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2025-04-02 01:00:14

若不是申屠丹林机警,赵琳琅真的跌坐到申屠丹林的怀里,申屠丹林还真得娶了她才行。

申屠婵眉间拧着一股子戾气,见到申屠丹林的时候,申屠丹林手掌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

太医又说了些忌口和服药方式。

申屠丹林看她怒气冲冲的便微弯双眼,笑道:放心吧,这种人进不了咱们家。

申屠婵不欲让他担心,顺着话道:那哥哥可赶紧给我娶个厉害的嫂子,好护着咱们兄妹俩。

申屠丹林笑了笑道:我有些不舒服,在这里略躺躺,你先去宴席上吧。

申屠婵虽有些担忧,但是也点了点头让他好好休息。

霍香香正在廊下等她,见她出来便道:魏王喝醉了,刚才侍从们把他扶到隔壁房间里了。

申屠婵顿住了脚步,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

她回过头来看着霍香香道:我哥哥有些不舒服,我陪他一会儿,劳烦你跟我跑一趟了,你先去席上,我一会儿去找你。

霍香香看的出她的担忧,点了点头叫她快进屋,便转身离去了。

申屠婵重新进了屋子,太医已经走了,侍女也被屏退了,室内只剩下申屠丹林和双泉。

申屠丹林看到申屠婵一愣,眉头微皱道:怎么了?还有事情?申屠婵看着她,两兄妹其实多多少少是会有些相像的,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哥哥要如何魏王?申屠丹林移开落在了申屠婵身上的视线,面上的一本正经变成了阴沉:自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敢那般算计你,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镇北侯府跟去避暑山庄伺候的下人里有申屠丹林的人并不奇怪,申屠婵放柔了声音:谢谢哥哥,但是这是丝丝的婚宴,咱们不能惹麻烦。

申屠丹林一笑,这笑容中带着宠溺:这是冯婴如同意的。

什么?申屠婵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申屠丹林解释道:冯婴如知道魏王和宋惊鸿一起去皇后面前毁你名声那件事,她想给你出气,所以配合我动手。

申屠婵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是丝丝的好日子。

申屠丹林看着她,眉眼坚定:所以没打算让你知道,你现在,立刻回到宴会上去。

你想干什么?申屠婵叹了口气。

赵琳琅扯着我有一段时间了,拦马车,送东西,什么招数都用过,甚至准备去求宫里的主子给我赐婚,魏王如此多情,这赵琳琅又这么恨嫁,配一对正好,将来赵琳琅做了魏王妃,还得感谢咱们。

他长相柔美,说出的话却带着阴沉。

申屠婵望着这个哥哥扑哧笑了,申屠丹林这个神情她一点也不陌生,她照镜子的时候,有许多这样的神情。

阴狠的,带着点兵器出鞘的狠厉。

她是面上就掩饰不住的冷和坏,但是申屠丹林不是,他看着苍白削瘦,美貌而没有一点攻击性,这样的人,原来跟她申屠婵有一颗一样的心。

她垂下眸子,收去了唇边的微笑:哥哥,那便我自己来吧,丝丝那里,我会亲自去谢她的。

申屠丹林看着她的眼神异常坚定:我要参与。

魏王今日醉的有些狠了,平日里这点酒奈何不得他,但是今日他把酒喝完了,侍女才提醒他这是陈年的酒,初尝没什么滋味,越喝劲儿越大。

他此时迷迷糊糊的躺在美人榻上,自从纳了宋惊鸿以后,他是享受了几天美人恩,只是这宋惊鸿动不动就拈酸吃醋,而且张嘴闭嘴就是诅咒申屠婵,他越听越烦。

申屠婵狡猾,他早就知道,只是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也有些小小的遗憾。

他正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便听见屋外有人轻手轻脚的进来,他心觉估计是侍女。

费力的睁开眼睛,只看见帷幕后一道曼妙的人影。

他有些费力地想着今日在宴会上,侍女是不是这种服饰,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来,那人影又往前走了几步,甚至开始宽衣解带,柔声道:小侯爷......什么小侯爷?这京都城被称呼为小侯爷的就一个申屠丹林,难不成这侍女把他当成申屠丹林了!他忍不住勾唇笑了笑,那女子衣衫半解的掀帘子进来了。

赵琳琅一看见美人榻上的魏王就吓得呆住了,怎么会是魏王!魏王醉醺醺的看着她,忍不住哧笑一声,原来是这个水性杨花的赵琳琅。

赵琳琅拢了拢衣衫向后退了些,她看向魏王,说实话,魏王并没有申屠丹林生的好,但是申屠丹林看起来弱不禁风,魏王却高大挺拔。

此时魏王醉醺醺的靠在榻上,竟有一股子风流洒脱之态。

她转了转眼珠子,心中竟然跃起一种别样的期待,或许她不止可以做侯夫人,还可以试一试做魏王妃,毕竟她父兄得力,而且她又是辅国公家嫡出的小姐,比那被捉奸在床的宋惊鸿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轻轻向着魏王走了过去,魏王眼神一凛,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指着她道:给本王滚出去!赵琳琅一把握住了魏王的手,柔声道:殿下......谁知魏王虽然醉的厉害,但是还有些力气,竟一把将她挥到了地上。

赵琳琅皱着眉头,语气却还是十分温柔:殿下,琳琅有哪里不好吗?魏王醉的眼睛都有些花了,这个赵琳琅说不定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他刚拿这个话辖制过宋惊鸿,若是真娶了个不干不净的王妃,那真真是贻笑大方了。

他抓起桌上的花瓶重重朝着赵琳琅掷去,赵琳琅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就倒在了地上。

他又使全力才扶着小茶几站了起来。

申屠婵推门进来,她看了看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的赵琳琅,赵琳琅外袍已脱,徒留了粉紫色裹胸。

申屠婵弯腰将她的外袍罩在肩上,再起身看向了魏王。

魏王意识都有些混乱了,他甚至有些搞不清楚眼前这个申屠婵是真的,还是他看花了眼。

这个申屠婵慢慢的向他走了过来,直到在他的视线里变得十分清晰,他听见这个狡猾而阴险的女人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但若是只戏耍你一番我真的不甘心,所以我领一点利息。

她说着快步走了上来,白光一闪,魏王只觉得视线顿时便窄了,他眨了眨眼,申屠婵已经不见了,面上有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他胡乱的用手摸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几乎要掀翻屋顶。

第一百章申屠婵坐在酒席上,宁国公主挨着她道:小侯爷怎么样了?申屠婵十分勉强的笑了笑:太医说伤有些深,会留疤,而且这阵子要好好将养,以免破伤风。

宁国公主拉了拉她的手安慰道:本宫一会儿回去就叫太医去你们府上,宫中好药多的是,拿给他好好养一养。

申屠婵赶紧行礼拜谢。

姜澜看着她装模做样忍不住笑了。

太子刚从酒席那边过到戏台子下面没多久,就有侍从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对着太子小声说了什么,太子一脸严肃的跟着走了。

姜澜和申屠婵四目相对,申屠婵先移开了目光,姜澜急忙起身跟上了太子。

宁国公主有些纳闷的眨了眨眼睛:两位皇兄干什么去了?申屠婵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太安公主带着两个侍女过来了,她左右看了看道:本宫气闷,璇玉,申屠婵和霍小姐,你们陪本宫去凉亭坐坐。

宁国公主马上就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了,便道:快走吧,六皇姐!申屠婵和霍香香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到了凉亭,太安公主便道: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估计明天半个皇城都该知道了。

怎么了嘛?宁国公主有些不高兴她这样卖关子。

辅国公府的赵琳琅跟四皇兄在一个房间里,不知道是不是四皇兄喝醉了要如何她,她衣衫不整,被四皇兄用瓷瓶砸破了头,四皇兄被她刺伤了一只眼。

太安公主说的风轻云淡,听的人却惊的魂不附体。

霍香香几乎是干咽了一下,宁国公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申屠婵倒是面色平静道:赵小姐还活着吗?太安公主点了点头道:只是四皇兄的那只眼睛估计不保了。

天哪。

霍香香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这不怪他,历朝历代没有哪个皇子因为风流或者好色而致残的,这真算是皇室的一大笑话了,上次这种事情还是因为郑柘和杨采葵搞到一起,打了太安公主的脸面。

宁国公主有些担忧的扯了扯太安公主的袖子:那四皇兄那只眼睛是瞎了吗?太安公主面色冷淡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快去看看四皇兄!宁国公主说着就拉着太安公主要走,太安公主没动,看了看霍香香道:霍小姐,你跟宁国一块过去吧,申屠在这里陪我透透气。

宁国公主也不管她了,扯上霍香香就走,霍香香是个爱看热闹的性格,看了申屠婵一眼便跟着去了。

申屠婵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下:公主,您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太安公主捋了捋袖子,面上带着点法子真心的笑:你说,赵琳琅怎么没直接把他的脑袋割了呢?申屠婵一愣,她忍不住重新审视这个一直高高在上,既不像八公主和宝庆郡主一样高调,又不像仙蓉郡君一样和气的女子。

淑妃一直是个外柔内刚又有手段的,太安公主恐怕也不遑多让。

太安公主见申屠婵不说话,又道:本宫母妃跟你联手你就能做的好好的,申屠,咱们联手如何?申屠婵看着石桌上雕刻的牡丹花纹浅浅笑了:殿下,您待如何?本宫要他死。

太安公主凝视着申屠婵,眼眸里透着认真。

申屠婵仿佛并不相信的样子,她站起身走到凉亭边:殿下,他是您的亲兄长,您若是想来日找个借口弄死我,着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太安公主轻哼了一声:你会把申屠妤当成亲妹妹吗?若是她有二心,恐怕你会马上除掉她。

申屠婵摇了摇头,有些故作骄矜道:公主可说笑了,我们申屠家血脉稀薄,便是庶女也金贵,我一直视她为亲姊妹。

太安公主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显然是看不惯她的虚伪,甩袖坐下道:太子皇兄和五皇兄都很得力,母后虽然不受宠,但是父皇对她还算尊敬,本宫的母妃没有生出皇子其实算件好事,这样母后用起她来才放心,韩家在宫外也安守本分。

她说着不相干的事情,却突然话锋一转:四皇兄自小失了母亲,他本来有机会养在母后膝下的,可是母后那时候怀上了五皇兄,一步之差,嫡出的皇子,和没有母亲的皇子,在宫里的生活是天差地别的!四皇兄渐渐大了,知道了这件事,因此他十分厌恶五皇兄,可是这件事覆水难收,他只能转移视线,打算给自己找一个得宠的母亲。

申屠婵终于掀起眼睫看了太安公主一眼:他想找淑妃娘娘?太安公主勾了勾唇:当时容贵妃已经生了太合,其实他一开始应该是想选容贵妃的,因为容贵妃比本宫的母妃更受宠,可惜容贵妃年轻貌美,怀孕的机会多的是,怎么会平白无故领养别人的儿子,所以他选上了本宫的母妃。

然后呢?申屠婵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本宫幼时体弱,母妃第一次做母亲,几乎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本宫身上,四皇兄他竟然想杀了本宫,据说突然失去孩子的母亲,才更加愿意收养别人的孩子。

太安公主的笑渐渐带着骇人的冷:你知道他是怎么杀本宫的吗?我们在御花园里放风筝,本宫怎么也扯不住那风筝线,他便悄悄告诉本宫,把那风筝线缠在脖子上,这样跑起来风筝就飞的又高又远了!哈哈哈哈哈!申屠婵想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不寒而栗,她杀过那么多人也没有想到过这种怪异惊悚的法子,若是太安公主真的这么做了,一定是鲜血淋淋,血肉模糊。

她认真看着太安公主:那您当时为什么没有做?太安公主咬了咬牙:本宫想做的,甚至风筝线都扯了出来,但是弄得一团糟,根本没办法往脖子上缠,最后嫌弃解绳子太麻烦便不玩了。

她看着申屠婵道:不仅如此,还有好几件这种小事,这样的事情本宫小时候根本没觉得哪里不对,也没有告诉母妃,长大了才发现他是个多么坏的人,本宫放不下这份膈应,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办法放下,现在本宫就想着,趁他病,要他命!申屠,你觉得呢?难道本宫不该杀他吗?第一百零一章申屠婵莞尔一笑:殿下,他差一点就害死了您,当然该杀,您为何要问臣女呢?太安公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申屠婵笑着回视她:公主,您想让臣女做什么呢?您......又能给臣女些什么呢?他那样害你,你不恨他吗?太安公主反问。

申屠婵扬唇一笑:公主,我有更该恨的人。

太安公主向着她走了一步:你帮我杀了他,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申屠婵伸手帮太安公主整理了一下云肩,两人似是密不可分的挚友:好啊,殿下,那请您在皇后娘娘面前进言,惠心县主的女儿冯婴如,是云南王府和皇室关系的纽带,虽已经嫁入公主府,但是陈景太年轻,冯婴如没有诰命,请娘娘给她封个爵位。

太安公主眉头皱起,申屠婵轻笑:公主,这是我和冯婴如的另一个交易,你若是帮了我这个忙,我一定帮您杀死他。

太安公主没说话,似乎在思量这笔买卖划不划算,申屠婵笑道:不然也用风筝线把他勒死好了,您看如何?太安公主悚然看向申屠婵,她看了一会才道:母后未必答应。

申屠婵摇了摇手指:殿下,端看您怎么说,这件事情并不是您获利,反而纯粹是为了皇室着想,否则皇上当初也不会把冯大人调回京都来了,对不对?她又道:冯婴如和陈景的婚姻,自然是越牢固越好,对吧?是。

太安公主看着远处的戏台子,你说的对,这是为了皇室着想,相信母后会愿意听我们一言,此事成交。

申屠婵迈出凉亭道:公主,这是婚宴,两头都那么热闹,咱们可不能光在这里呆着。

长安长公主知道这魏王和赵琳琅的事情时感觉偏头痛都要犯了,好好的来赴宴,强逼重臣之女未遂,直接打起来了,魏王真是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她疾步走到院子里,只听见屋里一阵摔砸声,魏王愤怒的大吼道:是赵琳琅和申屠婵那个小贱人害本王,把她们给本王抓过来处死!侍从之前已经把赵琳琅连累镇北侯府小侯爷的事情报过了,此时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太子正在廊下站着,看到长安长公主过来便过来道:皇姑母,四皇弟这会儿愤怒难消,恐怕已经有些气糊涂了。

长安长公主便有些歉意的道:本是大喜的日子,闹出这么一桩事,也有我的不是,还是禀进宫里,由陛下和娘娘裁决,你看呢?太子知道她的为难:姑母放心,不是您的问题,已经禀进宫了,魏王府的人一会儿便来接他。

那赵小姐那边怎么处置?太安公主有些犹豫,辅国公政事辛劳......太子轻笑一声:辅国公家又不是就这一个女儿。

这话语气意味深长,长安长公主便点了点头道:所言有理。

两人三言两语就对好了说词。

太子说完要告辞回宫,姜澜百无聊赖的靠在廊下,旁边齐王十分担忧的样子望着紧扣的门扉。

太子便道:本宫要进宫向父皇母后禀明此事,你们呢?宴会还没结束,咱们都走了也不好,臣弟便留在这里吧。

齐王率先开了口。

姜澜一副我也不走的样子,太子皱了皱眉头:姜澜过来,本宫有话说!他有些生气的样子,齐王忍不住看了姜澜一眼,姜澜便跟上了太子的步伐。

两人刚出了院子,太子冷声道:跟你和申屠婵有关系吗?没有。

姜澜回答的斩钉截铁,这话其实只回答了一半,是跟他没关系。

太子哼了一声:她好大的胆子!姜澜却也哼了一声:皇兄,明人不说暗话,难道你本来打算留着他了?皇位之争本来也是你死我活,魏王是站在容贵妃一派的,这就决定了太子绝不会放过他。

太子神色严肃:这是两码事,申屠婵做事狂放不羁,别说做燕王妃,便是做心腹,事成之后本宫也第一个除掉她。

姜澜面有戾色的扯了扯唇,露出洁白的牙齿: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她没错,我也没错,皇兄从前总说我过于骄矜自傲,目下无尘,你看,并非如此,是因为只有她这样的人,我才瞧的上!他不欲与太子争辩,只道:皇兄为了皇位失所爱,我不会,我没有需要二选一的选题,等我将来娶了她,你若是不喜,我们自去封地便是,皇兄可以永远放心我,皇位对我来说,枷锁大于荣耀。

他说完便直接走在太子前面离去了。

魏王包扎休息之后被马车带回了魏王府,太医说他的左眼再也看不见了。

他的脑袋上蒙了厚厚的纱布,眼睛处的纱布还洇出了些微血迹。

太医给他服了麻沸散,他没有感觉特别疼,但是那种视线受阻,内心的愤恨以及焦躁,还有酒后的头昏脑胀,让他想呕吐,让他想冲出去杀死申屠婵和赵琳琅。

他小看申屠婵了,这个女人不是狐狸,是漠北钻出来的狼,是鬼;他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捏在手心里,狠狠的踩碎,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几乎抑制不住的捏紧的拳手,脖颈之上青筋暴起,太医急忙劝道:殿下不要发火,怒气攻心之下会流更多血,小心发炎!魏王的拳手重重在桌子上捶了一下,侍女战战兢兢的端了药上来。

魏王端起来便饮,直接被烫了舌尖。

其实那药不算烫,是能入口的温度,但是他此刻内心满是恨意,便重重啐了一口,指着那侍女道:来人呐!将这贱婢拖下去打死!太医在旁边噤若寒蝉,侍女刚求饶了两声,便被小厮们拖了下去。

魏王将才将那药饮了,最后将药碗重重摔在地上。

外面站着的侍女眼看刚拖下去一个同伴,谁也不敢进去收拾,生怕魏王震怒,再将她们打杀了。

魏王发完火,左眼上的纱布直接被浸透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太医看着这诡异的场面也忍不住感觉惊悚,便嘱咐药童下去煮些安眠的药。

他上前温声道:殿下,我再给您上些药,重新包扎吧。

魏王剩的那只右眼里泛着狠厉的光:怎么?你也害怕本王!太医急忙跪下,颤抖着声音:臣不敢,臣只是担心殿下的身体!魏王终于有些醒酒的样子,晕头转向之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换药吧!第一百零二章太安公主跟皇后提完封冯婴如为乡君的事情,刚进了淑妃的宫殿,淑妃便严厉的看着她道:跪下!太安公主一言不发,低头跪在了冷硬的地砖上。

淑妃皱了皱眉才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安公主抬起了头,眼睛却不看淑妃:我助冯婴如进爵,申屠婵帮我除掉四皇兄。

淑妃闻言恨不得给她一个耳光:你以为申屠婵是比魏王姜卓好到哪里的人吗?她难道跟姜卓没有仇吗?太安公主依旧不看她,语气坚定:我知道,但是我就是要杀姜卓,申屠婵能做到,又不用脏了我的手,何乐而不为!淑妃终于忍不住了,上去甩了她一个耳光,这耳光响亮,但是太安公主并不怎么疼,她知道淑妃疼她,所以才这般胆大妄为。

淑妃尖锐的指甲放在太阳穴上敲了敲:蠢东西!你以为这件事只是这么简单吗?你以为皇后娘娘是傻子吗?你被我宠坏了,太子和燕王看你是女子也愿意给你笑脸,你别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皇后娘娘无宠,却依然能生下三个孩子,还一个比一个教养的好,你以为她是凭借幸运吗?你知道这十几年来我在他们夫妻之间活得有多难吗?你今天说的话,说重了就是干政,皇后若是猜测过了头就能直接要你的命!太安公主跪在地上,倔强道:我是为了皇室,便是太子皇兄去查,我也不怕!淑妃哼了一声,再殿中转了两圈,看她跪在地上怒道:还不滚起来!说完又道:姜元芮死了,还轮不到你称王称霸!我这几日就给韩家写信,赶紧给你找个婆家嫁出宫去!太安公主一听便从地上起来道:我不要嫁进韩家,我那几个表哥,一个比一个憨!你给我闭嘴,今天你提的事,皇后那边我会去转圜,至于成不成,那就看冯婴如的造化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申屠婵那边你静观其变,忘了你们的交易,否则我绝饶不了你!淑妃这段话说的疾言厉色。

太安公主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

但是她心底十分的不服气,她的一身反骨都被激了上来,申屠婵身为闺阁女子,干政杀人,无所不用其极,她身为公主,又没有做什么手上沾血的事情,使点手段有什么不对。

魏王被赵琳琅刺瞎了一只眼睛,众人发现魏王的时候,赵琳琅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连魏王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被刺瞎的眼睛,他喝了太多酒了。

赵琳琅冒犯皇室,处以死罪。

淑妃这几日正打算以长安长公主府婚宴见血的事情提起给冯婴如赐爵,谁知皇后这边连懿旨都写好了,赐封冯婴如为文嘉乡君。

她正不安,便听皇后道:冯婴如这小丫头素来恭谨,但是最近先有太安替她说话,又有姜澜进言,哼,恐怕两个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她可真有本事,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心腹大患了啊!淑妃知道她说的是申屠婵,顿了片刻道:太安被臣妾惯坏了,说话不过脑子!娘娘别生气,臣妾教训过她了!哪里是她的问题,根子就在外面呢。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意味不明的感慨了一下。

淑妃没听出喜怒,便不敢再多说。

冯婴如那边被封了文嘉乡君,申屠婵很高兴,申屠丹林倒是十分担心。

他从来没想过,申屠婵的手已经伸了那么长,皇家向来忌讳这些,现在看起来风平浪静还好,若是突然露出什么把柄来,恐怕他们第一个先除掉的人就是申屠婵。

申屠婵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时不时关注一些容贵妃和李向山的动向。

在他的惴惴不安中,申屠婵却在房间里画图。

容贵妃失去了个八公主,李向山失去了一个孙氏。

但是这不够,她拿起红笔圈住了‘容’字旁边的小点,还有李字旁边的‘姝’字。

她要一点一点的,让这些人尝到失去的滋味,尝到以血还血的代价。

转眼又是一年十月,申屠婵的生辰便要来了,她就要十五岁了,大晋女子十五岁及笄。

宝庆郡主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申屠婵写信告诉她,身子要紧,叫她不必回来了,宝庆郡主没有回信。

冯婴如如今已经是文嘉乡君,有她给申屠婵做赞者,已经很好了。

正宾原来定的是惠心县主,但是惠心县主的母亲云南王王妃恰好进京来,云南王妃便主动提及要给申屠婵插簪。

姜澜在及笄礼前半个月夜里就来给申屠婵送礼簪。

他跳进院子时下了小满一跳,还以为有刺客。

申屠婵已经拆了发髻,正伏在案上看琵琶曲谱,姜澜站在院子里头没敢进屋。

申屠婵便卷起那曲谱,引着他去了自己的小厅。

姜澜还没坐下,申屠婵便道:殿下,是您请的云南王妃为我插簪吧?姜澜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这盒子比之前装珍珠的紫金锦盒更加雅致精美,蜀锦包裹着,上面镶嵌了碧色水晶,还有宝石,在烛火之下闪着绿幽幽的光。

申屠婵没有接,姜澜将盒子放在小桌上,轻轻推向了申屠婵:若你用了此簪,我便不再总来讨你嫌。

申屠婵诧异的看他,姜澜一脸的正色,烛光之下,他高挺的鼻梁在眼窝处打下阴影,显得十分严肃。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殿下,我无论如何不能用您的东西。

姜澜移开了目光,似乎有些不高兴,沉默了好一会之后直接动手打开了那簪盒。

里面是一只凤钗,凤钗做工精细,华丽非常,凤尾处的羽毛是一颗颗菱形宝石拼成,光彩璀璨。

姜澜语气平淡道:这是我自己画图找工匠做的。

他说着竟然直接起身走到了申屠婵身边,申屠婵没有起身,她抬头仰望着姜澜。

姜澜将凤钗递给她道:你不用及笄礼上带,现在带给我看看总行了吧?申屠婵没有说话,还是这么看着他,姜澜面上似乎更委屈,有些哀求一样的道:阿婵......申屠婵一把夺过那发髻在后脑勺挽了个发髻,剩下的头发从一边陇了下来。

姜澜终于向后退了半步道:很好看。

申屠婵脸颊微烫,她垂着头:殿下,我不好,这样吊着您,不是一个好女子拒绝人的方式。

姜澜哧笑了一声:申屠婵,这就不算吊,是我乐意。

说完又道:你答应了太安什么事情?我来帮你做。

第一百零三章申屠婵摇了摇头:殿下,这是我的私事。

姜澜哼了一声:要我为你杀人,为你争权夺利,那样才算吊。

他仿佛在教申屠婵怎么吊住自己。

申屠婵抬头道:殿下若要一时两情相悦,我可以给,殿下若要一世两情相悦,我给不了。

姜澜眉头拧了拧又散开,突然笑道:意思就是,你还是喜欢我的?申屠婵有些赧然,都说燕王冷淡,不好相处,她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姜澜不再为难她,笑着又看了看那发钗:我要一时,也要一世,咱们走着瞧。

他说完便大步出了小厅,申屠婵慢慢的将头上的凤钗抽了下来。

她将那钗子握在手里,忍不住轻轻笑了。

及笄礼还没到来,宫中先办了宴会,皇帝的生辰到了。

这是皇帝的五十岁大寿,几乎举国同庆。

申屠婵还是金丝黑裙,头上带了金钗。

她在宴会上见到冯婴如时,冯婴如一身乡君的冕服。

申屠婵笑嘻嘻的上前道:见过文嘉乡君。

冯婴如娇嗔了她一眼,上来捉住她的手正色道:我刚才看见魏王了,他现在脾气十分古怪,粗使的小宫女不懂规矩,不过多看了他的眼睛一眼,他便叫小太监们把那宫女拖下去了。

申屠婵收起了脸上的调皮,扫了一眼还空着的龙座道:别担心,皇帝五十大寿,最近几日宫内都不会出人命。

见血视为不吉,没有人敢扫皇帝的瑞气。

冯婴如点了点头,突然轻轻推了她一把。

申屠婵有些意会的回头,宋惊鸿正站在她的身后。

申屠婵含笑转过身道:哦,宋夫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她这声哦说的平淡,但是配合她的动作却让宋惊鸿感觉到了无限嘲讽。

仿佛在说原来是你啊,只不过是你啊。

宋惊鸿用手指掐了掐帕子,才勉强笑道:托你的福,好极了,申屠小姐如何?魏王因为瞎了一只眼睛心情阴晴不定,整天打骂妾室,整治下人,她虽然有恭王府这个靠山,但是也免不了被冷嘲热讽,前几日还因为还了几句嘴被打了个耳光。

她这辈子过的最艰难的就是这几个月,甚至写信回娘家求救,她想摆脱魏王,她要杀了李静姝和申屠婵这两个贱女人,但是宋家却并没有给她回信,只是派了个母亲身边的嬷嬷来帮助她。

这个嬷嬷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叫她给宝庆郡主写信,请宝庆郡主先转圜她和申屠婵的关系。

她不依,嬷嬷却劝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且,关系好了才有机会出其不意。

她只得暂且含恨忍下心中的各种情绪。

申屠婵十分没礼貌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我啊,我处处顺心如意,自然没有不好这一说。

说完笑着去看冯婴如,不太想理会她的样子。

冯婴如含笑立在一旁,她如今贵为乡君,宋惊鸿只得上前行礼道:见过乡君。

冯婴如笑了笑还了半礼,显然并没有因为身份之别而看轻她。

宋惊鸿心中冷哼,不知道冯婴如知不知道申屠婵背地里有多么阴毒。

三人正僵持着,魏王也走了过来,他冷眼扫过申屠婵,对宋惊鸿道:在这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到席上去!言语里都是教训。

申屠婵含笑看着他们,宋惊鸿咬了咬唇转身走了。

申屠婵这边刚坐到席上,太监就唱皇帝驾到。

太安公主和申屠婵远远的对视了一眼。

皇帝今日心情很好,因为今日他听到了个极好的消息。

皇后刚才也已经对那好消息心知肚明,却还是笑着道:陛下今日是得了什么好消息不成?心情这样好?皇帝闻言,掩饰不住的笑意:皇后问的及时,确实得了个好消息。

众人闻言,纷纷喜气洋洋的看向皇帝。

皇帝笑着看向了容贵妃:贵妃有孕已经月余!此言一出,众人在片刻之间回过神,个个跟自家有喜一样恭贺皇帝皇后。

皇后‘惊喜’道:这般好事,贵妃有功,陛下可得好好奖励贵妃呀!容贵妃在旁边笑的温柔,闻言道:多谢娘娘,为陛下孕育子嗣,让陛下开心,是臣妾的本份。

皇帝闻言笑容更盛。

申屠婵或许是这群人里笑的最真心的一个,惹得申屠丹林都多看了她一眼。

申屠婵确实开心,她是真的为容贵妃感到开心。

宫中的女人,生子就是过鬼门关,一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

这等天赐的良机,她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

今日对皇帝来说就是双喜临门,宫内一片欢腾。

贵妃的位置甚至被移到了皇帝的左边,那是皇贵妃才能有的殊荣。

申屠婵看向皇后,皇后面带微笑,仿佛与有荣焉,眼眸却不经意的看向了李静姝两次。

申屠婵忍不住也看了眼李静姝,她又看了看高座上的容贵妃。

还没等她疑惑,皇后便道:贵妃有了身孕,宫中日子又平淡,不如陛下下旨请贵妃的娘家人进来陪一陪,这样贵妃心情舒畅,想来对龙胎是极好的。

容贵妃脸上还带着笑,闻言便道:多谢娘娘,臣妾相伴陛下,已经觉得万分幸福。

皇帝却思忖了片刻道:皇后说的对,朕事务繁忙,不能陪着你。

他说完便向李家的女眷席上扫去。

淑妃素来是皇后的马前锋,闻言便笑道:贵妃娘娘素来疼爱静姝小姐,听闻静姝小姐性格温婉,甚解人意,不如陛下让静姝小姐进宫陪伴贵妃,如此解语花,岂不是正正好。

这话没错,事情也是极好的,这简直就是上赶着给李静姝镀金。

容贵妃唇角的笑凝了一下看向了皇帝,皇帝笑道:那便宣李静姝时常进宫陪伴贵妃吧,将来贵妃生产,也是你的福泽。

李静姝起身谢恩,嘴角虽然带着笑,但是好像并没有如何激动。

这堂戏唱的场上的人满头雾水,难不成皇后真的十分怜惜贵妃怀孕不易。

甚至还有些人猜测皇后是要夺贵妃的十一皇子。

也不想想,十一皇子都十岁出头了,皇后要他作何。

容贵妃虽然笑着的,显然也在想皇后到底要干什么。

申屠婵素来想法与别人不同,她盯着容贵妃瞧了一会儿便笑了。

贵妃美貌,但是耐不住美人迟暮。

第一百零四章这次宴会比寻常的无数宴会都要热闹,皇帝心情好,重臣更是绞尽脑汁说好话。

几近夜半,皇帝才在太监的搀扶下离去,同时离去的还有容贵妃。

出殿门时,申屠婵与李静姝相遇。

申屠婵笑着道:李小姐,恭喜啊。

李静姝却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显然,她一时也没想明白皇后要怎么对付她和她的姑母。

魏王带着宋惊鸿甩袖而去,甚至没有跟太子道个别。

夜里车马不敢行驶太快,行至半路,宋惊鸿突然腹痛难忍,又哭又叫的要出恭。

魏王脸色铁青,这清冷的街道上,除了青楼宾客盈门,其他地方纷纷闭店,宋惊鸿只能在马车上用恭桶出恭。

高门贵族,虽然碍于礼仪,不会出现在马车上出恭的情况,但是下面的仆人都会极致周到。

再加上今夜主子们都饮了酒,他们更是早有准备。

可是再有准备,魏王也不愿意跟宋惊鸿呆在同一个马车里、他下了马车便看到灯火通明的花楼,转头对侍从道:好好把夫人送回去。

说完竟然带着小厮往那花楼走去。

宋惊鸿一时又是气又是羞,脸色铁青。

花楼里莺歌燕舞,正是好时候。

魏王一进去,便有鸨妈妈迎上来。

魏王虽然不是常客,但是这京都城数一数二的花楼里,精明的妈妈没几个不认识他的,毕竟顶天的主顾就那么几个。

那妈妈几乎是扑上来笑道:呦,我今儿早起便闻喜鹊叫,原来是四公子要来看姑娘们。

她已经看见了魏王裹着的那只眼,但是喜笑颜开,毫不诧异,仿佛魏王一直便是这样的。

旁边闲聊的姑娘一看到他便贴了上来:四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看奴家了!奴家想死你了!个个都捧着他,丝毫不提他眼睛的事情。

魏王沉闷多日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将姑娘搂在怀里道:有多想?快让公子我看一看。

那妈妈见他开心便引着人往楼上走。

刚走到二楼廊上,魏王便看见一个与申屠婵十分神似的女子冷着脸从他面前快步走过。

他沉下脸看着鸨妈妈:那是谁?鸨妈妈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最后干笑道:那是新来的雅霜姑娘。

把她给我叫过来。

魏王沉着脸命令道。

鸨妈妈推了一把魏王怀里的姑娘笑道:四公子,那雅霜是新来的,还没调教好,十分的不懂规矩,哪里像春媚这么温柔可人!春媚宛若无骨一样依偎在魏王怀里,娇声道:公子,进屋春媚伺候您啦!眼看那叫雅霜的女子就要走到阁楼尽头不见,魏王竟一把拉开春媚重重推了一把。

春媚脚下一虚,顺着那台阶滚了下去,摔了两三下才撞在栏杆上,头破血流,昏厥的过去。

几个侍女顿时惊叫出声,那叫雅霜的女子也停下来,回过头看向惊叫处。

她先是扫了一眼春媚,最后目光落在了魏王身上。

竟是十分冷漠的一双眼,这样看去,有五分神似申屠婵。

鸨妈妈赶紧命令侍女们将春媚扶下去,魏王见鸨妈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指了指小厮,那小厮赶紧掏出银子塞给鸨妈妈。

魏王道:去把那个叫雅霜的弄过来,今晚只要她。

他说完踹门进了雅间。

不多时,雅霜被推了进来。

她一身青纱,虽然这纱裙袒胸露肩,毫无雅致,但是莫名其妙的更有几分贴合申屠婵,因为申屠婵经常一袭青衫。

雅霜冷着脸,进了屋看到魏王只是行了个礼,话是一句不说。

烛火之下,魏王只觉得眼前的人就是申屠婵,他顿时邪火横生,冷笑一声:过来。

雅霜犹豫了一下走向了魏王,缓慢行走间更是有三分相像。

魏王一把将雅霜扯进了怀里,这个叫雅霜的女子竟然没有惊呼,只是双手撑在魏王胸前,看着魏王。

魏王勾着她的下巴道:哪里人士?怎么进的这里?雅霜垂下眼眸:漠北人,父母双亡,被拐卖过来的。

怪不得与这花楼如此格格不入。

魏王翻身将她压在榻上,鬼使神差的道:漠北都是你们这般女子吗?雅霜没听明白,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魏王不再废话,直接扯开了雅霜的衣襟,雅霜竟然一点也不怕,只是咬了咬唇。

这么近看,其实又跟申屠婵没什么相似,但是魏王总觉得那股子若有若无的相似确实存在。

他一只手扣住雅霜的下巴,另一只手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雅霜被他打的措手不及,险些落泪。

魏王恶狠狠的压在她身上道:贱人,说殿下饶命。

雅霜惊了一瞬,却马上恢复了镇定,咬了咬牙道:殿下饶命。

魏王哈哈大笑,又重重甩了她两个耳光。

很快屋内就响起了一阵暧昧声响,断断续续传出来魏王的怒喝,还有雅霜的吟声。

太安公主进入申屠婵所在的雅间时,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些污言秽语。

此时她一身黑裙,黑纱覆面,申屠婵也是同样的装扮在等她。

太安公主皱眉看向申屠婵:你让我来这干什么?申屠婵笑着放下茶盏:听见了吗?什么?太安公主有些不悦,但是又有些疑惑。

申屠婵笑了笑:魏王殿下的房事。

不等太安公主发火,她又道:里面叫雅霜的女子,有那种病。

太安公主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申屠婵,她惊的失了声一般死死望着申屠婵。

这是多么恶毒的心肠才能想出来的!魏王一旦得了病,几日不察,魏王府的女眷就会连带受祸,连宋惊鸿也不能幸免。

申屠婵隔着面纱轻笑了一下:殿下,只要魏王殿下这段时间独宠雅霜,就不会有太大问题,我相信雅霜的本事。

太安公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上哪找到的这么个女子?哦。

申屠婵仿佛十分不在意的道:找了挺久的,从跟您约定就找了,挺不容易的,要有病,又要跟我一两分像,还得愿意为我效力,跟我像比较难,只好让她待在我身边学了我一段时间。

太安公主没想到她竟然敢跟一个得病的女子相近,叹服道:京都城第一恶女,不外如是。

申屠婵却还能笑吟吟的行礼道:多谢殿下夸奖。

那不堪入耳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不过片刻,隐隐灯火之下,两人如同鬼魅一般上了马车,离开了花楼。

太安公主却还是好奇:你是怎么把她弄进这里的?第一百零五章申屠婵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元宝放在小几上,两根指头捏住微微使了使力气,那小小的金元宝在桌面上像陀螺一样转。

她像是找到了心仪的玩具,一边玩一边笑道:殿下,有钱能使鬼推磨,雅霜自知死到临头,想体验一下人生至极的权力与富贵,魏王殿下可是皇上亲子,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平常人几辈子也攀不上,我成全她的心愿,这是在做善事,是功德无量的。

她将那小元宝在桌子转了几圈又用手捏住:魏王从前对我有着猎奇之心,如今又对我恨之入骨,不管什么心态,见到个跟我有三分像的人,总免不了染指一二,再说了,这件事是魏王自己上赶的,又不是我把雅霜送进魏王府的,与我何干。

太安公主惊叹之后便是痛快,她注视着那掌控在申屠婵手心里的小元宝笑道:他死的估计要比风筝线割喉还要惨,真是痛快!申屠,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咱们可要做一生的知己才好。

申屠婵将那元宝拢入袖中,笑而不语。

魏王在花楼一夜春宵,醒过来的时候床上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这可真是稀奇。

他起身唤了小厮进来。

出门的时候鸨妈妈正在门口候着,一见到他笑的像一朵花一样道:四公子,昨夜可解乏?魏王点了点头,手在腰带上来回摩挲了两下:以后雅霜不准接待我以外任何客人。

鸨妈妈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魏王看她这样子,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怎么了?鸨妈妈期期艾艾的道:公子,雅霜的卖身契其实是卖艺不卖身的,谁知福气大,竟得了您的青睐,只是昨夜被您折腾的不轻,今晨趁妈妈我不注意,竟然逃走了!您放心,已经派人去抓了!魏王一愣,昨夜雅霜被他欺负成那样也没有真的求饶,他让说什么说什么,只是表情就带着股不服气。

平常的小美人得了他青睐,今晨肯定殷勤的不得了。

昨夜那个样子,魏王觉得这小美人估计是欲擒故纵,可是被折腾成那个样子,爬上马背都是难题,却真的逃走了。

他此时又觉得这个雅霜确实有三分性格,尚合他的意。

便看了看鸨妈妈道:找,好好找,本王喜欢着呢,不把她找回来你也别想好!吓得鸨妈妈花容失色才拂袖而去。

当天夜里魏王去了宋惊鸿的院子,宋惊鸿看见他起身行了个礼继续坐回去画画。

魏王对她这些吟诗弄词的向来不屑一顾,径直向卧房走去,抛下了一句:过来!宋惊鸿有些不高兴的放下笔跟着他进去了。

魏王不喜欢宋惊鸿的性子,只觉得她骄纵无脑,但是宋惊鸿生的好,他常常被这副皮囊摄住心神。

他上去抱住宋惊鸿便又亲又咬,宋惊鸿也不反抗,甚至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衣衫褪去,魏王身上却露出来许多暧昧红痕。

那些痕迹遍布肩膀,一看就是又亲又咬弄出的,胸膛上甚至还有零星的指甲划痕,暧昧不堪。

宋惊鸿的脸色顿时变了,使力推了魏王一把,魏王根本不把她这点力气放在心上。

宋惊鸿躲了两下躲不过,一口咬在魏王肩膀上。

魏王被疼的一惊,猛然把宋惊鸿推开:你疯了?宋惊鸿撞在小几上,起身指着他骂道:你看看你自己身上,令人恶心!魏王身为亲王,侍妾们侍奉他的时候大多小心谨慎,没有人敢在他身上留什么痕迹,宋惊鸿对此事也是装聋作哑,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这次魏王明晃晃带了一身的痕迹回来,而且昨夜他并未在府里,明摆着就是从秦楼楚馆里带回来的。

昨夜刚跟下贱的歌姬们滚过被窝,今日一身的腥味都没洗净便来招惹她,宋惊鸿好歹是名门闺秀,如今虽虎落平阳,但是哪里能咽下这么令人作呕的事情。

她一时难以忍受这种羞辱,使力挥掉小几上的茶盏怒骂道:身为千金之躯,带了一身窑子气回来,礼义廉耻都喂了狗,你给我滚出去!魏王撩起上半身的衣衫穿好,冷笑一声:廉耻?你一边巴结着皇后准备做燕王妃,一边惦记太子,得陇望蜀,试图脚踩两条船,结果什么也没捞着,你好意思提礼义廉耻?这是宋惊鸿的逆鳞,她气的发抖,几乎是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恨恨看着魏王道:是你毁了我!魏王轻蔑的看着她,嘲讽道:是你的愚蠢毁了你,申屠婵,李静姝,个个心思缜密,手段狠毒,你斗不过她们,有什么资格怪我,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宋惊鸿怒到极致却哈哈大笑,她同样讽刺的看着魏王:我无能?你便有什么大的能耐吗?你不是一样败给了她们,同是穷寇,你有什么资格在我这里叫嚣!两人互相揭短,将掩盖在窗户纸下的唯一一点体面都撕扯的一点不剩,宋惊鸿的乳娘在外面听的胆颤心惊,生怕魏王一言不合跟宋惊鸿动起手来。

里面静了半晌,魏王才冷笑着道:本王自有翻身的时候,你却永远也没有了!说完推门出来了,奶娘行了个礼,正要进门去看看宋惊鸿时,便听到宋惊鸿几近绝望的哭声。

魏王这边怒气冲冲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刚坐下小厮便过来禀报道:殿下,花楼那边找到雅霜姑娘了。

魏王点了点头,这院子里的女人他早就看腻了,宋惊鸿今天也这般不知趣,他便道:去把她带到府里来。

第一场秋雨来了,京都城的天气一下子凉了下来。

申屠婵的及笄礼并没有大办,只请了一些相熟的。

这里头唯一让人侧目的就是她请了李静姝,使得京都城的贵女圈子都觉得申屠婵捧高踩低,从前不见她跟李静姝关系多么好,如今李静姝成了宫中的常客,她倒是跟李静姝热络了起来。

李静姝自己也很意外,申屠婵私下里向来把喜怒摆在脸上,她敢呛魏王,敢踹宋惊鸿,自己在她面前说了难听的,她一定马上还回来,对于不喜欢的人一直是漠视的。

但是及笄礼这样私人的宴会,她居然请了自己,真是让人意外。

第一百零六章镇北侯府向来没什么热气,但是申屠婵及笄,送礼的几乎要将门槛踏破。

春分看着推成小山的礼物忍不住感慨:老侯爷在的时候,逢年过节或者立功了才有这等场景。

小丫头春雨年纪不大,但是嘴甜,笑道:咱们家大小姐讨人喜欢呀,从前我出去,人家听说我是镇北侯府的,都是摇头惋惜,说不是申屠将军在世的时候了,现在我一提我是镇北侯府的,人家都问我,你家大小姐是不是色艺双绝!她笑的欢快,春分也被这笑容感染,高兴了一会便提醒道:可不许跟外面透露小姐的事情。

春雨上去搂住春分的胳膊:姐姐放心吧,我们从小伺候小姐,哪里不知道小姐的忌讳。

两人笑着走远了。

申屠婵正跟冯婴如站在外面的窗子下,冯婴如笑着道:你看,你做的很好,镇北侯府并没有完全没落。

申屠婵伸手用指头夹住落下的枯叶,唇角带起一点浅笑:不是,这不是真的荣光,镇北侯府的荣光不应该是在后宅。

冯婴如知道她的意思,可是申屠丹林没有继承申屠琅的骁勇,镇北侯府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下一刻,申屠婵就笑眯眯的道:没关系,只要我还在,镇北侯府总有机会在我手中辉煌,我可以等待。

正厅里,申屠婵刚招呼太安公主和宁国公主坐下,李静姝姗姗来迟。

两人相见,申屠婵笑着道:竟没想到李姐姐这般赏面!李静姝笑着上前给两位公主行礼。

宾客到齐,这边也要开始了。

乐工们一边奏曲一边吟唱祝词。

云南王妃六旬左右,身体健朗,一头青丝乌黑,目光炯炯有神,此时唇边含笑,十分温和的样子。

她坐于主宾位,前来观礼的客人纷纷在观礼位坐下。

寻常开礼是由父亲或者其他长辈代劳,申屠婵没有父亲,是申屠丹林开礼。

申屠婵一身檀色华服,冯婴如盥手后缓步上前,她执起梳子轻轻在申屠婵头上梳了几下。

之后申屠婵起身走向早就准备好了的云南王妃。

罗帕上呈的是徐氏生前的发簪,通体青翠欲滴的翡翠簪子。

是徐氏仅剩的遗物里头最贵重的一样了。

云南王妃看着她开始高声吟诵祝辞。

申屠婵跪坐在云南王妃跟前,听着头顶传来的祝福声有些恍惚。

直到云南王妃为她梳头加笄她才醒过神。

加笄结束,云南王妃在她起身时小声道:今日起,你就真的长大了。

这话只有她们两个人听见了,申屠婵感激的看了看她。

及笄之后要跪拜父母,申屠婵父母尽失,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受她的礼。

老夫人看着申屠婵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申屠婵越长越像申屠琅,她美丽,聪慧,若是申屠琅和徐氏还活着,不知何等的骄傲!及笄礼之后自然要有宴席,刚坐上宴席,李静姝便笑着道:申屠妹妹花容月貌,不知这鲜花将来落入谁家!这话声音不大,只有同桌的两位公主和仙蓉郡君,冯婴如听见了。

申屠婵已经走了过来,自然也听见了。

冯婴如有些不高兴道:李姐姐,论起容色你才是国色天香,京都翘楚。

以色侍人是妾室们的事情,大家夫人哪个不是端庄大方,秀外慧中。

李静姝笑着看了看冯婴如没有再说什么,虽说京都城的女孩子们交友不会看对方眼前的风光或衰落,但多少不会如从前一般心诚。

申屠婵倒是好命,冯婴如半句话都不肯让她吃亏。

申屠婵走了过来,她一只手轻轻搭在冯婴如肩上,笑着看李静姝:我自是要排在李姐姐之后。

李静姝却突然不说话了。

太安公主看着申屠婵笑了笑,在她觉得自己已经了解申屠婵的时候,好像又不了解她了。

若说她记仇,可是她有时候也一点也不把细枝末节的事情放在心上,若说她是做大事的人,许多时候一点小事她又分毫必争。

让人一时半刻无法下定论。

申屠婵仿佛察觉了太安公主在打量她,她抬起头对着太安公主一笑。

在太安公主以为,她不会对着李静姝说什么了的时候,她却笑着道:李姐姐,听闻你擅女红,贵妃娘娘的屏风,帕子都出自你手,我祖母快要大寿了,我想绣一副喜鹊登枝,你能对我的绣品指导一二吗?这话说的便是挨在一起的宁国公主和申屠祺都听明白,申屠婵有话要对李静姝说。

李静姝眼波流转,她似乎在片刻间思索申屠婵害她的可能性。

谁知这片刻就被申屠婵抓了个正着,笑着道:姐姐,今日是我的好日子,这都不能依我吗?是了,这是申屠婵的及笄礼。

李静姝笑了笑起身:好啊,妹妹带我去吧。

申屠婵向几个女孩子赔礼,失陪片刻。

两人相携着往申屠婵的院子里去,仿佛真是密友。

申屠婵的手是冰凉而纤长有力的,李静姝的手却是温暖而柔软的。

李静姝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玉。

申屠婵突然笑道:李姐姐不怕我真的狠心在自己的及笄礼上动手脚吗?李静姝眯眼笑着看申屠婵:你不会的,申屠,你其实很清楚吧?申屠婵疑惑:什么?你或许根本活不到成亲,这场宴席,也许是你一生中除了出生,唯一,也是最后一场宴席。

她笑着阳光而明媚,仿佛在说申屠婵美好的未来。

申屠婵也扑哧笑了,她笑得以袖掩唇,最后道:李姐姐,早知如此,我便去参加孙夫人的葬礼了,据说十分隆重,便是郡王妃级别的葬礼也不过如此。

李静姝重重的摔开了申屠婵的手,怒喝道:申屠婵!申屠婵含笑看着她,死死的看着她。

微风微微拂起墙上的藤蔓,李静姝耳边的步摇也跟着微微摆动。

李静姝在这对视里有些挫败的闭了闭眼,孙氏虽有污名,但葬礼并不简陋,反而完全是按照了一个超品贵妇人的葬礼办的。

李向山对外坚定的相信自己的夫人是被害的,他为了哀悼自己心爱的夫人,坚决茹素半年。

可是李静姝越看越觉得可恨。

申屠婵在试探她,在试探她知不知道孙夫人怎么死的。

她恨申屠婵,但是她更恨李向山。

她想杀申屠婵天经地义,但是她却不能想杀自己的父亲。

第一百零七章申屠婵转身望着墙上的藤蔓,似乎在感慨一样:李大人对夫人如此情深意重,虽斯人已逝,可此等深情,真是羡煞旁人。

李静姝望着那藤蔓出神。

人人都道李向山的好,只有李静姝还记得,她推开房门时,母亲倒在地上,脖子上骇人的红痕。

手指指甲断裂,那是挣扎时拼尽全力抓挠的结果。

她其实可以不死的。

李静姝回过神看着申屠婵,冷笑道:申屠,你想说什么?你以为我是郑萃萃之流的蠢货吗?申屠婵却并不意外她的态度,李静姝那么聪慧,心智未必在容贵妃和李向山之下,她和煦的笑了笑:岂敢,李家能有这般荣光,靠的不就是李家人个个聪明绝顶,懂得轻重取舍吗?我一个落魄侯府之女,哪里敢轻视李家人。

