不下的是自己的琴艺,纵然离开了昌州城,他还是依旧喜欢乐曲,所以将他安顿在这是最好的选择。
容桑对顾宋廷充满了感激,他精通乐律,年幼时便想做一个乐师,他从来没想过要一直留在青楼。
真是劳你费心了。
顾宋廷挥了挥手坐下,这个澜烟楼的主人他自幼相识,替他说嘴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澜烟楼比青楼更让容桑能够学到更多东西,也能让他了解更多乐器。
我说过我会帮你,你我若是知己,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与这的主人相识,你留在这,她也可以照料你。
顾宋廷笑着替容桑倒了一杯茶。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如空谷幽兰一般的女声,她带着盈盈的笑意走上前,你们在说什么呢,不妨说给我听听。
女子身着一袭紫色的长裙,身姿妩媚动人,那双桃花眼带着几分笑意,就好似春水一般含情脉脉,她的皮肤很白,犹如剥了壳的鸡蛋,杏脸桃腮让人一见就挪不开双眼。
顾宋廷端着茶盏,似笑非笑地解释道:沈煜卿,澜烟阁的主人。
嗳,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沈煜卿笑了笑,盯着一旁的顾宋廷意味深长地说道:顾郎的事就是我的事。
容桑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是老朋友?这个沈煜卿怎么看就像是个在风花雪月中应付自如的老手,对人丝毫不含蓄,也很聊得开,她浓妆艳抹,却不会觉得艳俗,只会让人觉得风情万种,一颦一笑,就如同画中之人一般妩媚多姿。
那自然是,我十岁就同顾郎相识了,都是天涯沦落人,所以相见甚欢。
顾宋廷听到她的话并未开口,只是默默在一旁喝茶。
在容桑看来一个表面上不近女色的人竟然可以同沈煜卿交好,他们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男子,若有所思地说道:那看样子顾宋廷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沈煜卿娇俏地在一旁笑着,朱色的唇就如同一颗樱桃,她媚眼如丝,带着半撒娇的口吻道:好了,不闲聊了,好容易才逮着见到顾郎的机会,免不了今日要抓着他来帮我练舞了。
见顾宋廷坐在远处并未动弹,她又加了一句,也算是帮你安顿容美人的酬劳。
顾宋廷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站起了身,那当然。
他向来是个言而有信之人。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