她仿佛是真的艳羡,说完叹了口气又道:我哥哥身体不好,仕途上也没什么建树,几个伯伯最高的职位就是五品官,从前又一直仰仗我父亲过活,申屠家武将尽绝,子孙半路转文途,转的竟直接陷入凋零,李静姝,我还真羡慕你啊!李静姝原本听完申屠婵的前半句已经有些压抑不住的火气,但是申屠婵说的这后半句,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好友,当成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她才不相信申屠婵这样的人有什么真心,哼了一声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申屠婵却是轻松的笑了笑,那笑容淡然,瞬间被她隐去了,她道:是吗?我还以为我们既是你死我活的敌手,也算知己。

哈!李静姝荒唐的看着申屠婵:你疯了不成?申屠婵却还是刚才那般平静,她看了李静姝一眼不再说话,仿佛刚才只是兴致所至,提了一嘴。

李静姝却站在原地,风拂起了她的裙裾,申屠婵已经上了几层台阶,她还站在原地。

申屠婵回头看她,两人间隔那几层台阶,申屠婵在上方俯视着她:李静姝,深闺的生活舒坦吗?她的声音带着些审问的意味。

你那么聪慧,狡猾,心狠手辣,若是早早的出嫁,李家说不定已经更上一层楼了,你拖延着,隐忍着,缩在深闺里头,但是你的家族给了你什么呢?你没能嫁给太子,也失去了最亲近的母亲,哪怕就算你真的除掉了我,那又如何呢?我是翱翔天际的鹰,我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你呢?你还是笼子里的家养狐狸,嫁给有利的人家,成为李向山和贵妃娘娘向上攀爬的阶梯,被他们得意的夸一句‘孙氏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你要继续在闺阁里龟缩十年,二十年,甚至有一天你的家族败了,你就会沦落为心上人的阶下囚,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和你的丈夫....够了!李静姝厉声喝道,无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或者!或者你们赢了,你父亲,你的姑姑,会杀掉你的心上人!而你,就是那个夹在中间一辈子身不由己,一辈子两边不落好的人。

申屠婵俯视着她,带着上位者一般的轻视。

李静姝眼中已经染了恨意和癫狂,她阴沉的盯着申屠婵:申屠,你不用激我,你说自己是天上的鹰,你又好到哪里了?你连家族的庇护都没有,一个孤女,无人管教,跟巷子里流浪的猫啊狗啊的小畜生什么分别?也敢这般大的口气!分明已经被激怒了。

申屠婵听着她骂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悠闲道:是吗?可是你看,冯婴如待我如亲妹,半句话都不肯叫我吃亏,宝庆郡主虽跟我相处时间不长,却对我却至真至诚,至于其他的,我哥哥一心向着我,便是我想要镇北侯的爵位他也愿意拱手相让,燕王殿下......她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全是得意。

非我不娶。

李静姝看着她,像是无声的对峙。

她从小自命不凡,瞧不上京都城那些每天就知道骄奢淫逸,吃喝玩乐的贵女们,可是却也只能同她们一样龟缩在绣楼里。

李家给她能选的最好的路无非也就是嫁给魏王那等衣冠禽兽,可是她分明有喜欢的人。

她喜欢的人将来会做上大晋权力的巅峰,他温柔,睿智,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更不会瞧不起女人。

她刚十二岁的时候在宫掖中见他,他风轻云淡的安慰打了茶盏的小太监。

见到她一个在去花园里扣蚂蚁洞,把给宁国公主的蛐蛐给了她玩,还说:快下雨了,别在这呆着了,回去吧。

他知道她是容贵妃的侄女,却对她毫无恶意,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寻常的小姑娘。

她以为自己一生都这样,缩在孙氏身后,看着心上人娶别人,看着他变得更厉害。

可是孙氏死了,她突然暴露在天光之下,她赖以信任的家族什么都没给她。

李静姝看着申屠婵,申屠婵这样毫无心肺的人,怎么会明白她的为难和爱恋呢。

她在这对峙中不屑的看着申屠婵,然后转身向宴席的方向离去。

申屠婵还含笑站在台阶上。

小满从院落的方向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醒酒汤,她轻声道:小姐,她那么恨您,这真的有用吗?申屠婵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笑了笑:她心里知道我就是挑拨几句。

小满有些不解,那为什么还说。

申屠婵扶了扶头上的发髻慢慢走下了台阶,假时真来真亦假,或许只有李静姝自己才知道,她到底怀着怎么的心情去看待自己的父亲的。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宴会上,却都是面带笑容的回来。

太安公主忍不住多看了李静姝一眼,李静姝一点也不见外的道:公主这般看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妥?太安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本宫能见李小姐的机会不多,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了,美人在前,自然多看几眼。

李静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等李静姝起身去恭房时,太安公主看着一旁的申屠婵:本宫从前倒是没有注意过她,如今看她,倒觉得好像从前没怎么认识过。

申屠婵笑了笑,似有所指:公主,据说人历经大是大非后总会如有新生,恐怕李小姐这些日子有新的感触吧!太安公主盯着她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申屠婵则一笑置之。

第一百零八章魏王自从得了雅霜之后还查了查她的身世和来历,果如她自己所说,漠北人,父母双亡,被叔叔带到汉中卖了,最后辗转流离到了京都城。

他便放心的把人留在自己身边了,好几日没去其他几个妾室的院子。

宋惊鸿第一次见到雅霜时还呆愣了片刻,她心中如同吃了苍蝇一样。

果然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得不到正主,便找个赝品来。

这个叫雅霜的女子意外的对魏王府的女人很是恭敬,只是她实在魅惑人的功夫了得。

引得魏王整日里流连在她的身边,甚至听其他妾室们说,魏王允许她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穿红衣。

红是正室的象征,可见魏王对她迷恋到了何种程度。

如此过了半个月,魏王突然在一次朝会上昏倒了。

皇帝跟着下了一跳,连忙散了朝会传了太医过来。

魏王虽然比不得太子,燕王和十一皇子,但是毕竟是皇上的亲儿子。

守着魏王的是几个宫女,皇帝那边派了太监过来候着,太医在里面将近呆了两柱香的时间,出来时满头大汗。

小太监急忙上前道:大人,殿下身体如何,皇上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九月底的天气,太医却直冒冷汗,他斟酌着回答道:有些拿不准,我派了学生去请院判大人,还请稍候。

小太监只好咂了咂嘴接着等,又心想,总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吧,魏王这几日可是见过皇帝的。

院判姓张,宫里都称呼他张院判,已经五十开外了,留了一把山羊胡子,此时急匆匆地赶过来了,一句话也没说便进去了。

魏王已经醒了,他有些诧异的道:本王怎么了?前面诊脉的太医不敢说,魏王有些不高兴,眉头一皱。

太医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很反常,魏王心中一跳,不耐烦道:本王向来身体康健,到底怎么了?张院判进来道:殿下,有些拿不准,等微臣替您检查一二。

魏王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宽下了刚刚穿上的上衫,露出上身斑驳红痕。

那些暧昧的红痕之下隐隐约约显露出来一些红斑,背上还有零星几个水疱。

张院判上前仔细看了看,又观察了一下魏王的腹股沟,顿了片刻才道:殿下,红斑可痒?魏王一愣:什么红斑?他一直以为身上都是床第之间雅霜留下的痕迹。

张院判又把了把脉道:殿下,您仔细看看自己的胸膛上,红斑和其他痕迹不同。

魏王这才细细的看,是有不同,别说不同,是完全不一样,他的不安更盛:怎么?难不成是天花?张院判摇了摇头:殿下,身上可痒?魏王摇了摇头,不是天花还能是什么?太医下一句话却几乎让他惊的站起身:殿下,您近几日可去过秦楼楚馆之地?魏王蓦然瞪大了双眼,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你说什么?张院判向后退了两步噗通跪下:殿下,许是沾染了皮肤病,微臣给您开几张方子先养一养。

魏王第一个反应便是雅霜传染给他的,他顿时怒火中烧,看着太医道:好,开完方子送到我府中,本王既然无事,就先去向父皇谢恩!他着急谢恩之后回府去找雅霜算账。

张院判犹豫了一下便行礼退下了。

魏王没有看到他那一瞬间的犹豫。

皇帝正在养心殿看奏折,小太监飞奔回来传话时高永一都等的有些打瞌睡了。

他一看报信的人回来,便赶紧醒了醒神出来了,小太监跑的气喘吁吁,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喘了片刻才附耳跟高永一说了什么。

高永一只觉得一股子阴森寒气直冲眉心,阎王索命也没有这凉气来的凶猛。

他重重推开小太监进了养心殿,又把养心殿的门关了严实。

皇帝被他打扰了思绪,抬头有些不悦地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高永一疾步走向皇帝,一字一句的把小太监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魏王殿下身上起了红斑,光滑而不痒,腹股沟略微肿胀,脉象不平,若是老臣所学无差,应是花柳无疑,魏王殿下恐怕一时不能接受,老臣便道是皮肤病,他要去给陛下谢恩,陛下龙体贵重,请陛下今日不要面见魏王,老臣这便沐浴更衣过来给陛下请脉。

短短一段话,惊的皇帝直接从龙椅上坐起。

他忍不住惊骇地再次确认道:张院判亲口所说?高永一噗通跪在地上:正是!魏王到了养心殿,高永一却出来告诉他,皇帝疲惫,道魏王身体不适,免了谢恩,早些回府。

魏王心中明白,龙体贵重,他原本也没打算当面谢恩,便行了个礼速速回府了。

结果他刚走进大门,侍女们就过来告诉他,雅霜不见了。

魏王顿时目眦欲裂,他开始怀疑雅霜的出现是不是有推手,开始怀疑身上的皮肤病是不是会直接要他的命。

他一把掀翻室内的桌子,怒吼道:还去不给本王找!人找不回来你们也别活了!又道:去传府里的太医!快去!府里的太医还没过来,皇帝的旨意先来了。

魏王染了恶疾,乃是传染的皮肤病,魏王府封禁,一干人等不得出入。

这下子整个京都城都沸腾了,跟魏王接触过的人纷纷检查自己有没有传染上。

京都城一连两日都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不过幸运的是并没有人被传染,宫中又道传染性不强,将魏王暂时隔开就行。

京中太平了,魏王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魏王被单独移送到了一个小院子,只有贴身伺候的小厮在他身边。

府中的妾室和下人没一个能见到他的,食物也是每日放到院中,小厮会取了呈给魏王。

其他能见到魏王的人便只有张院判和一位他手下的太医了。

宋惊鸿是这些妾室中身份最高的,张院判来的时候她便问道:殿下严重吗?张院判知道魏王府有位夫人是恭王世子妃的娘家人,此时看宋惊鸿一身逾矩的打扮,便知道就是这位了,客气的道:夫人,此病少见,我等自是尽力为殿下治疗,只是还要....听天命。

太医一般说话委婉,听天命一出,基本是没什么指望了。

宋惊鸿突然就想到了那失踪的雅霜,看来是有人指使这个雅霜的。

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宫中自然也能想到。

第一百零九章皇帝愁的快把眉心捏住红印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魏王府中已经有了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宋惊鸿,他却还流连烟花之地染了一身的病!高永一自然不敢接话。

皇帝又道:那女人找到了吗?高永一这才小心道:陛下,查了花楼那边,只是个攀附权贵的贱籍女子,花楼这边买回来的时日短,并未察觉她有病,这女子是早有逃跑的预谋,听服侍她的侍女说,早几日便在数自己的私房,魏王府不察,又事出突然,恐怕人已经跑出了京都城,而且她身染此病,亦时日无多。

皇帝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才道:若是...魏王不测,便将伺候他的那两个小厮也处置了。

高永一行礼应下。

魏王几乎快疯了,他被关了紧闭,而且太医告诉他,不能在身上弄出任何伤口,他的血会传染。

这个世界上除了申屠婵,他想不出还能有谁会用那么恶毒的法子对待他。

而且近几日,他越发觉得不舒坦,下身肿胀疼痛,有溢脓之象,他便是个傻子这会儿也知道不是什么单纯的皮肤病了。

他几乎是暴怒的让人去唤张院判过来。

张院判是皇帝近身的人,魏王已经回天乏力,是必死之人,张院判哪里还会来。

魏王终于尝到了绝望的滋味,他被困在这里,外面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死。

魏王不仅身体上病了,心理上也一蹶不振,他昏沉的靠在墙上,想自刎却不甘心,想抓住申屠婵那个恶毒的女人,让她也染上这种病,但是魏王府层层严禁,他根本出不去这个小小的院子。

他正胡思乱想着,窗户纸上却隐隐约约映出了一个人影。

是个女子。

他第一反应就是申屠婵,这个女人胆子比天还大,他心中激怒,既然申屠婵自己送上门来,他今日非要与她同归于尽不可。

但是还没等他爬起来,便听见屋外那女子温声道:四皇兄,你还好吗?竟然是他的六皇妹太安。

他一时惊疑不定,有些犹豫的站了起来。

太安还站在窗外,窗子上只浅浅的映出来她的一个侧脸。

他听见太安道:我跟父皇说我不进室内,就过来看看你,求了父皇好久他才答应,你还好吧?你说一声,我好回去回禀了父皇。

魏王快步扑到门上,想拉开门出去,却发现门锁了。

他不可置信的拽了拽,发现门外真的锁上了,不是用门闩,而是用铁锁。

他顿时有些失去理智:为什么锁上门?太安!快把门打开,放我出去!他说着说着竟然病急乱投医:是申屠婵害我,你去告诉父皇,雅霜是申屠婵的人,让他杀了那两个贱女人!说完疯狂去摇晃那门。

太安公主却扑哧笑了一声。

魏王的动作顿时僵住了,他顷刻间便明白了,是你?你!你是和申屠婵一伙的?!太安公主的笑声从轻轻的笑几乎变成了狂笑,她一只手扶在窗户上道:我的好皇兄,不然呢?你还指望我真的担心你来看你吗?魏王的拳头在窗户重重的捶了一拳:为什么?申屠婵给你下了什么迷药,咱们可是亲兄妹!亲兄妹吗?我母妃可没有生出过儿子,她好像怀过一个皇子,被容贵妃算计没了。

她顾左右而言他,仿佛就是过来找魏王闲聊的。

魏王状似疯癫,一边拍打窗户一边怒骂:你个贱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太安公主望了望外面紧闭的院门:皇兄还记得小时候骗我把风筝线缠在脖子上,还有又骗我吃枣核的事情吗?魏王终于反应了过来:你就为了小时候的玩笑杀我?这可真是好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太安公主看着申屠婵推开院子的门进来,笑着道:是呀,我也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你小时候对我做的事情,你自己一笑置之,你害申屠,想要毁了她的名声,让她进魏王府做侧妃,你觉得这是很小的事情,对了,你之前还让孙泓正去毁申屠,你看,你做那么多坏事,你都不自省,反而觉得我和申屠恶毒,这难道不是你应得的吗?窗户上的一个影子变成了两个。

魏王知道,这次真的是申屠婵,他反而镇定了,恨声道:那又如何!那是你们该死!申屠婵的声音温柔干净,透过窗户传到了室内:姜卓,人生在世,各凭本事,你为容贵妃效力要害我,我自卫反击,咱们谁也怨不得谁。

魏王靠在窗户上哼笑一声:申屠婵,你培养雅霜来害我,你那么讨厌我,却还要利用我的那种心思,你不觉得恶心吗?申屠婵的笑声透过窗扉:殿下,你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吧?我再帮你确认一下,雅霜她,是花柳病,就是那种会让人溃烂而死的病,这病太丢脸了,尤其是皇室,不会再有人来看你了,陛下也会对你厌恶的不得了,甚至会对外说你身染恶疾,暴病而死,我只是无关痛痒的培养一下雅霜,就能毁了你,这么划算的买卖我为什么不做?魏王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申屠婵让他成为了皇室的污点,他若是尽快死了,甚至能让宫里的人松口气。

申屠婵却还在刺激他: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能赢吗?太安公主看着她,她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让申屠婵能做到连自己也要利用。

我没有你们那些无聊的自尊心,没有你们那些复杂的情感,什么爱爱恨恨的,也不愿意随便被情绪所左右,我左右不了外界,但是我必须,掌控我自己。

她平淡的说完,又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输了,所以,请你去死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太安公主也跟着出了院子。

窗子上的剪影不见了,魏王的拳手紧紧的砸在窗户上,一如那天在避暑山庄,申屠婵被下了药,以拳为锤,重重击打那窗户一般。

第一百一十章宝庆郡主原说申屠婵及笄礼她要回来参加。

如今及笄礼过了许久,她没回来算了,连信也没有回。

湖广遥远,她又怀着身孕,申屠婵十分担心她,派人去恭王府问了问世子妃。

世子妃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正打算派宝庆郡主的一个兄长去湖广看看。

申屠婵一样担忧,差遣了个小厮跟着,若是宝庆郡主无事,问个安就成了,若是有事就六百里加急写信回来。

皇室这几日出了丧事,魏王殿下病亡了。

皇帝痛失儿子,这几日朝堂的气氛都沉甸甸的。

长春宫里。

容贵妃的肚子还没有显怀,她小心的摸了摸腹部,对着坐在下手的李向山道:魏王已经死了,谁知道那个叫雅霜的女子现在还活没活着,不必管她了,咱们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李向山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吧,臣过几日便请人上奏折。

容贵妃松开扶着肚子的手,华丽修长的护甲摁在了一旁的茶盏上:燕,魏,齐,这几个封号都已经封出去了,看到时候能不能封个楚王,再好的话,自然是秦王。

秦王素来隐喻太子,许多储君在晋封太子之前都是先封为秦王。

皇帝虽然宠爱容贵妃,但是并没有对太子不满,恐怕到时候是封楚王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凡事在于一争,李向山郑重道:娘娘放心,未必没有可能。

他的话刚落音,李静姝便拎着小小斗彩蟠桃小壶进来添茶。

李向山扫了她一眼,皱眉道:没看到为父跟贵妃娘娘有要事相商吗?显然对李静姝擅自进来十分不满。

李静姝上前给容贵妃添了茶之后乖顺的低下了头:静姝知错。

说完如同婢女一样面朝李向山轻轻退了出去。

李静姝退出去并没有走。

她站在屋外容贵妃的侍女身旁,手里还捧着那壶,仿佛等着容贵妃随叫随到。

屋内,容贵妃看了一眼李向山道:静姝是自己人,怕什么。

说完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李向山哼了一声道:孙氏强势,她在她母亲跟前向来唯唯诺诺,如今孙氏不在了,她还是这般,成天不会笑两声,看着就跟养不熟的一样。

容贵妃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静姝不活泼,话少,笑容也少,这是事实。

这些话李静姝听的清清楚楚,旁边的侍女有些微妙的看了她一眼。

李静姝却只是将手中的壶捧紧了,有些腼腆的看了那侍女一眼,仿佛有些不太好意思让外人听见长辈们议论自己。

李向山跟容贵妃说完事情便告辞离去。

李静姝跟着去送他出宫门。

秋日的阳光十分温暖,太阳照在宫道上,晃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李静姝眯着眼睛,秋乏袭来,再加上在宫里睡不好,她小小打了个哈欠,眼角带了点生理性的泪珠。

李向山一回头便看见她这副样子,眉头一皱道:若是规矩没学好便让贵妃娘娘请个嬷嬷再教教,孙氏是怎么教你的。

李静姝乖巧的站好,垂下了头。

李向山面上的表情才好看了一点:魏王已死,你年纪也不小了,刚才殿内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表弟要封王了,一旦封王,就关系到咱们李家更多的生死和荣耀。

说罢顿了顿,又道:齐王已经娶了正妃,为父也不想委屈你做偏房,蜀地的贤康郡王没了郡王妃,你嫁过去便是郡王妃,为父与郡王有旧,定会为你争取这份殊荣的。

李静姝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闻言抬起了头,带着一点笑看向李向山:父亲放心吧。

李向山抛下一句:好好照顾贵妃娘娘。

说完便撩着官袍出了长春宫的大门。

李静姝等了一会也没有往回走,不远处两个侍奉的宫女诧异的看着她。

李静姝反而走到宫门口,学着刚才李向山撩官袍的样子,撩起自己的裙摆,跨过那高高的门槛。

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李静姝却抬头看着她们两个笑的天真烂漫:父亲刚才的动作好威风!两个宫女顿时觉得她只是小姑娘心性,笑着道:李大人乃是一品的大员,自是威风凛凛。

其实她们也不想想,李静姝都快十七岁了,别说寻常人家里,就是京都城里头,十七岁做母亲的女子也比比皆是,哪里还有什么小姑娘心性。

李静姝听完她的话便看着长春宫外长长的宫道,出了一会儿神才转身往容贵妃的寝殿去。

晚上伺候完容贵妃用膳,容贵妃便拉着她一只手道:静姝,你父亲跟你说了婚事的事情吧。

李静姝面色平静,点了点头。

容贵妃拉着她在桌子旁边坐下道:你是个好孩子,美貌,有孝心,又会审时度势,姑母很喜欢你,这段时间你在宫中陪本宫,本宫胃口都好了许多,这些细枝末节,端茶捧盏的事情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你的好姑母都记着呢!说着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髻:你母亲不在了,这些话便姑母跟你说,女子找夫家,最重要的是找个知冷知热的,姑母虽然进了宫,富贵泼天,但是......她没说但是什么,又道:你还有机会,贤康郡王虽然比你大些,但是老夫少妻才知道疼人,况且你进府就是郡王妃,将来...将来有时机,自是能成为王妃。

最后一句说的含蓄,无非是告诉李静姝,若是将来十一皇子登基,自己这个皇帝表姐,自是可以成为王妃。

李静姝微微带出一点笑,仿佛十分听话的样子点了点头。

等她回了自己的卧房,伺候的小宫女不知是试探还是心疼,小心道:静姝小姐,您知道贤康郡王年岁几何吗?李静姝黑白分明的眼睛抬头看她,神态温和:知道,贤康郡王有四十多岁了吧。

是跟李向山差不多的年纪。

小宫女微微惊讶,她还以为李静姝不知道,寻常女孩子知道自己要嫁个跟父亲差不多大的人,多少会哭闹一番。

李静姝却是笑笑道:父亲和姑母总是为我好的。

外界都传李静姝喜欢太子,不愿出嫁,这哪里像是不愿的样子,分明是十分乖巧,小宫女开始觉得这些问题可能是因为李向山和容贵妃这边,李小姐只是个小姑娘,哪里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第一百一一章坤宁宫里。

皇后召见了申屠婵。

申屠婵温顺的站在一旁,皇后坐在上首慢慢捻着手中的珠串。

一旁的仙鹤香炉中缓缓溢出细细云烟,殿内静的落针可闻。

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皇后变了个动作,带起一点衣料摩擦声。

申屠婵面色平静,像是丝毫感觉不到这威压。

听说你已及笄?皇后见她并不畏惧,便开口打破了这安静。

申屠婵含笑道:回娘娘,刚刚及笄。

皇后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申屠婵一下道:申屠有好女。

申屠婵并没有回答这句话。

皇后显然也不在意她说不说话,又道:你父母已故,亲事上难免会无人操心,本宫身为国母,便替你操一操这心。

申屠婵这次抬头直视了凤颜。

皇后与她四目相对,眼中带着警告:京都中才俊众多,只是若是你留在京中,难免使得燕王牵念,本宫便为你寻了一门京都城外的好亲事。

申屠婵含笑看她,做出了洗耳恭听之态。

贤康郡王丧妻,你嫁过去便是郡王妃,而且蜀地景色怡人,自由自在,也适合你的性子。

皇后捻了捻手中的珠串,不容置否的道。

申屠婵仿佛并不意外,只是笑道:娘娘,贤康郡王四十有余了吧?皇后嗤笑一声:那又如何?申屠婵恭敬的站在皇后面前,她微微歪了歪头,做出了些轻松之态:娘娘,臣女若不愿意呢?皇后像是听见了无比荒唐的笑话,笑道:你不愿意?申屠婵点了点头。

皇后十分好笑的看着她:申屠婵,你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对天子说不。

申屠婵微微歪着头,露出了些小女子之态,她笑道:娘娘,臣女没有说过要跟燕王殿下有什么吧?皇后收敛了笑容,挑眉看着她:那又如何?这是她短时间内说的第二遍这句话。

申屠婵不再笑了,她转头望着那鹤形香炉,缓缓的道:娘娘,既然臣女拒绝燕王殿下也得不到您半丝的宽容,那么,臣女为什么不干脆依附燕王殿下呢?皇后脸色徒然严厉:你说什么?申屠婵转头与她对视:臣女听从您的旨意,嫁去蜀地,您说若是臣女过的不好,向燕王殿下哭诉,殿下会为了臣女做到什么地步呢?她面上没有一丝笑意,仿佛已经置身那个处境。

你敢威胁本宫,是不想活了吗?皇后冷笑一声道。

申屠婵毫不畏惧:您不能杀我。

不等皇后嘲讽,又道:除非您不想要殿下这个儿子了。

两人无声的对峙。

申屠婵又重新笑道:娘娘,这一切本可以相安无事的,您不动臣女,臣女不动殿下,你若是非要动臣女,臣女也想看看,殿下为了臣女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皇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已经及笄,难不成终身不嫁?未尝不可。

申屠婵面色平静。

皇后冷哼一声:本宫若是不信呢?申屠婵语气轻松:随您。

皇后简直要气笑了,她有多少年没被人这么威胁过了。

申屠婵就像是拿捏了她的七寸,显然对姜澜的爱意十分有信心。

今日若是申屠婵露出半点畏惧和担忧,她必定要将这女子弄出京都城,或者直接杀死。

但是她言笑晏晏,毫不畏惧,甚至好像真的很想看看姜澜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皇后多少有些真的生气,忍不住道:你口口声声不进燕王府,却一直利用他的感情保护自己,显然也没有决绝的拒绝过他,你如此吊着她,本宫又岂能放过你?申屠婵的表情突然有一丝的哀伤,她毫不避讳的看着皇后:娘娘,臣女喜欢殿下,自然不想伤害他,人一生中多少会对某件事情有点执念,或许殿下也是,也或许过几年,殿下就完全不在意申屠婵这个人了,但是臣女不想来日回忆起来,悔恨此时没有对殿下好一点。

她顿了顿又道:请您宽恕一二。

皇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又平静的,在这种时刻,几乎有些纯粹的,剖白她对姜澜的心意。

申屠婵含笑看着她,这是她给皇后的台阶。

皇后看了她片刻道:此事作罢,申屠婵,你最好祈祷姜澜少年心性慢点过去。

一旦这张保护网撒开,她一定要杀掉申屠婵。

申屠婵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笑着道:臣女告退。

从坤宁宫出来,送她出来的宫女笑道:申屠小姐,恐怕您今日在殿中的话多多少少会传到殿下耳中。

多多少少,自然多的是她拿捏姜澜的话,少的是她说喜欢姜澜那句。

申屠婵笑了笑道:多谢姑姑提醒。

那宫女却问道:小姐,您真的不怕皇后娘娘杀了您吗?申屠婵没有回答她,反而目光望向了去御花园的方向:娘娘不会杀我的。

她回答的太斩钉截铁了,宫女十分不解。

申屠婵笑着解释:因为娘娘并不确定我在殿下心中的分量,而燕王殿下的性子,连你应该都清楚的吧。

那宫女笑了笑没说话。

申屠婵道:姑姑,我想去御花园走走,呆上一会儿便离开。

宫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奴婢陪您吧。

不必,多谢姑姑送我。

申屠婵说完便独自望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那宫女几步上前道:申屠小姐,下次娘娘宣召,您若不想来可以直接拒绝,殿下会护着您的。

申屠婵诧异的回头看她:你是...姜澜的人?那宫女匆匆行了个礼走了。

正是秋日,御花园里菊花开的姹紫嫣红。

申屠婵在御花园里走来走去,仿佛真的在认真品评哪一盆花开的更好,她正逛着,便看见了同样孤身一人的李静姝。

申屠婵缓缓迎了上去,她有些意味深长的道:李小姐,好巧啊。

尾音拖得轻缓绵长。

李静姝面色冷淡:申屠小姐,我若说真的只是巧合呢?申屠婵自是不信,但是这没关系,她就是来配合李静姝的,便是皇后不宣召她,她也会找别的理由进宫。

她看着李静姝笑道:可惜,李小姐,我已经赏完花了,要走了。

李静姝还是淡淡的神情,抬头看着她道:那更是巧了,我也赏完了,便送你一程吧。

两人并肩而行,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走到一处漂亮的红枫树下时,李静姝突然轻声道:申屠,姑母要把我的婚事定下了。

申屠婵心中微动,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李静姝,似乎关切的道:是哪户人家?李静姝竟然一时间泫然欲泣:说是蜀地的贤康郡王。

第一百一二章申屠婵十分惊讶而担心的上前握住李静姝的手:什么?贤康郡王可是已经四十有余了。

李静姝垮着肩膀,有些心死大于默哀的样子,淡淡的道:别说是四十,便是六十,我又能如何呢?她说着说着眼中涌出泪花。

不等申屠婵说什么,她神情无辜,贝齿咬了咬唇又道:虽已认命,又身不由己,但我依然不甘心。

申屠婵有些心疼一样,轻轻扶了扶她的发髻叹息道:我知你的心意,贵妃娘娘她,唉......她毕竟是你的亲姑母,总是为你好的,你那样是错的。

一声叹息,似乎是道不完的心酸与惋惜。

李静姝那颗摇摇欲坠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美人落泪,梨花带雨。

她忍不住向前一步,伏在申屠婵肩上小声哀泣:也只有你还能听我胡言乱语一二了,我明明,明明仰慕的是他......那些个碎嘴子的却说我仰慕太子,毁我名声,说不定他也会误会我,真是黑了心肠!申屠婵在她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她原本以为李静姝今日要说跟她联手的事情,但是直到刚才,李静姝含泪看着她时,她才瞬间惊觉,此联手非彼‘联手’,李静姝根本没打算和她一起,只是想利用她。

虽然被小小的利用了一下,但她还是忍不住惊叹,此女当真是沧海遗珠,珍珠蒙尘,这等的本事,做什么不能大放异彩。

李静姝走了一条连申屠婵都叹服不已的路。

申屠婵面上柔声劝道:这话可不能说,你身在宫禁,原本便身不由己,这话要是再传出去,贵妃娘娘定不能饶你。

李静姝却仿佛是破罐子破摔,哭的更伤心了,一边哭一边道:还有什么饶不饶的,过些日子我便要出宫远嫁,还有什么来日可言,我就是喜欢他,想和他一处!申屠婵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真的是李静姝的知己了。

李静姝这句话,其实真正想说的是太子吧,她喜欢太子,想和太子在一起。

申屠婵垂下眼睫,认真的在她头上摸了摸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李静姝哭了一会才抬头擦了擦泪,强颜欢笑道:叫你看笑话了。

申屠婵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笑道:看你,哭成了小花猫,一会子若是回去路上碰见了他,叫你暗地里后悔。

李静姝有些不好意思,又紧张兮兮的道:真的花了吗?你快帮我擦擦。

说完又小声道:我要赶紧回去了,他今日说不好会去看姑母,我出宫之前恐怕,恐怕也就这些机会可以再见见他了......说着说着神情又低落了下去。

申屠婵又叹息了一声,李静姝却无暇顾及,匆匆的跟她道别往长春宫去了。

申屠婵站在原地一直望着李静姝,直到李静姝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离开。

是皇后和她推波助澜一步一步把李静姝推到了这一步的,皇后把她弄进了宫,申屠婵攻心。

但是最后真正把她推向这一步的却是她的亲人,李向山和容贵妃。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有一点点的凉意,是李静姝的眼泪。

她摸了摸那泪痕,眼神渐渐变得严厉,好像这样心肠也更硬一些。

李静姝没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申屠婵恐怕也一样。

皇帝站在红枫墙外,高永一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刚才李静姝说什么了,说‘他今日说不好会去看姑母’,这宫里除了皇帝,还有谁能随随便便去看容贵妃。

李静姝仰慕的不是太子,是皇帝!高永一在这僵硬的气氛中偷偷抬眼去看皇帝,皇帝面色平静,却是有些出神的望着那墙上垂下来的鲜艳枫叶。

他跟了皇帝许多年了,此事稍显诡异,他一句话也不敢主动说,便又小心翼翼的垂下了眼。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听见皇帝道:摆驾长春宫。

夜里,容贵妃发了好大的火。

她一边扶着肚子,一边将手中的团扇砸了出去,不解气又将茶盏打翻。

李静姝却不知道为何要去接那茶盏,茶水滚烫,顿时手背烫红了一片。

容贵妃眼皮一跳,还没等她收敛怒气,李静姝扑通跪在了一旁道:姑母息怒。

人其实就是这样,越是有人捧着,越是要骄三分。

她马上柳眉一竖,怒道:皇上竟然拒绝了你和贤康郡王的婚事,定是皇后那边嚼了什么舌根,本宫绝对不能让她如愿!李静姝垂着头,手背上被烫的地方更红了。

容贵妃却一点也没注意,她昂头看着李静姝:贤康郡王很快就要进京了,到时候你多在他面前露露脸,郡王妃之位必须是你的,你也拿出些手段来!李静姝点了点头:谨遵姑母教诲。

她出了殿门却不往住处去,而是拿着烫伤药躲到了御花园的小凉亭里,一边红着眼圈忍痛,一边给自己上药。

皇帝出来散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在暗处站了一会道:贵妃的脾气现在这样不好了吗?高永一心中咯噔一下,喏喏道:娘娘有孕,可能孕中辛苦...一时有误。

皇帝好像没有听见,又道:她从前也是这般柔软又坚强的性子,朕总觉得做妾妃委屈了她,便多疼她了些,静姝只是个小姑娘,她如今身居高位,又是姑母,怎么又反过来这么欺负小姑娘呢。

高永一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皇帝轻叹了一声道:贵妃从前好歹父母兄长娇惯。

不等高永一再说什么,皇帝抬脚向那凉亭走去了。

高永一赶紧警告一样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宫女。

虽说宫里头一家姐妹在宫中侍奉皇帝不稀奇,但是这李静姝毕竟是容贵妃的侄女,姑侄同时为妃,朝堂上知道了总要念叨几句。

尤其是还不知道皇帝对着李静姝有几分心思,万一只是三分新鲜,惹恼了孕中的贵妃,他们这些伺候的,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静姝一身淡黄衣裙,发髻简单,只簪了两朵小小的珠花,少女姿容无需过多点缀便倾国倾城。

她垂着头认真的往那伤处抹药,身影细弱的惹人怜爱。

或许是过于认真,皇帝走到了她的跟前她也没有察觉,直到皇帝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纱布,她才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皇帝看见了少女眼睛里一瞬间的惊讶,变成欣喜,最后变成羞涩,又急忙垂下头起身给他行礼。

第一百一三章自从宫中见过李静姝一面,一连半个月,申屠婵都没有再在谁家的宴会上见过李静姝。

冯婴如说起这件事情时,申屠婵笑了笑道:贵妃娘娘想必是过于思念家人,因此需要她时时陪伴。

冯婴如却摇了摇头:她正是待嫁的年纪,怎好一直待在宫里。

窗户外的秋雨冷飕飕的打在窗棂上,湿了一片,侍女没有关窗户,有些风冷冷的吹了进来。

申屠婵的眼神扫向了一旁的春分,春分吓得急忙上前将窗户关了个严实,申屠婵身体好,素来不喜闷热,但是冯婴如却只是深闺小姐,她一时竟然疏忽了。

申屠婵这才转头看向冯婴如:说不定贵妃那边已经有了打算,咱们看着就是了。

冯婴如端起热茶抿了一口,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却有慌张的脚步声。

申屠婵皱眉看了看春分,春分快步向外走去,隔着屏风,申屠婵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什么事情慌里慌张的?都吵到乡君和小姐了。

外面是内院垂花门门房的婆子,那婆子扑通跪在了廊下,用内室能听到的大嗓门道:大小姐,您派去湖广的小厮回来,说是宝庆郡主在那边受了委屈,被郡王世子给锁住了,恭王府的公子去了之后与世子大打了一场,最后带着郡主回来了,可是刚到了通州,郡主便见了红,这会子通州大雨滂沱,郡主还困在通州呢!申屠婵和冯婴如惊的双双站起。

冯婴如有些失态的道:郡王府怎么敢!申屠婵脸上一片冷厉,室内只静了几息她便道:春分,你去准备一些上好的药材,吃食,丝绒被褥什么的,一马车装不下就装两车;去把小满唤过来,给我套马,我亲自去一趟通州!冯婴如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叫几个护卫跟着。

申屠婵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道:把胡刀叫来。

申屠婵不坐马车,她们骑马,收拾起来自然快。

申屠丹林知道后又派了双泉跟着。

冯婴如还坐着马车送了申屠婵一段路。

申屠婵穿了墨绿男装,她裹了雨披,头上带了斗笠,但是雨丝还是扑了她一脸,发丝湿哒哒的粘在了脸颊上。

双泉跟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他从前只知道大小姐习武,英姿飒爽,但是没想到大小姐如此骁勇。

镇北侯府这一代倒是奇怪,小侯爷白净秀气,手无缚鸡之力,大小姐却是武能骑马习剑,文能琴棋书画。

京都城到通州并不算很远,但是骑马到了也是夜里。

申屠婵在泥泞里颠簸了很长一段路才到了宝庆郡主落脚的驿站。

驿站外面的茶棚子里此时还有恭王府的侍卫守夜。

一看雨幕里冲出了几个驾马的人,马上手持在刀上喝道:来的什么人?!不等双泉开口,胡刀一马当先,嗓门粗亮道:不得无礼!燕王府护送镇北侯府大小姐来接郡主回京!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刀倒是收了下来。

镇北侯府的大小姐确实是郡主的好友,但是这秋末雨夜,寒气袭人,哪家的贵女不是在暖阁里吃茶赏雨。

小满驱马至前: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去通禀!说着径自下马,然后去扶申屠婵。

真的是女子,几个侍卫顿时通禀的通禀,上来牵马的牵马。

宝庆郡主刚服了药,正面色不悦地听着小侍女说话本子。

说到小姐对公子一见钟情时,宝庆郡主便道:行了,什么酸唧唧的东西,下去吧!侍女赶紧闭嘴下去了,她的贴身侍女上前哄道:奴婢的好郡主,这不是怕您无趣,矮子里头拔将军,找个小丫头给您解解闷嘛,小丫头不知道您的性子,别生气,奴婢给您讲个公主三休驸马的故事!宝庆郡主也不想无缘无故的把脾气发给婢女们,便道:二公子三公子那边歇下了没?去湖广接她回来的是恭王府的三公子,到了通州,恭王府派了二公子来接,刚才晚膳时契阔了一番,这会子两兄弟估计正在说湖广那边的事情。

侍女不敢提这话茬,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便听到外面一道匆匆的脚步声,小婢子大声道:郡主,镇北侯府的大小姐来通州接您啦!人已经到了驿站门口!声音是掩不住的喜色。

宝庆郡主登时又惊又喜,掀被子便要下床:阿婵来了?外面不是还下着雨?!贴身侍女名唤喜令,急忙上前压着她坐下,又高声对门外道:还不速速将申屠小姐请进来!驿站陈旧,外面的声音能传进来,小婢子还没说话,宝庆郡主只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甚至还能听见婢女问礼的声音。

她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喜色,便听到申屠婵隔着门道:郡主,当日说过,等你回来我一定来接你,申屠婵一诺千金!宝庆郡主扑哧笑了:还不快快进来!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正诧异,小满推开了门。

申屠婵衣裙半湿,额前的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颊上,整个人几乎狼狈不堪。

她进了屋没有往里进,只远远站着含笑看着宝庆郡主道:催什么,还能掉头回去不成。

宝庆郡主没想到她真是雨夜纵马赶来的,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生气,转头呵斥喜令和小婢女:傻了不成,还不赶紧给阿婵更衣!一番人仰马翻的忙碌之后,申屠婵穿了宝庆郡主的衣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喜令急忙将手里的小暖炉递了上去,申屠婵摆了摆手没接。

小满接过那手炉放在了她身旁。

申屠婵喝了姜茶后身子暖和了许多,笑道:不必担心,我没事,倒是你,这地方简陋,天气又差,你回来的匆忙,给你带了些吃用的,估计要后半夜才能到。

她话刚落音,宝庆郡主竟忍不住落下泪来,又急忙用衣袖去擦。

申屠婵唬了一跳,刚才在门外她便问了小婢子宝庆郡主的情况。

说是受了些委屈,但是人好好的,毕竟长途奔波,所以见了点红,孩子没事,只是要好好养几日再回京。

申屠婵一瞬间以为是小婢子不知内情,她还没说话,喜令便一边用丝帕给宝庆郡主沾脸,一边苦笑道:小姐,我家郡主自有孕以后,是受不得一点委屈,花落了都得哭一场,如今见了您,那是又见了主心骨,可得好好跟您哭诉一番。

宝庆郡主扑哧笑了,伸手打了喜令一下:滚一边儿去。

申屠婵这才松了口气,微笑道:有道是小孩见了娘,无事哭三场,郡主离家一场,这回家了先哭闹也是人之常情。

两个人挤兑的宝庆郡主一点伤感情绪也没了,只道:看你这么为我奔波,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第一百一四章宝庆郡主嫁到湖广以后,便跟秦文玉约法三章。

在宝庆郡主生下儿子之前,他不能碰郡主以外的任何女人。

等宝庆郡主生下儿子,她不干涉秦文玉纳妾,秦文玉也不要别指望她侍奉公婆,打理后宅。

两人互不干涉,生个孩子有交待就得了。

申屠婵闻言并不意外,郡主娘家有底气,也没有抗旨,对秦文玉来说又不吃亏。

秦文玉是答应了,他们新婚当晚便圆了房。

新婚两个月,宝庆郡主便有了身孕。

申屠婵忍不住冷声道:他违背了约定?宝庆郡主不说话,只是脸色难看,喜令急忙接着说。

秦文玉倒是没有违背诺言,但是荣华郡王妃不干。

秦文玉以前虽然妾室多,毕竟正妻没进门,无论是她还是秦文玉,都不能也不会,让妾室先生下庶出子女。

如今秦文玉都十九了,好不容易陛下赐婚娶了妻,妻子也怀孕了,郡王妃便着急开枝散叶,成天的催着秦文玉去妾室房里。

宝庆郡主原本就防着着这一手,没道理她辛苦怀孕,秦文玉却与妾室寻欢作乐。

秦文玉把郡王妃的话当成耳旁风,郡王妃不能怎样儿子,又奈何不了这个身份高贵的儿媳妇,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推波助澜的,让妾室给秦文玉下药。

这是一巴掌打在宝庆郡主的脸上了。

也不想京都城除了皇后谁敢打她的脸,此时一朝落了平原,郡王妃一个小小太守的女儿都敢欺到她头上了。

秦文玉从那妾室房里出来时衣衫不整,浑身香气。

宝庆郡主只觉得这辈子没那么恶心过,她看不上那些妾室,更不可能自降身价去为难她们,只把这一切都算在秦文玉头上,当即命令人收拾东西,她要回京。

她怀胎不足三个月,秦文玉怎么肯让她走。

人在屋檐下,胳膊拧不过大腿,秦文玉竟然直接囚禁了她。

说是囚禁有些过分,但是秦文玉确实将她和贴身侍女关了起来。

宝庆郡主气到极致也冷静了,她故意不与京都往来,便是秦文玉怕她憋坏了,让她写信回京都城求救她也无动于衷。

秦文玉跟她解释自己没动那婢女,又说等三个月一到便送她回京小住。

宝庆郡主态度冷淡,她已打定了主意,回京以后便再也不回来湖广了。

好不容易孩子满了三个月,郡王妃去了几次宝庆郡主都没见。

郡王妃便又让秦文玉来给她道歉,两个人拖拖拉拉的,反正就是不提她回京的事情。

直到恭王府派了人过去。

其实宝庆郡主知道,女子嫁了人便低了三分头,便是她娘贵为世子妃,生了那么多嫡子,父亲也有几个妾室,只好一点的就是妾室们没有生庶子。

驿站灯油熏眼,侍女们便点了一排的蜡烛来照明,宝庆郡主孕中不顺心,从前丰腴的两颊消瘦了些许,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下巴都尖了。

她看着那烛火道:我管不了别人如何,我出身恭王府,又是这一代唯一的皇女,出生便封了县主,我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若是连我都要受这等委屈,岂不是天下人都觉得女子在夫家就该任劳任怨,就该宽容忍让!我偏不,我就是要告诉她们,世人都是欺软怕硬,对妻子不好全都是欺软怕硬,便是显赫如荣华郡王府,碰到我更显赫的恭王府,不是照样低头。

她说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完全不像是受了委屈。

申屠婵含笑看着她道:郡主,我天生反骨,你知道我的态度。

宝庆郡主点了点头,原本一腔憋闷散了大半。

申屠婵笑着帮她掖了掖被子道:这还不到一年,回来就哭哭啼啼,又瘦着回来的,世子妃看了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她只说京都城的事情,半句不提湖广那边。

申屠婵在屋里呆了半晌身上才彻底暖和,宝庆郡主往里头让了让,让申屠婵坐到床上。

申屠婵还没有见过女子生孩子,她有些好奇的去看宝庆郡主的肚子。

还没有显怀,看不出什么端倪。

宝庆郡主看着她那充满好奇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等我孩儿生出来,定要认你做干娘才行。

申屠婵坦坦荡荡的坐直了身子:我没见过女子有孕,等郡主显怀了定要让我看看。

两人并排靠在床头,喜令端了夜宵过来。

是一些肉粥,刚出锅,香气扑鼻。

宝庆郡主接过喜令递过来的碗笑道:看算什么,给你摸摸。

申屠婵却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我是杀伐之人,手上血腥重,看看便算了。

宝庆郡主张了张嘴,随即笑道:那等出生了,你好好抱抱。

她们在这简陋的驿站中同塌而眠。

申屠婵太累了,等她一觉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室内只有她一个人。

她刚坐起身,还没下床,小满便进来了。

看到她醒了便道:小姐,世子妃过来了,在旁边房间跟郡主说话呢。

申屠婵点了点头,小满便起身伺候她梳洗。

今晨天刚蒙蒙亮时,雨一停世子妃便赶过来了。

她到了驿站才知道,镇北侯府的大小姐昨夜冒着雨来看宝庆郡主。

宝庆郡主出去的片刻,她对身边的嬷嬷道:这个申屠小姐倒是爽利人,陶嘉跟太安从小熟识,两人也没有贴心到这个份上。

那嬷嬷便笑着道:奴婢把府里带的好茶泡上,一会申屠小姐该过来给您请安了。

世子妃宋氏点了点头又道:刚才外面那两车东西也是镇北侯府拿来的,礼尚往来,回去你把皇后娘娘之前赐我的那匣子红宝分出来一半,送到镇北侯府去,驿站里这几日也嘱咐下面的人,直接唤‘大小姐’便是。

这是给申屠婵体面,嬷嬷泡了茶便下去吩咐底下的人去了。

世子妃已经听过了湖广那边的原委,其实搁到什么人家,荣华郡王妃做的都不算错,开枝散叶乃是天理伦常,但是她心疼女儿,心里说不出的膈应。

申屠婵过来时先给世子妃赔了礼,长辈来了,她却睡到了日上三竿。

世子妃这才敛下心思道:你昨夜奔波辛苦,好好歇息才是。

申屠婵昨夜她和宝庆郡主同榻,侍女们可能是怕宝庆郡主着凉,就远远的点了个炭盆,申屠婵不适应,此时脸颊红扑扑的。

她一袭青衫,面色红润,一双眼眸像雨洗过一般发亮。

宝庆郡主拉着她的手:幸亏有你来陪我,否则这荒郊野岭的,真要无趣死了。

申屠婵笑着道:回了京都城就好了。

她面带顽皮。

世子妃盯着她看了片刻便道:你们姐妹说话吧,我去看看带过来的用物。

两人笑着恭送她。

世子妃走到厅里便轻声对身边的嬷嬷道:你觉得这申屠小姐如何?她面上含笑,嬷嬷一时没有明白她什么意思。

世子妃轻咳一声道:她与宝庆情同姐妹,你觉得,若是做真姐妹如何?嬷嬷恍然大悟,皇家不会随意认亲,既然不可能认亲那就是别的意思,世子妃还有两个儿子没有娶妻呢,其中一个便正在这驿站里的三公子。

她笑着道:这倒要问问郡主了,看看郡主舍不舍得把她让给您了。

此事实乃锦上添花。

幸亏我来的及时,再不来,皇婶便要把我的心上人给夺去了。

姜澜手中握着马鞭大步进了驿站。

第一百一五章世子妃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诧异了一下道:怎么神出鬼没的?她问完心里才想起来,确实听说过,姜澜倾慕申屠婵。

她这儿媳妇还没提上嘴呢,就碰上人家正主了,笑道:有道是好女百家求,这可是各凭本事。

姜澜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行礼道:见过皇婶。

世子妃也就是嘴上说两句玩笑话,便道:殿下总不是来接宝庆的吧?姜澜挑了挑眉:她昨夜匆忙就跑出来了,天寒雨重,我不放心。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世子妃叹了口气道:行,连咱们姜家的老铁树都开花了!这话逗得几个小侍女嘻嘻笑。

宝庆郡主这边却是一脸严肃,她亲手给申屠婵续了杯茶:哪里需要你给我道歉,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自己作的!这说的是宋惊鸿。

无论事情经过如何,申屠婵毕竟掺和了宋惊鸿变成魏王府夫人这件事,尤其是最后是她直接导致的宋惊鸿守寡。

宝庆郡主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叹了口气道:李静姝害他跟了魏王,她想害你,被贬为了夫人,这跟你没关系。

申屠婵并没有直白说自己杀了魏王,但是宝庆郡主一路看着她走过来的,多少猜到她应该掺和了这件事。

宝庆郡主以前跟宋惊鸿的关系其实挺好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要把宋惊鸿提给申屠婵当嫂子。

几年没见,想来是人心易变,否则也不会既想入燕王府,又想攀附东宫。

宝庆郡主不是钻死胡同的人,宋惊鸿是宋惊鸿,她是她,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表姐失去十分要好的朋友。

她想了想道:宋家以我娘为主,我娘会为她重谋个新前程的。

申屠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说到这里宝庆郡主又有些气馁的道:魏王没了,表姐说不定还能重新做个正头夫人,她又不喜魏王,也算好事,我呢,如今我远嫁回京,估计个个等着看我笑话呢!她心里门清,当着面,个个巴结奉承她,如今她好不容易沾了丑,恐怕个个背地看她笑话。

申屠婵微微一笑道:郡主运气素来好,放心吧,她们不会看你笑话的。

宝庆郡主看她这样有信心,忍不住好奇:怎么?你做了什么吗?申屠婵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相信郡主的运气。

宝庆郡主虽然不信,但是也笑了。

外面的小侍女禀报:大小姐,燕王殿下过来了。

宝庆郡主挑眉看了申屠婵一眼,室内静默了片刻。

申屠婵不说话,宝庆郡主只好道:先把殿下请去隔壁吧。

申屠婵很少做什么蠢事,但是此时她显然有些迟钝,犹豫了一会儿才起身去了隔壁。

姜澜今日打扮的十分光鲜,轻裘缓带,还系了根宝石额带。

申屠婵先是一愣,才上前行礼道:见过殿下。

姜澜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以后不要对我行礼了。

申屠婵笑了笑:礼不可废,殿下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他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出来时天都快亮了,下面的人却告诉他申屠婵冒雨来了通州。

喜欢一个能做主的人也有弊端,就是太能做主了,根本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做什么事情。

姜澜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那日母后跟你说了什么。

申屠婵没有说话,她其实心里早准备好了姜澜来兴师问罪,毕竟她确实拿捏着姜澜来威胁皇后了。

这样也好,他也该断了心思。

姜澜上前一步,他身上清冷的香气钻进了申屠婵的呼吸,逼的申屠婵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他才有些洋洋自得的道:你也喜欢我。

不是疑问,而是一句直白的陈述。

申屠婵忍不住又向后退了一步,平静的解释道:殿下,只是给皇后娘娘个台阶下。

姜澜没再逼她,退回了椅子上坐着:我从来不怜惜贵女,头一次喜欢一个人,总想着能够对她好一点,温柔一点,结果她却想着终身不嫁,看来这温柔也要分人,我喜欢的姑娘,也跟我一样,不吃温柔这套。

申屠婵被他说的脸上的笑都僵了。

姜澜放缓了声音道:为什么不想嫁我?不是喜欢我么?他目光直白,又带着些侵略的看着申屠婵。

申屠婵叹了口气,她不再那样退避三舍的样子,而是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最后看着姜澜道:殿下,我不会。

这话说的姜澜十分疑惑:不会什么?申屠婵最后看着他道:不会喜欢一个人。

姜澜没有说话,似乎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申屠婵移开目光道:殿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喜欢的人相处,如您所见,我跟冯婴如很好,跟宝庆郡主也很好,可是我心里从来不要求她们为我做什么。

这么说您可能听不懂,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您知道我为什么只害魏王,而没有教训教训宋惊鸿吗?因为我不想去试探人心,如果我害了宋惊鸿,郡主心里会毫无芥蒂吗?未必吧,但是我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我可以为了宝庆郡主忍让宋惊鸿,就算是冯婴如,假如有一天,有人以冯家人威胁她,让她害我,哪怕被害死我也一点不怪她,人有亲疏远近很正常,而我选择的也从来不是相信她们,我相信的只是我自己。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信任,如果没有背叛,只能说明是背叛的砝码还没有加够。

但我是个人,不可能一个人生活在世上,既然我喜欢她们,便可以痛快的把背叛我和杀戮我的机会也一并给她们。

她在姜澜严肃的神情里道:但是,殿下,您不行,我无法接受有一天被您背叛,或者杀死,虽然我说不出这是为什么。

姜澜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简单粗暴的说法。

不信任任何人,只是粗暴的选择哪些人可以背叛和杀死自己。

这种沉重的认知,根本不是姜澜一句轻飘飘的‘我不会背叛你’就能解决的。

申屠婵不信他,就像她觉得宝庆郡主没有跟她翻脸,只是因为在利益的天枰上,还没有什么东西跟她正面冲突,而她也没有真的弄死宋惊鸿。

她绝不试探人心,因为她已经坚定地认为,人心经不起任何试探。

她内心只会觉得他姜澜也是,在利益的天秤上,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他姜澜也只是目前喜欢她,心爱她。

申屠婵看着他不可置信又有些委屈的神情道:殿下,我内心里也会觉得,皇后娘娘若是将屠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呢?或者十年二十年之后我年老色衰,智慧褪去呢?您还是高高在上的燕王殿下,许多事情不是我努力,我用智慧或者武力就能解决的。

我信任一个人最后的办法就是回避冲突,我不想看着殿下背叛我,这一切最好的答案就是不开始。

为了得到内心的安全感,便先回避,先丢掉,先舍弃。

第一百一六章这不是申屠婵的错。

自小颠沛流离,伤痕累累的生活,多少会对她造成一些影响,这是必然的。

姜澜近乎温柔的凝望着她,他再也不会问申屠婵为什么不接受他了。

他以前把申屠婵当小孩子,其实他自己才是个青涩莽撞的小子,他自诩比太子厉害,但是现在看,一点也不如太子稳重。

他重新走到了申屠婵眼前。

好,有一天我身上会有足够能打动你的砝码,那时你再选择我。

申屠婵送姜澜出的驿站。

他们在通州的驿站歇了三天才回京。

到了京都城才知道,秦文玉已经到京都城了。

宝庆郡主不管这些,她进了恭王府以后就跟泥牛入海似的。

她有孕不适,别说是不见客人,便是皇后也不敢贸然召见她。

秦文玉无法,只能求姜澜把申屠婵约出来。

现在整个京都城里,只有太安公主和申屠婵能见到宝庆郡主,只是太安公主算是秦文玉这边的人,不好掺和他们夫妻的事情,担心两边不落好,他只好打申屠婵的主意。

姜澜先写信问了申屠婵,申屠婵点头了他才答应秦文玉。

三个人约了在清风茶馆见面。

冬日要来了,申屠婵还是单薄衣裳,姜澜看的直皱眉头。

秦文玉一身红衣,可能是成了亲的缘故,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从前脸上总带着的风流轻佻,现在也变成了严肃。

申屠婵微微行礼:世子。

秦文玉竟然起身回了个礼道:申屠小姐。

这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从来没有过的事。

申屠婵不欲过多跟他们纠缠,便直接问:请问世子所为何事?秦文玉已经急的有些焦躁了,也没心情绕弯子:宝庆待你如同亲姐妹,我想请你劝劝宝庆。

申屠婵笑了笑,明知故问:劝什么?又慢吞吞的道:世子殿下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儿糊涂了,是让我劝宝庆回湖广?还是让我劝宝庆接受您的妾室。

?这两个都近乎痴人说梦。

谁知秦文玉只是摇了摇头道:劝她见见我。

申屠婵一愣,忍不住笑了:世子,您是恭王府的孙女婿,您上门他们还能拦着不成?是没有拦着,但是宝庆郡主不见他。

下面的侍女,一会儿说她在书房,一会儿说她在花园,反正就是见不着。

他昨日在恭王府等了一天也没见到她。

申屠婵笑的有些过分,似乎这是个十分好笑的事情,直到笑的秦文玉面有愠色她才止住了笑意,认真道:世子,您知道普通人家为何不敢尚公主吗?晋朝公主不嫁无爵之家,基本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秦文玉生来就是世子,他自然不会关心这些。

申屠婵从茶桌前走到窗边,看见外面在秋风中匆匆往来的平民道:因为公主身份高贵,要像供菩萨一般供着,就连夫妻相敬如宾都是罪过,连见公主一面都要先写帖子呈给公主身边的女官,女官这边禀给公主,还要写上起居注。

秦文玉面色不解,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姜澜却已经听明白了,他道:公主若是不愿,借口多的是,便是御赐的婚事,也能使驸马三五年见公主一面。

秦文玉这下听明白,满脸的荒诞:还有这种说法?那皇家女儿还下嫁做什么!申屠婵面带微笑:下嫁或许总有些逼不得已的说法,但是哪个父亲不疼孩子呢,内里迂回的方法可有的是,既能叫你得到天家恩泽,又能一辈子不膈应公主。

秦文玉已经讷讷不言,说不出任何话了。

他和宝庆郡主也是赐婚,若是宝庆郡主真的厌烦透他了,直接像公主面对平民一样打发他,恭王府这般护着她,说不定真的由着她,这种事情,皇帝又不能发明旨如何恭王府。

豆腐掉进灰堆里,拍打都不是。

他忍不住呐呐:恭王府这么纵容她吗?这话姜澜有话语权,他道:你在京都城不多,便是小住也不关心女子们琐碎的事情,你在父皇面前受宠吧,便是姜卓也比不上你,宝庆就是女子中的你,太安和太合,都及不上她。

秦文玉是父亲得力,荣华郡王能文能武,颇得陛下爱重,可是恭王府不过是依附陛下而已。

他皱着眉。

姜澜又道:这没办法,或许是眼缘,她七八岁了还敢在御书房里吃糖,喊陛下叔父,帝王宝座高处不胜寒,陛下常说,她稚子心性,天真纯粹。

稚子心性,天真纯粹,还是陛下面前,那么这个人要是想在陛下面前说点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申屠婵来这里不是闲着无聊来打击秦文玉,她笑道:世子也不必过于担心,您是郡主肚子里小世孙的父亲,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

秦文玉脸色好了许多,申屠婵又道:只是端看世子殿下舍不舍得,方法有二。

秦文玉有些无奈,笑道:请说。

第一个,您留在京都城,日日住在恭王府,皇后娘娘和世子妃多帮您说说好话,您不惹郡主生气,时间久了自然就好了;第二个,您遣散妾室,在皇后娘娘和郡王妃面前宣言,您要与宝庆郡主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面色正经。

秦文玉脸色僵硬,明显是两个都不太想选。

申屠婵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世子,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我只是随便提了两个建议而已,您放心,郡主那边我会去说的。

秦文玉脸色并没有变好看,眉间的愁绪还在。

申屠婵起身要走,姜澜也跟着起身。

秦文玉这边刚跟妻子闹的天崩地裂,眼看这两个人出双入对,心中一口酸气便道:申屠小姐,若是你,你会怎么做呢?申屠婵都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来看他,哧笑了一声道:皇上说郡主纯粹,这话一点没错,若是我,若生的是儿子,那就马上请封世孙,大了再带回封地,若是女儿,更是好极了。

她在秦文玉诧异的目光里有些冰冷的道:那便一直养在京中,至于郡王府,那么多的妾室,总有那么几个能生出儿子的,杀母夺子,狸猫换太子,哪个不行?不,要多有几个,将来争夺爵位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文武双全,机灵聪慧的胜出!说完她又假惺惺的道:世子,你生来便不用操心这些,恐怕不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为了体面和爵位争得你死我活,不仅男人争,女人更是得争,郡主这样受了委屈调头就走的,京都城独一份。

第一百一七章姜澜送走申屠婵便重新回了茶楼包厢。

秦文玉在那里发呆。

姜澜将申屠婵用过的杯子放进来茶洗里轻轻洗了两下,直到那杯沿上沾的一点口脂在水里溶了干净,他才放开那杯子。

秦文玉跟他自小相熟,姜澜从小就有很重的自我领地划分,便是他的亲哥哥太子,记事以后恐怕两兄弟就没睡过一张床,秦文玉太明白姜澜心里那点狭隘的占有欲了,忍不住道:申屠小姐这等女子,恐怕也只有你敢沾染。

姜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许评论她。

一句话把秦文玉噎的面色更是难看:我当你是眼里没有情情爱爱的大丈夫,没想到是没遇到这么个人。

姜澜直接就无视了他,将他气了个仰倒。

京都城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宫中传出来了些闲言碎语。

太安公主在宫中闲来无事,便宴请了几个好友在公主府赏雪,申屠婵也在其列。

说是好友,其实就是这么个小圈子。

宝庆郡主姜陶嘉,仙蓉郡君陈灵雨,文嘉乡君冯婴如,唯一没有爵位的就是申屠婵。

宝庆郡主姗姗来迟,她还带着宋惊鸿。

宋惊鸿一身荼白衣裙,头上簪了两朵竹青珠花,清丽婉约,明显比从前低调了许多,像个侍女似的老老实实跟在宝庆郡主身后。

冯婴如微微偏头去看太安公主和申屠婵,两个人具是面色平静,显然早知道宋惊鸿要来。

申屠婵亲自起身给宝庆郡主和宋惊鸿泡茶。

无论是冯婴如,还是宝庆郡主,和申屠婵坐在一起喝茶说话,都是申屠婵在做泡茶,续茶的事情。

许多时候,点香也是她亲自来,她喜欢一边说话一边做些小动作,或许也不是喜欢,就是下意识的坐不住。

京都城的规矩并没有完全磨灭她身上顽劣而好动的本性。

宋惊鸿看她亲力亲为,在座的几个贵女都习以为常的样子,忍不住有些诧异,她以为申屠婵会不屑这样殷勤攀附贵女。

几个人便依照座次坐下,宋惊鸿看了一眼申屠婵,她和申屠婵一样没有爵位,按理应该坐在申屠婵的旁边,但是宝庆郡主却对申屠婵招了招手。

她便看见申屠婵将茶具放在桌子上,走到了宝庆郡主身旁的位置坐下,是宝庆郡主和仙蓉郡君之间,宋惊鸿难掩心中震惊的坐到了冯婴如身旁。

她知道申屠婵和宝庆郡主以及冯婴如交好,但是坐上还有太安公主和仙蓉郡君,这两个人也面色如常,显然对这坐次没有任何疑义。

太安公主的贴身宫女上前给申屠婵添了茶。

宋惊鸿心中有些自嘲,她初入京都城时,仙蓉郡君和严侧妃都捧着她,便如今日坐上的申屠婵。

她太得意忘形了,总以为自己没有宝庆保驾护航也能顺风顺水,总觉得自己之前来过京都城,不算外人,什么都没摸清就往这水里扎。

今日来之前宝庆就提醒过她了,能出头的人自然有过人之处,申屠婵能稳坐公侯贵女中的头把交椅自有厉害的地方,还警告她不要去惹申屠婵,玉石不能跟兵器碰撞,便是傻子也该知道这个道理。

她当了一回傻子,碰了个头破血流才清醒过来,而申屠婵甚至没有针对她。

宋惊鸿安静的坐着听她们说话,温顺的几乎不像她。

仙蓉郡君是何等聪慧之人,她笑着给宋惊鸿递话头,一会儿说江南入冬的风景好,一会儿问宋惊鸿会不会觉得京都城太冷。

申屠婵含笑听她们说话。

宝庆郡主在家中憋闷了许久,好不容易出来,憋在腹中的话一股脑的往外冒,扯了扯太安公主道:听说宫中有喜事。

太安公主公主瞟了她一眼,垂下眼睫道:有啊,天大的好事。

这个‘天大’二字拔高了些音量,说不清是高兴还是讽刺。

宝庆郡主忙道:还不赶紧说给我听听!仙蓉郡君看了太安公主一眼道:贵妃有孕,可不就是天大的事。

宝庆郡主像泄了气的包子,瞪了仙蓉郡君一眼:不是这件事,你肯定知道,快说!宋惊鸿诧异的看着她们卖关子。

申屠婵微微一笑,端茶轻饮。

太安公主看了一眼宋惊鸿。

宋惊鸿也不是傻子,这是怕她听到的意思。

宝庆郡主只好笑了笑道:我知表姐从前做了不好的事,只是如今魏王已去,表姐重获自由,我又住在京都城,总不好不给个认错的机会吧?申屠婵看了一眼冯婴如,冯婴如笑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仙蓉郡君也笑着道:公主,郡主可在这担保呢,若是漏出去,咱们只管把郡主踢出去。

说完还得意的看宝庆郡主。

宝庆郡主扶着肚子指她:就知道你是个冤家。

太安公主神情松了些,欲盖弥彰的端起茶盏道:宫里可能要有新人了。

不仅宋惊鸿一愣,宝庆郡主也愣了一下:这算什么大事?申屠婵拿了只核桃放在了手里,她没用核桃钳,三根手指重重一捏那壳就开了。

宋惊鸿跟着一抖,便听申屠婵道:封皇妾不是大事,但要看封的哪家。

宝庆郡主想了想道:你们这般忌讳,应该是一个十分意想不到的人。

她思索了半天,就是想不起来能是谁。

申屠婵将核桃仁剥出来放在宝庆郡主面前的小碟子里,笑道:李静姝还在宫中吧。

她说的风轻云淡,听在宝庆郡主和宋惊鸿耳中却似晴天惊雷。

宝庆郡主面上还算平静,宋惊鸿却是满脸惊骇的看着申屠婵,忍不住喃喃失语道:她...她是容贵妃的侄女啊....申屠婵没有说话,又拿了一只核桃放在手中,依旧是三根手指捏开。

太安公主看了申屠婵一眼道:前几日长春宫遍寻不见,最后道是被父皇留在了养心殿,第二天早上是被凤鸾春恩车送回去的,人人都觉得那车里是容贵妃,你是怎么知道的?申屠婵一边垂眸剥核桃一边道:公主关子卖的多了就等于把事情直接说出来了,这样藏着掖着,说明这个人我们不仅认识,而且很熟悉,然后这件事应该不能算是一件喜事,这样来说,也只有一直住在宫中的李小姐。

仙蓉郡君和冯婴如都是一脸平静,显然是听过风声了。

太安公主叹了一口气,看着申屠婵吩咐婢女把剥好的核桃分给她们几个,才道:容贵妃在宫中十几年,大风大雨都见过了,如今却是阴沟里翻船。

又捏了一块核桃仁尝了尝:那天李静姝好像是犯了什么错惹了容贵妃生气,容贵妃便打了她一巴掌,她哭着跑了出去,谁知到了夜里人也没回来,太监和宫女门们出去找,最后还是父皇身边的人说了,李静姝在养心殿,贵妃娘娘不必担心,早些安寝。

杀人诛心,也不知道容贵妃什么时候得罪的高永一,他这话一说,贵妃估计担心的躺都躺不下去,别说安寝了。

第一百一八章宋惊鸿直接轻声道:贵妃恐怕忧心的夜不能寐。

宝庆郡主哼了一声,冷笑道:估计心里跟油煎似的!申屠婵却笑道:那你们可就不了解贵妃了。

说着还看向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容贵妃亲自去了养心殿,说是小孩子不懂事,不好打扰长辈,她接李静姝回去。

最后的结果就是,高永一一句皇帝已经歇下了把容贵妃撅了回去,容贵妃气的当即说腹痛,高永一更妙,直接给容贵妃请了个太医看胎。

这不是高永一的胆量敢做的,是皇帝,至少皇帝默许了他。

李静姝短短月余就紧紧抓住了皇帝的心,让皇帝为了她连贵妃的脸面都拂了。

申屠婵看向太安公主:并未听到册封的旨意。

太安公主面露古怪。

这下连申屠婵也有些疑惑的看她了,太安公主似乎是忍了几息才道:母后去见了父皇,那意思是给她封个六品的美人,只是父皇那边拒绝了,母后以为是父皇嫌弃这个位置太低,又说封嫔也行,但是父皇都拒绝了,只说不封品级,但是却让她独住了菡萏轩,流水一样赏赐了许多宝物,宫中摸不着头脑,只好继续胡乱的喊二小姐,也不敢往外传。

虽然没封品级,恐怕容贵妃那边也气的要发疯。

宋惊鸿倒是接了话:或许是碍于贵妃的脸面。

宝庆郡主嘲讽的笑了:人都爬上龙床了,还顾及这最后一层窗户纸不成?申屠婵却是笑了笑,转头去欣赏窗外的红梅映雪。

皇后这会应该和她一样舒心,容贵妃得宠了十几年,却突然被自己的亲侄女给绊了一跤。

宋惊鸿看着申屠婵愉悦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件事申屠婵应该早就知道,至少知道在容贵妃前面。

她正发呆,申屠婵回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她,吓得她马上移开了视线。

申屠婵却并没有在意她的失礼,转头看着宝庆郡主道:这几日可安生?宝庆郡主将手中的茶碗往桌子上一丢道:一点也不安生,吵死了。

秦文玉这几日没完没了的去恭王府找她,今日她的车架还没出恭王府就被拦住了。

不等谁说什么,她就道:夫妻异地而居不是没有,戎边的将军家眷,从前云南王世子,那不都留在京都城,荣华郡王府也别例外,我作为家眷留京不是正好。

将军家眷和从前的云南王世子那是作为人质留京的。

荣华郡王府秦文玉来的勤快,但是却没有留在这,宝庆郡主这话一说,便不算是媳妇儿留娘家,湖广那边谁都说不得一句,但是也能看出来她是打定主意留京了。

申屠婵没觉得这主意不好,太安公主却是道:你且看吧,说不定过几天母后就要劝和你和秦世子。

宝庆噘了噘嘴没说话。

从公主府出来时,宋惊鸿扶着宝庆郡主上了同一辆马车。

申屠婵站在雪里送她们几个上车了,自己才转身上了镇北侯府的马车。

宋惊鸿隔着纱帘看着她,对宝庆郡主道:申屠婵那么细致待人吗?宝庆郡主也跟着看了眼镇北侯府的马车,笑了笑道:是啊,她是将门虎女,总是待我们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小姐细致入微。

宋惊鸿却又叹息了一声道:她穿的是织金狐白裘。

她指的是申屠婵刚在站在雪中披得裘衣。

狐白裘是毛料里最好的了,申屠婵身上那件做工也精致,为了不显的太素,在袍子边缘做了织金花纹。

那是一等的公爵之女或者一品诰命夫人才能穿的,镇北侯次于一等,按理说申屠婵是穿不得的。

宝庆郡主挑眉看了她一眼道:表姐,你知道她身上的狐裘是谁送的吗?宋惊鸿摇了摇头,却又突然道:燕王殿下?是燕王借了宁国公主的名义送给她的,而且不止一件,还有一件雀金裘。

宝庆郡主看着她的眼睛道。

宋惊鸿是无法忍耐妒意的,她看着宝庆郡主。

不等她说什么,宝庆郡主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人有多大的本事就享受多大的富贵,表姐,凡是跟申屠作对的人,除了你之外的都死了,郑萃萃,太合公主,魏王,你说你为什么还活着?因为她是宝庆郡主的表姐,申屠婵给宝庆郡主留的面子。

宋惊鸿张了张嘴,像是突然哑了一样,她很想说也许是申屠婵不敢杀她,但是太合公主和魏王都死了。

她没想过,她不知道的地方死的人更多。

宝庆郡主移开目光道:恭王府还会帮你,便是嫁个好人家做正妻也不是难事,但是,这一切是建立在你别再惹申屠婵的份上,表姐,她不欠你什么,你若是真的死在她手上,那是你自寻死路,我不会与她为敌,恭王府更不会,明白吗?宋惊鸿咽了一口唾液点了点头。

长春宫里。

容贵妃却不太好,她顶着湿帕子靠在美人榻上,指着堂中的李向山道:你养的好女儿!竟敢勾引自己的姑父,跟孙氏一样是个狐媚子!李向山站在堂下神色莫辨,实则是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李静姝做的事情。

他还记得孙氏活着的时候,孙氏性格霸道,对待妾室们动辄打骂,庶出子女活下来的更是不到半数,但左右是些奴才,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候李静姝总是唯唯诺诺的站在孙氏身后,像是个婢女一般,她文静,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直到十四五岁,他打算把这个女儿嫁给魏王,李府若是出个皇妃,再出个王妃,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孙氏却不太愿意的样子,他当时只觉得孙氏愚蠢,又喜欢跟外面低贱的美貌戏子往来,李静姝耳濡目染,说不定与戏子有染。

等他怒不可遏的质问孙氏时,李静姝竟然哭着说喜欢太子,想要进东宫。

这个女儿只做过两件出格的事情,一件是想要进东宫,一件是求他饶孙氏一命。

他都没有答应。

想明白关节,他眼神阴狠道:这个小畜生想来是因为我杀了孙氏,在这里打咱们的脸!容贵妃哼了一声,却不表示信不信。

李向山了解这个妹妹,这是想把李静姝弄死。

但是李向山是男人,他不会考虑情情爱爱,只考虑利益,他思索了片刻道:你身怀有孕,若是宠爱被淑妃占了,或者被其他人占了,将来总是祸患,陛下宠她也好,先晾着,等你生完十四皇子,再解决了她!第一百一九章容贵妃脸色发青,她不是不明白李向山的意思,但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在她生下孩子的这段时间里,都要由着那小贱人得宠,想一想她就肝胆俱裂。

皇帝还说什么,李静姝像她年轻的时候。

年轻的时候,这不就是提醒她青春不再,不比从前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在意夫君说自己老,容贵妃也不例外,她不会返老还春,但是宫中年轻美貌的女子就像韭菜,一茬接一茬。

她肚子里这块肉此时让她既兴奋也恼火。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阵脚,必须生个皇子,十一王子封王,她封皇贵妃,这样才能一举扬眉吐气。

容贵妃咬了咬牙,她对李向山摆了摆手道:那便先留着她吧,我自有决断。

容贵妃夜里就端了吃食去养心殿。

门口的小太监快步上前拦住了她:贵妃娘娘留步。

容贵妃扶了扶耳边的白玉耳坠,轻笑道:陛下政务辛苦,本宫来给陛下送夜宵,你快进去通禀。

小太监犹豫了片刻进去了。

容贵妃在冬夜的走廊下站了一会就感觉浑身不舒服,腰酸腿软。

高永一出来时她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高永一上前行了个礼:娘娘,陛下正忙,没时间见娘娘,奴才帮您把参汤端进去您看如何?容贵妃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本宫自己端进去给皇上就出来。

高永一咂了咂嘴,面上带着为难的笑:娘娘哎,您这可是为难老奴了!容贵妃哼了一声,扶着腰便往里头闯:给本宫让开!她挺着肚子,几个小太监谁也不敢碰她。

高永一对着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几人象征性的拉了她几把,还被她身边的嬷嬷和宫女给推开了。

高永一马上一脸焦急的追着容贵妃进去了,容贵妃一掀开门帘,高永一就扑通跪在容贵妃跟前磕了两个头:娘娘哎,可不能进去,娘娘留步啊!但是容贵妃已经看见了室内的场景。

李静姝坐在皇帝的书桌前,皇帝握着她的手教她作画。

她只穿了一身淡青紫的纱裙,或许是室内温暖,没有穿外袍,露着雪白的脖颈,头上只有一根紫色发带,浑身上下再没有任何饰物。

烛火之下,那年轻丰盈的脸颊刺的容贵妃眼睛生疼,她只觉得像有一把针扎进了眼睛里。

皇帝和李静姝都抬头看她,李静姝有些失措的从皇帝怀里出来,然后跪在地上轻声道:姑母…..皇帝面色平静,理了理有些皱的袖子道:贵妃怎么来了?容贵妃不是来质问皇帝的,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静姝笑道:怕陛下忙起来记不得用膳,所以过来看看,静姝跪在地上做什么,快起来!李静姝这才磕了个头慢慢站了起来,低头站在一旁不说话。

皇帝起身走到她面前,在容贵妃的注视下,温声对李静姝道: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朕跟贵妃说几句话。

说完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李静姝嗯了一声,行了个礼便乖乖转身。

皇帝站在她的背后,她乖巧的表情在转身后就落了下去,目光沉静的看着容贵妃,四目相对,容贵妃正对着皇帝,只觉得笑都僵硬在了脸上,李静姝却不需要顾忌这个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跟她擦肩而过。

容贵妃只觉得四肢俱寒,她以前从来没见过李静姝这个眼神,她必须尽快除掉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否则早晚变成大患。

李静姝离开的门帘声刚落下,容贵妃便笑着走到皇帝身边:陛下,静姝那么乖巧,在宫中时日也不短了,陛下再不给静姝个位份,臣妾可不依。

皇帝抬手摸了摸她肚子笑道:不是朕不给你这个恩典,是静姝不要。

容贵妃一愣:不要?皇帝抽了张纸将刚才画的画遮住道:静姝自觉面子上折了你,便不要位份,愿意无名无份的陪朕在宫中,她坚辞不受,便是妃位也不要,你这个做姑母的,可得好好疼她。

容贵妃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她依在皇帝肩上娇娇道:臣妾自是疼爱她的,要不然也不会巴巴的跑到陛下这里给她要位份,想不到是臣妾多此一举了。

皇帝毕竟宠爱了她十几年,拉过她的手安抚道:你操心了,是朕这几日疏忽你了。

容贵妃一脸的温柔:陛下繁忙,臣妾也不是那胡乱拈酸吃醋的人,只是臣妾有着身孕,陛下又光顾着怜惜静姝,都不来长春宫看臣妾了,小十一都这个年纪了也没有长进,那些个嘴碎的,都道陛下不喜欢臣妾了。

她说完有些委屈的低着头。

皇帝也明白她给李静姝要位份的目的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没有人说你,朕知道你惦记小十一封王的事情。

容贵妃抬起来头,面上依旧是温柔似水:陛下,臣妾毕竟是个母亲,小十一整日里埋头学业,臣妾一天也见不着他一面呢,只能别的地方替他多操心。

皇帝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这事朕原本也在想了,过几日就让钦天监择个好日子下旨。

容贵妃喜笑颜开,一双眼睛微眯,妩媚又温柔。

皇帝看着她却恍惚了一瞬,李静姝也会这么笑,但是李静姝的眼神里干净,还会有化不掉爱意。

他出神的间隙里,容贵妃摇了摇他的手:陛下,臣妾听嬷嬷们说,秦字威武,历来秦王都是文武双全,您看秦字如何?她一脸期待的看着皇帝。

皇帝静了片刻,室内顿时寂静无声,容贵妃忍不住有些紧张。

皇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角笑容淡去:贵妃,你逾越了。

容贵妃赶紧退了一步行礼,有些害怕一样道:陛下恕罪,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字好,随口说说,不知….不知有什么忌讳。

皇帝看她这么紧张又笑着上前把她扶起来道:行了,小十一的事情朕自有打算,你好好养胎,给小十一生个弟弟才是正经。

容贵妃的主意落了空,也只能笑眯眯的把注意力往腹中的孩子上移。

皇帝却不像刚才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都是神色淡淡的。

高永一把李静姝送到了门口道:李娘子慢走。

李静姝突然停住了脚步,表情古怪的看了看那御书房外的雕梁画栋,似乎在问高永一,又似乎在喃喃自语:十一皇子要封王了吧?高永一竟然真的搭话了,小声道:皇子里头最早封王的是十四岁,十一皇子也十四岁了。

李静姝温和的笑了笑:要封王了啊。

说完对着高永一行了个礼道:天寒地冻的,大人别送了。

等她带着宫女走的没影了,高永一的干儿子才道:干爹,这李小姐可真会说话。

是啊,谦逊有礼,有眼力见,出身好,又得盛宠,却还称呼高永一为大人,第一百二十章李静姝邀了申屠婵进宫,申屠婵收到请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小满十分诧异:小姐,您要去吗?李静姝现在住在后宫的菡萏轩,皇后压着她,容贵妃盯着她,除非她和皇后联手了,否则应该不可能是要害她。

申屠婵前脚进宫去应李静姝的约,姜澜后脚就进宫去看皇帝。

他可不是盲目自信,若是皇后真的给申屠婵下套,把他的心上人弄进宫,他便是当即谋反也晚了。

申屠婵对这些却一概不知。

李静姝还是十分素雅,申屠婵穿着雀金裘进入菡萏轩时,反倒是申屠婵更像个主子。

申屠婵还没坐下,宫女就给李静姝披上了氅衣。

李静姝挥退了宫女,笑着对申屠婵道:申屠,你利用我打压贵妃,我跟你收点回报不过分吧?申屠婵挑了挑眉:不知娘娘想要什么回报?李静姝跟她擦肩而过,看着外面还没完全融化的积雪道:陪我出去走走吧?申屠婵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娘娘,只是我演技可没有您精湛。

李静姝笑了笑:何必谦虚,而且同一个招数用两次,多少会惹人猜疑。

她卖着关子。

申屠婵也不再问,只是并肩跟她走。

她们沿着宫道漫步,申屠婵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问李静姝在宫中的事情。

李静姝倒是自己先憋不住了,浅浅笑道:你不问问我想干什么吗?申屠婵看了她一眼,面色温和:为什么要问,总归不是杀人。

李静姝哦了一声,却莫名其妙的道:申屠,你有亲手杀过人吗?在这隔墙有耳的宫禁之中,在这人人都带着面具的宫中,申屠婵凑到李静姝耳边说:你的表妹,是被一箭刺死的,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这个,贱人。

李静姝的表妹就是太合公主,李静姝微微眯起双眼看向申屠婵,然后淡淡的哦了一声。

申屠婵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李娘娘要是想杀人,我可以教你。

李静姝加快了步伐,申屠婵听见一句若有若无的好啊。

两人在路上遇见了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还未封王,未封王加冠的皇子一律住在宫中。

申屠婵从前没有细看过他,十一皇子姜召生的更像容贵妃一些,少了一些皇帝的英武,多了些荣贵妃的艳色,倒是申屠丹林那类长相,眉清目秀的。

他看到李静姝点了点头算是见礼:表姐。

说完看了一眼申屠婵,申屠婵含笑行礼:见过殿下。

十一皇子又看了她一眼:是镇北侯府的大小姐吧?李静姝的目光在申屠婵面上扫了一眼道:是啊?你从前见过?十一皇子移开目光道:没有,表姐要去哪里?李静姝挽住申屠婵的小臂道:申屠进宫来看我,我们四处看看风景。

十一皇子点了点头道:我正好要去父皇那边,表姐这个方向,咱们正好顺路。

他的目光却还落在申屠婵身上,这样一直盯着人看,多少会让人有点不舒服。

申屠婵含笑看着李静姝,谁知一抬头,十一皇子正看着她:听闻申屠小姐是十三皇妹的好友?这是没话找话,京都城就没有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申屠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三个人很快走到了御花园附近,十一皇子却还不走,他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申屠婵身上,李静姝还将她扯到了两人中间。

申屠婵若是这时候再不知道李静姝要耍什么宝,那她就真的是个蠢货了。

她从李静姝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笑着对十一皇子道:殿下,静姝,刚才进宫时碰到了太安公主,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去去就回。

十一皇子竟然迎面过来想要拦着她,申屠婵是什么人,她转了个身便躲开了,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静姝:静姝,演戏可以,耍我可不行,你是陛下的女人,跟你的好表弟搞一起做什么?她像是在看耍无赖的小孩,眼神阴冷,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申屠婵倒打一耙,李静姝却站在原地不说话。

十一皇子上去想去拉住申屠婵,申屠婵似是背上长了眼睛,偏身子一躲,如同游龙一般甩了十一皇子一个耳光,她冷笑一声:年纪不大,胆子不小,换个地方我让你死的尸骨也不剩。

说完转身便走了。

十一皇子愣在当场,反应过来转身怒瞪李静姝:你怎么不拦着她?你跟她一起耍我?李静姝是孤身一人,十一皇子带了个小太监,那小太监看见主子挨打几乎吓坏了。

李静姝眯眼对那小太监道:滚远点。

小太监抬头看了看十一皇子,见他没说话,便轻轻向后挪。

李静姝嘲讽的看向十一皇子:我只是负责把人请过来,你自己无能没有抓住她啊!十一皇子毕竟见识有限,哪里有女人胆敢这么挑衅她,他一把掐住李静姝的脖子威胁道:表姐,你疯了?咱们可说好了的!你在做什么?皇帝看着十一皇子掐着李静姝的脖子,面色阴沉,他的身旁,姜澜正面带杀气的盯着十一皇子。

他们听见了十一皇子和李静姝的对话。

李静姝和十一皇子,这两个人竟然想算计申屠婵。

姜澜向皇帝行礼道:父皇,姜召小小年纪手段阴险,可不是个好事情,儿臣有事,先行告退。

他说完也不等皇帝应声,便匆匆走了。

他还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申屠婵,申屠婵站在一棵花树之下,仿佛正在等着他,他一愣便快步走了过去。

申屠婵还披着他送的雀金裘,高贵的如同一个真正的王妃,笑着道:见过殿下。

姜澜见她没有生气的样子,疑惑道:你和李静姝商量好的?申屠婵摇了摇头:没有,她确实是把我骗过来的。

但是申屠婵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被骗。

申屠婵笑道:她可能真是想让陛下看见十一皇子纠缠我,只是我反应快,她只能走惹恼十一皇子的这条路了。

姜澜哼了一声:那小畜生竟然认识你!这一点申屠婵倒是很意外,她跟十一皇子并没有任何交集。

御花园那边,十一皇子已经吓得跪倒在地。

李静姝低着头站在一旁道:请陛下降罪。

皇帝面色不虞,冷声道:你何罪之有?李静姝轻轻跪在地上道:十一殿下对申屠小姐有不轨之心,我却没有阻拦,还以为他是少年情思,便想着让她见一见申屠小姐,是我的错。

她不能自称臣妾,也不愿意再自称臣女。

第一百二一章皇帝面色冰冷的看着十一皇子,开口问的却是李静姝:他是怎么认识的申屠婵?李静姝还没说话,十一皇子跪在地上插话道:表姐说申屠小姐是她的好友,要介绍给儿臣认识,儿臣还没有说两句话申屠小姐就火了,还伸手打了儿臣,是表姐与她联手戏弄儿臣!李静姝脸色平静,仿佛心如止水的道:陛下,我与申屠是好友,请了她来宫中相见,表弟说他欣赏申屠已久,想趁机熟识一下,申屠顾忌男女大防,谁知表弟就拿我撒气。

十一皇子是愤怒的向皇帝控诉李静姝,而李静姝只是平静的阐述事情的过程,丝毫不抱怨,不失态,甚至带着点对做错了事情的愧疚。

人心总是偏向弱者的,皇帝也不例外。

他上前拉了拉李静姝的说,安慰道:好了,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好心。

十一皇子不服气的想张口再说,皇帝却警告般的看了他一眼,他急忙闭上了嘴,低下头。

李静姝点了点头道:谢陛下安慰我,申屠是我的好友,她今日受了委屈,我要去跟她道歉。

皇帝替她整理了一下大氅的领子,爱怜的道:怎么穿的那么单薄,申屠婵一个侯府之女都穿雀金裘,你再这样委屈自己朕就生气了。

说着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狐裘脱了下来给李静姝披上。

李静姝没有推辞,那狐裘有点长,她用手提着边缘,有些愉快道:谢陛下,我去找申屠啦!皇帝点了点头,她便开心的走了,便是裹着那臃肿披风,也能看出身影窈窕,气质不俗。

十一皇子脸色难看,皇帝宠爱他的表姐,这是乱伦。

李静姝跟申屠婵和姜澜不期而遇。

她显然知道申屠婵并没有走远,见到他们一点也不吃惊,姜召认识你,他一直觉得是你杀了太合,想着找机会报复于你,皇上又一直觉得咱们关系不错,申屠,我只能这么做。

利用十一皇子想接近申屠婵的心,使得十一皇子在皇帝面前失态。

申屠婵面上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只问道:然后呢?李静姝移开了视线:他要封王了。

申屠婵看了看一旁的姜澜,姜澜正沉着脸看李静姝,申屠婵不想他掺和进来就挡住了他的视线,这才对李静姝道:其实我不明白,你虽然想报复你父亲,但是贵妃并没有如何你,十一皇子也没有对不起你过,李静姝,为什么?一个人如果不是天生坏种,做事情总会有些原因的。

李静姝还是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勾了勾唇道:那如果我是天生坏种呢?申屠婵嘲讽一下: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不是。

容贵妃没有对不起过李静姝,但是李静姝也不欠他们的,他们总觉得自己是执掌权力的人,把李静姝当可以随意指使的下属,呼来喝去的奴婢,连她的婚事也是筹码。

他们生下她,养育她,却从来没有教养过她。

其实这都是些小事,在孙氏还活着时都是小事情,虽然孙氏有时候也会打骂她,但是孙氏至少看得见她,会教养她,理解她喜欢太子,尊重过她。

李向山不会在意人,但是他在意利益,容贵妃和十一皇子就是他在权力这条路上最大的筹码。

也许她就是坏种,她只要一想起那些琐碎的事情,她就能十分心安理得的打压他们,惩罚他们。

只要他们不好,李静姝就特别开心。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好的未来,喜欢的人,都得不到了,那么以惩戒敌人获得快乐,是最好的办法。

她看着申屠婵笑了:因为我也会迁怒,申屠婵,就像你恨我父亲,却也迁怒了我母亲,我怨恨我父亲,也会迁怒姑母,可我也没忘了,咱们也是不死不休的血仇,我说过的。

说过早晚有一天要杀了你。

申屠婵也微笑着看她:等你杀了李向山,就是我杀你的时候姜澜站在她的背后,等申屠婵说完了,转身要走,他才看着李静姝道:在没有报仇之前最好别惹不该惹的人。

那眼神暗含杀意。

说完他也不管李静姝反应,拉住申屠婵的手就走。

申屠婵被姜澜牵着手,姜澜的手很热,申屠婵的手是冰冷的,她好像是一块冰,又是一块暖不热的寒玉。

姜澜见她没有挣扎忍不住握紧了,走远了才停下脚步,似乎有些不高兴的道:我能杀了姜召吗?申屠婵看了看相握的手,姜澜的手是火热的,不知道为什么,姜澜明明是个十分乖戾冷漠的性子,但是跟申屠婵在一起时,也许因为申屠婵是冷的,他总是显得霸道而灼热。

申屠婵喜欢这样,喜欢这样的热烈,她抬头看着姜澜道:你不能。

姜澜眼神幽怨,申屠婵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你不许掺和进来。

姜澜虽然不服气,却还是点了点头。

申屠婵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出来,便轻声道:殿下,松手。

姜澜松开了手,又替她簪了簪头上的钗子。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申屠婵突然问道:殿下,宫中什么时候会有宴会?姜澜离她很近,放缓步子替她遮挡寒风,听她说话认真想了想道:过几日吧,元正节夜宴。

申屠婵倒是忘了这个事情了,闻言点了点头。

姜澜看着她的侧脸,随口问道:怎么了?申屠婵表情温和,但是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杀人。

宫宴之上一般是十分难动手脚的,谁?申屠婵没有看姜澜,抬头望着宫墙之上的雪覆青瓦,笑了笑:我若是想杀容贵妃,殿下觉得如何?姜澜微眯双眼,带着一点寒光道:太好了,我要参与。

申屠婵噗嗤笑了:殿下,我跟皇室众人的任何纷争,你都不能掺和。

这是她自己的仇恨,跟姜澜没有关系,而且姜澜是被好好教养长大的,申屠婵不能让他随意的举起屠刀去屠戮自己家族的人,姜澜跟申屠婵不一样。

姜澜面露不服,咧了咧唇道:我能做的很好。

这话有些幼稚了,一点也看不出他比申屠婵大,申屠婵笑了笑:殿下,里面没有你该杀的人。

姜澜才不管这些:我不与你争论,申屠婵,凡是对你有恶意的人,我都想杀,有爱意也不行,这权力总有一天要捏在我的手心里。

申屠婵不置可否,只当让他说一说,省的心中憋气。

但是她不知道,这句话最后一语成谶。

姜澜手上沾满了不该沾的血。

第一百二二章正元节夜宴。

申屠婵随着申屠丹林去赴宴。

申屠丹林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好了许多,老夫人最近又开始催他的婚事。

今日临走前还嘱咐申屠婵,夜宴上多观察观察小姑娘们,回去说给她听听。

宝庆郡主已经有些显怀了,进殿的时候两个宫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她一脸的不耐烦。

一看见申屠婵就摆脱了两个侍女往申屠婵这边来。

申屠婵还是惊奇的盯着她的肚子:郡主,您小心些。

宝庆郡主有些无奈: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把我当易碎的瓷器,我以后再也不想怀孕了,真讨厌!她正抱怨,秦文玉一身红衣走了过来;侍女说你午膳没怎么吃,怎么了?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安排。

这场景稀奇极了,秦文玉估计是头一次当父亲,从前高高在上的神清不复存在,跟宝庆郡主说话都隐隐约约的带着讨好。

宝庆郡主眉头一皱:哪个侍女?我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吃里扒外的侍女?秦文玉表情有些僵硬,显然是不喜欢这么低声下气的去讨好郡主。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申屠婵不能管,她转头看了看四周。

冯婴如被几个贵女围住说什么话呢,笑眯眯的,霍香香正被宁国公主缠着,她只好看向男宾席上的姜澜。

这一望之下却发现十一皇子正盯着她,眼神露骨,申屠婵回了一个冰冷又略带杀意的笑,看的十一皇子一愣。

姜澜已经起身走了过来,挡住了十一皇子的视线。

他有些不悦的盯着秦文玉:你在女席上作什么?宝庆郡主一看来了撑腰的便道:五哥,他好烦啊,你快让他走!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秦文玉面子,秦文玉多少有些生气:陶嘉,不要太过分。

宝庆郡主也不想当众丢脸,但是她是真的觉得秦文玉烦,明知道怎么能哄好她却不去做,只是在这进行毫无意义的纠缠和讨好,她冷笑一声。

申屠婵就知道要遭,急忙要跟着姜澜走开,却被她一把拉住。

宝庆郡主就这样当着姜澜和申屠婵的面,冷声对秦文玉说:今日宴会,我会求皇上同意你另娶平妻,你回湖广吧。

这几乎是要跟他恩断义绝的意思。

秦文玉的脸色也冷了:为什么?我道过歉了,我也没有碰她。

你道过歉我就该原谅你吗?秦文玉!你有二十多个妾室,这还不算那几个通房,这只是几个月,以后呢?你是能为我守一辈子吗?等我生出儿子,咱们还是分道扬镳。

她压低了声音,显然是即便生气,也还有理智。

姜澜竟然在这种时刻隔着大袖的遮掩去拉申屠婵的手,他头一次有这么轻浮的举动,申屠婵一时动也不敢动,生怕宝庆郡主发觉。

可是宝庆郡主已经看见了,瞪了姜澜一眼。

秦文玉脸色僵硬,有些无奈,甚至开始不讲道理,在你生出儿子之前,你必须跟我待在一起,陶嘉,你怀的是我的孩子!这就像个杀手锏,宝庆郡主不能真的让孩子没有父亲。

申屠婵只好缓和一下气氛道:姜澜,松手。

宝庆郡主噗嗤笑了:阿婵,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五哥在我眼里可是大晋第一好男儿!气氛总算是没有那么僵硬了。

但是宝庆郡主还是膈应秦文玉:我以前还抱怨,我怎么就跟五哥是堂兄妹呢,要是表兄妹,我就可以做燕王妃了。

申屠婵掩唇而笑。

姜澜和秦文玉脸一个比一个黑,姜澜白了她一眼:那也不可能。

宝庆郡主哼了一声。

太监唱了皇帝驾到,众人纷纷归位。

李静姝是跟在容贵妃身后进来的,她进来时堂上贵女们的目光齐刷刷的移向了她,显然是大家都知道她的事情了。

行礼之后刚坐下,申屠婵旁边的一位小姐便道:申屠小姐,你与李小姐熟识吗?申屠婵以为她是来听热闹的,淡淡道:同在京都城,自然说过几句话,怎么?你跟她不熟?那位小姐马上反应过来,笑道: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

申屠婵虽然想不懂她要干什么,面上随即笑道:荣幸之至。

这小姐是督察院右副督御史的二女儿,督察院右副督御史乃三品大员。

她有些腼腆的道:听我祖母说,小侯爷那边开始议亲了?竟是冲着申屠丹林来的,申屠婵微微一笑道:是,我哥哥已经十九岁了。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家父督察院右副督御史,我叫陈白若,过几日是我的及笄礼,不知能否邀请申屠小姐观礼?申屠婵笑道:劳烦陈小姐递帖子了,若是有时间,一定上门叨扰。

她有些欣喜的点了点头,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说些闲话。

太安公主那边,宁国公主东张西望的,看了一会便问太安公主:阿婵在跟谁说话啊?太安公主扫了一眼:那是陈御史的二女儿,怎么了?宁国公主还在张望:阿婵怎么认识她?她动作太太,皇后已经向这边看了一眼,太安公主可不想她被罚学规矩,看了她一眼道:做好,估计是陈小姐主动找申屠呢。

申屠婵现在京都城贵女中有着头一份的殊荣,甚至有刻薄的小姐说,申屠婵只跟有爵位的贵女交好。

宁国公主略有耳闻,便不太当回事了。

但是太安公主却无意识的接着道:小侯爷十九岁了,陈白若可能是想当小侯爷夫人吧。

宁国公主一下落回了座位:你说什么?太安公主一头雾水:陈白若可能是看上小侯爷了啊,怎么了?宁国公主脸色僵硬,手指头捏在桌沿上,有些不高兴的道:陈白若哪里配的上他?太安公主只当她又犯了好色的毛病,笑道:从前秦文玉娶宝庆时,也不见你生气啊,怎么今天那么大反应,小侯爷这么美貌吗?那边,申屠婵正满脸笑意的跟陈白若说话。

陈白若正望着男宾席上,宁国公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正是今天一身苍色牡丹暗纹袍子的申屠丹林,申屠丹林正低头听旁边的公子说话,不知听到了什么,他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他生的极好,丹唇碧眼,眉目含春,像是察觉了有人在看他,抬起头看向了申屠婵那边。

第一百二三章这一切看在宁国公主眼睛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陈白若在看着申屠丹林,申屠丹林也在看着陈白若。

她咬了咬唇突然站起了身出了大殿,给太安公主惊的不轻。

皇后身边的嬷嬷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太安公主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孩子心性真麻烦。

宴下正暗流涌动,皇帝刚跟容贵妃说完话,正去看李静姝,容贵妃突然昏厥,重重向一旁倒去,霎时间惊的她身边的人乱成一团。

宫女们惊险的扶住了容贵妃,没有使她摔倒,但她晕的不省人事。

李静姝扑上来抱住她,皇帝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高永一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大力嬷嬷们赶紧将容贵妃抱了下去,皇帝起身跟着过去了,李静姝自然是要跟着的,她临走时抬头看了申屠婵一眼。

申屠婵对她微微一笑。

皇后留在宴会上安抚重臣,申屠婵轻轻扫了十一皇子一眼,这一眼就足够十一皇子怀疑是她搞得鬼了。

他失态的站了起来,向皇后行了个礼便匆匆跟着去了后殿。

申屠婵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扣在了桌子上。

到了后殿,宴会上一直候着的太医急忙上前给容贵妃把脉。

皇帝在旁边焦急的看着他,太医把完脉又看了看容贵妃的眼睛和舌苔。

李静姝站在皇帝身后,她面色平静,眼神里却是无法掩盖的好奇,长春宫绝对足够森严,申屠婵是怎么下的手呢?太医看了一会,便跪下禀报道:回陛下,贵妃娘娘食用了过量的豆蔻,导致中毒,腹中...腹中胎儿已经没了心跳。

中毒?这句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时,也从十一皇子的嘴里传了出来,他快步走进了后殿,一脸的担忧。

人好好的在宫中,怎么会中毒?皇帝又重复了一遍。

十一皇子向皇帝请安,然后焦急的问道:豆蔻怎么可能有毒?皇帝看着太医,太医急忙伏在地上答道:陛下,此豆蔻非彼豆蔻,日常吃的那个叫草豆蔻,草豆蔻无毒,但是还有一种药用的豆蔻,叫肉豆蔻,肉豆蔻是有毒的,过量服用会导致死亡。

帝王之怒如雷霆,皇帝冷眼看着太医:什么症状?太医惧怕的答道:瞳孔扩散,忧思惊惧,昏睡,甚至还会致幻。

后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了风雨欲来的安静。

过了片刻,皇帝怒气勃发,在殿中走了几圈,抬手指着高永一: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搞得鬼,胆敢残害贵妃肚里的皇子!高永一跪在地上应诺。

十一皇子恶狠狠地盯着李静姝:表姐,母妃之前的吃食都是经你的手吧?李静姝脸上的担忧一下子变成诧异,又变成了委屈:你什么意思?皇帝却也回头看了一眼李静姝,李静姝直直的跪在地上:陛下明鉴,且不说这是我姑母,自来害人总要有些利益关系,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皇帝其实并没有怀疑她,李静姝连妃位都不要,在宫里不跟任何人争,她害容贵妃做什么。

皇帝只是怒气难消,原本以为能够再得一子,谁知却被暗害,他见李静姝单薄的跪在地上道:起来吧,你胆子小,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皇帝这话一出,十一皇子脸色铁青。

旁边太医插话道:陛下,腹中胎儿已经...夭折,需要尽快...落胎。

皇帝的脸色像是下雨。

殿内这次静的像是一片墓地。

半晌,十一皇子打断了这气氛:你确定是死胎吗?太医重重磕了个响头,瑟瑟发抖道:陛下可召院判大人一诊。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胎死腹中,便是有经验的嬷嬷也能摸出来,皇帝扫了一眼殿内的几个人:等贵妃醒了便落胎吧!李静姝行了个礼算是应了。

一旁十一皇子脸色灰败,皇帝叹了口气,走过去看了看容贵妃。

容贵妃脸色苍白,她小腹还微微隆起,皇帝亲手帮她放下了床幔,回头看李静姝站在一旁便道:你姑母不适,你好好陪陪她。

李静姝乖巧的点头。

宫中出了下毒的事情向来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慎刑司迅速就拿了负责容贵妃膳食这边的所有奴才。

大小膳房里都没有找到肉豆蔻,主厨说是有些食材吃完了,严刑拷打了一番之后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只有一点破绽,李小姐和十一皇子为了给容贵妃尽孝,出银子给容贵妃置办过一批食材。

这事情禀报到皇帝耳中时,夜宴还没散呢。

皇帝一刻也等不得了,当即传唤了李静姝。

李静姝还没走到偏殿,就知道这件事情估计是被栽在自己头上了。

让她诧异的是,十一皇子也在。

十一皇子正跪在地上,看她进来怨毒的看了她一眼。

李静姝满面疑惑,她还没向皇帝行礼,高永一就把膳房这边报她和十一皇子给容贵妃买食材的事情说了。

李静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十一皇子,才看向皇帝:回陛下,确有此事。

皇帝一双眼睛盯着她,没什么温度的道:是你害的贵妃吗?李静姝面色平静的跪在地上:陛下,我跟姑母无冤无仇,我也没有那么蠢,我若是下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十一皇子满脸怒气:怎么无冤无仇!你难道不是记恨母妃当初想把你嫁给贤康郡王!皇帝几乎快忘了这件事情了,李静姝荒诞的看着他:我最后又没有嫁给贤康郡王,为什么要记恨姑母?我若是要记恨她,岂能不跟陛下抱怨一句?又何必为了她心中好受连个位分也不要?她苦笑一声道:我知你们把我当外人,怨我没有听话的嫁去贤康郡王府。

十一皇子没想到她平日话不多,这会那么能胡搅蛮缠:你不要信口雌黄!母妃当时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一直视你为亲女!李静姝却不再与他争辩,伏在地上道:陛下,我在宫中前对不起姑母,后受尽妃嫔贵女欺凌嘲笑,如今又有如此诛心之言,我自请离宫,查明真相后,请陛下允我去慈莲寺修行。

皇帝原本只是怀疑她因为婚事想偏了,心生恶念,害了容贵妃,哪知她言之凿凿,甚至自请离宫。

十一皇子嘴唇翕动,没想到李静姝直接以退为进,顿了一下冷声道:表姐,谋害皇嗣是大罪,若是你所为,你就是在慈莲寺拜十年佛,也消不了自己的罪孽!李静姝似乎冷静了很多,她看着皇帝道:陛下,我有嫌疑,十一皇子嫌疑更大吧。

这句话语惊四座。

十一皇子厉声道:李静姝,你什么意思?!第一百二四章民间常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但是在皇室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父子反目,手足相残,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皇帝之所以喜爱姜澜,就是因为这个儿子从不觊觎皇位,他能为了打猎翻山越岭追猎物一天一夜,也能为了打赢自己的师父,苦练武艺几年,就为了真正击败对方,他的心太大,不死盯着那高高的龙座。

但是其他皇子不是这样的,基本没有不想当皇帝的皇子,毕竟那是万人之巅,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十一皇子肯定也不能免俗,皇室有再好的风水也不可能养出第二个姜澜。

他想争皇位,就得有容贵妃和李家全部的支持,但若是容贵妃生了十四皇子,那就未必了。

皇帝思量的目光落在十一皇子身上。

十一皇子慌了,急忙解释道:父皇,儿臣已经长大了,不是争糖争宠的小孩子了,怎么会害自己的母妃和自己的亲皇弟呢!李静姝哧笑了一声:你不会争糖争宠,但是你会争权夺势。

皇帝自己是兄弟阋墙,沾了满手的血得来的皇位,但是不代表他接受儿子们这样。

这也是太子迟迟不对魏王和十一皇子动手的缘故,他可以对申屠婵除掉魏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此事却不能跟他扯上关系。

皇帝还年轻,皇子们蹦的越欢就会死的越惨。

十一皇子此时恨不得一剑斩杀李静姝:表姐,杀人诛心,我素来醉心学业,从不参与朝政,你怨恨我母妃,也不能这样冤枉我!李静姝笑了笑,那笑容十分勉强:表弟,你说我怨恨姑母要把我嫁给贤康郡王,难道不是你怨恨姑母没有为你请封秦王?你自己太贪心,你害怕姑母生了二表弟后就更对你不闻不问,我若是怨恨姑母,只除掉个孩子做什么,直接毒死姑母不完了。

她满面苍凉,似乎想不明白好好的表弟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

十一皇子已然失态:李静姝,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让母妃给我请封秦王了!你再胡编乱造,父皇也不会相信的!皇帝却已经信了李静姝七分,毕竟容贵妃确实为十一皇子请封过秦王,如果他没有主动向容贵妃要求,容贵妃为他请封过的事情连李静姝都知道了,容贵妃怎么可能不告诉自己的儿子。

他若是说没有主动要求是一回事,他说自己不知道这事就是另一件事了。

皇帝只觉得十一皇子这撇清关系撇清的太假了,却不知道李静姝是从李府知道这件事情的,她在李府好歹是个主子,买通李向山的人,比在宫中买通容贵妃的人容易多了。

李静姝和十一皇子从偏殿回到正宴上时,十一皇子面上几乎是掩饰不住的恼火与愤怒,李静姝依旧是面色平淡。

十一皇子甚至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道:表姐,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是吧?咱们走着瞧。

李静姝冷冷看了他一眼:蠢货。

说完不等十一皇子发火,便快步走了。

李静姝刚坐到宴席上,申屠婵便与她四目相对。

申屠婵唇角含笑,眼中别有深意,似乎在说:你看,这是上次你耍我,我还你的。

李静姝淡淡移开了目光,申屠婵果然是申屠婵,她只是利用一下申屠婵,今天却差一点走不出这座宫殿。

十一皇子也不会想到是申屠婵,他和容贵妃都会把这件事算到她李静姝的头上,她待在这吃人的深宫里,不想死就只能反击,杀了十一皇子,杀了容贵妃,再杀了自己的父亲。

李静姝几乎想哈哈大笑,她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来自于申屠婵的算计,可她还一边想着杀掉申屠婵,一边和申屠婵若有若无的联手。

夜宴散时,姜澜正站在殿门口等申屠婵。

他这般杵在那,出来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在等哪个贵女了。

冯婴如看着有些不高兴,燕王这样霸道,申屠婵若是不嫁给他,将来也没有哪个公子敢娶她了,普通贵族谁敢跟燕王争贵女,这不是逼着申屠婵答应。

她正皱着眉,人几乎都走光了,申屠婵才从殿内走了出来,她走到姜澜身边,姜澜目光里一片温柔,亲手接过宫女手里狐白裘给她披上。

申屠婵并没有拒绝,冯婴如有些吃惊,因为她知道申屠婵还想要回漠北。

她正想着,仙蓉郡君过来拉住她道:好嫂子,别看了,五殿下一片痴心,就是仙子也得被勾动凡心,咱们快回去吧!冯婴如看着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收回了视线,跟着仙蓉郡君离去了。

申屠婵那边却不是她们看到的那么温馨。

姜澜替她挡着风过来的方向道:死了吗?申屠婵摇了摇头:不是真正的毒药,毒不死大的,小的死了。

姜澜点了点头:我会帮你抹痕迹。

申屠婵笑道:不必,李静姝会把这事扛过去。

姜澜顿了一下便明白了,夜里的宫道上寂静无人,他忍不住伸手牵住了申屠婵的手。

申屠婵没有挣扎,她低着头笑了笑才道:姜澜,别怪我。

姜澜还是摇头:我总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

申屠婵沉默了,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么牵了很久的手。

这是正元节,也算一年的新开始。

快到贵族们上马车的地方时,姜澜停住脚步,他面对着申屠婵,申屠婵以为姜澜又要帮她系系裘衣的领子,或者扶一扶头上的发钗。

她含笑看着姜澜,不是浮于表面的笑意,是真正温和的笑。

姜澜忍不住握了握拳,他在申屠婵充满信任的目光中,一只手扣着住了申屠婵的后脑勺,迅速而又温柔的凑了上去。

申屠婵再冷的一个人,唇瓣也是柔软而温暖的。

唇畔相贴,气息交缠了一瞬间,姜澜才松开了她。

申屠婵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此时眼睛瞪得圆圆的,直勾勾的望着姜澜。

姜澜以为她生气了,轻咳了一下道:要不...你打我一下?申屠婵才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向后退了一步。

大晋男女大防并不算严格,至少可以同屋而食,同堂饮茶。

但是没有婚约的男女之间亲吻,已经算是轻薄了。

姜澜心中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总觉得要让申屠婵心中也有这个自觉,被打几下,骂两句,他心甘情愿。

他必须安抚一下自己忽上忽下的心,也要证明一下,她是他的。

申屠婵的倔强和要强无时无刻不在,她的羞意也只体现在一瞬间。

她镇定了片刻,在姜澜等着受罚的目光中拉住了姜澜的手,将他食指上常戴着的玉戒摘了下来,然后在姜澜呆滞的目光中套在了自己的拇指上,扬长而去。

第一百二五章夜里春分给申屠婵摘首饰的时候才发现她手上多了个玉戒。

她有些疑惑,伸手要去帮申屠婵摘下来时,申屠婵躲开了,这是要戴着的意思。

春分惊了一瞬,这玉戒是宽面,不是贵女们常戴的圆环,只有男子饰物才做宽面。

申屠婵面色平静:不必守夜,下去吧。

春分满头的雾水也只好压下去,躬身退下了。

申屠婵掀开珠帘,在那狭窄而拥挤的小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轻轻翻开,从前夹在里面的草图变成了两张。

一张雁门关的草图,一张圈了红点的图纸。

申屠婵提笔将那两个圈住了的红点连在一起,然后重重打了个叉。

十一皇子和李静姝,不必她动手就会斗个你死我活,而她要做的事情就是推波助澜,尽快弄死容贵妃和李向山。

夜里下了很大的雪,天亮的时候还在下,满地纷白,天空阴阴沉沉的。

容贵妃刚落了胎,惨叫着被宫女们按在床上,那声音被积雪裹在温暖的宫殿内。

李静姝站在内室外的屏风旁,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

侍女们将死胎放在盆子里端出来时,李静姝轻轻瞥了一眼那一团血肉。

她回菡萏轩换了衣衫便去见皇帝,有些忧心的把落胎的事情说了,又道:姑母肯定心中郁结,陛下能不能好好安抚一下姑母,虽说表弟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但是封王还是要封的,陛下觉得呢?皇帝已经把容贵妃落胎的事情算到了十一皇子头上,但是这事情却不能声张,皇子害母弑弟,这是要被万人唾骂的,皇帝也会被怀疑对皇子的教养和自身的德行。

明面上不能说,私下的打压是必须要做的。

封王可以,皇帝原本打算封十一皇子为楚王,但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他在宣纸上写了三个字。

陈,韩,鲁。

李静姝看了一眼就在心中哈哈大笑,这都是什么不入流的封号,大晋开国以来也就封过一个陈王,还是极其不受宠的。

这其实已经表明了皇帝的态度,宠妃是宠妃,太子的储君之位十分稳固,除非谋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十一皇子。

皇帝似乎有些犹豫的盯着那三个字,手中的笔动了动,但是却没有放下。

李静姝眼中的光变成了冷的,她上去握住皇帝的手,声音愈发温柔:陛下,表弟虽然犯了些错,但是罪不至此,封王是大事,总不好封这几个平常的封号。

说完又叹了口气。

皇帝被这一口气叹的心中一凛。

十一皇子小小年纪,还未封王就已经开始排除异己,将来羽翼渐丰,不知还有多大的野心。

他抬头看着李静姝:朕意已决,你觉得这三个封号哪个合适?李静姝似乎是十分犹豫,在桌前走了三个来回才指了指其中一个字:陛下第一个写的就是‘陈’字,想来是觉得这个合适。

皇帝的目光在‘陈’字上盯了一会,李静姝紧张的手心都要出汗了。

过了一会儿,皇帝高声唤了侯在外面的高永一。

封十一皇子姜召为陈王,拟旨赐封!尘埃落定,李静姝无声的松了口气,她刚才实在担心皇帝突然改变主意。

现在,她可以亲口去告诉她的父亲和姑母,他们依赖的,寄托了无数希望的表弟,只封了个陈王。

区区陈王。

从申屠婵坐下,宝庆郡主就看见了她手上的玉戒。

那戒指可能有一点大,上面缠了些红线。

但是这也挡不住宝庆郡主看出那是姜澜的东西,她有些揶揄的看向申屠婵。

申屠婵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

侍女上来轻声道:郡主,宫中的消息来了。

容贵妃那边的胎已经落了,十一皇子封了陈王。

宝庆郡主抚了抚已经显怀的肚子:陈王,倒是适合。

她毕竟身怀有孕,对第一件事情多少存些怜悯。

申屠婵将手中的棋子落到棋盘上,棋盘之上胜负已分,她输了,但是她微笑道:真是可怜。

似是一声轻叹,却不知是在说容贵妃,还是在说陈王。

宋惊鸿过来的时候便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申屠婵看见她便对她笑了笑,宋惊鸿在宝庆郡主身边坐下。

申屠婵端起茶碗的手上带着姜澜的玉戒,宋惊鸿从前毕竟对燕王有过别的想法,自是了解过他一番,此时看的分明,她心中那压不住的酸意又像茶面上的泡沫一样冒了出来。

宝庆郡主似有所感,扭头看了她一眼。

申屠婵像是没有察觉这激流暗涌。

宝庆郡主打算再给这个拎不清的表姐一点教训,笑着看向申屠婵:阿婵,魏王是怎么死的来着?申屠婵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含笑看着宋惊鸿:郡主,是花柳病。

宋惊鸿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桌上茶盏被她带翻,茶水淋漓一片,碗盏掉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几乎是瞬间,喜令就拦在了宝庆郡主面前,以防碎瓷片溅到她身上。

宋惊鸿震惊的看着申屠婵,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你说什么?申屠婵面色不变,含笑看她:花,柳,病。

这几个字像是刀子一样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宋惊鸿只觉得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开始飞速回忆她最后一次接触魏王是什么时候。

几个侍女飞快过来收拾碎瓷,申屠婵起身给几个侍女让出空间,还对着过来扶她的小侍女笑了笑。

然后才抬头看着宋惊鸿:宋小姐,你关心则乱了,你若是沾染了,我们怎么会由着你跟宝庆相处呢?宋惊鸿一颗心像是跳崖一样落了下去,她重重吐出了悬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有些惊惧后怕的看着申屠婵。

申屠婵还是面带微笑,但是宋惊鸿现在觉得那笑容下面像是伏了一只野兽,随时可能吞下她。

宝庆郡主十分满意这个效果,微笑道:表姐,据说魏王死的时候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了,他不是溃烂而死的,他是受不了溃烂,拿碎瓷片割破了自己的喉咙死的。

她跟申屠婵相处久了,也有些喜欢这样说话了,无论多么令人惊悚的话,都是风轻云淡的说出来。

棋盘上输了的人,反抗也似蝼蚁撼树。

申屠婵从来不相信道理可以教化人,若是道理能教化众生,世上得少死许多人,光是漠北死的人就能装下一座城。

只有惧怕,才能教化人,尤其是宋惊鸿这样的人。

不会惧怕的人,要么赢,要么死。

第一百二六章在容贵妃这边一片凄风苦雨,申屠婵获得暂时胜利的时候。

皇后召见了申屠丹林。

这是一点风声都没有的事情,申屠丹林反倒是格外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申屠婵不放心,只能写了拜帖给太安公主。

申屠丹林进入乾清宫的时候,殿内只有皇后和两个小太监。

他上前拜礼,皇后却并不喊他起身。

时间过了许久,直到申屠丹林感觉四肢僵硬,汗流浃背时,皇后才冷冷的问他:镇北侯,你可知错?皇后唤的不是他的名字,是他的爵位,所以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当私事,而是要当政事处理。

申屠丹林忍着身体的不适,面目平静道:臣不知何错之有?皇后哼了一声:你们镇北侯府倒是一脉相承,两个都是反骨。

她提起了申屠婵,申屠丹林没有接这句话。

皇后审视了他片刻道:跪下。

申屠丹林僵硬的跪下,纵然感觉身上的肌肉都在发抖,他也跪的笔直。

目视皇后,毫不退缩。

皇后见过申屠婵的倔强,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道:你迷惑公主,试图攀附皇室,该当何罪?申屠丹林目光坚定:臣从未迷惑公主。

皇后冷笑一声:宁国公主年幼,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朋友之情,什么是男女之爱,你却引诱她说出嫁娶之言,此乃死罪!申屠丹林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臣从未引诱公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后看了他许久,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申屠丹林却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动摇。

皇后便放松了刚才严厉的态度,声音落回了平常:那你对公主没有丝毫男女之情?申屠丹林伏在地上并无。

皇后嗤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本宫,再答一遍。

申屠丹林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抬头目视皇后,沉声道:臣对公主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皇后唇边带笑:好,那本宫为你和陈白若赐婚你也并无疑义了?申屠丹林却是一愣:微臣并不识得陈小姐。

皇后端了茶盏,刮了刮却没有喝:你不认识,申屠婵却有意给你牵线,左右这姻缘不错,你既然没有引诱公主,本宫愿意成人之美。

这是要让宁国公主死了这份心。

申屠丹林的目光盯着皇后脚下的台阶。

那金阶富丽堂皇,上面刻了细致的祥云,祥云之上是皇后宝座,凤凰于飞。

宁国公主便是诞生在这九天之上。

申屠丹林似乎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微臣不愿。

皇后垂下眼睫看着杯中的茶水,声音冷肃:本宫倒与你们镇北侯府上辈子有亏欠似的,姜澜想娶申屠婵,璇玉想要嫁你,你们兄妹是有什么狐媚手段不成?口吻讽刺,眼神轻蔑。

申屠丹林这次却没有沉默:臣的妹妹素来行止有度,恭慎端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皇后轻声嗤笑:本宫不是跟你商量的,申屠丹林,你若是不娶妻,申屠婵就嫁贤康郡王,你选吧。

这不是再让申屠丹林选,这是在让申屠丹林死心。

申屠丹林嗤笑了一声,似乎是真的死心的闭了闭眼睛:好,臣娶妻。

娶妻,只要是个妻子就行。

他原本也不在乎,只是觉得不想害了别人,但是在申屠婵和陌生女子中,他自然要先保全申屠婵。

皇后倒是有些意兴阑珊了,若是申屠婵,一定会拿些别的东西来跟她谈判。

她不接受申屠婵做儿媳,也不喜欢她,但是站在另一边的角度,她又有些欣赏她。

她对着申屠丹林挥了挥手:既然如此,跪安吧。

申屠丹林行了拜礼退下了。

申屠婵在太安公主这里听到消息时,只觉得荒谬。

申屠丹林已经十九岁了,他喜欢年仅十三岁的宁国公主。

她突然想起来很远的一件事,申屠祺给他下药,她明明是在恭王府见的太医,申屠丹林却知道了这件事。

那时候宁国公主也在,申屠婵当时还一直没想明白是谁告诉的申屠丹林。

这样回忆,好像有很多东西有迹可循,但是申屠丹林说他有个不算心上人的心上人时,宁国公主才几岁?十一岁,还是十二岁来着?这怎么想怎么荒谬,怎么可能呢!申屠丹林从宫中回来时,申屠婵正在等着他。

他除去氅衣,笑了笑道:怎么了?申屠婵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哥哥,你喜欢宁国公主吗?申屠婵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有些随意的道:从前不喜欢。

从前不喜欢,那就是现在喜欢。

申屠婵点了点头,算是自己知道这件事了,皇后娘娘跟你说了什么?申屠丹林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是打算给我赐婚。

申屠婵皱眉:赐的谁?说到这里,申屠丹林抬头看了申屠婵一眼,面色如常的笑了笑:应该是陈小姐。

申屠婵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陈小姐是谁,她站起了身,目不转睛的看着申屠丹林,声音平静:哥哥,你不想娶陈白若的话咱们可以不娶。

申屠丹林看着申屠婵,唇角还带着那笑容:难不成我可以一辈子不娶妻?申屠婵望着申屠丹林,久到申屠丹林觉得申屠婵是不是生气了,申屠婵才开口。

可以,你从旁系过继个孩子继承爵位。

申屠丹林不得不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

申屠婵一直表现出的都是,绝对不让镇北侯府没落,一定要继承父母亲的遗志。

这样的想法,竟然允许镇北侯府的血脉断绝。

申屠婵转头看着小几花瓶里插着的腊梅,她语气坚定:哥哥,我希望你过的好。

申屠丹林看着她笑了,这个妹妹真的很好,他安抚道:我很好,别担心。

申屠婵捏了捏拳头,回了住处就向皇后递了问安折子。

皇后隔了三天才见她。

申屠婵刚行完礼,皇后便把写好的懿旨扔在了她的脚边:给小侯爷赐婚的懿旨,你带回去吧。

申屠婵没有去捡那懿旨,甚至没有看一眼。

皇后冷笑一声:申屠婵,你敢无礼?申屠婵面目平静的望着皇后,许久,她声音温和的道:娘娘,我帮您杀容贵妃。

皇后挑眉:哦?申屠婵继续说:帮您杀十一皇子。

皇后微笑着看她。

申屠婵又补充道:做您手中的刀,所有威胁太子继位的人我都去帮您杀了。

皇后终于笑容满面,看着她道:申屠婵,你还真有意思。

她说完又摇了摇头:就算如此,本宫也不会把璇玉嫁给申屠丹林。

第一百二七章申屠婵平静的看着她:不求公主下嫁,只要皇上跟娘娘不再插手我哥哥的婚事就可以。

皇后收敛笑容,严肃的看着她:只需如此?申屠婵点了点头:只需如此。

皇后正视她:好,本宫答应你。

申屠婵恭敬的拜了跪礼。

皇后有些诧异:本宫这么逼迫你,你还头一次这么诚心的给本宫行礼,为什么?申屠婵不卑不亢的看着她,含笑道:娘娘,因为此时此刻,我并没有把您当成一个国母,一个上位者啊。

皇后疑惑的看着她:那本宫是什么呢?申屠婵的看着她,是我哥哥心上人的母亲。

不等旁边的宫婢斥她放肆,她又道:我从前在漠北的时候听说过,结不成亲家,也不能结成仇家。

她说的十分认真,然后又拜了拜才退了出去。

皇后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以权利制衡,申屠婵却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宁国公主早就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申屠婵定有耳闻,却并没有以此事跟她谈判。

她想起来宝庆郡主评价申屠婵的一句话,她有手段,却愿意以诚待人。

这一代小辈分的皇女们都很喜欢申屠婵,但是她和淑妃却都不怎么喜欢申屠婵,因为她太能惹事了,有反骨,爱出头,不安于室。

这样的女孩子,眼看就不是个命长的。

皇后望着门槛发呆。

她贴身的嬷嬷过来劝道:娘娘,您明明挺欣赏她的。

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若是本宫的女儿,本宫倒是觉得挺好,有本事,不吃亏,但是她是别人的女儿,我怎么看她都觉得她是个祸害。

嬷嬷不敢再多言,皇后却笑着反问:你说,有什么法子,既能让她心甘情愿的远走,又能断了姜澜的念想?那嬷嬷跟在皇后身边十几年了,思索了片刻道:娘娘,您若是能狠下心来,眼下倒是有法子拿捏她。

皇后偏头看她,眼神犀利。

那嬷嬷垂着头,恭敬地道:娘娘舍不得宁国公主,但是以奴婢看,小侯爷挺好的,他不是武将,又没有太多实权,公主嫁他,自是一辈子留在京都城,在您身边,您以此事拿捏申屠小姐,她定是乖乖听话,而且,自古没有兄妹嫁娶同一家的,公主嫁了小侯爷,申屠小姐自是不能再嫁燕王殿下。

她顿了顿,又道:申屠小姐那么在意她的兄长,必定是妥协的,您再为她择个地方上像样的夫婿,两全其美,请郡主或者文嘉乡君做个说客,还愁此事不成?这倒是个好法子。

皇后抬眼看她,眼神意味深长,是这个道理,只是本宫素来好说话,又惯着燕王,她们一个个的都不敢出主意让本宫动申屠婵,生怕燕王知道了血溅当场,你倒是胆子不小。

那嬷嬷急忙叩拜了下去:奴婢并无害人之心,只是为娘娘解忧!皇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笑了笑道:行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宝庆郡主和文嘉乡君不反水就不错了,可指望不上她们。

不过也并没有完全否决此事,那嬷嬷轻轻松了口气。

长春宫里。

陈王和李向山都在。

容贵妃面色阴冷的看着李向山,语气阴寒:大哥,本宫不想再看见那小贱人!李向山沉着脸并不说话。

陈王扫了他一眼道:舅舅,李静姝已经彻底变成了咱们的敌人,这个时候心软就是自寻死路。

李向山没有理会他,抬头看了一眼容贵妃:家门不幸,娘娘受累了,她如此欺师灭祖,臣定会处置她。

容贵妃也了解这个兄长不是心软的人,闻言还是哼了一声道:陛下已经在为她拟封号了,出手便是贵嫔,现在她羽翼未丰,还好处置,等她晋了贵嫔,皇宠在身,恐怕咱们就没那么容易的得手了,大哥尽快吧!。

李向山目光冷厉,沉声道:娘娘放心,她活不到晋位。

陈王脸上这才勾起一丝笑意。

李向山从长春宫出来时,李静姝正在宫道上等他。

她还是孤身一人,乖巧的等着送他出宫,一如从前一样。

李向山脸颊轻轻抽动,几乎的恶狠的盯着李静姝。

想他李向山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没到却临门翻在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里。

营营役役,十一皇子竟连个楚王也没有捞着。

李静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在他的目光中泰然自若,父亲,我做的好吗?李向山几乎是挫了挫牙齿才冷笑道:不亏是我的女儿!李静姝温柔的笑了,带着寻常少女的娇俏道:自然,咱们一脉相承的狠毒和虚伪。

李向山像刀一样的目光审视着她:此等手段,你母亲恐怕也看走眼了。

李静姝表情骤冷,几乎双目赤红,一字一句道:别提我娘!这是父女反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向山眼中带着果然如此的了悟,小畜生,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学会窝里横,你是记恨为父没有成全你嫁给太子吧,你若是真的在意你娘的死,你最该杀的就是申屠婵。

李静姝面目狰狞的盯着他:我自会杀她!但是,父亲,我娘是你的发妻,她也曾相夫教子,也曾侍奉公婆,她以你为天,出了事情你不想着保她,却亲手杀了她,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既然如此,女儿就亲手杀了你,你到地下去向他认错吧!李向山冷笑一声:孙氏歹毒,残害妾室庶子,为父已经没有与她计较,何况区区妇人,怎抵大业!为了我李氏兴盛,牺牲一二在所难免!他说完收回了落在李静姝身上的视线,抬脚向出宫的方向,冷声道:你也一样,蜉蝣撼树,自寻死路。

李静姝笑意更胜,在他身后道:是吗?父亲,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我的手里。

她又向前一步,近乎低语道:我要让你知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歹毒,阴狠,自私,我已经学了个十成十。

李向山嘲讽的哼了一下:为父亲拭目以待。

李静姝紧紧揪着手里的帕子,直到那丝帕被她扯断。

她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疯魔,她对自己的父亲恨得咬牙切齿,宁可粉身碎骨,也要他死。

第一百二八章正元节之后便是又是一年到了末尾。

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富足,皇帝大宴群臣。

冯婴如最近有了身孕,孕吐不止,申屠婵过来看她,她有些烦躁的躺在床上道:三天小宴,五天大宴,参不完的宴。

全是不想见人的怨气。

申屠婵少见这样的冯婴如,闻言笑道:你身体不适,便不要参加了。

冯婴如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长安长公主素来恭敬,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她拂皇帝的面子。

申屠婵拍了拍她的手道:没关系,宝庆郡主都不打算参宴,你也不要去了,不去才是恭敬。

宝庆郡主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宴会上人来人往,担心冲撞。

冯婴如还没满三个月,就更应该卧床休息了。

她一听宝庆郡主也不打算参宴,脸色才好看了些。

申屠婵又安慰了她几句才告辞。

春分扶她上马车时忍不住叹息:乡君只比您年长一点,如今已经身怀有孕。

申屠婵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还是回头笑道:我差点忘了,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春分没有这个意思,急忙摆手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申屠婵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是该把春分嫁出去了。

盛宴是在夜里,皇帝还命令工匠们特制了一批烟火。

臣工女眷们能来的几乎都来了,皇城宴会虽多,但是为了皇帝的安全,这样漫天烟火的盛况并不多见。

申屠婵也带了申屠祺和申屠妤,她给申屠妤选了人家,亲事已经定了,开了年申屠妤就要嫁出去。

宁国公主被两个嬷嬷看管着,此时一看到申屠婵便跑了过来,她有些萎靡不振,眼圈红红的,看见申屠婵便道:阿婵,小侯爷呢?申屠丹林之前一直掌管军器,如今年底,虽说各地休战,但是他还是出京了,到了年关再回来,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时刻。

他们都觉得,等宁国公主再大一点,时间再久一点,小公主或许就明白了,她也许并不喜欢申屠丹林。

申屠婵笑着给她行礼:哥哥外出公干了,到年关才能回来。

宁国公主竟然一下子落下泪来:他是不是躲着我?申屠婵没料到小公主说哭就哭,顿时有些无措,急忙拿了帕子就给她擦眼泪:公主别哭,正宴之上,不可失态。

她们站的位置并不隐蔽,已经有贵女欲言又止的往这边看了,两个嬷嬷赶紧半扶半抱的要把她弄下去。

申屠婵不放心,转头看了一眼人群中一个人闲坐的李静姝便跟着宁国公主匆匆走了。

到了偏殿,宁国公主才堪堪止住了眼泪,抽噎着道:阿婵,他不喜欢我吗?申屠婵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公主,您还小,以后会遇到更好的男儿,也许过几年,您就喜欢英武一些的男子了呢。

她声音温柔,宁国公主却突然生气了,重重推了她一把,申屠婵没有防备,被推的后退几步,旁边的宫女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她。

宁国公主口中还生气的道:你们都觉得本宫是小孩子,本宫已经十三岁了!申屠婵面上的怜爱瞬间不见了,她平静的看着宁国公主:殿下,您第一次见臣女的时候,臣女也是十三岁,您看看您自己的样子,为了个男人哭哭啼啼,皇后娘娘把您照顾的太好了。

宁国公主自己也知道推她是不对的,有些委屈道:阿婵,我是真的喜欢他。

申屠婵无声的叹了口气,她不会安慰人,尤其不会安慰宁国公主这种温室的名贵花朵,只好道:殿下,这世上总有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您是公主也一样。

申屠婵说完转身要走,宁国公主上来抱住了她的腰:阿婵,对不起,你别生气!申屠婵站住了,她沉默了一下才道:公主,您等等吧,我哥哥如果真的喜欢您,他会争取的,若是他自己不争取,您就不要喜欢他了,我们申屠家的儿女,从来不退缩。

她说完掰开宁国公主的手,匆匆去了。

皇帝已经到了,烟火马上就要开始了。

姜澜见她过来便走到了她的身边,申屠婵双手交叠在腹前,握着拇指上戴的玉戒。

灯火通明,烛油淌了满案,几乎半个皇宫都是热闹的,巡逻的侍卫到处都是。

那边宁国公主也过来了,脸色不太好,太安公主偏着头安慰她。

李静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贵妃刚刚小产没多久,她年纪不小了,即使脸上扑了厚厚的粉也难掩憔悴。

她视线冰冷的从申屠婵和李静姝身上扫过。

烟火如同无数利剑一样划破夜空,整个天空无比绚烂。

申屠婵将舌尖抵在上颚,目不转睛的盯着皇帝身边的李向山。

铺天盖地的烟火之下,一只利剑穿过层层光影直朝皇帝的方向飞去。

电光火石之间,李向山重重掷出手中的酒杯。

瞬间杯裂箭落。

旁边高永一高声呼喊:护驾!禁卫军护驾!不等禁卫军冲上前,太子已经挡在了皇帝跟前,高声道:有刺客!快抓刺客!漫天的烟火还在跳跃,纷乱之下,皇帝皱眉环顾四周。

皇后和容贵妃都已经站起了身,紧张的望着皇帝。

那冷箭竟然只有一只,只一下便没有了别的动静。

只有烟火如雷的声音,众臣及家眷在五彩火光下面面相觑。

那边禁卫军早就气势汹汹的开始盘查。

皇帝看向太子和李向山道:怎么会混进刺客,禁卫军是干什么吃的?禁卫军归皇帝自己辖制,这话能问谁。

申屠婵无声的勾了勾唇,姜澜似有所感,视线落在了她的面上。

申屠婵不可能想弑君,定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那边太子躬身道:父皇,恐怕是宫内之人所为,宫门森严,贼人肯定出不去,李太尉刚刚救驾有功,此乃立功之机,不如交由李太尉查办?他这么主动,李太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但是他还没说话,李静姝就起身道:陛下,您没事吧?众目睽睽之下,李静姝盯着贵女的身份往前凑,眼神焦急。

容贵妃几乎是警告的看着她。

李向山赶紧道:陛下,臣......父亲!您不是说一直以陛下安危为己任,如今竟有贼子胆敢行刺,您可一定要把人揪出来碎尸万段!李静姝高声打断他,关切又快速的说道,那‘碎尸万段’四个字极其刺耳。

她的目光从皇帝身上落到李向山身上,自始至终没有看太子一眼。

第一百二九章李向山有些恼怒,太子和自己的这个逆女双双逼迫,他越发觉得此时蹊跷。

但是皇帝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时间不容他思量。

他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陛下放心将此事交给臣,臣定然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点了点头:好。

李向山行礼退下,带着禁卫军出去搜查。

他退下之前飞快看了一眼李静姝,李静姝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正盯着他。

李向山心中一沉。

今日他原本准备了大礼给李静姝,看来这个女儿也准备了东西给他。

李向山刚刚离开,李静姝就抬头对容贵妃道:陛下,姑母,臣女的衣袖刚才被酒水沾湿了,臣女下去更衣,失陪片刻。

皇帝正在忧心刺客的事情,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点了点头就由她去了。

申屠婵见她离去,看了一眼姜澜道:我有事找李静姝。

说完她便要走,被姜澜一把拉住,姜澜的目光尖锐,似乎是知道她此去绝不是单纯见个贵女。

申屠婵没有抽手,看着他,眼神冷峻,但声音很温和:放开,我一会儿就回来。

姜澜松开了她的手,我在这等你。

他目标太明显,不能陪着她,只能等着她。

李静姝刚走到更衣的厢房便有些惊慌的喊道:有刺客,抓刺客!父亲,救命!外面巡逻的禁军迅速冲了进来,李静姝跌坐在屏风边,一脸的惊恐,指着窗户道:我刚才...刚才看见一个黑衣人,他从窗户跳出去了!她说着吓得眼泪都后知后觉的流了下来,禁军急忙跳出去追,李静姝大喊:快把我父亲叫过来,刺客在这边!她像是受了委屈,着急找到庇护的小姑娘,哭着喊着要找父亲,要回宴会上。

李向山离得不远,过来时大部分禁军已经顺着李静姝指的方向离去了。

伺候李静姝换衣服的侍女正捧着干净衣服站在一旁,那上面还叠着一条淡紫色披帛。

李静姝吓得连衣服都不敢换,生怕刺客闯进来。

禁军的一名小统领在李向山面前多少给她几分面子:李小姐,前后搜查过了,这里没有刺客,想必刺客就一人,已经跑出去了。

李静姝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还不忘十分有礼貌的道:多谢大人。

这里原本就是女眷更衣的厢房,既然搜查过了,禁军就要赶紧退出去。

李向山留在了最后,他出门前看了那捧着衣服的侍女一眼,正要走,李静姝叫住了他:父亲,等等,我有话跟您说。

李向山像是看个死人一样看了她一眼,李静姝眼中却带着愉悦:很重要的事情,您必须知道,关于.....李向山朝身后的禁军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别处检查吧。

室内就剩下李向山父女,那捧着衣物的侍女躬身向外退了出去。

李静姝捏了捏自己潮湿的袖子,慢吞吞的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父亲,我知道申屠婵为何与您为敌了?李向山嗤笑了一声:就这?李静姝几乎用单纯的表情看着他:对呀。

李向山原本有些提着心,听见她说这个顿时觉得可笑,讽刺道:如此小事。

李静姝托腮笑了:这确实是小事情。

哦,对了,你今天应该安排了人杀我吧?她还是单纯无害的模样,但是李向山听着这话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不错,倒是机警。

李静姝哈哈笑了,笑完用手遮了遮唇道:父女同心,父亲,我也要杀了你的。

两人的视线像刀子一样交汇。

那捧着披帛的侍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刚才根本就没有退出去。

李静姝淡淡的看向她手中的披帛,那侍女灿然一笑:奴婢送李小姐上路。

李静姝哦了一声,有些善意的解释道:不劳烦你了,咱们三个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侍女一惊。

外面已经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木头炸裂声。

李向山快步上前去拉开门,火舌已经扑到了门上,几乎在他开门的瞬间就燎起了旁边的纱幔。

着火了,而且是扑天大火。

李向山断断没有想到李静姝要跟他同归于尽,他迅速跑到了窗户前,刚才李静姝借口换衣服,怕有贼人,窗户竟然已经被封死。

那侍女吓得魂不附体,但还是满脸希冀的看着李向山。

处处死路,李向山指着那侍女竟然厉声道:勒死她!侍女拿着披帛向李静姝扑了上去,李静姝却根本没打算躲,她微微垂着头,面上带着阴森:父亲,你原本杀了我是打算怎么收尾?李向山到处找东西试图打开窗户,闻言哼道:她原是乾清宫的宫女。

皇后的人,杀了李静姝,倒是挺好的手段。

可惜了。

那侍女摁着李静姝将披帛缠在了她的脖子上。

李静姝却想起什么似的想挣扎,但是她素来养尊处优,力气根本不如那侍女,很快就被勒的喘不过气。

她又放弃了,似乎只是有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事情。

满屋都是浓烟,李向山被呛的呼吸困难。

这屋里的水壶里还有一点茶水,他将那茶水倒在随手扯过来的布上捂住口鼻。

火势凶猛,根本没有人来救他们。

李静姝快要窒息了,那侍女重重拉紧了披帛,面目狰狞的使着力气。

浓烟熏得她们都快昏厥了。

其实此举格外多余,反正都是要死,但是他们父女,就是一定要用自己的手段杀死对方。

在李静姝觉得自己已经必死无疑时,窗户被一声清脆的声音打开了。

李向山先是狂喜万分,看清来人后又变成满脸阴毒。

申屠婵蒙着湿哒哒的面巾从窗户里跳了进来。

她手里握着剑,眼中满含笑意的看着李向山,语气森冷:李太尉,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申屠婵进来后那窗户迅速被火舌覆盖,屋里所有的人都成了困兽。

李向山瞬间明白屋里定是有密道,否则申屠婵不会蠢到自寻死路。

李向山以拳头为武器正要扑上来时,申屠婵飞身躲过,提剑穿透了那还在拉扯披帛的侍女。

那侍女被一剑封喉,鲜血溅了李静姝一头一脸。

李静姝跌坐在地上,她刚重重喘了两口气就被浓烟呛的两眼发红,又扶着地慢慢呼吸。

申屠婵苦心习武,为的就是今天。

她从未停止过杀戮,李向山不是她的对手,更别提申屠婵双剑在手。

申屠婵几乎是拼命一般挥剑而上,将李向山逼到了火中,她一剑刺中了李向山的胸膛,鲜血喷涌,李向山进退两难,申屠婵在他犹豫的瞬间一脚将她踹进了大火。

李向山狼狈不堪的跌在火中,瞬间惨叫惊天。

申屠婵在火光中冷冷望着他,她的眼睛里蕴含着滔天的恨意,像是要把目之所及的一切燃成灰烬:李向山,下去向我父母赔罪吧。

李向山在火中挣扎着要扑上来:他们该死,权势纷争,天理!天理如此!申屠婵的剑刺在了他的咽喉上,一剑穿透,鲜血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一样喷涌淋漓。

火势太大,申屠婵手中的剑都变成了灼热的。

记好了,到了地府报我申屠婵的名讳。

好让我父母知道,是我给他们报了仇。

第一百三十章申屠婵没有管倒在地上的李静姝,她在火光中撬开了空地上的一块石板。

石板下是一层沙土,她一剑刺下,沙土下薄薄的板子断裂,沙土哗啦落了下去,是个密道。

申屠婵转头看向李静姝。

两人四目相对,李静姝对她笑了笑:申屠婵,你赢了。

她脖子上的淤痕骇人,双眼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来。

时间紧迫,申屠婵没有说什么,纵身跳入了暗道。

申屠婵在太安公主的寝殿更衣之后,外面的火还在烧。

原本热闹的宴会变成了灾难。

李向山父女被困在了火海里。

容贵妃听闻这个消息时,当场便昏厥了。

申屠婵刚到宴会上姜澜便急忙上前来拉住了她:你没事吧?申屠婵摇了摇头,旁边的太安公主忙道:听说是烟火突然炸裂,引燃了房屋?姜澜嗯了一声。

申屠婵却抬头看向了正要离开宴会的皇帝,护着他离开的太子轻微的看了一眼申屠婵。

宴席结束了,闹出了人命,只能到这里了。

申屠婵站在远处望着那陷入火海的殿宇。

李向山死了,她的仇报一半了。

她几乎无法抑制凝在唇边的微笑,她走了那么长的路,终于收到了一点成果。

姜澜在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申屠婵转身要走时,他才抬手去牵,惹得申屠婵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姜澜似乎是有些不高兴:太子皇兄帮你的吧?申屠婵点了点头。

姜澜没再说话,申屠婵也不好再问,只得捏了捏他的手掌:我没事。

姜澜却没再说什么。

直到宫门口,姜澜才道:云南那边出了点事,老王爷不太好了,母后让我过去看看。

临近年关,老王爷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去这个新年,朝中派皇子去探望,乃是情理之中。

申屠婵点了点头,微笑道:好,你万事小心。

姜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做事太冒险了,我不在京都城时,你有麻烦就把燕王府玉牌给胡刀,燕王府的人会帮你做任何事。

申屠婵点了点头,她心情极好,笑道:我只做有把握的事情,别担心,云南遥远,你才要多小心。

姜澜不知是不是这场大火的原因,还是因为许久见不到她了,总觉得心绪不宁。

李向山和李静姝的死传到宝庆郡主耳中时,宝庆郡主十分诧异:死了?喜令点了点头。

宝庆郡主的神情充满了不可置信: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一场火烧死了?这也太蹊跷了。

申屠婵含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她态度平稳,宝庆郡主反而觉得没什么令人惊讶的了。

申屠婵托腮看着侍女们在一旁烤板栗,宝庆郡主憋闷的慌,忍不住道:我听冯婴如说,你劝她不要参加那晚的烟火晚宴。

申屠婵才抬头看她,笑道:郡主,咱们心知肚明。

烟火之下有刺客,人仰马翻,若是冲撞了冯婴如才是得不偿失。

宝庆郡主才缓过神来,真的是她干的。

她抚了抚肚子转移话题:仙蓉的婚事最近要定下了。

申屠婵跟仙蓉郡君的关系并不亲密,闻言只是随口问道:哦?是哪家?宝庆郡主叹了口气:禹州佐领韩同的嫡长子。

禹州佐领是一品的大员,这门亲事并不差。

宝庆郡主叹气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远嫁。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皇室女子远嫁乃是无法避免的事情,申屠婵也没法安慰她。

年底了,她管着家务事,探望完冯婴如和宝庆郡主就一头扎进年货采买,近亲往来的事情中去。

过了七八日,朝中传来了消息。

大晋隔壁的大周国有使团来访。

使团访晋不算大事,基本是常来常往,但是这次动静却很大,因为此次晋朝派了个皇子过来。

申屠婵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墨,她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在一起。

先是太子和她联手杀了李向山,然后是姜澜被派去了云南,仙蓉郡君定下婚事,现在是大周的皇子跟着使团来了。

姜澜被派去云南是皇后的意思。

仙蓉郡君突然定下婚事,定是长安长公主听说了什么。

申屠婵冷笑一声,如果她没猜错,皇后这个意思明显是打着让她去和亲的主意。

姜澜应该根本不知道使团来访。

皇后恐怕是要趁着姜澜离京把生米煮成熟饭,等姜澜和申屠丹林回来,她早就跟着使团远赴大周。

姜澜便是手段通天,也不可能调动军队一怒为红颜打到大晋去。

申屠婵扶额无奈的笑了。

她许多计划已经迫在眉睫,根本来不及通知姜澜了。

申屠婵百忙之中抽时间约了霍香香去拒马河看冰嬉。

霍香香的行踪常常比申屠婵还要神秘,时不时就出京了,霍将军和霍夫人十分纵着她。

天气寒冷,申屠婵是坐轿子去的。

拒马河沿岸此时并不繁华,大雪刚过去没几日,除了来冰嬉的富家子弟,几乎没什么闲杂人等。

申屠婵正闭目养神,一只利箭穿透了轿子的内壁。

外面响起了打打杀杀的声音,她像是没有听见,刀光剑影映到了门帘上,她也只是安静的坐着。

没过一会儿,轿帘便被一只黝黑粗糙的大手给撩了起来。

一个络腮胡子,下巴叠了两三层的大汉一见申屠婵便笑道:呦呵,好漂亮的娘们!申屠婵冷笑一声,几乎是闪电之间便将捏在手里的木质茶拨子捅了出去。

这茶拨子是防止茶叶堵塞茶漏的孔,因此尾端做的十分尖锐,像针一样,此时正中这络腮大汉的右眼。

他眼睛像是扎破了的葡萄一样,瞬间淌下‘汁液’来。

申屠婵刺入便松了手,那大汉惨叫一声捂住眼睛退了出去。

快把这娘们拉下来!兄弟们小心点,好像还是个练家子!废物,连个女人都搞不定!是陈王的声音,这声之后,一片寂静,只剩下那壮汉的惨叫声。

申屠婵还是不动如山,没有任何下轿子的意思。

外面陈王声音嘲讽:死到临头就别倔强了,要么自己下来,要么你就连着这轿子一起葬身拒马河!申屠婵冷哼了一声:陈王殿下狗急跳墙了?陈王似乎是重重的轿子上踢了一脚:你这歹毒的女人,多留一天都是夜长梦多,杀你,就该来狠的速战速决!申屠婵嗤笑一声,激的陈王怒气更胜。

不等他命人拆了这轿子,申屠婵笑道:殿下,李太尉死了,连您的脑子也一并带走了吗?连他都死在了我手上,你还敢来惹我,你若是不惹我,我原本打算放过你的。

这话太嚣张了,惹得陈王破口大骂:贱人,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你手里吗?你算个什么东西!第一百三一章申屠婵声音骤冷:世道以出身分贵贱,宫中以谋略决生死,你两种只占了一种,注定出生好,可惜要死的早。

陈王大怒:狂妄!将她连同轿子一起扔进拒马河!申屠婵并没有动作。

外面又是一阵砍杀声。

申屠婵掀开帘子时,满地鲜血和残尸,陈王已经屠刀悬颈。

胡刀带着一群侍卫蒙着面,看向申屠婵,瓮声瓮气道:小姐,杀了他吗?陈王恨得眼眸几乎渗血,牙齿紧紧咬在一起,跟申屠婵对视片刻后:我乃皇十一子,杀了我你也得死!申屠婵微笑着望向他,好心的解释道:我本来没想杀你呀,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顺利的杀死李太尉再杀你吗?陈王死死盯着她。

申屠婵的笑带着一点冷:就是因为你是皇子,只要漏出一点破绽,其他兄弟就会像猛虎一样蜂拥而上,将你分食殆尽,明白吗?申屠婵说完还嗤了一声,似乎是极其不屑的样子。

陈王重重咬了咬嘴唇,天寒地冻的天气,他额上渗出冷汗:申屠婵,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他在申屠婵挑剔的目光中滚了滚喉结,有些崩溃的道:别杀我,我可以拿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跟你交换!申屠婵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向了拒马河茫茫河面:晚了,我现在只能要你的命。

她说完看向胡刀:堵上他的嘴。

陈王挣扎着要逃,几乎是魂飞魄散的喊叫:申屠婵!放了我!饶了我!胡刀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浸在河水里淹死,然后抛入河里。

不会有人给陈王做主了,李家的顶梁柱李向山已死,剩下的为争家主之位还斗的你死我活,容贵妃已经没了八公主,再没了陈王,就想是巨虎无齿,不足为惧。

皇帝纵然万般暴怒,也无济于事,毕竟陈王是自己落水淹死的。

申屠婵坐上轿子,自有轿夫过来抬轿。

她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去赴了霍香香的宴会。

霍香香正伏在窗边看河面雪景,见她来了便道:快来,咱们许久没有一起饮酒了!申屠婵笑着道:好,待我先净手。

她说完小满便端了水盆子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申屠婵将自己的双手浸在水中,她的手指纤细,白白净净的,但是并不细腻,手指有些粗糙,掌心更是有些茧子。

这不是贵女的手,倒是像个侍女的手,恐怕春分这种贴身侍女的手都比她细腻些,因为太粗糙的手,怕勾坏贵女们精贵的丝帛。

申屠婵忍不住笑了笑,她才刚用自己的手杀过人,有什么好嫌弃。

她抬起手,小满上前用丝帕将她的手擦干。

霍香香大概是有些醉意了,问道:我刚才怎么看见你跟小满不是一块来的啊?的确不是一块来的,为的就是引出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

申屠婵笑了笑道:我在路上看风景拖拉了一会,怕你等急,便派了小满先过来。

霍香香哦了一声,摇摇晃晃的给申屠婵斟酒。

申屠婵执杯饮了。

霍香香看着她笑道:阿婵,你是不是好事将近了?申屠婵一时没听明白:什么?哎呀,你跟燕王啊,燕王整天缠着你,你又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他肯定要请陛下赐婚了吧!霍香香摆着手,一副你太不仗义了的样子。

申屠婵笑着摇头:他哪有整天缠着我。

心里却突然明亮起来,连霍香香不常在京都城的都知道姜澜可能要请陛下赐婚了,皇后不可能不知道。

恐怕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容不得自己。

这是一条死路,她不杀人,就会被人杀,她杀了人,就会被皇后排斥,她没得选。

她不可能已经为报仇放弃一切,最后一头栽在了姜澜这里,而不去报仇。

霍香香看她发愣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燕王吗?申屠婵看着她,认真的对着一个酒鬼道:喜欢,我喜欢姜澜。

她在这寂静的临河小楼里,对着一个醉醺醺的人,说了姜澜最想听的话。

霍香香也不知道还清不清醒,但还是很为申屠婵高兴,又拿出酒壶给她倒酒。

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申屠婵将那酒一饮而下,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祝我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或许是因为上次的大火,大晋迎接使团的宴会不大,只邀请了有爵位的人家,以及皇室亲近的宗亲。

申屠丹林不在,申屠婵只得代表镇北侯府出席。

她再次见到宁国公主,宁国公主已经平静了许多,见到申屠婵还是像从前一样笑嘻嘻的。

申屠婵心中十分诧异,皇后是怎么哄好她的。

太安公主进殿时欲言又止的看了申屠婵一眼,申屠婵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径直进了殿内。

那边鸿胪寺的少卿引着大周使团的人进来了。

大周来的是二皇子宇文极,中等身量,脸颊瘦长,倒也是浓眉大眼,带了白玉发冠,还装饰了几只辫子,辫子上坠了玉珠。

申屠婵比寻常贵女高一些,一袭青衣淡雅,在人群中有些出挑。

宇文极的目光先是落在宁国公主身上,停顿了片刻移到了申屠婵身上。

申屠婵侧耳听冯婴如说话,像是没有感受到宇文极的目光。

宇文极又把目光落在了太安公主身上。

太安公主冷着脸,见他的目光过来,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宇文极站在殿中,倒真是使得殿内的一众贵女避如蛇蝎。

冯婴如忍不住悄声道:往年也不见皇子出使,今年不会是想和亲吧?连她一个最近没怎么出门的孕妇人都察觉出来了。

申屠婵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冯婴如有些紧张的抓住了她的袖子:宫中还有不受宠的公主,应该轮不到臣工女眷吧?显然是有些担心无父无母的申屠婵。

申屠婵握了握她的手,意味不明的道:谁享受了这尊荣谁去。

这话听着就让人心颤,冯婴如的余光忍不住瞟向完全没有危险意识的宁国公主和冷着脸的太安公主。

申屠婵低着头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她已经站到利益的天枰上了。

第一百三二章皇帝一年之内两次痛失爱子,前几日大病了一场,进来时还有些精神不济。

高永一小心的搀扶着他。

据说这几日容贵妃好似疯魔了,张口闭口的就要杀人,皇后便以她受不了丧子的打击疯了,怕她误伤皇帝为借口,直接将她圈禁了,又一口气给皇帝选了好几个低阶官宦家的女儿侍奉。

朝堂之上也迅速重新洗牌。

申屠婵胆大包天盯着刚进来的皇后,皇后却回避了她的目光。

皇帝一到,大家便都要按座次坐下。

刚开始说话,便听见外面一个娇俏的女儿声:这里的御花园好漂亮!旁边小太监低声劝道:郡主,宫里禁止喧哗。

那少女小声的哦了一下。

申屠婵抬头望去,进来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头戴金冠,额前带了红玉的珠饰,她笑容明媚,唇边漾着小小的梨涡。

宇文极见她进来赶紧笑着道:真阳,快来给皇帝陛下请安。

那少女走到殿中行礼:周朝瑞王之女真阳郡主宇文絮,见过皇帝陛下。

皇帝脸上勉强带起一丝笑意:免礼。

宇文絮起身坐到了宇文极的身边,一副天真明媚,不谙世事的样子。

冯婴如忍不住悄悄跟申屠婵咬耳朵:你觉得她这是真性情吗?申屠婵一笑,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燕王若是出使大周,你觉得他会带宁国公主吗?皇家哪有那么多真性情的人。

不等冯婴如反应,她又道:恐怕是第二个李静姝。

冯婴如点了点头又去看宇文絮,一抬头,目光却跟宇文絮对了这个正好。

她便温婉的对着宇文絮笑了笑,心中却微微皱眉,这小郡主在看什么。

宇文极笑着对皇帝道:我们此行来拜访陛下,特地给陛下带了我们周朝的彤云酒,今日正好的宴会,不如拿出来共饮,陛下觉得如何?它朝进来的东西,定是下面层层检查,小太监们试过的。

皇帝点了点头道:常听说彤云酒入喉清新,口感绵长,群臣以为如何?旁边辅国公笑道:陛下,臣也有所耳闻,不知今日可否沾沾陛下的口福?皇帝面上带了丝笑意:那便拿上来分一分吧。

小太监们便抱着一坛坛酒进入了殿中,整个大殿一时间酒香扑鼻。

女眷们每人也分到了小小一壶。

申屠婵倒在杯中细细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杏子香味。

那边宇文絮笑道:听说晋朝的女子也好酒,我在大周自诩酒量是女子中的第一,不知在座哪位小姐的酒量最好?还请赐教一二。

场上一片寂静,大晋朝的女子只是风雅时品评一二,哪里真的如同男子一般豪饮。

申屠婵和霍香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皇后环视场上笑道:真阳郡主,我们大晋的女子奉行女子温婉,品性谦逊,你今日恐怕找不到一同豪饮的女子了,不如咱们换个比法如何?宇文絮沉思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不确定的道:比什么?皇后竟然扫了一眼申屠婵:比乐器技艺如何?这摆明了是让申屠婵出头。

宝庆郡主也察觉出皇后的用意了,她望着皇后,出言道:娘娘,真阳郡主来者是客,咱们怎么好来了就跟人比试,不如郡主表演一番,让我等见识见识周朝女子的风采。

这话说得极其周到,皇后竟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

宇文絮刚想张嘴,旁边秦文玉赶紧插话道:真阳郡主的美名,我便是在大晋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放在已婚男子身上多少算是出格,尤其是他还当着孕中妻子的面。

但是秦文玉长的好,宇文絮一眼望过去便有些羞怯。

众人纷纷侧目,宝庆郡主泰然自若。

秦文玉只觉得憋屈,宝庆郡主一心保申屠婵,他若不是为了讨好宝庆郡主,才不想开这口。

他一抬头,正看见皇帝瞪了他一眼。

宇文絮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秦文玉一眼,又看了看宇文极。

宇文极本着让她露露脸的心态笑道:恭敬不如从命,真阳,那你就献丑一番吧。

宇文絮看着皇后道:娘娘,我会些剑舞,今日便小小献丑了,请娘娘赐剑。

宴会之上不可能拿真正的剑,高永一命人拿了一只精致的木剑上来。

宇文絮行礼之后,便轻轻起舞。

姿态优美,腰肢柔软,行云流水之间又有些力量感,看样子是会些武,不是嘴上说说的花架子。

申屠婵一边饮那彤云酒,一边欣赏她跳剑舞,倒是一大享受。

霍香香对这些歌舞笙笙的场面不感兴趣,她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宇文絮琐碎动作太多,又过于造作,便漫不经心的遥敬申屠婵。

或许是他们两个人散漫的态度惹了宇文极注意。

宇文絮一舞结束。

他便看着申屠婵笑道:刚才舍妹舞蹈,两位小姐似是别有见地,不知是舍妹跳的不好,还是两位小姐也是个中高手。

霍香香还挺意外他怎么注意到了,起身道:二皇子,我们对舞一窍不通,这彤云酒味美,我们只是对品罢了,您可能是看错了。

宇文极也不纠缠,歉意道:噢,好酒醉人,可能我确实眼花了,误会。

说完他看向了申屠婵,申屠婵却连站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笑着去跟另一边的宋惊鸿说话。

宋惊鸿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看到申屠婵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此时申屠婵笑着问她这酒好不好,她马上回到:我不擅饮酒,倒是品不出来好坏。

两人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让其他听说她们势同水火的贵女们暗暗吃惊。

宇文絮刚舞完,将木剑还给小太监,转头便看见了自己的兄长吃闭门羹。

她面上带着点疑惑,看着申屠婵道:这位小姐,我哥哥在跟你说话。

申屠婵将嘴里的果子咽下,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姿态高傲,不像寻常贵女。

看的宇文絮诧异她是不是公主或者郡主,但是他们来之前看过座次,这个位置只是寻常的贵女席位。

申屠婵有些冷淡的道:我吗?我的好友不是已经回答过二皇子了,郡主舞姿卓绝,只是我们不谙此道。

宇文絮只觉得她语气十分奇怪,好像是瞧不起自己似的。

不由得有些不高兴,便道:不知你是哪家的小姐?申屠婵微微一笑:镇北侯府,复姓申屠。

并没有提自己的名讳。

宇文絮似乎要发怒,转眼便委屈道:你怎么这般态度!申屠婵双手一摊,好似十分无辜:郡主,你跳你的舞,我喝我的酒,怎么?我不看你跳舞,也是一种罪过不成?第一百三三章宇文絮跺了跺脚,娇嗔道:你这般没礼貌,我不喜欢你!申屠婵依旧面带微笑:郡主,那只能说明咱们没有眼缘。

帝后正笑着跟宇文极说话,太安公主只好插话打断她们:申屠,郡主初来大晋,可能不适应咱们的交友之道,你让着郡主些。

她面上带笑,眼睛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申屠婵点了点头:公主,是我的疏忽。

宇文絮也不好再纠缠,只好对太安公主道谢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一走太安公主的脸就沉了下来,转头看着申屠婵道:申屠,你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两人出了大殿,太安公主看着申屠婵:你猜到和亲的事情了吧?申屠婵笑着看风景:公主,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好像是醉酒了一般,脾气极大,谁主动撞到枪口上来便呛谁两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话说得很大逆不道。

太安公主皱眉,还没张口,申屠婵便冷着一张脸看她:公主,我镇北侯府的爵位是怎么来的?太安公主一愣:军功。

申屠婵点了点头,又问: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太安公主直视她,神情复杂:为国尽忠。

申屠婵带着笑,那笑容里却带着肃杀,她疏冷的眉眼凝视着太安公主,几乎这样就逼得太安公主忍住想向后退一步。

我申屠家为大晋出生入死数载,我的双亲战死,镇北侯府凋零,我哥哥没有继承我父的骁勇,但是也在力所能及的为你姜家呕心沥血,公主,难道姜家还要牺牲我吗?她神色倨傲的看着太安公主,一字一句的质问道:我镇北侯府要用这种方式绝迹在大晋吗?难道我们不是大晋的子民吗?太安公主终于仓皇的向后退了一步。

皇帝乃是天子,天子受百姓供奉,但是天子也要让子民安居乐业,镇北侯府已经付出了一切,如果再连女眷也被皇室拿来做和亲的工具,定会使得朝臣寒心,宗室议论。

申屠婵神色倨傲,口吻冷肃,像是终于受不了这种日子了:宋惊鸿,李静姝,宇文絮,她们算什么东西,我申屠家若不是因为太愚忠,父亲不愿讨巧,别说贵女里头把交椅,便是郡主的位置我也坐得。

太安公主进退两难的瞬间,她又补充道:公主,但是我什么都没得到,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踩着敌人的鲜血得来的,皇后娘娘不能欺人太甚,您也不能。

她说完就转身要走,太安公主上前一步拦着了她:申屠,你知道本宫也不想让你和亲的!五皇兄他.....这句话更像是踩到了申屠婵的要害,她严厉的看向太安公主:别拿姜澜说事情,姜澜喜不喜欢我,那是一件事情,但是你们姜家,对我和我哥哥如何,那是另一件事情,别把朝政之事跟儿女情长混为一谈!她像是怒极了,一句话也听不见去,她走了几步,太安公主才道:本宫答应过五皇兄保你。

申屠婵停顿了片刻,却没有回头。

她回到殿里,皇后正在跟宇文絮说话:冬日里正是看梅花映雪的时候,你们远道而来,本宫便安排太安带你们到处走走。

旁边淑妃的表情有些怪异,她几次看向仙蓉郡君,然后笑着道:太安常在深宫,对外面也是一知半解的。

皇后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仙蓉已经定下婚约,忙着绣嫁衣,太安素来和申屠小姐关系好,那就让申屠小姐作陪吧。

申屠婵起身行礼,并没有说话。

宇文絮鼓了鼓嘴想说话,被宇文极看了一眼。

宴会一散,宇文絮就有些生气的道:皇兄,那晋朝皇后一看就没按好心,舍不得真公主,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她让那个申屠婵作陪?宇文极表情平静:咱们拒了那位申屠小姐,自然还有什么李小姐赵小姐,你没看见那后面还有好几位贵女嘛。

宇文絮不服气:那就由着她塞个普通贵女给咱们?宇文极面上高深莫测:自是不可能,只是恐怕此事还有一番纠缠。

宇文絮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看上那个申屠婵了,她长的倒是比太安公主好看!宇文极敲了敲她的头:看长相有什么用,看的是本事!他顿了片刻又道:而且据说这个申屠婵是燕王的心上人。

宇文絮一听便嬉笑道:皇兄你这样一说我就觉得这个申屠婵挺好的,我就爱做棒打鸳鸯的事情,要不你就娶了这个申屠婵算了!这话说得恶毒,但是她还是一副天真明媚的样子。

宇文极勾唇一笑,有些讽刺一样看着她:既然如此,不如你留在这里嫁燕王如何?说不定我还能以此交换宁国公主嫁去大周。

这话听的宇文絮一愣,她没想到这个皇兄打了这种算盘,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宇文絮其实不是大周瑞王的女儿,她是皇帝和瑞王妃偷情生下来的,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因为身份上不能给足了宇文絮,因此皇帝十分溺爱这个女儿。

宇文极向来对她很好,在她面前总是温柔可亲的,因此她在宇文极面前多少有些颐指气使,但是她毕竟不是真的不懂世故,知道这位皇兄不像表面上那么喜欢她。

宇文极看她紧张,笑着道:我开玩笑的。

宇文絮却不敢再乱开玩笑,这大晋她人生地不熟,若是宇文极真把他留下和亲,虽然宇文极回去会吃一顿排揎,但是她可是回不去了,谁知道大晋这些人会怎么对她,她又不是傻子。

这对兄妹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亮,却忘了隔墙有耳,从进了大晋,他们的一言一行就被监听了。

这些话传进皇后耳朵里头时,皇后脸色阴沉,她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什么犄角旮旯里头钻出来的兄妹,蠢得要死!还普通贵女,就宇文絮这个脑子,要是在大晋,连申屠婵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宇文极也敢肖想本宫的宁国,凭他们也配!她那护短的毛病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她身旁的宫女笑道:娘娘,终归是小地方来的人,没见识也正常,据说那真阳郡主还是个私生女,申屠小姐好歹是将门虎女,她如何能比,再说了,那宇文极长的如此平庸,咱们宁国公主可看不上他!第一百三四章太安公主只能带着宇文极兄妹到京郊赏梅,又叫上了申屠婵作陪。

梅花清香雅致,再配上红泥小炉煮茶,青瓷莲花上燃香,侍女们在一旁烤些小吃食,还算舒适。

申屠婵从轿子上下来时看的宇文絮一愣,申屠婵头上带了朱雀金冠,两边簪了缠丝步摇,那流苏长长的垂在肩膀上,她身着黛蓝锈银纹的华服,腰间垂挂着硕大的珍珠,绣鞋上细密的绣了五福,边缘竟然还点缀小小的蓝宝,行走间端庄从容,她的侍女捧着一件貂裘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玉叶金柯,像是将这人间富贵都踩在脚底,贵极雅极。

宇文絮出身大周皇族,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只是她从未见过贵女穿这么厚重的黛蓝,这个颜色过于沉闷,甚至有些贵女嫌弃它老气,申屠婵皮肤极白,而且这衣裙绣了银丝,她穿便透着说不出的高不可攀,占尽了长相的便宜。

宇文絮是它国郡主,申屠婵扫了她一眼并没有行礼,而是微笑道:郡主。

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太安公主不常见申屠婵穿华服,但是因着前两日申屠婵那番话,她只当申屠婵是低调够了,对这一切感到不耐烦。

宇文极在一旁坐着品茶,按理说应该安排个皇子招待宇文极,只是燕王不在京都,齐王抱病,其他几个不受宠的儿子皇后也懒得抬举他们。

太安公主不想陪宇文絮待着,她有些瞧不上这出身肮脏的私生女,若是宇文极在,他还能关照关照自己的妹妹,索性就把这事情揽下来了。

宇文絮话没说几句就开始提起宁国公主,只道:宁国公主正是年纪小还能出来玩玩的时候,我们应该把她叫过来,宁国公主威仪传天下,而且我二皇兄早就仰慕宁国公主赫赫威名,一直盼望一见。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不等太安公主说什么,申屠婵微笑道:郡主,我们大晋的贵女及笄之前都是要学规矩的,尤其宁国公主这等出身,九重宫中规矩繁多,公主恐怕没有时间。

她这句话隐隐讽刺宇文絮的出身,同是皇帝的女儿,宁国公主备受尊崇,太安公主贵不可言,而她只是个小小的真阳郡主。

她忍不住天真的看着申屠,眼睛里却带着一丝嘲笑:是这样吗?听说你从小在漠北长大,我记得那地方的人被大晋子民称为蛮人,你也学规矩了吗?那你学的是皇城的规矩还是漠北的规矩?申屠婵没说话,只是含笑看她。

宇文极眉头微皱,轻声呵斥道:絮儿,怎么可以这么跟申屠小姐说话!却并没有说道歉的意思。

空气中多多少少有些火药味,太安公主沉下脸,但是她是主人,这个时候发脾气不太好。

申屠婵笑着看向宇文絮:郡主,我学的自然是漠北的规矩。

不等三个人诧异,她继续说道:说来惭愧,我的双亲感情极好,但是毕竟国事在身,又不忍心将我留在京都城,只得带着我去漠北,也是我大晋国土辽阔,有规矩之分,在所难免。

宇文絮只觉得这申屠婵可恶至极,先说她出身不好,又讽刺皇帝不认她。

但是申屠婵还没打算放过她,笑着道:我规矩学的不好,初回京都城也跟郡主一样不适应,幸好皇后和几位公主不嫌弃,只是更使得我目中无人,性格骄纵,向来不愿意忍气吞声,郡主,我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宽忍一二。

宇文絮只觉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前,恨不得起身撕了申屠婵的嘴,她在大周时大家虽然知道她的出身,但是没有没有人敢当面说她。

曾经有个贵女讽刺她,她一状告到了皇帝那里,求皇帝直接将那女子赐婚给了一个七十老翁。

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宇文极轻咳了一声道:申屠小姐,舍妹年纪小,倒是还要请你多多包涵。

申屠婵面上带着‘我不与你计较’的笑道:好说,我向来容忍小姑娘无礼。

申屠婵!宇文絮腾的一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申屠婵。

申屠婵头也没抬,看也不看她,轻轻去点茶盖:郡主,我们大晋有个人人皆知的道理,有不可为人道的事情被人知道时,记得夹紧尾巴做人。

眼看宇文絮要掀桌子发火,太安公主面色严肃:申屠,郡主远道而来,可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她们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宇文絮直接给气笑了:申屠婵,你最好祈祷你们的皇帝不会让你去大周和亲。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太安公主笑着看向宇文极。

这话说出来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原本只是两个小姑娘斗嘴,这话就涉及了国事,宇文极冷着脸:絮儿,你失言了!快向公主道歉!太安公主像是拿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冷笑道:两国和亲本是好事,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大晋还是送了个把柄出去?您老人家一个不高兴杀了泄愤?宇文絮也自知失言了,她被申屠婵气糊涂了,此时只好咬着嘴唇忍气吞声。

宇文极冷冷的盯着她,她只好微微垂下头:公主,是我失言了,我的错,请您谅解。

太安公主神色不变:请郡主向申屠小姐道歉。

宇文絮倒吸一口气,憋屈道:请申屠小姐谅解。

申屠婵笑了笑:郡主,我向来大度,放心吧,我不会计较的。

这赏梅赏的宇文絮一肚子气,回去的时候宇文极走在太安公主身旁意味不明的道:公主,你倒是护着申屠小姐。

太安公主看了他一眼:殿下,您还是要多劝劝真阳郡主,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记得谦虚一点,哪个皇室没有几个硬茬子呢?宇文极轻笑一声:公主,真阳今天说的话不好听,但却未必不是事实,您这样得罪真阳,真的不怕来日她刁难嫁入大晋的公主?太安公主讽刺的看向他:二殿下,我们大晋的女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除非你们想挑起两国的战争。

还有,如果有人为难您的皇子妃,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就是您的无能,其他的什么也说明不了。

四目相对,宇文极笑道:不必那么冠冕堂皇,大晋的女儿若是都那么有底气,为何个个生怕我选中呢?太安公主脸色一僵,哼了一声才道:二殿下,那我们把真阳郡主留下如何?她看宇文极不说话笑道:五十步别笑一百步,还有,和亲对我来说,倒也不全是坏事。

她说完转身上了轿撵,留下宇文极诧异的目光。

第一百三五章淑妃将太安公主一巴掌扇倒在地,声色严厉:你个孽障,给本宫跪下!太安公主摔在地上,连起身也不敢起,匍匐着跪好。

淑妃气的几度昏厥,如今好不容易提起了一点精神。

她冰冷的护甲勾着太安公主的脸,眼中带着不忍。

太安公主似有所感,抬手将她的手推了出去,捂住脸道:母妃,您不能这么对我。

淑妃像是要疯了,在侍女的搀扶中才勉强战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便能这么对我吗!太安公主低下头不再说话。

淑妃气的忍不住拿手指着她: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跟皇后娘娘说你愿意嫁去大周,你疯了吗?旁人避之不及的事情,你竟然敢主动答应!太安公主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淑妃严厉的看着她,脖颈上青筋都蹦出来了,严厉的道:抬起头来!看着我!太安公主抬头看着淑妃,她眼睛里带着少女的倔强。

淑妃似是头痛,扶着额头道:我现在不跟你计较,你陪我去求皇后娘娘,你就说你糊涂了,说错了话,周朝遥远,你舍不得她和陛下,娘娘会饶了你的!她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太安公主却跪着一动不动。

淑妃显然是怒到了极致,上来揪住她的发髻,使得太安公主不得不整个仰起头来看着她。

淑妃眼泪脱眶而出,恨声道:小畜生,你是要造反吗?怎么?大晋呆不下你了?大晋没有男子了?还是你对那宇文极一见倾心?她又喝道:本宫就是使个阴招弄死他,挑起战争,也不会同意你去和亲!太安公主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母妃,宇文极很快就能赐封太子了。

淑妃重重将她的头甩开,太安公主发髻散乱,钗环掉了一地。

她伏在地上,又顶着乱糟糟的发髻跪好,看着淑妃平静道:母妃,您看我有凤命吗?淑妃没想到她会有这种想法,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肩膀,似乎想把她摇醒:你疯了吗?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你是不是说出来故意气我?太安公主冷静的看着她,字字清晰的道:母妃,我不要什劳子驸马,不要像你和长安皇姑母一样一辈子跪下皇权脚下。

淑妃重重的甩了她一个耳光,粗声道:小畜生,若不是我跪在皇权脚下,若不是我会讨好皇帝皇后,你根本就长不了那么大!后宫多的是死了都没地方埋的皇子皇女!太安公主没说话,她又厉声道:我把你养大,你现在翅膀硬了敢回过头来嘲笑我了!啊?她说完重重向后倒去,侍女们赶紧扶着她做回了椅子,她的贴身宫女劝道:公主,快给娘娘认个错,娘娘可是一心为您着想。

太安公主昂着头看向淑妃:娘,我没有怪您的意思。

她话锋一转:可是我有自己的抉择,我喜欢郑柘,真心想要嫁给他,他却负了我,我身为公主,却注定只能找个老实的驸马,一辈子仰仗姜家的恩荫过生活,凭什么!我已经是个公主了,还有一步之差,只有一步之差,我就可以像母后一样,高高在上,手握大权,名载史册!母妃,我要做皇后!我要做大周朝的皇后!淑妃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她:你以为皇后好做吗?大周会要一个他国女子做皇后?你以为别人的脑子里都是浆糊吗?是我太惯着你了!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太安公主还是绝不悔改的样子,昂着头颅,眼神坚定:母妃,我可以死,但是我为什么不能赌一把?淑妃又起身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那我呢!我是你的母妃,我养育你这么多年,你就告诉我你想要找死?!太安公主这次冷笑了一声:母妃,那申屠婵呢?所以,姜家要送申屠婵,送镇北侯府最后的血脉去死吗?你!淑妃满脸通红,气的血液逆流,她咽了一下道:我只是个宫妃,决定不了朝政。

太安公主脸颊已经肿了起来,狼狈不堪,但是她双眼明亮,咬着唇摇了摇头,看淑妃冷静了许多才道:母妃,我实话跟您说吧!申屠婵不是忠君的人,她忠的只是她的父母,是镇北侯府那道牌匾,以她的本事她会在大周活下来,那时候申屠丹林就是引线,就是一个筹码!他活着还好,他若是遇到不测,申屠婵定会起兵攻打自己的母国!她在淑妃呆滞的目光中冷声道:母妃,申屠婵不是京都城长大的娇花,她是漠北的马场里跑出来的,咱们姜家并没有给她任何恩惠,母后甚至因为五皇兄数次以权势压她!你们在宫里待久了,总觉得女子见识短,都是忠君爱国,以父族为天的,但是申屠婵她父亲已经死了!你们甚至没有为镇北侯夫妇加封!淑妃重重跌坐回了椅子上,她有些气弱道:那时皇后娘娘该操心的事情!太安公主直视着她:母妃,大晋是咱们姜家的。

她用的是咱们,淑妃重重咬住了嘴唇,她姓韩,但是太安公主的名字在皇室卷宗上写的明明白白。

皇六女,姜元芷,封号太安,四夫人之一淑妃韩氏所出。

淑妃的意愿一样坚定:姜家多的是公主,不需要你去出这个头,你给我老老实实在京都城待着!太安公主还没开口她又厉声道:就你是个蠢货,若是天下有那么好的事情,仙蓉她怎么不去!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太安公主也从来没有把这当成个好事情,但是她就是觉得自己没错,她从小就仰望着皇后,皇后是这天底下地位最崇高的女子。

可是皇后少女时代也只是个普通的贵族女子,自己生为公主,为什么不能再往前一步呢,她不是突然野心勃勃的,她一直都是,她自诩是皇女中最有皇室风范的人,整个姜家除了嫡出的宁国,谁也比不过她,而她比宁国差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出身。

如果晋国支持她,她可以成为皇后的。

她从宇文极进京就开始评估这个人了,她并不喜欢宇文极,但是如果她可以依附宇文极做皇后,她很乐意。

她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了,但是最后还是公主的身份挽救了她的颜面。

第一百三六章申屠婵得知太安公主想去和亲时吃惊不已,她应该是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位公主。

但是她多少也为和亲的事情松了口气,她并不想对太安公主使手段。

新年就要来了,这或许是太安公主在大晋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淑妃却在新年的前一天把申屠婵叫进了宫。

太安公主不在,整个内室只有淑妃一个人,连个宫女也没有。

案上放着两盏茶。

申屠婵行过礼一起身,便挑了挑眉毛: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淑妃静静的看了她两秒,竟然轻提裙摆跪了下去。

申屠婵面色平静,但是也被惊的后退了两步:娘娘,您不会是想让臣女落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吧?淑妃仰头目视她:申屠小姐,你应该听说元芷那个傻孩子愿意去大周和亲的事情了吧?申屠婵点了点头:娘娘,您先起来。

淑妃摇了摇头,未语泪先流:申屠小姐,如若宇文极不是大周的皇子,我说什么也要使点手段换个人,可是皇后娘娘已经把这件事情禀明给陛下了。

申屠婵眉目冷淡的看着她:娘娘,那您求我做什么呢?难不成我就能去害宇文极不成?淑妃又摇了摇头:元芷她自己决心已定,只有我一个人反抗根本无济于事,昨夜我去见皇上,刚提一嘴就被他驳斥了。

皇后和太安公主都同意了,淑妃再提出异议,皇上只会觉得她看不见大局,慈母多败儿。

淑妃泪流满面:申屠小姐,你能理解我的慈母心吧,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十五岁就被家人送进了宫做妾妃,从此在这深宫里为了活着使尽了手段,你说哪个女人愿意做妾啊!我一直抱着不能让元芷过这样日子的想法,而且她是公主,将来可以出宫去,找个好人家做正妻,她本是我一辈子的指望!申屠婵悲悯的看着她,语气却十分冷淡:娘娘,您希望我做什么呢?淑妃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跪姿端正:说来不怕你笑话,元芷她异想天开想做大周的皇后,她若是有你这个脑子,我纵使是十二分不舍也不会这么抗拒,那样的话,加上大晋的支持,她也许真的能问鼎后位,可是她一直在我的庇护之下长大,哪里受过什么真正的风吹雨打,说不定她会被大周的那些人吃的骨头都不剩!申屠婵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耐了,她目光不看淑妃,淡淡道:娘娘,是皇后娘娘让您来的吧?她想让我做什么?让我可怜您的一片慈母心,主动替太安公主嫁去大周?你觉得我会答应吗?的确是皇后让淑妃来的,但是却并不是申屠婵理解的那个意思。

淑妃止住了哭泣,声音平静:不是替元芷嫁到大周去,是陪着元芷嫁到大周去。

这完全超出申屠婵的预料,她忍不住诧异的看向淑妃。

淑妃看着她解释道:你知道皇后想拆散你和燕王吧?皇后确实说了让我把你弄到大周去,但我不是傻子,若是真斗起法来,不管你受没受到伤害,燕王不能如何皇后和太子,但他不会放过我,我自己如何没关系,元芷就惨了,得罪了做主的两个兄长,他们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对元芷冷眼旁观,元芷就一辈子都别想顺心。

她说到这里神情激动,膝行几步上前拉住申屠婵的裙摆道:但是我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你跟着元芷到大周去,请你辅佐她做太子妃,做皇后,你是她的女官,又是大晋人,只要元芷不同意,谁也不能动你,你还能回来的!申屠婵忍不住笑了,她讽刺的看着地上的淑妃:娘娘,这话您自己信吗?宇文极真的能当上皇帝吗?元芷她真的不会允许别人动我吗?这根本没有任何保障的事情,姜澜他会等我吗?还有,这些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欠过你和公主吗?难道在你们眼里我是个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圣母不成?她一连串的逼问,淑妃却并不退却。

她拉着申屠婵的裙摆,像是拉着救命的浮木:皇后娘娘总要拿出些筹码的,只要你肯陪着元芷去大周,宁国公主就会下嫁镇北侯府!怪不得,怪不得李向山死后,她再见宁国公主,小公主就不见从前的伤心了,恐怕皇后背地里已经许诺了她嫁入镇北侯府。

申屠婵冷笑一声,但是她没办法再对着淑妃冷眼。

淑妃没有自私到逼迫她去替代太安公主,若是想替代,虽然很难,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极有成功的希望。

就算淑妃是担心万一失败了太安公主一个人嫁去大周更危险,但她至少没有真的害申屠婵。

淑妃只是请求她去几年,甚至还从皇后那里要来了筹码,将宁国公主嫁给申屠丹林,这样镇北侯府就是宗亲,而她申屠婵还能回来。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甚至淑妃把选择权交给了她申屠婵。

淑妃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看着申屠婵,她是四妃之一,恐怕已经很多年没有跪帝后以外的人了。

申屠婵静静的看着她,像是要用目光把她穿透。

淑妃紧张的双手都在发抖,她忍不住道:申屠小姐,你在京都城惹了太多事情了,这你没法不承认吧?皇上已经注意到你了,如果他也觉得你好,他肯定早就垂问燕王了,可是他没有问,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皇帝并不看好她做燕王妃,镇北侯府已经没有实权了,只是一个空壳子的爵位。

帝后想为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父母双全,规规矩矩的贵女,富贵安然过一生。

申屠婵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就像是心中压抑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就算她不离开大晋,就算帝后同意她和姜澜在一起,那又如何呢?她要怎么告诉姜澜,她不想待在燕王府的深墙里,不想待在深闺里给他生儿育女,她要到漠北去。

她说不出口,她也不想姜澜去为她的人生负责。

她站的久了,有些累似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似乎是才想起来淑妃还在,便道:娘娘,您坐吧。

淑妃拭了拭脸颊,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盏饮了才又一脸殷切的看着申屠婵。

许久,申屠婵才含笑看向淑妃:娘娘,您凭什么就认为我能护着公主在大周顺风顺水呢?淑妃一脸怅然,几乎是绝望哀痛的神情:我还有的选吗?要有些手段,又要能制得住元芷。

太安公主在大事上不是会听别人话的人,申屠婵静默了片刻道:娘娘,也许我们都会死在那里,我是公主的陪嫁,也是公主的陪葬吧?这话说得过于直白,淑妃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申屠婵的目光落在室内的通红的炭盆上:娘娘,事关重大,我要考虑一下。

淑妃一愣,随即又点了点头:当然,只是...恐怕考虑不了太久。

考虑的时间太久,宇文极他们就要离开大晋了,姜澜也要从云南回来了。

明天就是新年了,申屠婵收敛了笑容:后日吧,我给您答复。

申屠婵从淑妃寝宫出来时,她望着那高高的宫墙发了一会愣。

还没走出多远,宁国公主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红衣,脸颊红扑扑的,十分兴奋,笑道:阿婵,给你新年礼物!她说完摊开了一直握在一起的手掌,掌心里头是一只玉蝉。

既小巧又精致,质感纯透,甚至羽翼上的脉络都十分清晰。

宁国公主邀功似的看着她:跟你一样,送给你。

‘蝉’字同‘婵’。

申屠婵微微笑了一下接过那玉蝉,入手寒凉,她笑道:公主哪来的?宁国公主便搀着她的胳膊道:外面进献的,我听说你进宫了,就拿来给你。

言语里头带了些示好,宁国公主除了皇帝哪里还向谁示好过。

申屠婵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宫女,低声道:娘娘同意了?宁国公主一愣,随即笑了,有些羞涩的说:母后说等我十五岁就可以。

看来皇后是不做赔本的买卖,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伸手摸了摸宁国公主的头发,叹了口气。

第一百三七章申屠婵回府的时候申屠祺正陪着老夫人在赏梅,申屠婵远远看着,小满便道:小姐,不过去吗?申屠婵摇了摇头:明日开始让三小姐跟着管庶务吧。

小满点了点头。

申屠婵又站着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新年的夜里。

今年没有申屠丹林带她出去逛街,也不会遇到姜澜。

她看着老夫人睡下以后,一个人在雪夜里站了好久。

小满不知道她有什么心事,便催着她回去,又道:小姐,您怎么了?申屠婵摇了摇头,梅花在夜里香气极盛,她轻轻吸了吸鼻子道:小满,你说,我还能回去漠北吗?我现在都不怎么能梦到父亲母亲了。

这话把小满说的一愣,她温声道:小姐,您一直都做的很好啊,奴婢相信您。

申屠婵转过脸来对她笑了笑,却没说话。

她在烛火中静坐了一夜,第二天去公主府见了太安公主。

她坐的轿子,去的时候天阴沉沉的,感觉像是要下雪,但是天气又有些暖和。

太安公主正坐在室内等她,轩窗大开,外面的风轻轻吹进来。

几个侍女上了茶便下去了。

太安公主看着申屠婵笑道:我知道我母妃跟你说了什么,申屠,你是来给我答案的吗?申屠婵点了点头:公主,太子殿下并不反对您去大周吧?太安公主站起了身道:不反对,毕竟我是为了大晋。

两人对视,申屠婵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太安公主看着她,眼中透着认真:好,你说。

她听见了申屠婵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如果我辅佐您成为大周的皇后,请姜家封我为女候,把漠北赐给我做封地。

她话音刚落,外面冬雷滚滚,太安公主在这雷声冬风中骇的向后退了半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申屠婵并不解释,就这么看着她。

太安公主一旦成为大周的皇后,就有了跟大晋交易的筹码,一个女爵之位,对她来说只要下的了本,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这是交易。

太安公主在这一刻才洞悉了申屠婵,她那么要命的往权力的中心挤,那么拼命的出头,竟然是为了漠北,为了得到漠北。

申屠婵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就好像只要她说出一个‘不’字,申屠婵就马上转头离开。

外面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雨,竟然下了一场冬雨。

那雨打落在窗台上,顺着墙壁洇湿了地砖。

室内静的太安公主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几息之后她微笑道:好,我答应你,等我做了大周的皇后,就让你回来,请父皇或者太子皇兄册封你为女候,封地漠北,申屠,我们一言为定。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还带着些风,那风吹的珠帘撞击纠缠在一起,发出一阵杂音。

申屠婵微笑道:请公主与我三击掌立下誓言。

太安公主上前一步。

天空中突然出现一瞬间的白光,将雨幕照的宛若白昼,接着是重重的一道雷声,似乎天都裂开了。

申屠婵抬手与太安公主重重一击。

她道:今日公主与我一诺,除身死魂消,否则绝不更改!闪电过去了,只剩下滚滚雷声,室内的地面湿了一大片。

申屠婵再次抬手跟太安公主击掌。

太安公主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雷声渐渐停了,但是雨好像更大了。

最后一击掌。

申屠婵微笑:公主,我们的命运绑在一起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外面的雨声哗哗作响,雨幕扬起了一片雾气,太安公主也笑道:申屠,我拭目以待。

申屠婵却没有再接她的话,而是转身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了。

她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松弛。

太安公主在她身后静了片刻,声音低低的道:申屠,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回到漠北去?雨声太过于嘈杂,申屠婵没听清太安公主说的什么。

她关好窗回过头来疑惑道:公主说什么?太安公主看着她冷艳的眉眼道:为什么这么执着回漠北?申屠婵低头才发现自己踩在刚才渗进来的雨水中,她的裙摆落在水里,湿了也许。

她从雨水里走出来,地上留下了几个脚印,她抬头笑道:公主,事成那天我自会告诉你,你只要知道咱们都是为了差不多的目标就行了。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申屠婵答应了她,她反而有些忧心,她还说答应五皇兄照顾申屠婵,但是现在,是她要带走申屠婵。

她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申屠婵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年初五一过,申屠婵给冯婴如写了帖子去见冯婴如。

如今是冬日,冯婴如怀着身孕,不好过多走动。

申屠婵过去的时候,她正在看侍女们给腹中的孩子绣小衣服。

冯婴如比从前胖了些,脸上也带了些母性的光辉,她眼睛亮亮的对申屠婵说:我一定要做个好母亲。

申屠婵含笑看她:嗯,你善解人意,性子又温柔,将来肯定像县主一样,是个好母亲。

冯婴如最近喜食酸,便拿了果脯来给申屠婵吃。

那果脯入口极酸,申屠婵连灌了一整盏茶才压下那酸味。

冯婴如和玉容儿哈哈哈大笑,玉容儿正端了西瓜来给她吃:申屠小姐,是奴婢的错,没有看着乡君。

申屠婵看她心情好,便对玉容儿摇了摇手:你下去吧,我有事跟你们乡君说。

冯婴如看着玉容儿走了才止住了笑:怎么了?申屠婵还是捏了个酸酸的果脯在手中,她不看冯婴如,只看着那果脯道:丝丝,我要离开京都城一段时间。

冯婴如的笑容倏地退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申屠婵摇了摇头,面色平静:一点小事,就跟以前去漠北差不多。

冯婴如看了她半晌:好,你有困难的话记得跟我说,我等你回来。

说完她自己也伸手捏了个果脯在手里:去哪里?申屠婵拉过她的手,笑道:大周。

冯婴如手中的果脯滚落在地,冯婴如蓦然抬眼看着她:你说什么?申屠婵笑了笑,将手中的果脯放回小碟子:去大周,做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

她神色狡黠,然后弯腰将落在地上的果脯捡了起来放在桌面上。

冯婴如凝视着她,带着点潋滟的泪光,像是要把她穿透,把她现在的样子牢牢记住。

第一百三八章申屠丹林很快就要回来了,姜澜也是。

圣旨已经下了,太安公主和亲大周,特令镇北侯府申屠婵为陪嫁女官,掌管公主一切事宜。

宝庆郡主挺着大肚子来见申屠婵的时候,申屠婵刚从和寿堂出来,老夫人哭晕过去了,这会儿刚醒过来,但是也难免哀伤。

申屠婵只好告诉她,皇后很快会让她们镇北侯府添人丁,给申屠丹林赐一门极好的婚事。

她将宝庆郡主扶进了自己的房内,亲自给她斟茶,刚放下茶盏还没开口,宝庆郡主便道:你不要五皇兄了吗?申屠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着头道:郡主,我会回来的。

宝庆郡主转开脸,像是不敢再看她:若是那时我五皇兄已经妻儿双全了呢?申屠婵上前握了她的手,头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陶嘉,我有我不能说的不得已,世上之事两难全,我也一样,但是今生今世,除了姜澜我谁也不要,若是他妻儿双全,我就一辈子不嫁了,咱们做一辈子好姐妹。

这已经是她能说出来的底线了。

宝庆郡主的一滴泪落在衣襟上,申屠婵无奈的笑了笑:别哭了,倒像是我欺负一个孕妇似的。

宝庆郡主擦了擦脸颊,叹了口气认真看她:事已至此,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申屠婵扶她坐下:说吧。

宝庆郡主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件东西放在桌面上,是她的郡主玉符。

她摸了摸那玉符道:这玉符十几年未换,我一直贴身携带,它能使唤动恭王府在大晋的任何人,你远赴大周,定是有需要用人的时候,这玉符,便是连我几个兄长也能使唤动,若是再不济,我还在这大晋的皇庭,让人传信给我,只要不是谋反的大事,我都可以帮你。

莫逆之交,便是如此了。

申屠婵没说什么,从袖口了掏出了另一只玉符放在桌子上。

是冯婴如的乡君玉符。

两只玉符紧紧挨着,看的申屠婵这样冷心冷肺的人一阵眼酸。

宝庆郡主笑中含泪:我竟生出一种劳燕分飞之感。

申屠婵将那两只玉符收了起来,认真望着她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相见,珍重。

她托了宝庆郡主给自己院子里几个小姑娘找找夫家,自己只带走了小满。

她走的时候申屠祺和申屠妤都去送她了。

申屠祺还道:大姐,我会照顾好祖母,看好咱们镇北侯府的。

她的小丫头春分春雨忍着泪笑嘻嘻的道:大小姐,奴婢等您回来。

申屠婵的心或许是石头做的,或许是意志里头那一件事情就耗尽了她的心神。

从她将宝庆郡主劝走,谁再跟她说什么她也是含笑看着,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大周那边太后有恙,宇文极已经快马加鞭的在年初三就往回赶了,真阳郡主陪同和亲公主一路。

淑妃似乎是带着一种悲伧的豪迈给太安公主准备的嫁仪,浩浩荡荡,像是要把皇室搬空。

申屠婵离开前去拜别了皇后,她没有进去见皇后,只是在门口磕了头,提醒皇后别忘了为申屠丹林和宁国公主赐婚,说完便转身走了,门口的嬷嬷叫也叫不住她。

她只是个凡人,她做不到心平气和的看着皇后。

宇文絮见到申屠婵时对她阴狠的笑了笑,申屠婵回了个冷漠的眼神。

陪嫁队伍浩浩荡荡,申屠婵陪着太安公主在一辆马车上,宇文絮觉得路途漫长,也挤了过来。

即便马上要去大周,申屠婵也不怵她,在一旁神闲气定的翻书。

宇文絮自己凑上来道:申屠,我们来的时候还在两国交接的地方遇到了狼,你害怕狼吗?太安公主正在看大周皇室的人物图册,闻言抬头看了宇文絮一眼。

申屠婵将书本合起来,也拿起人物图册看了起来,她懒洋洋的看了宇文絮一眼,微笑道:郡主,我一直很喜欢自己的姓氏,无数次庆幸自己生在了这个家族。

宇文絮一愣,脱口而出:什么?申屠婵笑眯眯的看着她:因为有个屠杀的‘屠’字。

宇文絮脸色一僵,讪讪道:杀戮太多可就没了福气,你看,要不然镇北侯府怎么就人丁凋零了呢?申屠婵不赞成的摇了摇头,小郡主还是没吃够口头的教训,总觉得离开大晋她腰杆子就硬了。

申屠婵正要开口,太安公主笑着将图册一放,端起了茶盏,带着一点长辈教训人的漫不经心:真阳,这个‘絮’字是谁给你取的?她眼中嘲讽的意味明显,宇文絮脸色僵硬,心中已经想了无数种到了大周就好好教训她们的法子,口中却有些勉强的道:自是父王所取。

申屠婵笑了笑没有说话。

絮是什么,柳絮还是棉絮?随风飘零的玩意儿。

太安公主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便道:有些闷,既然郡主喜欢这里,申屠,就先劳烦你先出去透透气吧。

申屠婵起身去了另一辆马车,走前看着真阳郡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她一走,太安公主的脸就沉了下来:真阳,你知道什么叫上杆子吗?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宇文絮脸色也沉了下来。

太安公主接着道:我们不招惹你,你总是主动上门挑衅,怎么?是想见点真招吗?若是如此,本宫马上就是你的皇嫂了,成全你些这种小事也不是问题。

马车内就她们两个,宇文絮冷笑一声:你算哪门子嫂子,一个外族女人,我皇兄可还有两位出身高贵的侧妃呢!你好好讨好我,说不定我还能在父皇那边说你几句好话!太安公主扑哧笑了:出身高贵的侧妃?还能比本宫高贵不成?絮儿,你虽然只是个郡主,但也不能如此分不清贵贱,还有,父皇?他是你哪门子父皇?她将宇文絮气的张口结舌,宇文絮只能威胁道:姜元芷,咱们走着瞧!她从马车出来时看见了对面马车车尾上坐了个女子,那女子穿着普通侍女的衣服,带了面纱,神情漠然,好像正在看风景,看见她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宇文絮眼皮子一跳,开口要叫住那没礼貌的侍女:贱婢,给我站住!帘子那边半天没动静,她正要指挥骑马的侍卫将那侍女去拖出来,申屠婵就掀开帘子探出头来,脸上没有一贯的假笑,而是带着肃杀:贱婢说谁?宇文絮顿时大怒:贱婢说.....你!她气的脸色发红:申屠婵!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申屠婵阴冷的目光刮她了一眼,在这冬风里,宇文絮只觉得皮肤被风吹的刺痛。

马车还没有停,两个人就这么对峙。

申屠婵不屑的哼了一声:一个杂种。

说完便放下了帘子。

宇文絮清晰的听见她们的马车里一个女声道:那么没教养,杀了吗?申屠婵声音清冷淡漠:不必。

宇文絮恨不得冲进去将她们拖出来剥皮,但是这里的侍卫都是大晋的人,她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第一百三九章姜澜刚收拾完行装打算启程,他已经赶了好几天路。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云南离开下了一场大雨开始,他一直心神不宁,总感觉京都城有大事发生。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在一个很荒凉破败的城里,没什么人,他走了好久才看见一个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眉目清冷,一双眼眸像是鹰一样,有些神似申屠婵,他感觉很亲切。

那男子刨了许多木头,似乎在做什么东西,旁边一个紫衣女子低着头在帮他收拾刨好的木头。

他便笑着道:大叔,你们在做什么?那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做棺椁。

他当即一愣,不知为什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一样难受,忍不住问道:给谁做棺椁,是有亲人高龄了吗?那男子站起身突然淌下血泪:给我的女儿。

他惊骇的后退一步,又想上前去扶他,几乎脱口而出:你女儿是谁?她怎么了?男子含着血泪看他:申屠氏阿婵。

然后重重倒了下去。

他在那一瞬间惊醒了,他梦见了申屠琅夫妇,他其实只在小时候见过申屠琅,那时候申屠琅进宫述职,他在御书房里给皇帝汇报近几日的学业,出来时两人迎面擦肩而过。

他原本几乎想不起申屠琅的样子了。

他惊醒时发现自己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是怀里抱着的小匣子顶在了他胸口,小匣子里头是他带给申屠婵的礼物。

这个梦太诡异了,他急忙起身收拾行装要连夜赶回京都城。

刚收拾完推开门,外面的侍卫就慌里慌张跑了过来:王爷,大事不好了!姜澜只觉得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言简意赅道:快说!太安公主和亲大周,带走了申屠小姐,陪嫁队伍已经出发三四日了!姜澜只觉得一阵耳鸣,他双眸嗜血,上前揪住侍卫的衣领,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人:你说什么?!那侍卫又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而且陛下下旨,为宁国公主和镇北侯府的小侯爷赐了婚。

姜澜一把将他推开,拿起桌上的剑和匣子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厉声道:马上回京!八百里加急告诉胡刀,在我见到阿婵之前,她伤一根头发,我就要胡氏九族的命!姜澜几乎是昼夜没有合眼的赶回了京都城,城门口等着迎接他的侍卫一见他就道:殿下,胡侍卫跟着和亲的队伍呢,申屠小姐跟公主在一起,目前很安全。

消息慢,传来的路上会有延误,姜澜并没有松口气。

他甚至连马都没下就进了宫,皇后知道他耐不住性子,已经准备好看他怒气冲天的样子了。

心上人没影了,小孩子发个火,皇后并不太放在心上。

姜澜身上还穿着轻甲,配着披风,剑还在身上,他怒气冲冲往乾清宫去时,被门口的太监拦住了:殿下,不可佩剑入宫啊!姜澜将剑摘下来重重丢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快步向前。

皇后正在跟身旁的嬷嬷说话,姜澜进了室内便道:母后,儿子回来了。

皇后像是没有察觉他的怒气,轻笑道:嗯,辛苦你了,此行如何?姜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冷声道:好得很,老王爷还能撑到夏天呢,母后不必担心!皇后端了茶: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好好歇几日吧。

话未落音她又道:你粗心,母后便给你安排了几个人照顾你,一会儿正好跟你一道回去。

姜澜轻嗤了一声:母后,我当时跟您说过什么?我只要申屠婵,看来您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皇后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掷在地上,那杯子顿时粉碎,瓷片溅了满地,她勃然大怒:你是一回来就要来质问本宫吗?这怒气里藏着多少心虚只有她自己知道。

姜澜却比她更加的怒气冲天,他脸色沉得像是下雨,那一路上压抑着的担忧,惊恐,还有怒火,全都争先恐后的叫嚣着钻出来,他本来也不是个温和性子,此时双手捏拳,青筋凸起,几乎咬着牙对皇后道:母后不必压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性格,你是我娘,又是国母,我奈何不了你,但是这出主意又在下面拱火的贱奴,我定要替母后清理门户!之前那出主意的嬷嬷吓得扑通跪下,缩在皇后脚边:皇后娘娘救命!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跟皇后说的私房话都能被燕王知道。

皇后脸色铁青:你敢!姜澜双目赤红:那你最好跟她寸步不离!母后,我不是你手里的傀儡,你若是气不过,就直接杀了我!再说了,她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别说她只是陪嫁,就是她真的嫁给了那宇文极,我也要把她夺回来!我之前提醒过你无数遍,你太让我失望了!他说完似乎绝望的看了皇后一眼,沉声道:从离开京都城我就心绪不宁,原来症结在这里,我千里奔波,你却和一个奴才计划着给儿子的心上人下套!现在拿捏了我,你们很高兴吧?母后,我绝不原谅你!说完转身就走。

皇后听着这话不对,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要去哪?姜澜没有回头:我只要一天没把她带回来,我就一天不会再回京都城!皇后快步从凤座上下来,着急忙慌的上来拦他:不行!你不能去!你给我站住!姜澜竟然听话的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来几乎残忍的看着皇后道:母后,那你杀了这该死的奴才,她是多大的胆子?敢把我耍的团团转!那嬷嬷吓得几近昏厥,涕泪俱下,砰砰开始磕头:殿下饶命啊!娘娘救我!娘娘!是老奴嘴贱,您宽恕一二!说着又开始扇自己耳光。

姜澜看着皇后,皇后嘴唇翕动,这是跟在她身边很多年的侍女了,她仰头看着自己高大的儿子:你是...在逼迫母后吗?姜澜面色不改,就那么冷冷的盯着她。

似乎只要她再维护这奴才,就跟他母子情断,自己马上就去找申屠婵,再也不回来了。

皇后闭了闭眼,最后挫败道:赐白绫。

那嬷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外面的小太监赶紧上来将她拖出去,那嬷嬷甚至不敢挣扎,只能不停的求饶。

行刑就在殿外,两个小太监合力用白绫将那嬷嬷勒死,皇后几乎站立不住,看也不敢看,她在宫中纵行多年,头一次踢到铁板,跟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对立,只能对身边的人道:多给她家里些银钱。

姜澜看着那嬷嬷的尸体轻哼了一声,他转身便走。

皇后顿时急了:你要去哪?姜澜没有说话,头也没回。

皇后脸色极其难看:把他给我拦下!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的上前,姜澜回头看了皇后最后一眼,神情狰狞:母后,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

说完推开两个小太监离开了乾清宫,皇后直接晕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章申屠婵这边,她们渐渐远离人烟到了边境线。

宇文絮那边这几日十分安静,太安公主和申屠婵也不怎么理会她。

入了山林,夜里便不赶路了。

申屠婵兴趣所至,趁着傍晚,骑马带了侍卫在附近的山林里射了几只野鸡给太安公主加餐。

她当着宇文絮的面三下五除二的把其中一只野鸡剖杀了个干净,宇文絮嫌恶的看着,小声的对自己的侍女骂道:蛮女!申屠婵没说什么,但是站在她不远处的一个白衣蒙面女子目光阴冷的扫了宇文絮一眼。

这边晚膳还没吃完,申屠婵就听见一阵喧闹声,小满赶紧过去查看。

有狼袭击队伍!差不多七八只狼围在不远处!送嫁的还有皇帝赐封的一个姓王的将军,他赶紧命令侍卫们将几个贵女围起来。

几个侍女尖叫着簇拥起太安公主,太安公主生平第一次看见狼,夜里狼眼睛泛着幽绿的光,她有些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看向申屠婵,申屠婵握紧了手中的双剑。

一个侍女突然到:真阳郡主不见了!申屠婵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确实没有宇文絮,她看了一眼小满:小满,你跟侍卫一起去找,王将军把狼群赶快处理了,不要惊吓到公主。

小满点头跟着大周的侍卫向一边的树林里去了。

这边侍卫们开始冲那几只狼放箭。

王将军看那几只狼倒在血泊里便转头请示太安公主:公主,要不要臣也去找找真阳郡主?他说完申屠婵便横了他一眼,语气冷漠:王将军,真阳郡主的安危难不成在公主之上?王将军并不太将申屠婵放在眼里,闻言严肃道:真阳郡主若是在此处出了事,恐怕影响两国邦交,本将军自然会留人守着公主,再说了,申屠小姐不是也会些拳脚。

申屠婵冷笑一声没说话,太安公主脸色难看,厉声道:王将军,申屠小姐如同本宫,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她说话?怎么?出了京都城本宫就不是公主了?还是母后说申屠婵掌管本宫一切事宜这句话是空话?!那王将军没想到申屠婵作为一个陪嫁的女子,太安公主会这么护着她,赶紧跪在地上道:末将失言,公主赎罪!太安公主冷哼一声:把死狼的尸体处理了,注意巡防!是!王将军起身去命令侍卫们收拾狼尸,看也没敢多看申屠婵一眼。

过了有一会儿,真阳郡主还没被找回来。

不知道她是自己跑出去的还是无意迷了路。

申屠婵只觉得这女人麻烦死了,她转身对太安公主道:我去找找她吧,让王将军守着你们!太安公主摇头:要么你别去,要么你带着王将军。

两人对视了一下,最后申屠婵道:再派一队人出去吧。

最后又派了些人出去找,这边留的人不少,但是申屠婵还是觉得这事情诡异。

她还没坐下,就听见旁边丛林里悉悉索索的。

又是狼!而且比刚才更多!这太反常了,一个寻常山林,哪里来的这么多狼!申屠婵上去拉住太安公主:女眷快躲到马车上去!这些马车因为要长途跋涉,都是特质的,十分结实。

眼看狼群要扑上来,她拉着太安公主便跳到了马车上。

太安公主的这辆马车马匹好像是受了惊,申屠婵刚扶着太安公主坐下,马便开始向山林里头狂奔。

申屠婵一把撑住车壁对太安公主大声道:扶好!然后她就掀帘子出去了,路面不平,她在车门框上撞了一下才出去。

月光照着丛林,马车胡乱的狂奔,竟然把后面几个追来的侍卫都甩下了。

夜晚的丛林藏着无数危机,申屠婵一跃跳到马上,可是无论她怎么拉扯缰绳,这马都跟疯了一样。

申屠婵从腰间抽出刺云,眼看前面要没路了,她踢开脚蹬子,解开马身上拉车的栓,她吃力的抬了一下,拖了一点距离才松手,后面的车架突然被丢下,重重在地上怼了一下停下了,幸运的车没有翻。

太安公主一声尖叫,在车壁上重重撞击了一下,她被撞的晕头撞向,大声道:申屠,你怎么样?等她再掀开帘子,只看见了让她心惊肉跳的一幕。

迎着月光,申屠婵举着剑将剑横到了马脖子上,像傍晚的时候杀鸡那样,重重一剑下去,割断了马的半个咽喉。

那马一头向地面栽倒,申屠婵似乎有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从马背上重重摔到了旁边的草丛里,她的剑也跌落在一旁。

申屠!太安公主无法抑制的高声叫她的名字。

月光下,申屠婵伏在草地上看不清模样。

太安公主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一瞬,她疯了一样从车架里钻出来,提着碍事的衣裙狂奔向申屠婵。

她眼中突然涌出眼泪,高声叫道:申屠!申屠婵闷咳了一声,慢慢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太安公主只觉得重重松了一口气,她赶紧跑过去扶申屠婵。

申屠婵刚才那一下摔的狠,痛的她第一下根本没起来,手臂也擦伤了。

她就着太安公主的手站了起来,刚要弯腰去捡地上的刺云,便跟不远处的一只狼四目相对。

那狼不知看了她们多久。

太安公主吓得紧紧抱住了申屠婵的手臂,申屠婵不再去捡地上的刺云,她慢慢的抽出了腰间的扑月,然后将太安公主护在身后。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狼,月光把剑身映照的雪白,她做了一个挥剑的动作,唇边露出了一个微笑:畜生,过来吧。

太安公主觉得自己要吓死在今晚了,申屠婵让她知道了什么叫艺高人胆大。

那狼左右走了几下,做了个扑的动作,申屠婵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她甚至伸脚将刺云剑勾了过来。

那狼最后可能是发觉申屠婵不好对付,它向着那匹血流成河的马走了过去,吃力的拖着那匹死马隐进了山林中。

太安公主只觉得脚下一软。

申屠婵拉住她道:快往回走!她们刚走了没多远,几个黑衣人凭空出现了,似乎正在找人,申屠婵赶紧拉着太安公主的手往丛林里躲。

太安公主惊魂未定,轻声道:那是什么人?申屠婵抱着她窝进了草丛:恐怕是大周的死士。

是宇文絮的人,她们或许不是来杀太安公主的,但绝对是来杀申屠婵的。

两人躲了许久,直到太安公主脚都没了知觉,那几个人走的没影了,申屠婵还一直死死捂住她的嘴。

直到那群人真的散去了一会,申屠婵才松开了太安公主。

她赶紧起身将太安公主拉了起来,这草丛里也不安全,说不准就会蹿出条蛇出来。

太安公主已经强自镇定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打哆嗦。

她们迷路了。

太安公主小心的跟在申屠婵身后道:申屠,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申屠婵借着月光看了她一眼:公主,这不是我们的葬身之地,你的葬身之地应该是大周万人恭送的太后凤位,我的葬身之地应该是申屠家的祖坟。

她目光如炬。

第一百四一章先找到她们的不是王将军也不是小满,而是胡刀。

胡刀出来时,申屠婵剑都拔出来了。

一看到是他愣了一下:怎么是你?太安公主并没有见过胡刀,诧异的看向申屠婵。

胡刀跪在地上惨叫道:小姐,您没事就好,您要是有事王爷得杀了属下全家!申屠婵面目平静的对太安公主道:这是姜澜的暗卫。

太安公主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五皇兄来了?胡刀收起刚才的模样,真不是他夸张,燕王几乎是暴怒,据说已经在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但是这话他不敢对申屠婵说。

他刚才看见那马车时都要吓死了。

此时着实松了口气:燕王殿下命属下跟随小姐,小姐出来没带属下,属下偷偷跟来的。

他说着说着有些恼火:娘希匹的,没想到被狼群给冲散了,是属下没有保护好小姐!申屠婵胳膊上擦伤的地方已经流血了,她没心情听胡刀说话:公主累坏了,你背着她,认得路吗?胡刀是认路的,三个人便匆匆往回赶。

汇合了以后王将军一直在认罪,他也怀疑这是宇文絮的手段,因为马车跑丢后,宇文絮跟着侍卫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侍女刚给申屠婵处理完手臂上的伤口,太安公主在一旁看着,她才想起自己当时一直抱着申屠婵的这只手臂,而申屠婵一点都没提自己受伤了。

她起身出了临时的马车:宇文絮呢?王将军刚要指旁边那辆马车,便听见重重一个耳光。

宇文絮的声音响起:你敢打我?哪来的贱婢!还不快把她拉下去!灯火映着里面纷乱的人影,宇文絮的侍女被小满一脚踹了出来。

大周的几个侍卫正要上前,太安公主厉声道:站住!女眷争执,谁赶上前!那几个侍卫刚一犹豫,里头宇文絮又劈里啪啦左右各挨了几个耳光。

侍卫统领正要掀帘子,小满已经先一步掀开了帘子,那蒙面女子从马车里出来。

宇文絮在后面又哭又骂:哪来的小贱人?竟然赶打我?快把她给我弄死!你们不动手你们就得死!那蒙面女子一下马车,侍卫统领就要上前,申屠婵掀开车帘出来:谁敢动她!她说完胡刀便拔剑挡在了大周侍卫前面。

气氛紧张,似乎下一秒两方就要打起来。

蒙面女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她一直待的一辆马车,宇文絮隔着车帘怒声道:申屠婵!你敢让人打我,你想死不成?申屠婵嘲讽道:郡主,你应该庆幸我只是让人打你,你自己做了什么心知肚明,咱们还没完。

她说完看了胡刀一眼:把剑收起来,郡主但凡敢动咱们的人一下,咱们马上启程回京都,我倒要看看,大周的皇帝知不知道她们的郡主什么德行,还是他就是想婚事不成,咱们直接打起来。

她说‘打起来’这三个字时好像就是说一件小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两国旗鼓相当,真打起来就是两败俱伤,便宜周边虎视眈眈的其他几个国家。

大周皇帝愿意让出个极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皇子妃之位,大晋愿意出个最受宠的适龄公主,大家已经算是各退一步,这一切不会因为宇文絮而改变,但是他们都不了解申屠婵,若是她真的带着太安公主转头,她受不受罚不知道,宇文絮必定要承受大周皇帝的怒火。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迎嫁的人。

宇文絮一腔怒火没处发泄,只能怪手下无能。

申屠婵回了马车,太安公主便道:她怎么回事?你让她去的?小满看申屠婵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道:不是,是你们一去不回,宇文絮的侍女说你们可能死了,那侍女说完就被她打了一耳光,但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不敢贸然得罪她,宇文絮一回来她就想冲进去,被奴婢拦住了,刚才奴婢进来给小姐送药,一出去就看见她已经上了宇文絮的马车。

太安公主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意思?护着你?你不是她的仇人吗?申屠婵将手臂上卷起的袖子放下道:不知道,可能想亲手杀我吧。

她说完又对小满道:看好她,别让宇文絮为难她。

小满应声出去了,太安公主托腮道:你们真是奇怪,李静姝所有的悲剧都从你害了她娘开始,但是你又确实救了她,这仇算怎么回事呢?申屠婵笑了笑:不知道。

收拾了一番草草躺下,她又想起了大火那天。

她跳进密道以后又重新回了房间。

李静姝还坐在那里,她上去把李静姝拖回了密道,险些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中。

李静姝一直在挣扎,她想爬上去,爬回那大火里头去。

申屠婵直接一掌敲晕了她,最后把她拖回了太安公主的宫殿。

李静姝醒过来的时候宫中已经默认了那个侍女的尸体是她的,她已经死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李静姝了,申屠婵便给了她出宫的令牌。

李静姝没有接那令牌,她上去就扣住了申屠婵的脖子,几个侍女都拉不住她,申屠婵喝退了婢女,任由李静姝将她摁在地上,李静姝好像疯了一样,声音凄厉:申屠婵,是你毁了我!是的,如果不是申屠婵间接害死了孙氏,李静姝还能老老实实待在闺阁里,还是那个衣食无忧,身份高贵的李家小姐。

申屠婵看着她道:我可以向你家寻仇,你也可以向我寻仇,李静姝,我可不是个有什么善人,咱们各凭本事。

她的脖颈还被李静姝掐着。

李静姝披头散发的骑在她身上,掐着她的脖子,半晌,李静姝哭了。

是那种很伤心的哭,泣不成声,撕心裂肺,眼泪滴在申屠婵的脖子上。

她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我娘跟戏子偷情,他们感情不睦,我娘心里有别人,我爹心里只有权势,我甚至一直怀疑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所以李家的人才都不疼我,可是我娘再不好,她也算对我好的,这是世上唯一一个对我还算好的人,她告诉我要嫁给喜欢的人,不要太信任我爹和姑母,申屠婵,为什么这么多人爱你?为什么你出生在镇北侯府?而我却出生在李家!她控诉她那一团糟的人,父亲重利,母亲自私,喜欢的人高不可攀。

申屠婵沉默了半晌道:李静姝,对不起,但是你杀不了我,我不能把我的命给你,我只能赔给你一个好一些的人生。

她和太安公主联手把李静姝弄出了宫,又托苍叔在汉中给李静姝找了一对养父母,李静姝可以到汉中开始新的生活,有父母亲朋,有兄弟姐妹。

汉中不拘束女子在闺阁,她可以在街道上骑马,穿京都城少见的绚丽绮罗,带各种羽毛和玉石的额饰,富裕而自由自在。

她无法给孙氏偿命,她和李静姝继续的结局就是,李静姝死在她的手上,但是她并不想杀李静姝。

她大概明白那种孤立无援的心情。

李静姝却自己拒绝了去汉中。

第一百四二章剩下的路一直风平浪静,她们越过边境线,宇文极就亲自来接了。

皇太后只是大病了一场,据说已经痊愈了。

宇文极单独把宇文絮叫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宇文絮笑嘻嘻上了马车,一见他便道:皇兄,怎么了?是那老不死的其实已经不行了?宇文极温和的看着她:真阳,过来。

宇文絮不明所以,走到他身边想坐下,宇文极一把扣住了她的下巴,将她抵在车壁上,双眼阴狠的看着她。

宇文絮吓得一愣:皇...皇兄?宇文极声音温和:真阳,皇兄很疼你吧?宇文絮下巴被捏的生疼,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宇文极手肘压着她的肩膀,声音越发温和:你知道只有皇兄继位你才能过的更好对吧?那谁给你的胆子动申屠婵?你知不知道她若是死了,或者一个不慎姜元芷死了,咱们是要给晋国一个交代的?嗯?你是好日子过腻歪了吗?说到最后他的表情已经十分狰狞了。

宇文絮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撒谎道:皇兄,是她处处跟我过不去,我没想杀她...宇文絮重重甩开她:你最好老实一点,在我登上大位之前,姜元芷和申屠婵不能出半点问题,你得罪了那么多人,应该知道我是最护着你的,我好你才能好。

宇文絮慢慢坐好,紧张的点了点头。

她心里却想着不能杀死申屠婵,但多的是折磨申屠婵的法子,比如让她也嫁个几十岁的老头子。

宇文极不知她心中所想,冷哼了一声道:好了,你记住这点就行。

他说完就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出去了。

宇文极自从见了太安公主便是小意殷勤,侍从们也十分周到。

队伍很快就要到大周的都城东都。

他们在驿站地方府衙上再歇息一天,明日就可以前往东都。

这样的长途跋涉,基本上所有人都有些憔悴,太安公主和李静姝尤甚。

申屠婵刚躺到床上便听见一声尖叫。

她瞬间坐了起来,掀开床幔问外面的侍女:外面怎么了?侍女帮她把帘子挂了起来道:不知道,好像是真阳郡主那边,奴婢出去看看。

申屠婵披上外衣便快步出了卧房向隔壁太安公主的卧房里去。

外面的夜里还是冷的,她一身薄衫,几乎瞬间便凉透了。

侍女疾步跟在身后。

申屠婵一把推开太安公主的房门,两个侍女正在外间,申屠婵一边进内室一边问:公主呢?太安公主迎面走了出来:申屠,我没事。

太安公主披散着头发,但是衣着整齐,显然还没有睡下。

申屠婵松了口气才转头问跟进来的婢女:外面怎么了?旁边一个守门的婢女道:真阳郡主那边的声音,二皇子和侍卫已经过去了。

申屠婵看了一眼太安公主:咱们也去看看吧。

还没出门,外面就想起来一阵喧闹。

申屠婵迅速穿好外袍,就这么着单衣出了门。

宇文极已经带人过来了,他表情愤怒且沉痛:公主可安好?申屠婵忙答到:安好,发生了什么事?太安公主也出来了。

宇文极满面哀容:有刺客,真阳已经....申屠婵和太安公主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她们急匆匆到了宇文絮的房间。

房间还没动过,地上一片狼藉,是个碎了的花瓶,宇文絮衣衫不整的歪倒在脚踏上,胸前被插了一把匕首,身上全是血,她眼睛睁的极大,瞳孔无光,显然已经死透了,她旁边躺着一个大周衣饰的侍卫,那侍卫头破血流,大概是地上的花瓶当时砸在了他的头上,看模样是也死了。

太安公主张口结舌:怎么...怎么会有刺客?申屠婵看了一眼宇文极:这侍卫是你们的人吗?宇文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申屠婵看了一眼那侍卫,这场景可不像是刺杀,倒像是情杀,她淡淡道:节哀。

两人安慰了宇文极几句便从宇文絮房间里出来了。

申屠婵低声问太安公主:你觉得是宇文极吗?太安公主倒是斩钉截铁的道:不是他。

她那么干脆,申屠婵忍不住有些吃惊:为什么?太安公主有些神叨叨的道:直觉。

惹得申屠婵一直看她。

申屠婵送太安公主到了卧房便要走,太安公主上去将内室的门掩住了:申屠,等等。

申屠婵愣了一下。

太安公主含笑看她:有个人需要你见见。

说完不等申屠婵反应便将她拉入房中,自己去了外间。

申屠婵正要问她怎么了,姜澜从垂挂着的半边床幔后走了出来。

这一瞬间申屠婵便知道了,宇文絮是姜澜杀的,所以太安公主才那么斩钉截铁。

因为宇文絮想杀死她,所以姜澜要杀了宇文絮。

这个人不仅要给她出气,还千里迢迢从大晋跑到了大周来找她。

她心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酸又涩,还有一点甜。

姜澜原本有些委屈的看着她,他想问申屠婵为什么就这样丢下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会无条件的相信她,帮她。

但是此时此刻,在这并不怎么亮堂的烛火下,申屠婵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他又觉得,好像那些也没那么重要,只要自己保护好她就行了。

他原本质问的话全咽回了肚子,正想问问她手臂上的伤好了没,申屠婵突然快步上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姜澜几乎是下意识的接住了她,顿时被这巨大的幸福冲击的有点迟钝。

申屠婵主动抱着他?申屠婵衣衫单薄,入怀时就像外面的夜风一样凉,她搂着姜澜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肩膀。

姜澜甚至能隔着衣衫感受到她颤抖的身躯。

姜澜觉得嗓子有些干,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紧紧抱住申屠婵,像是要把她暖热,又像是要将这个人融进骨血,口中却有些委屈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申屠婵整个人被他禁锢在怀里,声音闷闷的道:姜澜,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保护我。

别说千里奔袭,夜入大周府衙,申屠婵现在说让他去杀了大周皇帝,他也觉得可以一试。

他小时候总觉得父皇喜欢容贵妃,被她迷惑的重用李向山是件十分昏聩的事情,现在他有些理解了,喜欢一个,这个人又回应,原来是这么要命的感觉。

他几乎情难自禁的低头吻住了申屠婵,忘了这里危险重重,忘了这是自己妹妹的卧房。

申屠婵没有推开他,因为她以为自己失去姜澜了,重新得到的惊喜让她只想紧紧抱着他,她不能把姜澜让给任何人了。

唇舌相依,气息暧昧的让人脸红心跳,姜澜像是沙漠里缺水的旅人一样紧紧地扶着她的脖颈,让她退无可退。

第一百四三章太安公主的銮驾暂时歇在东都城的一座长公主府里。

申屠婵在东都的街道上时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东都比京都城暖和许多,而且街上的女子多带绉纱制成的头花。

她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了,小满倒是兴致勃勃的观望。

很快就到了长公主府,申屠婵东西还没收拾好,姜澜就进来了。

他现在顶的是镇北侯府亲卫的名头,一身侍卫打扮。

小满正在帮申屠婵收拾衣物,一见姜澜进来便躬身退了出去,申屠婵只好自己整理匣子里头的东西。

只是她没做过这些事情,着实不精此道。

姜澜走过拉住她的在衣服匣子里翻腾的手道:小心手臂的伤。

昨夜申屠婵推了好几下才将他给推开,心疼他一直在赶路,又怕被宇文极注意,就让他睡了自己的卧房,自己在太安公主那里凑合了一宿。

这会儿姜澜再贴过来申屠婵抽回手道:已经好了。

姜澜跟在后面,脸有些不自在的红。

他现在就是个沉浸在情窦初开里的少年郎,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女子。

昨夜相处的时间短,很多话没来得及说,此时姜澜不得不说那些煞风景的话:阿婵,你为什么要离开京都?别告诉我是因为我母亲逼迫,也别说是为了成全你哥哥和璇玉,一定不是这两个原因,你若是不想离开京都城,肯定会有法子留下。

申屠婵的手在那丝滑的绢布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她没有抬头,只看着那布料道:我答应太安扶她做上大周的皇后之位。

姜澜绕到那匣子面前扶着她的肩膀,关切的问:有什么是她能给你我不能给的?他这话问的申屠婵噗嗤笑了,笑了一下才认真的道:她答应事成之日,向母国进言,将漠北给我做封地。

封地,那是只有爵位才有的。

姜澜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郡主之位?你想要我可以向父皇去......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猜错了,声音也小了。

申屠婵微笑着道:我要的是女侯之位。

姜澜却并没有震惊,仿佛只有这样才像是申屠婵的性格,他道:下次这种事情早些告诉我。

不等申屠婵说话,他又道:重要的不是女侯之位吧?申屠婵点了点头:对,是漠北。

姜澜再次拉住了她的手,他目光坚定:好,到时候咱们去漠北。

这件事情,好像从姜澜愿意为了她横跨半疆,从大晋跑到大周时,就变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太安公主那边在准备进宫面圣了,申屠婵要跟她一起去的。

面完圣就是太安公主和宇文极的大婚。

姜澜送申屠婵上了马车才发现李静姝也在公主府。

他眼神像刀子一样瞧了一下胡刀:这女人怎么还活着?胡刀赶紧小声道:主子,小姐保的她。

废话!姜澜其实是担心申屠婵当时心软救了这祸害,后面李静姝贼心不死,对申屠婵不利,他扫了一眼李静姝的背影道:看好她,她要是敢有小动作直接杀了。

哎!胡刀应得很麻利。

大周皇帝今年已经五十有余,身材壮硕只可惜略微浮肿,中短胡须,眼角下垂,只一双带着利光的眼睛还能看出来点皇帝年轻时候的风采。

旁边的皇后倒是年轻美艳,一双瑞凤眼,眉峰上挑,额间点缀了牡丹花钿,唇色丰润,此时一身暗红绣五凤吉服,梳了牡丹髻,两边各簪了三根金钗,一派雍容华贵。

皇后未有生育,宇文极养在她的膝下,因此她见了太安公主便笑眯眯的道:真是个美人,早就听闻晋朝淑妃容色倾城。

太安公主微微俯身道:娘娘谬赞。

她说完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申屠婵:这便是镇北侯府的申屠小姐了吧?申屠婵笑道:申屠婵见过娘娘,只是小小女官,不敢代镇北侯府见礼。

皇后点了点头,笑容和善。

大周皇帝笑道:既然来了,以后大周就是你们的家,太安来日就是我们宇文家的儿媳,若有不舒心的地方,只管跟皇后说。

两人点头应是。

皇帝捋了捋胡须,目光落在了申屠婵身上道:听闻申屠小姐骑马射箭不在话下,朕的四公主也喜爱此道,来日有缘,你们倒是可以互相切磋。

申屠婵没接这句话,笑着行了个礼,一副内向寡言的样子。

从宫中出来,太安公主忍不住好奇道:怎么不让我们去拜见太后?原定的行程见过帝后以后,是到太后寝宫凤翔宫问安,但是刚才出来时,皇帝说,太后近几日在静养,不必拜见,待来日太后好了再见她们。

申屠婵对上她的视线道:恐怕太后痊愈是谎话。

太安公主一惊:还病着?若是病着,一般会说个不适,这个样子,倒像是病的很重。

太安公主眉头紧皱,担忧直接浮在了脸上。

她是和亲来的,若是还没举行大婚,太后就没了,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在这等三年,还是掉头回去?申屠婵一笑:公主不必担心,你想到的事情他们也能想到。

太安公主瞬间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她们隐瞒了太后的病情,等着大婚结束?申屠婵一根手指头点在唇边摇了摇:大胆的想,也许....隐瞒的是死讯呢?也许太后已经死了,但是被皇帝皇后隐瞒了,宇文极应该也知情。

太安公主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衣袖,这大周皇室可真比大晋皇室乱多了。

皇帝勾搭弟媳生下私生女,太后薨逝为了儿子娶妻就秘不发丧。

申屠婵看这件事对太安公主冲击不小,便笑着道:公主,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太后真的只是病重,我习惯把事情往坏一点想而已。

太安公主却摇了摇头,申屠婵说的大概是真的,也许是申屠婵影响了她,她很快就微笑道: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这样她就能顺顺利利的成婚。

想到此处她叹了口气道:申屠,你说我有以太子妃之身成婚的可能吗?虽说宇文极是目前最有潜力成为太子的,可是皇子妃进门,和直接以太子妃之尊进门,这是两回事。

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只不过她们的目的也在此罢了。

申屠婵转了转拇指上戴的玉戒笑道:公主,管好你的贪欲,我可不想有一天把我吞了,这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的。

太安公主微微掀起车帘看向外面道:我不会背叛你的。

申屠婵再次摇了摇手指:不,是不会背叛咱们。

太安公主抬头正视着她:你放心,我不会背叛咱们的。

第一百四四章也许申屠婵猜的是对的,进宫面圣之后,国书一呈,这边就开始准备婚礼了。

虽说在太安公主来京之前也有准备,但是明显没有那么着急。

皇帝特允太安公主从宫中发嫁,到时候花轿绕城一周,再入二皇子府。

大周与大晋规矩不同,大晋皇子长大要先封王,而大周不同,除非太子登基,才会给兄弟们封王,皇帝的儿子全部是以皇子排序称呼。

时间紧迫,太安公主注定要以皇子妃的身份入二皇子府了。

申屠婵作为贴身女官,也是跟着花轿进二皇子府的,这让姜澜有些不高兴。

他这两天形影不离的跟着申屠婵,见申屠婵正在清点大晋带来的嫁妆,便凑过去道:我听说那老皇帝提起你骑马射箭的事情了?他这话一说,申屠婵就知道宫里一定有他的人。

她起身去数托盘里让人看的眼花缭乱的胸针,间隙里还能问姜澜:怎么了?姜澜撇了撇嘴,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那珠宝道:你避着他点,那老皇帝是个色中饿鬼。

申屠婵闻言一愣,旋即笑了笑:有弱点,那岂不是好事情?姜澜将捏在手里的一枚翡翠胸针一丢,过来贴在她背上:屁的好事情,他冒犯了你怎么办?说完赶紧有些失言,抿了抿嘴唇。

申屠婵笑了笑推开他:除了你谁敢冒犯我。

这话倒是取悦了姜澜,他明显心情好多了。

两人正柔情蜜意的,李静姝推门进来了,申屠婵迅速后退了一步跟姜澜拉开了距离。

姜澜的脸色一瞬间变得不悦,看着李静姝道:谁允许你进来的?李静姝面目平静的向后退了一步看向申屠婵,申屠婵将手在姜澜手臂上轻轻搭了一下:刚才你不在,我叫她来的。

姜澜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不会敲门吗?申屠婵笑对李静姝道:你先坐吧。

然后她把姜澜拉进了内室,一进去申屠婵就道:怎么这么凶?我的主都让你给做了。

姜澜脸色好了许多,自知是自己的问题,垂下头看着她道:我不是想管束你的人,你知道我的脾气的,她那么没大没小的闯进来,万一咱们在...或者你在换衣服呢。

他对女子冷淡,但是对心上的这唯一一个却有极大的占有欲。

从前相处的少,也不会细想,但是现在,他知道小满伺候申屠婵沐浴穿衣,太安公主跟申屠婵共寝,现在又冒出个李静姝天天往她房间里头钻,他说不出的嫉妒。

他甚至有时候会一肚子坏水的想,要赶紧诓申屠婵跟他成亲,伺候她以及跟她共寝这些事情就只有自己能做,那些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往他们房里钻。

他想着想着就走了神,眼神里带着点攻击性。

申屠婵看他走神也不说话,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姜澜这才回过神来,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是我的。

申屠婵笑了笑推了他一把:别生气了,出去吧。

姜澜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申屠婵出来时,李静姝正坐着发愣,她走到李静姝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怎么了?李静姝脸色如常:二皇子府有个侧妃收买了咱们的一个侍女。

二皇子有两个侧妃,一个身份高贵些,父亲是二品大员的罗侧妃;另一个是父亲是从五品的白侧妃,据说罗侧妃也更受宠。

申屠婵对这个更受宠有些不以为然,她笑道:罗侧妃吧?李静姝点了点头:她以为我是公主给宇文极准备的女人,便买通了伺候我的小婢子。

她现在身份不明,又整天白纱覆面,下面的婢女没见过她的脸,只叫她小姐,什么小姐,谁家的小姐却一概不知道。

她贴身的小婢女是申屠婵外面找的,从前根本没见过李静姝,所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申屠婵想了想道:倒是要给你个身份。

她面带询问的看着李静姝,李静姝低下头: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申屠婵沉默了一下,这是她欠李静姝的,她道:我母亲姓徐,你便跟我母亲的姓吧,就说是我的表姐徐初元。

李静姝点了点头她似乎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又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罗侧妃?申屠婵偏了偏头:为什么要处理她?李静姝一愣,申屠婵笑了笑:暂时手不要伸太长,罗侧妃的手伸的太长了,宇文极会处理她的,如果宇文极不舍得,公主成了亲咱们再动手。

申屠婵是太安公主的军师,她们这些人,都得听申屠婵的。

李静姝点了点头:二皇子指定舍不得。

申屠婵倒了杯茶给她,笑道:宇文极最宠爱的不是她,应该不会舍不得,两个侧妃都不是宫里封的,细想一下,白侧妃的父亲只是个从五品的官员,说她不受宠,不受宠的话是怎么当上侧妃的?难不成她救过宇文极的命?李静姝抬起头来看着申屠婵,她们都是以宇文极留宿的次数和态度来估摸的,却被绕进雾里了。

她忍不住问出了声:宇文极其实是保护她?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李静姝是跟申屠婵对内宅看法完全不一样的人,她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毒:那要?手上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申屠婵摇了摇头:暂时不要,说不定还有大用处。

李静姝有些不理解,眉头一皱:她能有什么大用处,你是不是跟燕王相爱以后就变得心慈手软了?这话说得过分,但是申屠婵并没有生气,她目光冷厉的扫了一眼李静姝:她还能生宇文极的孩子。

李静姝张了张嘴,显然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这不是生孩子跟太安公主争宠吗?申屠婵伸手拨了拨尚未清点完的珠宝:在太安没有生出孩子之前总要留条后路,庶子也算儿子,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申屠婵在民间长大,多离奇的事情都听过,想法也离经叛道,她看李静姝低着头沉思,又道:宇文极这样护着白侧妃,显然是因为她没什么自保的能力,而且,她若是生出孩子也是皇孙,好歹也可以助宇文极登位,我为什么要除掉她?而且他日若是她成了祸患,还能去母留子。

李静姝叹息:我不如你目光长远。

申屠婵哼了一声:你已经不是李静姝了,是徐初元,我说的话你不明白可以问,但是你搞清楚,姜澜不是你的身份可以评判的!她刚才没有生气,但是两个人事情说完了,她便沉下了脸,李静姝自知失言,低下头道:是我的不是。

第一百四五章太安公主婚事近在眼前,但是为了显示重视,皇后还是在宫中办了个赏花宴,邀请东都有身份的贵女们来参宴,给她们介绍一下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梳了惊鹄髻,两边簪了镶珍珠的贝母发钗,后面又戴了垂金线的兰草花纹发钿。

申屠婵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胭脂道:给公主点一抹琉璃焰。

琉璃焰是眉心花钿里最简单的一种,如同细长一束火焰,竖直一笔。

申屠婵穿了女官的圆领袍子,头上带了金冠,金冠两旁有小小的红丝带垂下。

太安公主原本不打算带李静姝,但是申屠婵带上了她,还让她以跟自己一样的身份出席。

到了花园,皇后的女官正等着她们,笑道:殿下,皇后娘娘一会儿便到,奴婢为您引荐四公主。

四公主是公主里头最受宠的,若说皇帝对宇文絮是愧疚,那么对四公主,才算是打心眼里的宠爱。

四公主名宇文月湘,她是皇帝的慧贵妃所生,只不过她十二岁的时候,慧贵妃就因病去世了。

申屠婵顺着女官的目光望去,宇文月湘穿了一身百鸟朝凤的宝蓝色宫装,头上带了花冠,花冠是用绚丽的雀羽和珍珠镶嵌而成,上头垂下一只蓝宝石,正落眉心,华丽非常。

她看到太安公主便笑着上前,两人互相见礼。

申屠婵跟着太安公主行了礼。

宇文月湘笑道:常听闻大晋人杰地灵,从前本宫还不信,今日一见公主和申屠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她和太安公主是平级,却自称本宫,显然是放不下优越感。

这时候轮不到申屠婵说话,太安公主微微一笑:公主哪里的话,本宫一见你才觉得自惭形秽,而且听说公主不仅人美,琴棋书画,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羡煞我等!宇文月湘掩面而笑,对旁边的贵女们道:看看,从前说你们蠢笨你们还不自知,现在看看太安殿下,知道自己那口舌有多笨了吧?三言两语,竟是将太安公主比作附庸。

太安公主含笑不说话,旁边一个杏眼桃腮的贵女拿了把团扇扇了两下笑道:我等怎么与公主相比!显然是在打圆场。

宇文月湘淡淡看了她一眼,申屠婵笑道:我们大晋奉行贵女娇养,公主又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规矩惯了,不曾见过许多宫外好玩有趣的事情,骑马射箭也只能羡慕外面的贵女,如今到了大周,见识了另一番天地,以后还得指望四公主多多带我们公主耍一耍。

她这段话说的长,宇文月湘和一众贵女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申屠婵含笑而立,不卑不亢,只是那笑浮于表面,眼神清冷,带着三分目下无尘。

这便是申屠小姐吧?宇文月湘拨弄了一下手上的护甲。

申屠婵笑道:见过四公主。

旁边圆脸桃腮的贵女不敢再说话,宇文月湘稍稍收起笑容:申屠小姐是以女官的身份来的大周吧?申屠婵连头都没点,只是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宇文月湘轻哼一声: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你一个小小女官,怎么能擅自开口呢?大晋的规矩这么松散吗?她这话一说,四下一静,便是皇后的嬷嬷也愣了,没想到她会当众发难,还真是一山不容二虎。

太安公主脸上的笑意瞬间一下退了下去,申屠婵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别说话,然后笑道:四公主,您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情,我是大晋的女官,不是你大周的,我是来给我们公主作伴的,该说的话自然要帮她说,难不成我等着我们公主替我说话不成?这成何体统?哦——宇文月湘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申屠小姐别介意,本宫刚才见你和后面那位小姐都是生的花容月貌,还以为......话说一半只会更加令人遐思,还能以为什么,以为她和李静姝是陪嫁的侍女,将来是给主子们暖床的。

李静姝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申屠婵含笑不语。

太安公主脸色阴沉道:月湘,本宫敬你一声公主,你还真把自己当本宫的主子了?说白了,你是公主,本宫也是公主,而且本宫是要嫁进来,你是要嫁出去的,头一次见面就出言羞辱自己未来的嫂子,也太不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放在眼里了吧?宇文月湘却并不害怕,哼了一声正想说话,太安公主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若是不喜欢本宫,本宫也不委屈求全,以后这等宴会咱们就不要见了,反正宇文家姊妹众多,你有你的玩伴,本宫有本宫的玩伴!说着竟然扭头要走,吓得皇后的嬷嬷赶紧搀扶住她:哎呦,公主,只是几句玩笑话,您别生气,娘娘这就过来了!宇文月湘纵横大周皇室十几年,没见过哪个贵女敢这么直接的,毕竟这样就是明摆着的没规矩。

她讽刺道:这就是大晋的规矩吗?太安公主不遑多让:大晋的贵女谁敢出言惹怒本宫?宇文月湘正要说话,那边太监报皇后驾到。

接受完众人见礼,皇后便笑眯眯的道:这是怎么了?剑拔弓张的。

那嬷嬷看左右都不说话,好像生怕自己的威风落了下乘,便上前一步将事情禀报了。

她说的基本无差,但是说到宇文月湘羞辱申屠婵时有些紧张,说了两遍才顺过去。

皇后唇边的笑意淡去了,若是太安公主已经是她的儿媳妇,她定是要两个人一起罚的,太安公主作为嫂子还要罚重些,而且宇文月湘得皇帝宠爱,只是现在人家还不是她的儿媳,大周的使臣和送嫁队伍这会还在东都城里。

她看向宇文月湘:月湘,是你口上失仪了。

宇文月湘不服气道:母后,月湘并没有说太安什么,只是好奇这申屠婵什么身份罢了,她上来就挤兑儿臣,母后可要重重的罚她才行!这话说的过于不知天高地厚。

大周的三位贵女全都不说话,但是太安公主的脸色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皇后只得无视宇文月湘的话,看着她道:月湘公主无礼,罚禁闭半月,抄写清心经,太安公主今日受了委屈,将本宫新得的翠玉手串拿出来。

太安公主行礼谢恩。

宇文月湘行礼道:母后,儿臣哪里有错?皇后看了她一眼:太安公主远道而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却在她面前自持为主人,甚至为难大晋过来陪伴她的贵女,这打的不是她的脸,是你自己的脸。

宇文月湘再受宠也不可能在嫡母面前造次,只得暂时愤恨忍下。

皇后来了,谁也不敢造次了,大家便坐在一起说些两国的风俗和趣事。

从赏花宴出来,一出宫太安公主便哼道:什么东西!孔雀羽毛都支楞上天了,活像个银楼掌柜的婆姨!能让太安公主说出这么不端庄的话,显然是真的气到她了。

李静姝看了一眼太安公主道:杀了如何?她如今好像是看谁都不顺眼,戾气极大,张口闭口就是杀人。

太安公主冷声道:留着必定是个祸害。

两个人都看向申屠婵,申屠婵捋了捋两鬓的红绸带微笑道:我向来心善,平白无故的不想因为几句口舌杀人。

话未落音又道:不过总有人能替咱们杀。

第一百四六章李静姝以为她说的是姜澜,太安公主以为她说的是大周皇室里的其他人,申屠婵也不解释。

转眼就是太安公主和宇文极大婚的日子。

申屠婵和李静姝提前两天跟着太安公主住进了宫里,为了安全起见,姜澜还是留在了宫外。

申屠婵这几日都没怎么见过他,他忙忙碌碌的不知在干些什么事情,申屠婵也没有问。

太安公主的嫁衣和礼冠是从大晋带过来的,她摸着上面绣的金凤道:我从前还准备过一件嫁衣,远远没有这个奢华。

是跟郑柘订婚后准备的,那是下嫁,却也没有嫁成。

申屠婵抱着手臂靠在梳妆台上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摊上那样的夫君和小姑子还不如大权在握来的痛快。

李静姝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申屠婵又放弃了。

小满端着个托盘从外面进来,她满面笑容道:徐小姐,给你的。

李静姝一愣,她起身去看,托盘上是两块火茸酥饼。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道点心,里面用了火腿和肉松,口感鲜香,回味无穷,从前在李府时常吃,进了宫以后便不怎么吃了,因为容贵妃不会问她,她也不会主动说。

她有些紧张的咬了咬舌尖,一时不知道该去看谁。

太安公主笑道:我和申屠都没有水土不服,你这几天吃的一顿比一顿少,这是申屠让咱们从大晋带来的厨子做的,你快尝尝。

李静姝没有抬眼去看申屠婵,她伸手想去接那托盘,小满急忙上前一步道:奴婢来。

说完将那碟子端下来放到桌面上。

李静姝坐下将那酥饼拿了起来,小满怕她不自在便往申屠婵那边挪了挪道:刚才奴婢见了皇后身边的嬷嬷,她说明天一早几位公主贵女会过来给公主送嫁,可能会来的早,公主今夜早些休息。

申屠婵点了点头,她跟李静姝住在左右偏殿,出门的时候李静姝还捧着那碟子,里面还有个饼子没吃。

两人要分开时她低声道:谢谢。

第二天一早,四公主也来了,整个殿里站满了人,喜嬷嬷将盖头给太安公主盖上,申屠婵和李静姝将她扶了起来,大周这边的安国公夫人伺候她上轿子。

花轿绕城一周时,申屠婵和李静姝是不跟着的,她们直接去二皇子府里等着,小满跟着花轿。

二皇子府里头宾客盈门,戏曲歌舞都安排上了。

申屠婵正坐在喜房里等花轿上门,李静姝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建在水榭旁的戏台子道:宇文絮真是可怜,竟然没有一个为她伤心的。

这话其实有些顾影自怜。

申屠婵拨弄了一下手指上的玉戒指道:所以要活得久一点,站着嘲笑别人的死亡。

李静姝笑了笑:你说的对。

外面锣鼓喧天,花轿过来了。

李静姝扶着太安公主进的喜房,喜房里有两个二皇子府上的侍女,几个宗亲女眷等着二皇子来挑盖头。

大周的习俗是新郎揭开喜帕,让新娘接受宗亲女眷们的赞美。

宇文极一身喜袍从门外进来时,申屠婵也含笑从侧门进了喜房,宇文极看见她一愣。

申屠婵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请。

宇文极点了点头进了内室,申屠婵含笑跟在后面。

她进入喜房时和李静姝对视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宇文极上前掀起了太安公主的帕子,一位老夫人笑着带头夸赞,房间里其乐融融。

等宇文极走了,几位女眷坐了一会儿也要告辞去席上,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三人外加二皇子府的两个侍女,申屠婵笑着道:公主喜静,麻烦两位先下去吧。

两个侍女躬身去了外间。

太安公主以目光询问,申屠婵轻声道:公主安心。

这是已经妥了的意思。

外面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但是小满却没有一点消息传进来,申屠婵皱了皱眉头,心中已经叹惋,恐怕那人失败了。

她看了一眼李静姝,正打算从侧门退出喜房,外面小满飞奔了进来,脸色怪异。

申屠婵站着没动,小满连声音也没有压:公主,外面出事了。

她这么一说,申屠婵就反应过来,现在发生的事情跟她们没有关系,便笑着替太安公主询问:怎么了?有客人醉酒?小满摇了摇头:月湘公主醉酒,被发现在假山里头。

太安公主连忙关切的道:公主没事吧?被发现的还有一个戏子和南亭侯府的三公子。

室内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申屠婵讽刺一笑:南亭侯府的三公子?这话就差明说了,这个三公子不是她的人。

申屠婵跟着小满来到花园假山这里时,宇文月湘已经被侍女弄去了客房。

小满一边给她引路一边描述,宇文月湘被发现时还趴在南亭侯府王三公子的怀里,上半身不着寸缕,下半身裙摆掀起,那男戏子戏服还没脱净,从另一边搂着她,总之场面污秽不堪。

申屠婵可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她知道宇文月湘情人众多,有一个跟了她好几年的戏子,前段时间她嫌弃人家年纪大了,就打算直接打死,免得伺候完她还要去伺候别人,使她恶心。

谁知下面的小太监见这戏子貌美,起了色心,寻思亵玩之后再杀了也行,便关其门来自己消受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申屠婵从进了大周就开始让胡刀去钻花街柳巷,这可是消息跟蜘蛛网一样的地方,好巧不巧的就被申屠婵捡了个漏。

她只是想办法把这个戏子弄进了二皇子府唱戏的戏班子里,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她可不信这一切都是巧合,就算是巧合,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被人发现。

只能说明这后面还有一只手。

宇文月湘已经穿好衣服了,正在客房里头大发雷霆,按她的话说今天在假山里看见了她的人都得死。

她搞不明白那个她让人处死的戏子怎么突然出现了,还引来了客人,王三一直是她的入幕之宾,今天在喜宴上相遇,两人都喝了些酒水,稀里糊涂就在假山里做了野鸳鸯,那戏子却突然跑了进来,还脱衣服大声叫喊,王三喝醉了,她想挣脱都挣脱不及,就被人给发现了。

她的脸算是丢尽了!第一百四七章宇文月湘刚打了今天跟着她的婢女,外面就报:公主,二皇子妃身边的申屠小姐过来了。

宇文月湘一脚将脚凳踢倒,大声吼道:本宫谁也不见,叫她滚!申屠婵和小满站在外面将她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旁边的侍女面色僵硬道:申屠小姐,实在抱歉,公主这会儿不太方便。

申屠婵点了点头微笑道:没事,我也只是受二皇子妃之命过来看看,既然公主没事,这便告辞了。

侍女跟着送她出去,申屠婵站在廊下,用室内能听到的声音道:公主毕竟未曾嫁人,若是有孕像就不好了,你们可要多多注意。

里面传来一阵瓷器被砸碎的声音,申屠婵冷笑一声,转身要走,那边宇文月湘怒气冲冲的推门出来了:一个说白了就是个婢子的玩意儿,也敢在本宫门前大呼小叫,来人!将申屠婵拖下去张嘴二十!院子里的几个侍女顿时面面相觑。

申屠婵含笑看着宇文月湘,小满慢慢的靠近了申屠婵。

宇文月湘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里的侍女:她今天不脱层皮,你们谁都别想活了!几个侍女顿时如临大敌,都紧张的看着申屠婵。

申屠婵却还是含笑看着宇文月湘,她眼中带着嘲讽,声音冷的像是深山雪一样道:公主,要动手吗?只是我手脚粗鲁,若是不小心划破了你那漂亮脸蛋,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宇文月湘柳眉一竖: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申屠婵不跟她废话,抬脚向她走去,她们之间原本也就五六步的距离,侍女们被宇文月湘一句‘别想活了’吓破了胆子,但是今日婚礼还没结束她们便动了申屠婵,宫里为了给大晋交待,她们还是得死,她们原本就是二皇子府的人,还不如站在二皇子妃这边,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宇文月湘自己的侍女上前想挡在自己主子面前,却被她狠狠推开:滚一边去!本宫倒要看看,她能有多大的胆子!申屠婵含笑走到了她跟前,两人只有一步之遥,申屠婵含笑伸手帮宇文月湘扶头上的发钗,宇文月湘抬手想挡,却突然被申屠婵抓住了手腕。

申屠婵轻轻凑到宇文月湘耳边,这个距离,她能闻到宇文月湘头上浓郁的玫瑰花头油的气味,她略有些嫌弃的皱了皱鼻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么漂亮的头颅,刺穿了可惜,公主乖一点。

宇文月湘身量比申屠婵矮些,正要怒骂,申屠婵重重的推了一把她头上的簪子,那力道像是要刺穿她的头颅,痛的她惨叫一声。

几个侍女也看出了不对,急忙上来拉申屠婵,申屠婵在侍女还没碰到自己时就轻轻推开了宇文月湘,含笑道:公主,注意仪态。

宇文月湘气的贝齿紧咬,捂着头指着申屠婵道:你敢伤我!给我拿下!申屠婵站着没动,一个会些功夫的侍女扬手上来抓申屠婵的头冠,小满一脚踹在了那侍女腹部,将她踹倒在地。

申屠婵扫了一眼几个侍女:公主受了刺激,在二皇子府发起了疯来,叫个太医给她看看。

她说完转身就走,小满防备的看着宇文月湘,宇文月湘还捂着申屠婵插簪的地方,气的咬牙切齿,又怒声道:来人!来人呐!外面的小太监还没进来,申屠婵转头微笑看着她:公主,我劝你在想要整治我之前先打听打听我在大晋的名头。

说完施施然的向门口去了。

她走到门口,小太监们在门口遇上她,赶紧墩身行礼。

申屠婵含笑道:公主受了刺激,你们好好照看。

宇文月湘阴毒的看着她的背影,这二皇子府里不能把申屠婵怎样,出了这府邸,她一定要把申屠婵弄死。

小太监上前给宇文月湘问安:公主有什么吩咐?宇文月湘唇角残忍的一勾,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将那小太监打的偏了半个身子,没用的东西!滚!申屠婵刚到喜房这边将事情跟太安公主说了,小婢子就赶过来禀报:掌事,意公公的一只耳朵听不见了,可要赶出府去?申屠婵看着她跪在地上的瘦小身影道:你今年几岁了?小婢子一愣,头伏的更低了,轻声答道:回掌事,十三岁。

申屠婵精致的青色裙摆上绣了仙鹤,绣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那绣鞋上绣了五福,黄金流苏围边,宝石装饰,贵女的鞋子一般洗不了几次就不会再穿了,鞋子总是最能体现一个人身价的东西,大晋极致的奢靡通过一只鞋子就能窥见。

那双绣鞋向她走近了两步,她顿时紧张的瑟瑟发抖。

从前遇到这种事情也是赶出去了事吗?她听见掌事淡淡的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急忙恭敬地答道:奴才们伤了残了无论任何原因都是直接赶出去,还有一部分是送回慎刑司。

申屠婵和太安公主对视了一眼,罗侧妃倒是手段干脆,她看着那吓得直哆嗦的小婢子道:刚才是谁让你来问的?那小婢子犹豫了一瞬轻声道:罗侧妃院子里的玉竹姐姐。

申屠婵笑道:起来吧,意公公那边找个大夫看看,这几日不必当差了,你以后有什么事情禀报到这里来,去吧。

小婢子惊喜的抬头看着申屠婵,这是要用她的意思,她急忙磕了几个头道:婢子领命,多谢掌事!等那小婢子退了出去,太安公主冷声道:虽说奴才们位卑低贱,但是这样动辄打骂,伤了残了赶出去或者送到慎刑司,还不如直接弄死。

李静姝轻哼一声:直接弄死了手上沾血,推出去既解气又落了个心善的名头。

其实太安公主说的没错,还不如直接弄死,因为太监不算完人,赶出去会在外面受到非人的待遇,惨死街头;送进慎刑司里美貌一些的就是大太监们亵玩的工具,或者直接劳累致死。

外面的喜宴还在继续,屋里龙凤烛爆出火花,李静姝看申屠婵不说话便道:怎么了?申屠婵的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擦拭了两下笑道:罗侧妃僭越了,我替公主杀了她吧?这根本不用询问,太安公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盯着花窗上的喜字道:好啊,咱们是上天派来度化她的,你记得做干净点。

第一百四八章宇文极回到喜房时只有太安公主一个人在,申屠婵和徐初元都已经退了出去。

合衾酒后,婢女们伺候了两人更衣。

太安公主面上再镇定,心中也有些忐忑。

宇文极面色温柔,上前拉了她的手道:公主,今日以后咱们可就荣辱与共了。

这种话太安公主也就听个乐子,辱是同辱,乐未必同乐,但是她有些羞赧的笑道:太安千里迢迢至大周,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殿下,定尽力为殿下解忧,若是有做的不好的,也请殿下多多指点。

她容色虽然比不上申屠婵绝艳,也比不上那徐初元娇美,但是眉目婉转,端庄温柔,气吐如兰,让人说不出的轻松。

宇文极轻轻将她拢入怀中,吻着她的发鬓小意温柔道:公主在大晋贵不可言,往后应该也不想低人一头吧?太安公主像是无骨一般依附着他,双手轻轻揽着他的脖子,她动作之下,身上的羽衣落下肩头,半挂在背上。

宇文极的喉结滚了滚,正要动作,太安公主温柔道:请太子殿下轻些。

四目相对,宇文极眼中带着野心勃勃的笑意。

罗侧妃和白侧妃是太安公主新婚第二日进宫回来之后来拜见的。

申屠婵并没有在堂中,她和李静姝坐在屏风后观察着这两位侧妃。

罗侧妃穿了一身紫红色的大袖齐腰襦裙,头上挽了堕马髻,一边簪了两根步摇,一边戴了花树发钗,脖子上还带了只嵌红宝的长命锁璎珞,生的娇俏,眉尾上调,眼角点红,像是狐狸一样勾人。

白侧妃则规矩了许多,穿的是浅蓝色对襟襦裙,梳了随云髻,簪了两根金钗,又别了两只小小的海棠花,素雅低调。

两人上前给太安公主行礼,太安公主喊了平身便让身边的侍女将见面礼赏了她们。

她看着罗侧妃戴的璎珞笑道:罗侧妃这缨络不错。

明眼人这会儿定是先道歉告罪,新妇今天穿什么是早就准备好的,下面的妾室为了避免冲撞都会跟主院的婢女确认一番。

太安公主今天也戴了璎珞,只是她的那只花样繁复,羊脂玉长命锁晶莹剔透,个头也不是罗侧妃那个可比的,下面又垂下些珍珠,在胸前悬了一片。

罗侧妃这么做不知是想彰显自己一番,还是被什么人给阴了,听完太安公主的话,她笑道:多谢娘娘夸赞,只是些粗浅玩意儿,比不得娘娘的华贵。

太安公主笑了笑没说话,这璎珞带着沉甸甸的,为了不勒脖子后面还做了平衡的流苏,长长两串珍珠加宝石垂在后面,这是皇后给她的嫁妆之一,她从前是没见过的,也许皇后一开始是打算赐给申屠婵的。

白侧妃见太安公主含笑不语便道:娘娘,我们周人喜牡丹,头面首饰多做牡丹花样,这璎珞也有牡丹花样的,娘娘生的如牡丹般国色天香,倒是可以试试这边的花样。

太安公主看了看她道:怪不得殿下喜欢你,真是灵巧,本宫记下了。

白侧妃半墩了墩身子,算是谢过。

太安公主看着罗侧妃道:听说昨夜月湘殿下这边的事情是你处理的?她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笑意,罗侧妃拿不准她的态度便笑道:公主醉酒,出了一点小事情,扰到娘娘了,是臣妾不是。

这话就说的好笑,太安公主可并没有把府里管事的权力交给她,她一个妾,却好像这府里管事权力就该是她的,出了错先道个歉。

这又好像是既然她道了歉,太安公主就应该顺着说她两句,然后轻轻揭过,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像是太安公主默认罗侧妃管事。

太安公主面上没什么笑意,她身为公主,原本也没有对下人含笑的习惯,说话向来面无表情,只是跟申屠婵相处久了,有时候多少会忍不住像申屠婵一样,唇角含笑,让人看不清情绪。

但是此时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只是带着上位者的倨傲和漫不经心,垂下眼睫紧了紧手上的护甲,口中柔声道:申屠。

罗侧妃和白侧妃明显一愣,就看见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来了一个女子,身材高挑,穿了一身墨绿圆领的袍子,袍子上以金线绣了仙鹤,腰间一根不知什么布料编成的绳子做了腰带,垂着一只银色镂空玲珑球,里面装了颗硕大南珠,头上带个金冠,将头发全部束起,两鬓一些金流苏垂了下来,眉眼清冷,美艳无匹,唇角含着微微笑意。

那女子含笑上前给太安公主行了个礼,罗侧妃笑道:这位便是申屠小姐吧,久仰才名。

白侧妃只是向申屠婵笑了笑没有说话。

申屠婵半侧着对她们行了办礼,白侧妃赶忙还礼,罗侧妃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还了礼。

太公主便道:申屠是大晋过来陪伴本宫的,以后府里的事情都先问过她,你们也称呼掌事吧。

罗侧妃原本含着笑意的脸色一僵,眉目流转间便道:这....申屠小姐年纪如此轻,又不算咱们府上的人,要不先跟二殿下说说?白侧妃在一旁垂着头不说话。

太安公主抬眼看着罗侧妃,她面上仍然看不出任何喜怒:本宫说称掌事,你聋了不成?她是正妃,宇文极那边她自会去说,但是这跟妾室们有什么关系。

罗侧妃没想太安公主这么不容辩驳,说一不二,低下头快声道:臣妾失言。

昨夜她派了小婢子去试探,得回来个不赶出府得结果,还说给个小太监请大夫,笑死个人,一个公主,装模做样得装心善到这种程度,她便觉得好面子的人好拿捏,谁知这太安公主竟然如此强势。

申屠婵笑着道:罗侧妃,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申屠婵并没有用敬称,罗侧妃微微咬了咬牙,只觉得申屠婵这个小小女官,嚣张过了头。

其实申屠婵并没有什么失礼,她一个周朝二品大员的女儿,申屠婵确实晋朝侯爵之女,身份上,其实她差一些,如今她是侧妃,可侧妃再好,终究是妾,申屠婵却是太安公主的人,是她身边极为亲近的人,不是婢女。

晋朝皇帝怕女儿受欺负,派了个厉害的来给她撑场子。

罗侧妃一边心中暗骂,一边口中道:哪里,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掌事。

太安公主霸道,这申屠婵看着就不像个好相与的,她之前打听来的消息只说这申屠婵是将门之女,不是个性子软和的,而且大晋朝的皇女及宗室女都很喜欢她,出入宫闱是家常便饭,她只当是个活泼厉害的泼辣女子,谁知现在看着,更像个笑面虎。

第一百四九章两个人从主院里出来,罗侧妃便看着白侧妃道:你觉得这掌事如何?定然是不如何,好好的,突然要听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年轻女子的话,但是白侧妃出身一般,她并没有愤懑之意,反倒觉得申屠婵能得此重用绝对是自身有过人之处,在不了解一个人之前不轻易得罪人是她的行事准则。

于是便笑着对罗侧妃道:只是初见,又未曾听她说几句话,还不了解。

罗侧妃轻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满这个回答,但是白侧妃没有再搭话。

昨日太安公主新婚,事情忙,申屠婵没来得及联系姜澜,这会跟太安公主见完侧妃,她便翻墙出去了。

姜澜正在马车里埋头刻什么东西,申屠婵一进来他就放下了。

申屠婵也没问,直接道:宇文月湘那边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姜澜在这也不是闲待着,还负责她的消息渠道,哦,我干的。

这话一出,申屠婵诧异极了:你干的?姜澜泰然自若的点了头,伸手把申屠婵的手握住,看申屠婵不解,便道:看她不顺眼,听说昨日她又为难你了?其实不是什么顺不顺眼的事情,除了申屠婵,他看谁都有不顺眼的地方,只是因为宇文月湘在赏花宴上出言羞辱申屠婵,他不能忍受,宇文月湘自己肮脏,看谁都带着三分污浊,那他就叫外面的人都看看这女人。

申屠婵没有抽回手,笑道:我怎么感觉南亭侯府的王三是故意的?姜澜竟然还真的点了点头道:王三喜欢皇帝的另一个女儿宇文芙,这个公主不受宠,没什么存在感,宇文月湘自己看上了王三,就把这个妹妹弄死了,去年的事情了。

去年的事情了,这个王三早不对宇文月湘动手,看来对这个宇文芙也没有多少喜欢。

姜澜看着申屠婵的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南亭侯府没什么实权,他不敢动宇文月湘,否则死的就是整个南亭候府。

一年过去了,恐怕现在宇文月湘早就忘了自己弄死了的那个妹妹,也对王三降低了警惕心。

马车一路行驶到一处酒楼,大堂中有说书人正在说书,申屠婵带了面纱,跟着姜澜进了包厢。

她一进包厢就把面纱摘了道:怎么?这酒楼有什么玄机不成?姜澜摇了摇头:也不算,主要是带你出来散散心。

申屠婵便不再多言,笑着听外面说书人说故事。

这包厢开窗就是大厅,挂了纱帘,看的不是很真切,而且还有一层可以收起放下的竹帘,既能完全遮住外面的目光,但是室内的人又可以透过层层缝隙看到外面。

姜澜正给申屠婵剥橘子,外面一个跑堂的小倌急匆匆跑了进来,指挥几个闲人闪躲避让,他挑了下眉毛:喏,来了。

申屠婵侧目往去,一个紫衣玉冠的公子,生的眉目俊朗,带着一个也是一身紫裙,衣着华贵的女子,那女子头上带了个蝶贝和宝石做的花冠,流光溢彩,面上蒙了紫纱,神秘又魅惑。

申屠婵看了看姜澜:宫里的人?姜澜点了点头:王三,另一个是宇文极和宇文月湘的亲姑姑宇文锦。

申屠婵只觉得惊愕的瞪大眼睛:这王三公子这么会讨宇文家的女子喜欢吗?宇文锦其人,申屠婵是知道的,皇帝最小的妹妹,嫁过一次,三十出头的年纪,丈夫死了,之后她领着儿子生活在公主府,虽然也有些风流名声,但是远不如宇文月湘艳名远传。

姜澜的目光盯着进了包厢的王三和宇文锦道:姑侄相争,你说哪个会赢?申屠婵扑哧笑道: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姑侄同争一男的时候,只是这王三公子引得皇室出了如此丑闻,皇帝应该会先杀了他吧?姜澜将橘子放在申屠婵手心里道: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这话说的极其讨打,远不是他平常那正经模样,申屠婵笑了笑,凑过去沾了沾他的脸颊,笑道:说吧。

姜澜原本以为申屠婵不会理会他这种胡话,如今心满意得,便道:宇文锦怀孕了,她不会让皇帝杀王三的。

申屠婵这次是真的惊掉了下巴,她原本以为已经够乱了,谁知还能更乱。

忍不住叹息道:皇帝恐怕焦头烂额吧!说着又去看刚才两人进的那包厢道:也没看出这王三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看来眼缘一词还真的说不通。

姜澜笑了笑道:他昨日刚跟宇文月湘被抓了个现行,今日就大摇大摆的跟着宇文锦出来玩耍,你觉得他怎么跟宇文锦说的?申屠婵略一思索:被逼无奈,让宇文锦给他出气?姜澜点了点头:宇文月湘那个性格,便是不说,宇文锦也会这样想。

申屠婵的手指头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倒是有趣,最好她们直接斗个你死我活,也免得将来碍了太安的事情。

姜澜抓着那手指,一路摸到申屠婵拇指上自己的玉戒,有些愉悦的道:你等着看好戏就行。

王三今日这般大摇大摆的出来,明显是故意激起宇文月湘的怒火,同样是风流事,王三可能还被人赞叹,她却不仅要被别人说道,还要被宫中叫去教训一顿,说不定还有御史参她。

她那样的人,也许恨王三,但是恐怕更恨自己的姑姑宇文锦。

那两人进了包厢便没了动静,申屠婵忍不住托腮道:若是宝庆和丝丝在就好了,她们定是喜欢看这等趣事。

言语中带了点遗憾。

姜澜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道:想她们了?申屠婵已经足够了解他了,闻言笑着道:想,也会想你。

她自来不是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人,既然选择了姜澜,就认定了这个人。

姜澜看着她的眸光发亮,申屠婵拖着腮看他,他伸手捂住了少女漂亮的眼眸,慢慢将唇贴了上去。

自从交换了心意,拉拉扯扯,卿卿我我这种事情并不算少,申屠婵对他十分纵容,但是每一次,他贴过去的时候都觉得心跳如擂鼓,喜欢她,想跟她离得更近些。

第一百五十章太安公主和李静姝听说宇文锦和王三的事情时,两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李静姝是淡漠,仿佛这种事情除了能看她们自己窝里斗以外没什么别的有意思之处。

太安公主倒是笑了一场,对申屠婵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显然她也还对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申屠婵点了点头。

太安公主跟宇文极刚刚成婚,按照惯例,新婚前十日都要留在新妇院子里留宿的,但是第八日的时候,罗侧妃身子不适,打发侍女过来请宇文极。

太安公主素来不是个好脾气的,笑着哄了宇文极一番将人留下了,转头便叫李静姝过去看看罗侧妃,顺便给罗侧妃请了个太医过去。

李静姝到了那院子里时,罗侧妃正在床上躺着,一身白衣,秀眉微皱,有道是要想俏,一身孝,这可真是楚楚动人。

罗侧妃没见过李静姝,以为她是太安公主的侍女,再加上宇文极没有过来,便不悦道:娘娘怎么派了个小婢子就来了,要派也该派掌事过来。

李静姝可是在宫里跟容贵妃斗过的人,哪里把她这三脚猫的伎俩放在眼里,闻言冷声道:我是掌事的人,侧妃哪里劳动的起二皇子妃亲自过问。

罗侧妃顿时大怒,重重拍了一下床边的小几:你敢以下犯上!这精神抖擞的,哪里像是有什么不适。

李静姝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我看侧妃好的很,一点事情没有,无缘无故撒谎邀宠,分明是不将二皇子妃放在眼里,侧妃,今日便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你好自为之。

说着转身就要走,罗侧妃气的发抖,她什么时候被一个侍女这般急赤白脸说过,指着李静姝的背影道:一个掌事的下人,还不是二皇子妃的人,也敢在主子面前拿乔,把她给我摁住,我要去告诉二殿下!她的侍女快步上前,还没挨着李静姝,被小满一把捏住了手腕,直捏的她惨叫一声。

李静姝倒是站住了脚步,还回头看了罗侧妃一眼。

罗侧妃抬手指着她们:真是反了天了,来人呐!来人!小满松开了那侍女的手,外面又进来了两个侍女,罗侧妃指着小满和李静姝道:把她们两个给我扣住。

小满伸手拿出来太安公主的令牌:谁敢?两个侍女顿时站住了,李静姝转身向床上的罗侧妃走去,她面色平静,但是罗侧妃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个侍女怪怪的,忍不住面皮一紧道:你想做什么?李静姝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冷笑一声道:这么个货色。

这话算是嚣张到了极致,罗侧妃还没来得及发火,李静姝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并且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罗侧妃装病邀宠,以下犯上,这是二皇子妃给的教训,侧妃以后注意,别再犯了。

罗侧妃的侍女几乎吓傻了,赶紧上前去看自己的主子怎么样了。

你敢打我!我要见殿下!罗侧妃就着侍女的手从床上下来,又伸手要去打李静姝。

李静姝后退了两步道:你有多大的脸。

小满上前护在李静姝旁边,李静姝看着罗侧妃气到扭曲的脸,对罗侧妃的侍女道:太医在外间,给侧妃换身衣服请太医看看吧,她要是还不好,就让太医在这守着,我看她能撒多久的谎。

说完转身就走,罗侧妃捡起桌上的茶碗向李静姝扔去,被小满一脚踢开,那茶碗砸到墙上,毁了一副兰草的水墨画。

李静姝心情舒畅的从罗侧妃的院子里出来,小满跟在身后轻轻叹了口气,她家小姐做事向来头尾收拾的干干净净,快刀斩乱麻,李静姝倒是怎么痛快怎么来,管杀不管埋。

回了主院,申屠婵正在教太安公主弹琵琶,太安公主在一旁弹,申屠婵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两腿伸直,双脚交叠,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姿态十分轻松。

李静姝看着就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紧绷的脊背放下,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无论申屠婵面对怎样的险境,她的姿态大部分时候都是轻松的,不会像是京都城其他贵女,有根线扯着她们的脊背一样,更不像她自己,时时刻刻都在一种警惕的状态下。

小满一进院子就把刚才在罗侧妃那里的事情说了,李静姝其实有些紧张,因为申屠婵虽说要杀罗侧妃,可是最近一直没有动她的意思,不知是不是留有后用。

太安公主倒是觉得不太好,听了微微皱眉,因为据说皇后还挺喜欢这个侧妃的。

申屠婵有些不以为意的看了小满一眼:没关系,反正也不打算留着,得罪就得罪了。

说完她话锋一转:只是这段时间不要理会她了,有什么小的摩擦尽量让着她。

小满不解,李静姝倒是马上回过味来:你要动手了?申屠婵微微一笑:我已经动手了。

太安公主簌然看向她:这...会不会太明显了?新妇刚进门没几天,侧妃就无缘无故的死了,任谁都会怀疑到她身上。

申屠婵将手搭在扶手上,姿态更加闲适,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心吧,跟咱们没有半点关系,全是她咎由自取。

李静姝脸上浮出些微笑:真是顺心。

话刚落音,外面的婢女便呈了帖子过来,自从申屠婵掌管事务以来,整个府里便是阶级森严,这也是以防侧妃僭越,奴才们有样学样。

那侍女给太安公主行过礼,便躬身向申屠婵禀报:掌事,安华公主府来了帖子,请娘娘参加春宴。

安华公主就是宇文锦。

小满上前接过那帖子,申屠婵笑道:嗯,下去吧。

婢女一走,小满便将帖子呈给太安公主,太安公主拿起来看了看:春宴就举办在公主府。

李静姝接了过去,申屠婵却连看也没看,笑道:挺好的,说不定这位公主还要把王三迎为座上宾,这样的热闹,咱们大晋可没有。

小满忍不住道:小姐,那她这么做就只是为了跟宇文月湘较劲吗?太安公主倒是替申屠婵答了:怎么会,宇文锦哪里看的上小姑娘那点心思,她是为了笼络权臣罢了,公主府私下里养了不少男宠,可不是安华一个人受用,宫中多的是贵妇人跟她交好。

这件事情申屠禅倒是一点不知道,她还诧异安华公主一个寡妇府上,怎么登门的贵妇人这么多。

太安公主这话不是说给小满听的,倒是说给她们听的。

第一百五一章李静姝听的认真,申屠婵含笑道:恭喜公主。

这消息不是她们自己查到的,那就是宇文极告诉太安公主的,宇文极说这些事情,证明他已经开始信赖太安公主了。

太安公主面无表情,并没有得意,只道:安华是他的人。

这个他是指宇文极。

申屠婵笑了笑:公主放心,还没过河呢,我不会拆桥的。

春宴照旧是她们跟着去,太安公主前几日已经去参加过几场宗亲们的宴会了,申屠婵和李静姝这算是婚后头一次跟她同行。

马车是分开的,皇子妃是单独的马车。

申屠婵和李静姝一起,李静姝见申屠婵一言不发,忍不住先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你觉得公主脾性如何?申屠婵一愣,见她没有别的意思才道:淑妃娘娘让我来的时候说,公主过于狂妄,没有见过真正的血雨腥风,所以请我保护公主,可是你也看见了,公主在皇后和淑妃膝下长大,耳濡目染,她并不是个没有主意的,淑妃娘娘面对皇帝的手段,她学的如出一辙,很短的时间就能得到宇文极的信任,面对下面又有上位者的骄矜。

这算是很高的评价了,李静姝点了点头,迎着申屠婵的目光道:那我呢?李静姝面上没有笑,申屠婵也没有笑,她们之间好像两个人都把过去给忘了,只把目光搁在现在的平静上。

你能比公主做的好,你比她更能迷惑人,也更能下得了狠手,只是你自己没去那么做罢了,对吗?她说了自己的看法,最后还又反问了李静姝。

李静姝仰面笑了,但是赞同道:对啊,我有无数机会向上攀爬,我漂亮,又会装,但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权势。

她在意的是,有人真的在乎她,抛开她身上所有的价值,有人真心觉得她这个人值得珍惜。

在这世上无牵无挂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她不喜欢。

马车就要到公主府了,申屠婵一直没有说话,李静姝内心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哪有人想着从敌人身上获得牵挂呢。

马车停下,她看着申屠婵,等着申屠婵先下车。

申屠婵从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月牙玉佩,很小很小的一点,虽然玉质上乘,但是雕琢简单,申屠婵迅速的将那玉佩解下来,拉过李静姝的手,将这玉佩拍在李静姝手心里道:这是我五岁的时候我娘给我的,请你帮我保管吧。

她说完起身下了马车。

李静姝在原地愣了一会,那小小的玉佩在她的掌心里,还带着一点申屠婵身上的体温和香气。

她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父亲害死了申屠夫妇,但是时隔了很多年,她和申屠婵中间隔着血海深仇,申屠婵将徐氏的玉佩放在了她手心里,她将月牙玉佩戴在胸前,珍视的塞进了衣衫里。

她不要报仇了,她愿意做徐初元,将来不再入李家的祖坟。

下了马车,管事的太监笑容满面的将太安公主迎了进去。

一路走过去,飞檐迭壁,金碧辉煌,比起二皇子府的沉稳比较,更显得奢华耀目。

美丽的婢女们将她们引进了花厅,花厅里做了一扇扇镂空窗子,窗边吊了兰草,阳光从窗户进来,室内一片明亮,房屋顶上挂了琉璃灯,阳光一照,在屋内洒下漂亮的光影。

太安公主见到许多婚宴和前几日宗亲宴会上的熟人,笑着向她们点头示意。

她刚坐下,宇文锦便一身红衣,仿若一阵香风一样展袖而来。

申屠婵抬眸往去,宇文锦满面笑容的拉着太安公主的手道:太安来了,几日不见,瞧瞧这气色,红润娇艳。

太安公主面带羞赧,用帕子遮了遮唇角笑道:皇姑母惯会哄人,皇姑母天生丽质,夸我们倒是只能夸夸气色。

一番话逗得就近的几个贵妇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太安公主坐下,王三公子紫衣玉冠从一旁的侧门进来了,他手里竟然拿了一把女子用的团扇。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只见他径直走到宇文锦的身旁坐下,轻轻给宇文锦打扇。

众人又纷纷像是没有看见一样移开了目光,申屠婵对太安公主微微一笑。

席上正一片热闹,侍女突然来报:公主,四公主过来了。

气氛一凝,谁不知道前几日月湘公主跟王三公子刚被捉了个现行。

这样看皇女们争夫的戏码可不多见,席上虽然没什么人大声说话,但是气氛无缘无故就像是已经烧干了的油锅,只要往里面丢一点东西就会刺啦一声炸起。

宇文锦似乎并不把宇文月湘放在眼里,微笑道:请她进来吧。

宇文月湘穿了一身白底绣鹅黄花纹的宫装,头上戴了一个极大的花冠,花冠上别了两只粉白牡丹,两边垂了银色的流苏,原本十分温婉青春的装扮,硬生生让她穿出了气势汹汹之态。

她一进来就扫到了王三和宇文锦,冷笑一声道:见过皇姑母,皇姑母还真是好雅兴。

宇文锦仿佛没有感觉到她说话夹枪带棒,笑着道:月湘来了,坐吧。

宇文月湘坐在了太安公主的对面。

申屠婵和李静姝不是皇室宗亲,便只能坐在另一席上,申屠婵和李静姝的位置正对着主席,她看着宇文月湘若有所思,上次出了这么大的丑闻,皇帝竟然一点也没责罚的意思,这可有点耐人寻味了。

未婚的公主这样的放纵,不能称为溺爱了。

申屠婵想起一个词,捧杀。

她正出神,宇文月湘竟然直接道:申屠小姐这么把自己当回事,怎么宴会之上还做到那种犄角旮旯里去了?语气带着嘲讽和不屑。

太安公主眉头微皱,还没说话,申屠婵便起身笑道:公主,我不是大周皇族,客随主便,将来公主到了大晋,那也是一样的。

宇文月湘哼了一声,还要说什么,被宇文锦打断了:月湘,申屠小姐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你上来就指人家算怎么回事,坐下。

宇文月湘转头道:皇姑母,申屠小姐的脾气可是横的很,只是您没看见罢了。

申屠婵含笑不语,宇文锦声音骤冷:你可是主人,怎么?你不要自己的脸面了?第一百五二章宇文月湘冷笑道:我是皇女,谁敢说我什么?堵的宇文锦一口气上不来,太安公主笑着接话:月湘,申屠是我的人,你有什么不满只管对我说,若是你不乐意,就去跟你二皇兄说,这是皇姑母的宴会,你想毁了不成?宇文月湘还要开口,一回神,王三公子正望着她,目光温柔。

这场景,倒像是她们是被拆散的牛郎织女。

她张了张嘴,哼了一声坐下了。

申屠婵只觉得心中好笑,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放到女人身上也适用。

前有八公主爱慕秦文玉,后有月湘公主低眉为红颜。

流水一般的珍馐上了一半,室内弥漫着一股女子衣香和菜肴的香味,申屠婵只觉得憋闷,起身出去了。

室外是一处人工溪流,溪边铺了些错落的鹅卵石。

申屠婵刚站住,便看见一个月白衣衫,头戴赤金冠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那男子容貌俊秀,温润如玉,上前笑着给申屠婵行礼:见过小姐,我乃成公国世子郭彦,不知小姐名讳?申屠婵墩身还礼,并不说话,似乎对他十分防备。

郭彦面色微红:我没有恶意,只是...只是在东都从没见过小姐这般气质绝尘之人,所以....所以什么却说不出来了,但是申屠婵听懂了,她微微一笑道:多谢郭世子抬爱。

但是却没有再说什么的打算,转身要走。

本宫看见了什么,申屠小姐还真是能招蜂引蝶。

宇文月湘缓步而来。

申屠婵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宇文月湘:四公主,有些话说出来之前自己先听几遍,看看自己在说什么东西。

她唇角含笑,眉眼带着说不出的锋利。

郭彦听宇文月湘叫她‘申屠小姐’便马上明白这是谁了,东都城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晋朝嫁过来的太安公主带了两个十分美丽的女子,开始宗亲们还以为这是留着笼络二皇子或者留给煊赫权臣结亲的,但是后来一番打听,这两个女子名义上是她的女官,但是却依然是大晋人,据说只是陪伴她一段时间便回到大晋去。

他一开始十分不屑,总觉得应该是人云亦云,三分姿色传成十分,想不到今日一见,竟然真如传言所说。

宇文月湘扫了郭彦一眼:郭世子,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子,只是恐怕要叫你失望了,申屠小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郭彦转头看着申屠婵,申屠婵却连解释也不解释,转头就走。

郭彦忍不住快步跟了上去。

宇文月湘在原地站了一会便往僻静一些的地方走去,刚走到墙角便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王三公子低头贴着她的脸颊:怎么几日没见公主就瘦了?又有些心疼的摸上她的下巴:下巴都尖了,故意叫我心疼吗?宇文月湘转过身搂住他:你跟那老女人有说有笑的,哪里还管我!语气撒娇,含着醋味。

王三公子眼神中带着不耐,但是语气温柔:净胡说,我一个小人物,哪里反抗的了公主,公主不愿意嫁给我,就不要老是来招惹我。

宇文月湘私生活混乱,她喜欢王三公子,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王三在那事上能把她伺候舒坦,但是却不想要嫁给他,王三知道她什么样子,只要求她以后婚后要老老实实的,他想独占的心思几乎写在脸上,可是宇文月湘却多少舍不下现在的生活,而且南亭侯夫妇都不喜欢她,她进了门,就要低调温顺,她做不来。

王三公子知道她心中所想,便有些惋惜的道:月儿,咱们....恐怕不能再有往来了。

宇文月湘大惊失色:为什么?王三公子松开她,痛心疾首道:安华公主有了身孕,已经打算向陛下娘娘请婚了。

宇文月湘只觉得晴天霹雳,她还想着王三顶多的是陪宇文锦一段时间,她这个姑姑也是个风流的,不止一个男子,反正并不影响她和王三,但是现在宇文近锦怀孕了。

她攥住王三的手:她打算生下来吗?她怎么这么不要脸?王三心中哧笑,一个不要脸的说一个更不要脸的,面上却温柔的道:公主打算生下来,也打算跟我成亲,成了亲,咱们就得一刀两断了。

宇文月湘顿时急了:不行,她...你便要舍下我吗?王三面带痛苦:公主叫我怎么办呢?只是片刻之间,宇文月湘就有主意了一样道:做了她的驸马,也可以来找我呀!说着拉起王三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王三只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宇文月湘却还在说:父皇可以召幸瑞王妃,我为什么不能召皇姑母的驸马?她话刚落音,得意洋洋的一抬头,宇文锦已经带着两个太监走到了她们跟前。

她赶紧退后一步,推开了王三公子,脸色僵硬:皇姑母。

王三公子退后一步低下头轻声道:公主。

宇文锦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宇文月湘道:将公主送去宫中,把她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皇上听。

两个太监上前去拉宇文月湘,宇文月湘顿时大惊失色:谁敢动本宫,本宫什么也没说!放手!宇文锦更是说一不二:把公主捆上,别让她伤了自己!宇文月湘可不是寻常贵女,她骑马射箭,身体强壮,除非是真的习武之人,不然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再加两个太监不敢过于造次,手上便有些发虚。

推搡之间,她想越过宇文锦走掉,但是宇文锦挡在她面前,她满脑子都是不能承认刚才说过的话,重重推了宇文锦一把。

宇文锦被她推的后退一步,踩到了裙摆,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王三公子眼看着宇文锦跌倒在地才惊慌的上来扶她:公主,你还好吗?疼不疼?宇文锦痛苦的皱着眉头:肚子,我的肚子.....宇文月湘吓得提起裙摆就要走,但是宇文锦的尖叫声已经引来了人。

两个太监急忙搀扶起宇文锦,她裙摆上一片鲜红,显然是流产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宇文月湘和王三公子身上。

第一百五三章好好的宴会被宇文月湘搅和了。

申屠婵这边,郭彦三番两次想跟她搭话,她只好回到宴会上去找李静姝,这才甩掉这人。

太安公主作为宇文家的媳妇,只能坐下来收拾烂摊子,打发了客人,又给宇文锦叫了大夫,把宇文月湘直接关了起来。

申屠婵正在盯着一盅乳鸽汤看,太安公主一头雾水:怎么了?你在看什么?申屠婵笑着摇了摇头对侍女道:这汤里刚才掉进了只虫子,既然客人都走了,把宴席收了吧。

侍女应声上前。

那边给宇文锦看身子的太医出来了,禀告道:参见二皇子妃,安华公主....滑胎了。

其实看宇文锦裙摆上的血也能猜得出来,太安公主扶了扶额头:也是显然易见的,你给公主好好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

太医刚告退,外面就传,宇文极来了。

太安公主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起身相迎。

宇文极面色阴沉的进了院子,太安公主焦急的上前道:殿下,您可算来了。

宇文极先安慰了她两句,太安公主是新妇,怎么做都得罪人,又道:别担心,母后的嬷嬷过来了。

说着,身后的嬷嬷便上前请安:见过二皇子妃,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把四公主带回宫里。

这是要带回去处置了,太安公主点了点头:有劳嬷嬷了。

那嬷嬷又道了两句不敢才转身去见宇文月湘。

宇文锦昏迷着,宇文极和泰安公主只能在这里守着。

申屠婵和李静姝在公主府里散步。

李静姝这才问出她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那汤怎么了?申屠婵笑了笑:怎么?你看出来了?李静姝垂下眼睫,轻声道:我看到了,那是宇文月湘的汤。

申屠婵不会无缘无故让人处理掉那汤,定然是有些问题。

微风和煦,院子里满是花香,申屠婵看着屋檐下鸟笼子里的鸟儿道:乳鸽有问题。

李静姝诧异:难道不是乳鸽?那是什么?她想不出乳鸽能有什么问题:能吃死人?申屠婵笑了笑没说话。

她这样神秘的样子让李静姝格外好奇,申屠婵摇了摇手指:过几日你便都知道了。

李静姝只好作罢。

虽然宫中这样大张旗鼓的把宇文月湘弄回去了,但是太安公主却觉得是雷声大雨点小。

宫中也确实那么做了,只是关了禁闭,并且给了宇文锦许多赏赐。

太安公主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申屠婵笑着劝她:公主,别着急,再等等。

从她来了大周,申屠婵好像一直在让她等,毕竟她新婚没过多久,只能等。

她刚这样想完,下午宫里就传来了消息,太后薨了。

申屠婵进来告诉她时,唇边带着一点笑,现在传出来这件事情,也不知道皇帝皇后是怎么想的。

不怪她这样说,这样容易让人就觉得,太后是宇文月湘气死的。

申屠婵已经命令下人将府上的红绸换成了白绸,连孝服都给太安公主拿来了。

太安公主一边换衣服一边道:进宫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候进宫没什么好事,太安公主自己跟着宇文极去了。

姜澜趁着宇文极不在,外面又忙,就偷偷摸进了申屠婵的屋子。

申屠婵正在看帐本,听见动静直接把手里的笔甩了出去,被姜澜接了个正着。

申屠婵看是他,便低头继续看帐本去了,姜澜将笔放好,手按在她的帐本上,不让她看:看我。

申屠婵抬头看他,有些疑惑:怎么了?姜澜往桌子上一靠,还捂着那帐本:昨日在安华公主府,是不是有人烦你了?申屠婵一开始没听明白,回忆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谁,笑了笑道:不认识,随便打发了。

姜澜却哼了一声:那郭彦回去了便开始打听你,虽然我有心阻止,但是这会儿,估计连你芳龄几何都知道了。

言语里弥漫着一股子酸味。

申屠婵扑哧笑了:与我何干,我又不喜欢他。

姜澜有些不依不挠:那你喜欢谁?申屠婵不答,挑了挑眉看他。

姜澜只好泄气一般道:我的王妃生的太好了,露个面都有人窥伺。

申屠婵将帐本从他手底下抽出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别生气。

姜澜怕她不高兴,也不敢再多提,便说起了另一件事情:我觉得宇文月湘应该不会死,我直接帮你杀了她吧?申屠婵摇了摇头道:不必,用我的法子就好。

姜澜跟在她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她盯着他俊美的面庞看,姜澜察觉到申屠婵在看他,笑着抬起脸:怎么了?申屠婵一直觉得姜澜好看,不是那种阴柔的美,是俊朗的好看,比他的太子兄长,比申屠丹林,比秦文玉,都要好看。

他看着旁人是总是面无表情的,他眼窝略深,眉毛又浓又密,许多时候看着有些凶,但是这目光落在申屠婵身上时,总是带着笑意的。

申屠婵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姜澜坐在桌子上伏下身来由着她摸,嘴上还道:怎么了?申屠婵用手轻轻捏了捏他高耸的鼻梁,温声道:你是不是该回大晋去了?姜澜的笑意瞬间垮了下去,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申屠婵抽回手,认真看着他:陛下和皇后给太安公主写了信,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你不能老待在这里了。

姜澜没有回答这句话,弯下腰来吻她。

申屠婵躲了躲,坚持道:姜澜,你真的该回去了。

姜澜的回答是伸手扣住她的头,用力吻住了她。

唇齿纠缠,申屠婵想要挣扎被他一把扣住腰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她双腿分开坐在了姜澜腿上。

这个姿势太过火了,申屠婵开始挣扎,姜澜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她整个人都被他扣在怀里。

她打不过姜澜,姜澜扣着她坐好就不再亲她了,两个人面对面,呼吸很近,申屠婵的脸色很冷,显然是生气了。

姜澜看着她:不回,我说过,除非咱们一起走。

申屠婵还看着他,姜澜目光坚定道:你就算是现在给我一刀我也不回,我原本把你放在这里,光防备着宇文极就够我受了,现在又冒出来个郭彦,我若是回了大晋,对你的消息一无所知,我一天也安生不了。

申屠婵的心里知道,但是目光还是冷冷看着他。

姜澜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这个姿势过于受制于人,她抬手打了姜澜一个耳光。

并不重,但是此时此刻多少有些伤人。

姜澜并没有放手,舌头舔了舔唇角,带着些锋利的痞气:你长大了,我从你十三岁就看着你,你出落一天比一天漂亮,整个京都城的目光都慢慢落在了你身上,在大晋,我是燕王,没有多少人敢窥伺未来的燕王妃,但是在这不同,你不仅漂亮,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阿婵,从你回应我开始,你在这世上就没有了别的选择。

第一百五四章姜澜的占有欲惊人,申屠婵面色平静:发完疯了?放我下去。

姜澜赶紧抱起她,将她放到了椅子上坐好,又低声说了句:你别生气。

他变脸倒是快,申屠婵别开脸不看他:你回去吧,我今天不想看见你。

好不容易宇文极不在,他偷溜进来,怎么可能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走,厚着脸皮道:我帮你研墨。

申屠婵没理会他,自顾自捡起帐本来看。

姜澜倒真的站在旁边研墨。

姜澜是到夜幕降临了才离开的,她一走申屠婵就有些无奈的将头上的发钗拔下来扔在梳妆台上。

李静姝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她知道之前姜澜在,所以一直没有过来。

她看到这样子的申屠婵忍不住道:你不喜欢他了?申屠婵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他应该回大晋去。

李静姝倒是不赞成的摇了摇头:申屠,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申屠婵回头看她,李静姝道:若是他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你愿意留他一个人吗?申屠婵一愣,头一次,李静姝比她看的透彻。

李静姝帮她将蜡烛剪了一下,烛火更明亮了,她道:我喜欢太子殿下,不过我倒是挺害怕燕王的,虽是亲兄弟,但他们性格差别太多了,我总觉得燕王完全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不管你是魑魅魍魉还是什么阴谋诡计,他都不耐烦接触,只会让人血溅当场的样子,他对你那么好,看来是真的喜欢你啊。

她言语里带了点羡慕,申屠婵望着她道:我知道,是我的问题,没有站在他的位置上思考,谢谢你。

李静姝低下头,没再说话。

太安公主和宇文极在宫里待了三天才回来,这三天都是在给太后哭丧。

她回来时还带了消息,宇文月湘病倒了,不过太安公主觉得她是装的。

她太疲惫了,申屠婵没有说什么,让婢女们伺候她沐浴用膳。

等一番折腾,太安公主歇过来了劲才叫了申屠婵和李静姝过去。

她精神好了许多:守灵第二天的时候宇文月湘就病倒了,发烧,呼吸不畅,太医也诊断不出什么,说是风寒,又说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静姝便转头去看申屠婵:那天她吃的是什么?太安公主不知道这件事,诧异的看着她。

申屠婵含笑道:乳鸽倒是真乳鸽,但是乳鸽用夹竹桃汁液浸泡过。

什么?太安公主一头雾水。

申屠婵笑着道:公主府的宴会上,我吩咐侍女倒掉的那盅汤,是宇文月湘吃剩的,乳鸽浸过夹竹桃的汁液。

李静姝和太安公主对视了一眼,宫中不怎么种植叫不出名字的或者不吉利的花木,她们并没有听说过。

其实这种花在京都城没有,是大晋江南才有的东西,申屠婵在恭王府见宋惊鸿画过,竹叶之上覆鲜花,好奇之下才问的。

太安公主好奇道:那是什么东西?李静姝也疑惑道:毒草?申屠婵摇了摇头道:一种汁液和花粉有毒的花木。

她看两个人还是不解,便道:这是江南才有的东西,在江南很普遍,我听宋惊鸿提起过,叶子毒素不强,但是汁液能毒死人,据说花粉还有置幻作用,我放的不多,没想马上让她死,顶多是病一场。

这下不好说了,生了病再不好好养,可能真会病死。

太安公主了然,神色轻松了许多:你一开始让我等,是等这个?申屠婵点了点头:这里不比大晋,咱们不能下太血腥的手,只能循序渐进。

太后薨了,罢朝了三日,三日一过便重新上朝了,结果宇文极下朝回来带了郭彦回来。

申屠婵正陪着太安公主散步,迎面就撞上了宇文极和郭彦,她鼻观眼,眼观心,问安之后便沉默不语。

太安公主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几句话便要走,结果宇文极道:郭世子听闻申屠掌事擅琵琶,正好他有一本琵琶曲孤本,想要向申屠掌事请教一番。

太安公主一愣,转头去看申屠婵,见她冷着个脸,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对着宇文极笑笑道:殿下,申屠掌事有些不舒服,今日恐怕不行。

宇文极也不是傻子,明白这是拒绝了,但是成国公是他这边的人,他原本想着成人之美,所以没有直接拒绝,闻言便道:郭世子,这......郭彦连忙道:不打扰申屠小姐太久,只借一步说话便可。

冥顽不灵。

当着太安公主的面,她不能太拂宇文极的面子,申屠婵微微皱眉道:郭公子请。

两人就站在一旁的凉亭处,小满跟着。

郭彦关切道:申屠小姐初来大周可还适应?若有烦心之事可以说给郭某听听,郭某愿意为申屠小姐排忧解难。

小满听的直皱眉头,心想这要是在大晋她家小姐早就甩脸子了。

不当着太安公主和宇文极的面,申屠婵面无表情道:郭世子,我与您并不相熟,而且我生性冷淡,不喜生人,请您以后不要跟二皇子殿下提要见我。

郭彦一愣,没想到她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忍不住道:申屠小姐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吗?申屠婵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说了,不喜生人。

郭彦被她这一眼看的心中难受,他自诩翩翩公子,仪表堂堂,申屠婵却避如蛇蝎,他十分不解,只疑惑是不是她更心高气傲,难以打动一些。

申屠婵看他不说话便道:请郭世子自便,申屠告退。

说完要走,郭彦竟然上来要扯她的袖子,小满赶紧上前拦住了。

她满眼警惕的看着郭彦,郭彦见失了态便赶紧道歉:郭某倾慕申屠小姐,情急之下冒犯了,请小姐谅解!申屠婵转过身来道:郭世子,多谢你的心意,不过我说了,我不想跟您有交集,也请您离我远些,多谢。

说着干脆利索的走了。

小满站在原地拦了他一会儿,见申屠婵走远了,仓皇行了个礼也走了。

郭彦在后面脸色僵硬,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曲谱。

第一百五五章宇文月湘一病不起,上吐下泻,太医束手无策。

宫里的下人们甚至开始暗暗谣传,皇室流年不利,犯了什么冲,所以先是安华公主病倒,然后是太后薨逝,现在四公主又身染重病。

申屠婵听完小满的禀报淡淡道:行了,我知道了,浣衣房那边近几日衣服洗的干净些。

说完看了一眼小满,小满意会,躬身下去了。

李静姝正在一旁埋头对账,闻言抬头看了申屠婵一眼道:流言是咱们的人做的吗?申屠婵摇了摇头:不是。

应该是有人浑水摸鱼,申屠婵将手里的书排列整齐,笑道:反正对咱们没坏处,不必管。

太后薨逝,半年里不能有歌舞宴饮,太安公主也闲了起来,李静姝便教她看府里的账务。

太后刚过了头七,皇后娘娘竟然下旨召申屠婵进宫。

太安公主的婢女塞给传旨的小太监一个鼓囊囊的香囊笑道:我们申屠小姐初来大周,许多规矩不清楚,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那小太监点头哈腰的笑道:奴家只是奉命传旨,其他事情.....着实一概不知。

太安公主挑了挑眉,她又塞了个红封过去笑道:公公,凡事留一线嘛,今日奴婢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那公公犹豫了一下接了红封,躬身道:成国公夫人进宫见过皇后娘娘。

婢女笑着道:多谢公公,辛苦您跑一趟了,奴婢送您出去。

太安公主脸色阴沉,她许诺绝不背叛申屠婵,还真的有人来试探她的决心。

申屠婵脸色如常道:是祸躲不过,总要先进宫看看才知道。

李静姝霍然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其实一起去也没什么用,就算是装作婢女,也会被拦在内宫门口。

但是李静姝还是换了和小满一样的婢女装扮随行了。

申屠婵随着嬷嬷进了皇后的宫殿,她上次跟着太安公主来过一次,也算是熟门熟路。

行完礼后,皇后道:平身,赐座。

申屠婵抬起头来,殿内除了皇后还有一个人,四十许的年纪,鹅蛋脸,弯月眉,挽着抛家髻,两边各簪了一只牡丹,戴了珍珠耳珰,富贵雍容,慈眉善目。

申屠婵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但此时只是安静坐下,一句不发。

皇后微笑道:你初来东都不久,想必还没见过,这是成国公夫人。

申屠婵微笑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但是她并没有看成国公夫人一眼,始终低眉敛目。

成国公夫人微笑道:早听闻晋女姿容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晋历来出美人,这话在一直在各国广为流传。

申屠婵谦虚道:夫人谬赞。

皇后与成国公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后温声道:申屠小姐远道而来,觉得东都比京都城如何?这是在试探她了。

申屠婵抬起脸看着皇后笑道:娘娘,京都繁华,东都富贵,各有各的好,只是臣女生为大晋的人,心中多少会有些偏颇自己的家乡。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成国公夫人笑着道:不知京都的贵女们一般都读些什么书?申屠婵心中冷笑,这是在问她平日都读些什么书。

申屠婵笑着看她:臣女自小跟随父亲长在漠北,不曾读书。

成国公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似乎完全没料到她大字不识。

皇后依旧含笑:女子无才便是德。

申屠婵笑了笑没有说话。

见她沉默,成国公夫人试探道:听闻申屠夫妇忠烈,你和兄长早早的便支应起了门庭,小小年纪,不失大家风范,着实难得。

申屠婵这次答了她的话,低声道:多谢夫人夸奖,臣女秉性顽劣,愧不敢当。

她句句躲着锋芒,成国公夫人也多少摸出她的态度了,便轻轻跟皇后对视了一眼。

皇后收敛笑容道:你正值芳龄,可曾许了什么人家?总算是憋不住问出来了,申屠婵微微一笑:兄长已经口头许出了婚约。

哦?皇后似乎十分感兴趣,是哪家的公子有这般福气?申屠婵抬目微笑道:未曾过明路,还请娘娘恕罪。

未曾板上钉钉的事情,一般怕坏了名声,所以不会说出来,但是她神色轻松,面带喜色,一看便是自己中意之人。

皇后叹了口气道:原本还想着不知我大周有没有好儿郎能把你留住呢。

成国公夫人盯着她的面容审视。

申屠婵毫不在意,起身行礼道:娘娘高看了,着实羞煞臣女。

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皇后便挥手让她退下了。

等她走了,皇后看着成国公夫人道:人家不愿意,倒也难全。

成国公夫人犹豫了片刻道:娘娘,许是年纪小,未曾见过国公府的富贵?这话说得过于瞧不起人,皇后请咳了一声道:据说她是大周皇女们的座上宾,镇北侯府也是百年富贵的高门。

成国公夫人却还在琢磨:镇北侯府从她开始就没落了,想来也是一般,门第不说......或许相处相处就好了?皇后有些失笑,揶揄道:你向来是个眼高于顶的,在东都的贵女中东挑西拣,便是陛下想要将瑞王府那小孽种许给你家时,都被成国公给推诿了,怎么?看上这大字不识的草包美人了?她这话明显是在逗成国公夫人,哪知成国公夫人笑道:娘娘说笑了,真阳郡主那等脾性,我家彦儿如何压的住,这申屠小姐虽然幼年失恃失怙,但是容貌美丽,行止有度,东都与京都城远隔千里,美貌,又能拿捏,娘娘刚才也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想来也不是个风花雪月的,虽然长在蛮地,但主要彦儿喜欢,大不了将来生下孩儿由臣妇与国公教导。

皇后几次想打断她都无从下口,终于等到她一口气说完,才面无表情道:申屠婵婉拒了。

成国公夫人面色一僵,沉默了一下道:这...臣妇回去劝劝彦儿。

只是她心中却不以为然,哪个女子问起婚事不是含羞拒绝的,真嫁了人不还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第一百五六章宇文月湘已经病了七八日,她上吐下泻,喝的药几乎顿顿吐出来,这两日稍微有了一点起色,太医说主要是她年轻,底子好,换成其他贵女,估计早就毙命了。

她一觉醒来,脱水脱的嘴唇都干裂出了血痕,殿内一片安静,她扯了扯床幔,张了张嘴,喉咙太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放弃拉扯床幔,伸手挥掉了旁边的茶盏,茶盏落在地毯上滚了两圈,但是发出的声音确实惊动了外面的人。

她盯着那进来的人影道:水......王三公子进来,看她醒了,急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关切的道:公主醒了,好些了吗?宇文月湘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声音嘶哑道:水....王三公子扶她靠在迎枕上,从桌子上拿了新的茶盏给她倒了水,又揽着她靠在自己怀里给她喂水。

宇文月湘一口气喝完了一盏茶,才感觉嗓子里那火烧火燎的感觉被压了下去,她有些依恋的靠在王三公子怀里。

王三公子满脸疼惜,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

宇文月湘缓过来一点力气道:你去...你去叫我的人...查一查,一定是...是有人害我!她一句话断了几次才说完,声音沙哑的已经听不出原来的样子。

王三公子皱眉:公主,你觉得是谁在害你?宇文月湘第一个想的就是宇文锦,这个姑姑想独占王三,所以想要除掉她,但是她又觉得不对,宇文锦应该还没蠢到在自己的宴会上下手,她想了一圈,她得宠,眼红她的人多,她便欺负了很多人,仇人太多了,她一时半会也弄不明白。

王三垂下眼眸看她,他睫毛纤长,垂下之后看不清眼中的情绪:月儿,为何不告诉陛下?宇文月湘冷笑一声,她这个父皇的确宠爱她,但是只是放纵的宠爱,她若是无缘无故病死了,恐怕父皇还要松口气。

瑞王妃一直是她母妃的好友,母妃还活着的时候,她就亲眼撞见了父皇和瑞王妃偷情,再到她大一点,知道了宇文絮也是父皇的种时,她恶心坏了,瑞王妃一面跟她母妃姐妹长姐妹短,一面跟姐妹的男人有一腿。

她母妃病死以后,父皇对她格外的好,好像弥补什么似的,而她,好像也忘记了曾经看见过的那不堪的场面。

她如今如此落魄王三也没有放弃她,这使得她心中十分宽慰,有些依恋的往王三怀里钻了钻。

王三公子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鬓道:月儿,怎么了?我去替你禀报给陛下,让陛下给你做主。

人跌至谷底,濒临某个介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把自己压在心底的话剖白出来。

王三公子追问之下,宇文月湘终于靠着他把心里最委屈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她泣不成声的抱怨:他怎么能...能那般呢,口口声声...说...说爱我母妃,却勾搭了...瑞王妃那贱人,瑞王妃也...当面是我母妃的好姐妹,....背地里孽种都生了!王三的眼眸垂的更低了:苦了你了。

宇文月湘哭的更伤心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有发现,她哭了那么久,为什么除了王三没有任何人进来。

她哭哭啼啼中,听见王三道:当年宇文芙作为你的姐妹,也差点抢了你男人,幸亏你把她弄死了,要不然我就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伤了月儿了。

是啊,幸亏她比她母妃清醒,早早的把宇文芙弄死了。

那小贱人...才成不了第二个瑞王妃,合该掉...咳咳!掉井里淹死!王三将她抱的紧紧的道:对,老天有眼。

宇文月湘见他完全不在意,有些得意的道:那个蠢货...我说井里...她吸了吸鼻子又道:我说井里的月亮很漂亮,...她就信了。

王三从后面抱着宇文月湘,他将脸埋进了宇文月湘的脖子里:所以,你...你们,把她推下去了?宇文月湘略带得意的点头,点完头她突然觉得不对,吃力的抬起头来想去看王三公子:你怎么...咳咳咳!还没忘记她呀!王三公子的脸还埋在宇文月湘的脖颈处,宇文月湘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她觉得怪怪的,过了一会,她感觉脖子上热乎乎湿乎乎的,好像是王三的眼泪,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她正要挣扎,王三松开了她一点,声音温柔的摸了摸她的下巴:月儿,你不会是瑞王妃生的吧?那么令人作呕。

宇文月湘只觉得阵阵眩晕和呕吐感冲上太阳穴,她很想去看王三公子,看看这个人什么意思,她甚至觉得事情过于荒诞而无法相信:你说,什么?王三的手从下巴上移到了她的脖子上,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芙儿吗?我们早就私定了终生,你却杀了她,你杀了我心爱的人。

宇文月湘的手扣在王三的手臂上,她长长的指甲陷在王三公子的皮肉里,不可置信道:你...你骗我?王三公子由着她掐,笑道:你知道刚才那水里有什么吗?宇文月湘眼睛里布满血丝,她挣扎着坐直了身体去扣自己的嘴巴,一边扣一边对外面大叫:来人!王三公子站起身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别叫了,这会儿正是午间,人都不在。

宇文月湘怒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王三公子还是紫衣玉冠的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声音温柔:你刚才喝水的时候没有尝出来别的味道吗?那是皂荚水,量不大,不会马上毒死你,但是你说你会不会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宇文月湘连吐也不敢吐了,几乎是含着最后一口气问他:是你做的?我中毒...也是你做的?!不是他做的,他只是趁她病要她命而已,但是时至今日,他索性全说了:那倒不是,你名声尽毁是我做的,也是我故意招惹宇文锦跟你抗衡,你害的她小产我也是故意的,为了让她对你恨之入骨,不过你好像得罪的人太多了,有人出手整治你了。

他含着笑看她:我要你死的比芙儿难看一千倍。

宇文月湘瞠目欲裂,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来人!人都....咳咳咳!死哪去了!王三公子施施然转身离去,宇文月湘扶着床幔哇的出来,眼前一黑一头扎在了脚踏上。

第一百五七章王三公子出了宫便上了路边一辆普通的青顶马车。

姜澜正大刀阔斧的坐在马车上,王三公子进去一句话也没说,坐下来靠在车壁上淡淡道:她活不了几天了。

姜澜展齿一笑,带着说不出的阴森:死了干净。

王三公子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一开始这个男子找到自己说可以为宇文芙报仇时,他是不当回事的,报仇的事情他自己也能做到,而且借刀杀人,干干净净。

可是一人之力过于薄弱,他不想等了,依附这个人可以走捷径,可以更快的报仇。

他知道此人是大晋人,这东都城里有权有势,又跟宇文月湘有矛盾的,除了二皇子妃别无二人。

此时他大仇得报,宇文月湘必死无疑,这个人却还来找自己,他了然道:不知二皇子妃还有何吩咐?他一语道破二皇子妃,这人却毫不失态,依旧像刚才一样看着他,带着森森的压迫感:帮我除掉一个人。

他听了名字惊悚的抬起头,二皇子妃是有多大的胆子!这人却含笑看着他道:我保你登上二皇子这艘大船,将来使得南亭侯府门楣光耀。

南亭侯府有三个儿子,但是世子吃喝嫖赌,二公子游手好闲,他们已经无药可救了,如果不是没落了,他从跟宇文芙私定终身时就可以向皇帝求娶,可是他太无能了,结果使得宇文芙惨死在宇文月湘手里,他连报个仇都费尽心思,如果他大权在握的话......许久,他在狭窄的马车里单膝跪下,沉声道:愿为二皇子妃娘娘效犬马之劳。

宇文月湘昏迷不醒,宫中一时间人心惶惶,风声都通过大太监传到了皇帝耳边。

杀了几个带头碎嘴的反而使得其他人更紧张了,皇帝知道后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太监道:去请胡太医看看,公主的身子一向强健!太监轻声道:陛下,龙体贵重,宫中惶惶不安,可要....可要请钦天监来看看?皇帝乜了他一眼,思量了片刻道:去请钦天监监正过来。

太监领命出去了。

成国公府里。

成国公轻衣缓带正要出门,郭彦从外面进来道:父亲是要去见二皇子吗?成国公就着婢女的手穿上外袍道:怎么了?有事等为父回来再说。

郭彦没答,看了那婢女一眼:你们下去吧。

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成国公冲婢女们挥了挥手,两个婢女躬身退下了。

郭彦上前给成国公斟了盏茶道:父亲,宫中的流言是您在操控吧?成国公动作一滞,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郭彦双手奉茶,对着成国公的视线道:儿子喜欢二皇子妃身边的申屠婵,请父亲成全。

成国公原本还以为他有天大的事情,闻言轻哼了一声,接了那盏茶在太师椅上坐下,瞥了他一眼道:我听你母亲提起过,人家好像不情愿。

郭彦急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我在二皇子府见过她,她只是对生人有些腼腆,镇北侯府的嫡女,配的上咱们家的世子夫人之位,父亲为二皇子做那么大的事情,替儿子要个申屠婵而已,二皇子会答应的!成国公呷了口茶,将茶碗放下:一个女子而已,还是异族女子,不要也罢。

他觉得儿子只是年少而慕少艾,这么小的事情,不值得他去劳烦二皇子,而且他也不接受异族女子做儿媳妇。

谁知郭彦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他面前,惊得他一愣。

郭彦仰头看着他,哀求道:父亲,儿子真的喜欢她,只要能得到她,让儿子做什么都成,求父亲成全!成国公的皱了皱眉,轻声斥责:像什么样子!你是在逼为父不成?一个女子而已,还不快滚起来!郭彦看了看成国公,犹豫的扶着地站了起来。

成国公捋了捋胡子,思虑了片刻道:京都城远隔千里,她在这东都城里能依靠的就一个二皇子妃,无权无势,又无亲族可依凭,二皇子妃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护得了她,这样的女子,做不了未来的成国公夫人。

郭彦一听顿时急了:可是儿子喜欢她,就想娶她!成国公见他这般死心眼,脸色微愠:东都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喜欢能算什么东西,娶她对咱们没有任何助益,太安公主是异族,谁知道二皇子能留她到什么时候,到时候,申屠婵跟她一块完!郭彦还不死心,在原地站了片刻,眼看成国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忙道:父亲,儿子可以不娶她,但是儿子想得到她,二皇子更是用你的时候,对付一个小女子,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成国公脸色好了一些,再次捋了捋胡子道:你若不是非他不娶,为父倒还瞧得起你,为父替你在二皇子面前替你提一嘴,你若是自己有本事收用了她,依照二皇子的性子,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彦顿时面露喜色,还没抬头,成国公又道:哪里用的着世子夫人之位,据你母亲说,她在皇后面前表现的十分不情愿,到时候她若是愿意那就做个贵妾好了,不愿意的话连我成国公府的门也别想进了,一个小小孤女,还能翻天不成!说着正了正衣襟,郭彦在原地愣了一下,成国公已经起身越过了他,他回过神来,勾了勾唇角,申屠婵不是不愿意嫁给他么,那便不要嫁了,他把她纳进门好了,那样的姿色,待在深闺里侍奉男主人才是正确的。

他回过神转身给成国公行了个礼:恭送父亲。

成国公一走,郭彦甩了甩袖子悠然的出了门,小厮正在廊下等他,见他出来时面色轻松便上前道:世子心想事成,恭喜世子。

郭彦扫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道:去梨园子里找个漂亮的男戏子,人要机灵,长的雌雄莫辨。

那小厮一愣,试探道:是您...还是......郭彦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费什么话,我能看上男人?小厮赶紧自打了两下嘴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他说完转身要走,郭彦又叫住了他:要会些拳脚,不拘价钱,办好了重重有赏。

那小厮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匆匆跑远了。

第一百五八章宇文月湘死的时候已经不成样子了,脱水脱的脸色枯黄,眼下青黑,她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甚至产生了一些幻觉,宇文芙拖着她的手说:姐姐,水里的月亮也会发光。

王三公子伏在床边哭了一场,亲自给宇文月湘入殓了才走。

皇后听说了还忍不住叹息了一句:王三公子倒是个长情人,可惜月湘活着的时候没珍惜这份情。

郭彦自从被申屠婵拒绝后倒是没有再纠缠,来过一次二皇子府,也是见完宇文极就走了。

太安公主还觉得这人挺识趣。

宇文月湘一死,皇帝因为死母亲,又死女儿,一下子病倒了,朝中也只得暂时罢朝几日。

郭彦再来的时候竟然带了个美人,此时正是丧上加丧的时候,太安公主只觉得他疯了,冷眼看宇文极的反应。

奇怪的是宇文极竟然真的留下了这个美人,还放在了书房里。

太安公主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是还是忍不住让婢女去打听了一下。

结果打听过来的消息只说是郭彦喜欢的侍婢,成国公夫人严厉,只得送到这里来。

太安公主忍不住对一旁的申屠婵好奇道:二殿下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申屠婵正在看胡刀拿来的百官册子,有些漫不经心的道:成国公是宇文极的得力左右手。

但是她说完这句话也觉得有些不对,按理说,哪有前脚追求贵女不得,后脚就往人家眼皮子底下塞自己宠婢的。

她看了一眼小满:你去查查那女子的底细。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春雨,申屠婵跟李静姝一起出去散步时在水榭旁碰见了那女子。

身量极为高挑,比申屠婵还高些,腰肢纤细,肤色雪白,丹唇墨眼。

她也看见了申屠婵和李静姝,径直走过来行礼,他行的是男子拱手礼。

李静姝盯着他冷冷的打量,申屠婵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人抿了抿唇道:见过二位小姐,奴才雪衣。

李静姝脸色一沉:男子?雪衣点了点头道:奴才是男子,偶然救过郭世子,被他荐给了二殿下,过来保护殿下。

他似乎知道府里的人误解他是郭世子送给宇文极的玩物,想来是十分介意,因此一上来就解释。

李静姝的脸色好看了一点,申屠婵微微一笑:退下吧。

雪衣躬身退下避开了她们,他一走,申屠婵的脸就冷了下来。

李静姝看了看走远的雪衣诧异道:怎么了?申屠婵表情奇怪,似笑非笑道:你看他有没有感觉十分眼熟?李静姝一愣,似乎开始回忆他像谁。

申屠婵笑了笑:像你。

李静姝有一瞬间的不悦,但是又变成疑惑。

申屠婵往着雪衣离去的方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羞辱你?不过我没那个意思,你没发现吗?那个雪衣,跟你在宫里的时候一样。

李静姝眨了眨眼,瞬间明白过来:你说他在装?申屠婵点了点头笑道:他说话的时候小动作特别多,咬唇捏指,身材如此高挑,走过的时候步调却十分轻盈,身为男子,却扮红妆,他说是为了保护二殿下,宇文极是什么人,真要是找个厉害的侍卫,那不如直接找死士,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李静姝冷笑一声:总不至于宇文极还好男色吧?就算好也不会弄到眼皮子底下来,恐怕…….申屠婵眼神冰冷:不是勾栏里出来的就是杀手,恐怕是冲咱们来的。

李静姝眼神黑黢黢的盯着那石子路:宇文极的手笔?申屠婵摇了摇头:试试就知道了。

两人又像是没事的人一样回去了,半个字也没有跟太安公主提起。

没过多久就是寒食节,皇帝要去祭陵,宇文极和太安公主要随行前往,因为皇帝祭陵是大事,随行臣子众多,申屠婵担心太安公主的安全,便跟着一同前往了。

谁知道,出发的前一天夜里,宇文极跟太安公主说要带上雪衣,直接将他还给郭彦,不带回府里了。

太安公主已经知道雪衣是男子了,闻言并没有多上心,点头应了。

第二天早上马车出发了,太安公主才告诉申屠婵,雪衣也跟着去皇陵。

任宇文极说的冠冕堂皇,申屠婵也知道,试都不必试了,宇文极定然知道雪衣的目的。

太安公主和宇文极同一车架,申屠婵和小满坐了一辆车架,雪衣爬上后面小厮奴才们那辆车架时竟然还对申屠婵微微颔首。

小满忍不住诧异道:小姐,你见过他?申屠婵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东都距离皇陵并不近,车马不停也要正午时分才能到,但是队伍庞大,不停完全不可能。

中间暂歇时,雪衣过来敲响了申屠婵的马车车壁,小满以为是婢女,掀开车帘看是他,脸色肃然。

雪衣手里呈了油纸包的凉糕,看着小满有些紧张的道:奴才来给掌事送吃食,到了皇陵还有好一阵子要等,可以先垫垫肚子。

小满接过那凉糕道:行了,退下吧。

雪衣却站在马车前不走,小满微微瞪了他一眼:你还有何事?雪衣鼓了鼓腮,有些怯怯道:奴才可不可以见见掌事?有些事情想跟掌事说。

小满犹豫了一瞬道:什么事情?她想不出这人能有什么话需要跟申屠婵说,结果雪衣小声道:跟郭世子有关系。

小满眉头微微皱起,她担心是不是郭彦还对申屠婵不死心,便对雪衣道:等着。

说完重新钻回了马车。

申屠婵其实已经听见了她们所有的对话,她扫了小满一眼道:让他上来吧。

小满却又有些犹豫:可是...他是男子。

申屠婵微微一笑道:怕什么,让他上来吧。

不如虎穴,焉得虎子。

雪衣上来后有些拘谨的坐在了申屠婵的斜对侧,那是小满的位置。

小满只得有些憋屈的坐在了雪衣的旁边。

他们刚坐下,雪衣便指着刚才小满拿进来放在小几上的凉糕道:奴才从小家境贫寒,在酒楼里做过伙计,这是奴才自己做的,虽比不上御膳房,但是比起府里的决计不差,掌事可以尝尝看。

申屠婵微笑着不说话。

这个‘府里’指的是二皇子府,雪衣觉得这样就可以显得跟申屠婵是站在一个地方的,可惜他不知道,申屠婵从来没对这里的任何地方有归属感,一个小小的二皇子府,只是她为太安公主争权夺势,屠宰杀戮的开始。

第一百五九章雪衣见她不动,略微有些尴尬的动了动身子。

申屠婵笑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雪衣有些局促的看了小满一眼,小满怒瞪他,只觉得这人过于得寸进尺,上了马车竟然想要把她赶下去。

申屠婵端了茶盏,淡淡道:有话就说,没有就下去吧。

雪衣瑟缩了一下,起身跪到了马车狭小的空间内,小满警惕的看着他。

雪衣低声道:奴才不是郭世子的侍卫。

申屠婵依旧神色淡淡,甚至没有说话,雪衣咬了咬唇又道:是郭世子的...通房。

小满还从来没有见过好男色的,惊的微微张嘴。

申屠婵将茶盏放下道:有话就说,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吞吞吐吐。

雪衣伏下身子道:郭世子凶残,他一直折磨奴才,后来恋慕上了掌事,奴才被他嫌弃了,于是他便让奴才过来讨好二皇子,还说让奴才监视您,奴才的家人在他手里,不敢不听他的话。

申屠婵哦了一声,笑道:不是我瞧不起你,监视我,就凭你?雪衣似乎没料到她会这般反应,愣了一下。

申屠婵拨弄了一下自己光洁的指甲:你说的这些事情与我何干?雪衣一身白衣,容貌美丽的雌雄莫辨,即便是尴尬的神情,也带着赏心悦目,他和申屠婵的长相是两种极限,申屠婵是冷清的,疏离的美和艳,而雪衣是温柔婉转的,李静姝似的我见犹怜,也许是底层的身份,他比李静姝姿态低,比李静姝更加婉约。

此时他抬着一双碧波眼眸看申屠婵,带着楚楚可怜,脖颈上喉结微微凸起,衣领未收紧,露出一点雪白锁骨,他轻声道:奴才不想害您。

上等的美人,身份低贱,像是看救世主一样看着她。

申屠婵噗嗤笑了,她似乎觉得有些荒诞:雪衣,谢谢你,但是你的忙我帮不了,要不...你去求求宇文极?她对宇文极直呼其名,雪衣神情微微有些绷不住,从上了马车开始,申屠婵回答的每一句话都偏离出他的预期很远。

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直呼宇文极名讳。

雪衣有些不解道:二皇子妃还没有诞下子嗣,二皇子这样,您不担心吗?申屠婵含笑道: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又生不了。

雪衣惊愕的看着她,他想不明白,申屠婵竟然丝毫不站在太安公主的角度思考,哪个女子能接受夫君宠幸男子。

申屠婵有些散漫的靠在车壁上道:雪衣,二皇子妃出身高贵,心胸宽广,不会跟你们这些奴才计较,你放心,她不计较,我更不计较。

雪衣呆愣当场,他生来就有长相上的优势,一点没想过出师不利这种结果。

他还没有再说话,外面太监禀告,车队启程了。

申屠婵不可能跟他同乘,小满做了个‘请’的手势,雪衣再次咬了咬唇,对着申屠婵拜了拜才起身下了马车。

等他一走,小满便凑过来道:小姐,你觉得他想干什么?申屠婵冷哼一声:估计是想给郭世子做卧底吧。

小满有些疑惑:他不是说出来了吗?郭世子逼迫他的。

申屠婵笑了笑道:这可能就是计中计,他告诉我郭彦威胁他,让他监视我,我就以为他投诚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我?小满恍然大悟,但又马上举一反三道:您今天没有接受他的投诚,他会不会还会继续想别的法子?申屠婵笑道:到了皇陵就知道了,否则,他岂不是白跑一趟。

仪仗到了皇陵,皇帝带宇文氏一族进去祭拜,臣子们在外面祭拜,其余随行的人只能在外围休整。

申屠婵是属于在外面休整的队列。

申屠婵刚下马车,便见到郭彦跟着朝拜的队伍往里去,见到她十分有礼的笑了笑才移开了目光。

申屠婵面无表情,转身向着茶寮里走去。

这边的茶寮有模有样,虽然陈设简单,但是原本就是为了皇族祭陵,宗亲们休息用的,一年就打开用那么几次,家具崭新,只是味道不太好,泛着经年不见日光的淡淡霉味。

二皇子府的婢女侍从都在外面,小满正要给申屠婵斟茶时,雪衣又端着那凉糕进来了。

这里没什么别的侍婢,各家用的都是自带的婢女,雪衣是二皇子身边的人,途中还上了申屠婵的马车,慌乱之中,他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一样进了屋内。

小满正要厉声斥责他退下,申屠婵抬手制止了她,勾了勾唇角道:已经晚了。

小满一愣。

雪衣又走近几步,将那凉糕放在屋内的小放桌上道:申屠小姐,您果然聪慧。

小满急忙走到窗边开了一点缝隙向外看,又轻轻关上,转过脸来有些紧张的对申屠婵道:小姐,外面,成国公夫人带着好几位贵妇人在说话。

雪衣现在走出去,只要成国公夫人看见他说上一句话,申屠婵就名声尽毁,因为雪衣不止是郭彦的人,还是男子。

成国公夫人若是只说雪衣是郭彦的婢女,旁人定然觉得申屠婵和郭彦有什么,侍女才在这里,若是她直接说出雪衣是男子,这情况,恐怕明日她会被皇室以秽乱二皇子府的名讳惩处。

小满咬了咬牙看向雪衣,压着声怒道:好歹毒的心肠!申屠婵却只是懒洋洋坐在桌子旁托着下巴。

雪衣见她无动于衷,有些嘲讽的笑道:申屠小姐,您是不明白这件事会怎么样吗?申屠婵放下手,弹了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她正色坐好,含笑看着雪衣:你知道我第一次面对这样类似的场景时多大年纪吗?雪衣一愣,眉头微微皱起。

申屠婵笑道:好像还不到十四岁,我对面坐的是大晋的明国公夫人,她拿了我叔父的把柄,要给自己的女儿出气。

她娓娓道来,雪衣却已经有些不耐烦:申屠小姐,你说什么也避免不了你已经是困兽的事实。

申屠婵哈哈笑了,她朗声道:雪衣,明国公府被抄斩了,我从落魄贵女一跃成为太安公主的座上宾,你以我是谁?你又以为你是谁?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笑容收敛,目露凶光。

雪衣只觉得一股子凉意扑面而来,但是他稳了稳心神,面上未露分毫。

申屠婵冷冷的乜了他一眼:郭彦说了什么?雪衣吸了一口气道:你若是从了郭世子,我便只是奉郭世子之命来给你送东西的婢女,你若是不从,一会儿传出去的就是你在皇陵外与男扮女装的戏子偷情。

第一百六十章申屠婵哦了一声道:所以,路上跑到我的马车上来,就是为了混淆视听?雪衣露出了一点笑容,点了点头。

申屠婵却仍旧不紧张,和颜悦色的道:你是勾栏里的男妓?她说的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一点没有名门淑女的委婉和不好意思。

雪衣几乎一下咬紧了牙关,咬了一息又放开,带着点胜利者的炫耀:那又如何!申屠小姐高高在上,不还是翻在了我一个男妓这里。

申屠婵笑了笑: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们这些高高在上,不把下等人当回事的人?雪衣哼了一声道:申屠小姐,你想说什么?说你跟她们不一样?说你是善良的?你其实非常怜悯我们?申屠婵含笑看着他,一双眼睛像是琥珀一样,她道: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她顿了顿,雪衣诧异的看着她,只听她道:我在蛮地长大,我不仅不把下等人当回事,我也没有把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当回事,比如成国公夫人,还有,你的主子郭彦,甚至你主子的主子宇文极。

雪衣直接笑了,他笑道:申屠小姐好大的口气!不怕我去告诉二皇子吗?申屠婵站起了身,郭彦紧紧的盯着她,申屠婵含笑站在那里,她的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一身白底绣青色蝙蝠纹的圆领袍子,头上带着银质的莲花冠,两边的发钗上垂下细密的流苏,这布料是地位仅次于皇女的贵女们才能穿的,发钗垂流苏也是身份的象征,她看着雪衣,眼眸中带着一点怜悯,口中道:小满。

雪衣已经快忘了室内还有个申屠婵的侍女,他原本因为自己一个男妓可以和大晋的贵女叫板而感到沾沾自喜,已经不把小满放在心上。

还没等他偏过头去看那侍女,他听见了拔剑的声音,白光乍现。

他只感觉脖颈上刺痛了一下,极其快的一下,就像是被细细的银针扎破了,一瞬间的疼痛而已。

那个叫小满的侍女已经到了他面前,他张嘴想发出些声音却被那侍女伸手捂住了口鼻。

那侍女的剑落了下去,被她用脚尖一顶,轻声的落在了地上。

雪衣从前在酒楼里见过厨子杀鸡,厨子在鸡脖子上割一刀,放完血,把鸡扔在地上,那鸡在死之前会不停的挣扎、抽搐。

现在,他就像那只鸡一样,想挣扎,想抽搐,但是这个侍女按住了他,他被侍女反剪住双臂,捂住了口鼻,他赖以自傲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在此刻根本使不出来了。

他的血涌了眼前的侍女一手,像是一只鸡一样被她摁住控血。

刚才那侍女,一剑割断了他的咽喉。

他的余光还能看见申屠婵放在腹部前交叠的双手,不知为什么,他挣扎着想看这个女子最后一眼。

这原本是他翻身的机会,只要申屠婵像个寻常的贵女一样,就一定会被他们拿捏,无论是他成为申屠婵的情人,还是帮郭世子得到申屠婵,对他来说都是一飞冲天,他受够了辗转在勾栏妓院里伺候人,一心想着攀附上大周最顶级的权贵。

申屠婵原本是他最大的跳板啊。

仿佛感受到了他死前最后的挣扎,申屠婵声音平静的道:雪衣,你感到荣幸吧,因为我的手上死的,向来不是公主,就是皇子。

雪衣在意识的最后时刻竟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样,好像他真的跟皇族差不多了似的。

希望申屠婵说的是真的。

雪衣的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垂了下去,小满将他丢在地上看着申屠婵:小姐,尸体怎么办?小满身上溅了血,脸上也沾了血,申屠婵像是看不见地上的雪衣了一样,淡淡道:换上备用的衣服,将他塞到柜子里吧。

这是不管她们离开之后的事情了。

小满点了点头,直接将雪衣拖到了一旁的柜子前,那柜子里放了许多碗盏,她将碗盏搬到墙角,将雪衣丢了进去,雌雄莫辨的美人,死了尸体都比别人好看些。

小满看着他的脸道:雪衣这个名字不好,可不就是稍纵即逝。

说完摇了摇头将柜门关上了。

成国公夫人等了许久都不见雪衣出来,最后几个在外面待烦了的夫人陆陆续续回了歇脚的房间。

成国公夫人只得赶紧派小厮去跟郭彦说这件事。

祭拜结束,吃些寒食饭便要匆匆回去,成国公夫人和郭彦都没有再见到雪衣,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郭彦只好留了个心眼,安排了个小厮,等申屠婵跟着队伍上马车离开这里,进去找找看是不是她把雪衣打昏藏起来了。

路途走了一半那小厮才回来复命。

雪衣死了,一剑封喉。

郭彦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他小看申屠婵了,大晋传来的消息说她是骑马练剑的将门虎女,他还特意找了会些功夫的雪衣,却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无声无息就死了。

他自嘲一声,大晋皇室莫名其妙把一个贵女弄过来,却还不是随嫁,这本身就有些奇怪,想来是给太安公主保驾护航的,心机谋略,武功手段,恐怕哪样都要是个佼佼者。

他看上的女子,倒还真的是个有本事的,若是这样的女子做妾室,便是皇帝也比不上他。

郭彦脸上带着势在必得,对跪在下手的小厮道:回府后准备五万两银子,以田庄收利为由送给二皇子。

他的父亲成国公最近正在以朝中人心沸沸扬扬为由,请皇帝册封太子。

他要宇文极彻底站在他这边,等到宇文极成为太子,申屠婵便是再有本事,在大周的土地上,她也插翅难飞。

回了二皇子府,申屠婵便把这件事跟太安公主说了。

太安公主思索了一会道:还不能除掉成国公府,宇文极册封太子迫在眉睫。

她眼里带着和申屠婵如出一辙的冷酷,但是这冷酷却是对着申屠婵的。

李静姝盯着太安公主看不出情绪,申屠婵却微笑道:公主这样想,我很高兴。

显然,她也觉得万事应该从大局出发,便是郭彦再算计她,也不能阻挡宇文极册封太子这件事情。

李静姝只觉得申屠婵的冷酷永远在压倒太安公主,太安公主觉得自己掌控棋局最终的走向,所以她可以高高在上的冷酷,而申屠婵,自己亦在局中。

第一百六一章回了二皇子府,刚入夜姜澜就翻窗来见申屠婵。

申屠婵刚刚拆了发髻,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头:你不要命了吗?被宇文极发现怎么办?姜澜面色严肃,上前拉起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

申屠婵抽回手臂:我没事,好好的。

她唇角含笑,眼眸明亮。

姜澜面部的棱角稍微舒缓了一点,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道:我赌不起。

他无法忘记那个噩梦,申屠婵只有一条命,不能出任何差错。

申屠婵笑了笑,主动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姜澜眼眸中的肃然变成了一片柔情,小满轻轻放下了室内的珍珠隔断。

她刚退到门口,发现李静姝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个火茸酥饼。

小满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小声道:怎么了?我家小姐不爱吃馅饼的。

李静姝点了点头:我知道,原本就是想问问她要不要出去夜游。

她说完转身走了。

半夜,姜澜坐在脚踏上,看着申屠婵入睡,或许是知道这里不是镇北侯府,她睡的不安生,不停地翻身。

姜澜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侧脸,她像是被禁锢住了一样不再翻。

平日里这样成熟的一个人,这会儿倒是有些娇憨之态。

姜澜笑了笑,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小满正守在门口,姜澜看了她一眼道:这次你有功,赏一千两银子,找胡刀拿。

小满顿时又惊又喜,行了个礼小声道:多谢殿下。

姜澜翻出二皇子府的围墙时,胡刀正在等他。

他脸色阴沉,身上从室内带出来的香气还没散,胡刀以为他是跟申屠婵吵架了,小心翼翼的跟在姜澜身后不敢出声。

姜澜像是钻入夜色里的狼一样,胡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听他问:王三那边怎么样了?胡刀赶紧上前一步答道: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姜澜哼了一声:杀个人比女人生孩子还艰难,五日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胡刀应声称是。

申屠婵只睡到了半夜就被惊醒了,小满匆匆过来道:小姐,白侧妃那边不舒服,叫了太医。

来的还有李静姝,掀帘子进来就怒声道:外面吵什么呢,她不舒服叫太医,叫申屠婵干什么!小满还没来得及解释,李静姝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申屠婵又道:一点小事也吵吵嚷嚷的,要你们有什么用。

小满这才插上话:徐小姐!白侧妃有了身孕。

申屠婵一下子清醒,掀开被子下床:真的怀孕了?李静姝也是一愣:怀孕了?小满点了点头:快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原本也不太准,不敢确定,公主想着再过几日请个太医给她看看,谁知今晚不舒服,就闹了起来。

她说着拿出外袍给申屠婵披上,申屠婵脸上带着明显的愉悦:看来老天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李静姝跟她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了。

白侧妃怀孕,证明二皇子府后继有人,这是争夺太子之位重要的筹码。

申屠婵说的不错,这是天赐的机缘。

他们匆匆到白侧妃院子里的时候,太医正在诊脉。

白侧妃有些虚弱的躺在床上,唇色发白。

诊完脉,太医捋了捋胡子对申屠婵道:掌事,侧妃娘娘已经有快两个月的身孕。

那就是太安公主新婚前有的。

申屠婵看了一眼白侧妃,笑道:那侧妃这是怎么了?太医躬身答道:这几日突逢丧事,府中也要跪经颂词,再加上吃食清淡,有些受不住,养一养就好了。

申屠婵转头看着白侧妃的几个侍女道:听见没有,好好照顾侧妃,这可是二皇子府头一胎,吃食上要最好的,月例的事情我会去跟娘娘说。

几个侍女不明白她作为太安公主的人为什么这么高兴,只能压着疑惑行礼称是。

申屠婵一大早就去见了太安公主,太安公主正由侍女伺候着梳妆打扮。

申屠婵笑着道:公主,白侧妃有了身孕。

太安公主蓦然瞪大了双眼:什么时候有的?在您嫁进来之前。

申屠婵眼眸带笑的看着她。

太安公主轻轻扬起脖颈,侍女上前给她整理领口,她想的比申屠婵多,太后丧期三年,三年里她都不能生孩子,等到她生子,白侧妃的孩子就已经四五岁了,四五岁的庶长子......申屠婵明白她心中所想,她脸上还带着那笑,但是眼眸里泛着冷冷的光,面上像是写着温柔刀三个字,她含笑道:殿下,生出来不一定就是儿子,是儿子能不能养大也是另一说。

太安公主面露不忍,争权夺势,杀人那是一件事,杀孩童是另一件事情,一旦生下来,就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她面上带着一点犹豫。

申屠婵勾唇一笑:殿下,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若是个皇子,将来老老实实的自然能好好活着,若是逾越了,自然应该杀,古往今来,胜利者书写一切,仇恨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善良而终止。

太安公主抻了抻袖子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笑道:不怪京都城的女子说你是蛮女,女子自闺中学的就是相夫教子,宽容心善,贤良淑德,你看看你在想什么?侍女替太安公主整理好仪容,取了耳环要替她带上。

申屠婵上前接过那小小的翡翠耳环道:公主,那说的是平民百姓,您呢?您若是贤良淑德,这会估计是明国公世子夫人了,下面还有个杨妾室。

两人口舌上互不相让,不等太安公主反驳,申屠婵又道:公主,我不主动害人,但是奈何别人也没打算放过我们,既然是猛虎之争,那必然有死有活,谁也怨不得谁,宇文极为白侧妃遮风挡雨,若是有一日,您生了皇子,宇文极为了她们母子向您举起屠刀,难道白侧妃就是无辜的吗?在宇文极为她做这一切时,就是经过她默许的,手上不沾血的人未必清白。

淑妃也跟太安公主说过,皇帝子弟,别说手足相残,还没落地的孩童都是这盘棋上的棋子,谁心软了,谁就先出局。

太安公主自然不是个心软的人,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和申屠婵的脸,坚定的道:放心吧,安安分分的自然会长命百岁,逾矩僭越的自是死无全尸,我要皇后之位,我能为了它不顾一切来到大周,自然不会再有任何退缩之意。

第一百六二章罗侧妃单独过来请的安,太安公主面带笑容,仿佛真心为了孩子的到来感到高兴,笑着对罗侧妃道:她有孕辛苦,你陪本宫一块去看看她吧。

罗侧妃面上带笑的点了点头,只是那笑容里说不出的勉强。

申屠婵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只等着再过几个月,太医说白侧妃这一胎是男是女。

宇文极的的几个兄弟里,子嗣都很一般,如今有男嗣的只有一位,还是并不怎么受宠的三皇子。

三皇子有两个儿子,只是这两个孩子的生母,一个是婢女出身,一个是平头百姓良家子,所以皇帝对这两个孙儿淡淡的,如今白侧妃有孕,不仅是二皇子府的头胎,生母还是官眷,皇帝和皇后必定高兴。

太安公主还没回来申屠婵便帮她递了进宫的帖子。

等太安公主回来,她便把这件事情说了,娘娘必定高兴,您在娘娘面前也能落个好脸,朝中没有咱们的人,但是一定有皇后的人,咱们不能说的话,她可都能说。

宇文极后继有人,又养在皇后膝下,最近朝中因为立储的事情人心动荡,正是皇后出面的好机会。

太安公主偏头看着申屠婵:你说的对,正是好时候。

说着对一旁的侍女道:给本宫梳妆打扮,本宫要进宫去拜见母后。

申屠婵并没有随行,她跟着马车出了府邸,却是去见了姜澜。

姜澜直接带着她进了一家首饰铺子,申屠婵诧异极了,有些不解的道:怎么来了这里?她话音刚落,小二端着一套头面过来,他不敢乱看,低着头道:公子,您订的头面。

姜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小二将头面放在桌子上,申屠婵的目光扫了过去。

是一套赤金镶红玛瑙的头面,满冠一支,挑心一对,发钿一支,还有两支挑牌,以及两支做成羽翼形状的掩鬓。

这是皇妃公主级别的东西。

申屠婵偏头看向姜澜,笑道:你不知道女子有漂亮的首饰不戴,便宛如锦衣夜行吗?姜澜将那掩鬓拿起一支在她耳边比划:你可以只带给我看。

申屠婵笑着让小满将头面收起来,看着姜澜道:你该不会就为了送我套头面吧?姜澜牵起她的手道:就是带你出来散散心而已。

他们逛完首饰铺子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姜澜扶着申屠婵上马车时瞥了胡刀一眼。

胡刀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马车七拐八绕的在巷子里行驶,申屠婵觉得不对劲,想撩开帘子往外看,被姜澜一把按住了手。

申屠婵还没说话,姜澜嬉皮笑脸的凑过来:不看外面,看我。

这是外面有事情,申屠婵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再固执的去掀帘子。

马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处梨园,正是国丧期间,这里十分低调,外面看起来门可罗雀。

他们的车也停在隐蔽的地方,一下车,姜澜就拉住了申屠婵的手,甚至弯下腰来替申屠婵理了理面纱,这个动作不细看好像他在亲吻申屠婵。

申屠婵的动作一滞,低声道:我们被人跟踪了?姜澜璀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但是带着说不出的阴森:杀条鱼。

申屠婵一愣:谁?姜澜笑着捋了捋她的鬓发道:先进去吧,一会告诉你。

他们携手进了梨园的包厢。

郭彦跟着申屠婵进了梨园,他脸色极其难看,起先一直以为申屠婵不好接近,性子冷淡,可是今天申屠婵跟二皇子妃出府,他派在二皇子府附近监视申屠婵的人就来报了,申屠婵没有跟二皇子妃进宫,而是独自做了马车走了。

他跟了过来时,申屠婵已经进了一间首饰铺子,出来时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牵着她的手。

郭彦只觉的目眦欲裂,他一直觉得气质出尘,高洁清冷的申屠婵,竟然有情人!他们的马车往巷子里七拐八绕的走,郭彦艰难的跟在后面。

到了一处梨园,那男子先下了马车,申屠婵出来时,他勾着申屠婵的腰将人带下了马车,好像还弯腰亲吻了她。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申屠婵没有一丝躲的痕迹,显然是心甘情愿,而且对此人十分信任。

郭彦指甲都捏进了肉里,他转头问侍从:让你们跟了她这么久这人是谁总知道吧?侍从害怕的双腿打颤,嗫嚅道:世子,之前见过,是申屠婵的亲卫。

郭彦一阵齿寒,亲卫?顶着亲卫的名头出双入对,申屠婵恐怕早已是不洁之身。

他冷笑着自言自语道:如此不贞,做妾也不配!他下了马车一甩袖子跟着进去了。

国丧期间,竟然带着情人来梨园里,申屠婵主动送把柄给他,他岂有不拿的道理!包厢里,申屠婵刚坐下,梨园里的婆子就端上了各种吃食,有几样还是大晋的菜色。

申屠婵一顿了顿看向姜澜。

姜澜笑着替她夹菜:你喜欢吃的,快尝尝。

申屠婵知道外面有事情,但是姜澜不说,她也不问,小满服侍她净了手。

郭彦要了申屠婵隔壁的包厢,但是他没有进去包厢,而是绕着这隐蔽的梨园走了一圈。

这地方不大,位置又隐蔽,按理说生意应该极差,但是国丧期间,这里反而成了达官显贵们最爱来的地方。

他要将这里暗暗围起来,抓申屠婵个现行,有这个把柄在手,申屠婵除了从了他别无选择。

郭彦暗暗咬牙,他要亲手杀了申屠婵的情人。

说不定梨园里现在挤满了大周的达官显贵,郭彦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带几个人先小心巡视四周。

结果刚走到后巷,几个烂醉如泥的大汉正靠着墙,嘴里叽里咕噜嘟囔着什么东西。

他们衣着普通,长相粗犷,一看就是平头百姓。

郭彦略有些嫌弃的道:把他们给我丢开!三个侍从上去拖这几个壮汉,三个人拖七个,着实有些费劲。

侍从刚挨着其中一个壮汉便被推了一把,那侍从被推的差点摔倒在地,这几个人竟然还会些拳脚。

郭彦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其中一个八字胡、三十来岁的男人竟然上去扑住了他,酒气熏天,嘴里喊着:小美人!快让爷,嗝......亲一口!郭彦的侍从吓得急忙上来拉开那男子。

第一百六三章这不怪酒鬼看花眼,郭彦虽然算不上格外俊美,但是也是长身玉立,一身华服,再加上面容白净,还熏了香。

郭彦怒火中烧,恶心的快要吐了:把他给我杀了!他刚说一个杀字,另外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便醉眼一抬。

他说...杀人?这小美人...嗝!还挺有脾气.....把她衣服扒了就...就乖了!越说越过分,郭彦的侍从上去给了两人一人一拳,打的两个醉汉倒在地上。

其中一个侍从道:世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几个醉鬼而已,交给我们处置,您先走。

郭彦哼了一声,阴毒的眼神扫过几个醉鬼道:记得弄死。

他转手要走,又被人从后面抱住了,竟然还是那八字胡的男人,他一边在郭彦胸前上下其手一边喊:小美人,爷爷疼你!敌众我寡,几个侍从被这几个醉鬼按在地上揍。

郭彦心觉不好,他也会些功夫,吃力的转身给了抱他的男子一拳,那男子啊一声弯腰捂住了眼睛。

郭彦抬腿要跑,一抬眼,巷子深处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郭彦顿时重重咬住了犬齿,南亭侯府的王三!这里是梨园里视线的死角,没有人能看见这处。

他怒不可遏,回头看了一眼三个被打的进气多出气少的侍从,看着王三公子道:是你?!王三面上阴沉一笑道:不好意思,世子,今日要对不起了。

郭彦只觉自己傲骨铮铮,面对这种情况也不愿意低头,反而道:怎么?四公主死了你又爬上了申屠婵的床!你不是还有安华公主吗?这话一出,王三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对着郭彦身后那八字胡的男子道:田兄弟,你再不起来,小美人跑了。

郭彦赶紧回头,却又被人抱了满怀,这次不是一个男子,是两个。

郭彦顿时急了:王三!你胆敢动我!我父亲乃是肱股,你南亭侯府不想活了吗?!王三坦然一笑:关我什么事,你自己惹了醉酒的人,他们可都是这条街的土霸王,郭世子,您命该绝此。

他说完看了一眼两个跟着来的乔装打扮过的侍从转身就走。

郭彦只觉得肝胆俱裂,他生来尊贵,何曾遇到过这么狼狈的时候,便怒不可遏的开始跟两个壮汉厮打起来。

王三退走时留下两个布衣侍从站在原地,看着七个醉鬼打王三公子四个人。

吵闹的声音不小,梨园楼子里鬼鬼祟祟的探出了几颗脑袋又缩了回去。

国丧期间,这个时候出头就是死,成国公的世子国丧期间逛梨园子,还跟人打了起来。

里面认识郭彦的几个官员还在犹豫不决。

姜澜推开窗户看着楼下厮打成一波的两帮人,冷笑了一声。

申屠婵也听见了外面的吵闹声,她走过去俯视着窗下。

郭彦被两个人扒去了外裳按在地上,他已经被打得眼冒金星,意识涣散,但是他还是看见了楼上了申屠婵和姜澜。

他心里恨得滴血,这是申屠婵和这男子联合王三给他下的套,申屠婵还是一脸冷漠的望着他,而那个男子则残忍的一笑。

那男子脸上带着看蝼蚁的表情,这不像是一个侍卫该有的气质和眼神。

郭彦想不明白,他也没机会想明白了,他看见的最后一眼是,那男子弯腰在申屠婵脸颊边亲了一口,然后伸手将窗户关上了。

梨园里的官员喊了梨园的下人过来看时,郭彦已经昏死过去了,他七窍流血,呼吸微弱,不知道还活着没。

梨园里的官员只觉得晴天霹雳,赶紧匆匆出了梨园,钻上马车四散奔逃。

申屠婵现在回过味来了:这园子是你的?姜澜点了点头道:半路接手的,要倒不倒的。

申屠婵微微一笑:楼下那几个不像是你的人。

姜澜微微揽住她,看她没有反抗,又得寸进尺的揽的紧了些,狡猾的道:不是,是这条街的土霸王,我让王三去把他们诱过来的。

都不是他的人,园子不算是他的,人也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郭彦自己跑到梨园来,遇上醉鬼被打死了。

申屠婵含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鱼?姜澜高高大大的一个人,憋屈的弯下腰把下巴搁在申屠婵肩膀上道:对啊,我烦死他了,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本来想亲手杀了他的,又怕你不高兴。

他已经察觉到了,申屠婵不喜欢他弄脏自己的手,他不太懂这种心理,只觉得申屠婵这种想法有些诡异,他的父皇母后才会有这种想法,这是一种爱惜。

但是细想一想,申屠婵好像也那么在意申屠丹林,她也很珍视申屠丹林,怕他伤,怕他沾血。

好像是因为她手上沾了足够的血,所以不想在意的人跟她一样。

姜澜只觉得满心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他很想告诉申屠婵,我想跟你一样。

但他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弯下腰,将人拢在自己怀里。

血雨腥风都应该隔在一墙之外,隔在他的背后。

姜澜照顾着申屠婵用完膳食才送她回二皇子府。

太安公主已经回府了,不过她也刚回来没多久,皇后听闻白侧妃有孕以后十分高兴,留了太安公主用膳。

太安公主虽然自小长在宫里,但是母亲面前和婆婆面前终究不一样,一顿饭吃的她疲惫不堪。

几个侍女正伺候她更衣,申屠婵在屏风外等她,温声道:公主,外面的消息,郭世子死了。

太安公主更衣的动作停也没停:死了?怎么死的?申屠婵没有笑,但是语气散漫:据说是逛梨园子被喝醉的客人打死了。

太安公主只觉得荒唐,冷笑一声道:成国公慈父多败儿,此时正是殿下的紧要关头,他们是猪脑子吗?!申屠婵听了这句倒是笑了笑。

太安公主换好了常服,从屏风后面出来,脸色不怎样,但是语气温和道:五公子还好吗?这是她唤姜澜的新称呼。

申屠婵点了点头。

太安公主主动说起了宫中的事情:皇后很高兴,这几日承恩公就会递折子请封太子,为国为民,早立储君朝野安稳。

承恩公府是皇后的母家。

太安公主说完却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成国公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成国公那边.....?申屠婵含笑摇了摇头:娘娘,这不重要,这只能说明有人为了打击二殿下成为储君,先对成国公下手了,反而能引起陛下对二殿下的重视。

第一百六四章郭彦被那几个醉鬼打过以后其实还没死透,他的几个侍从倒是死了。

成国公府的人把他弄上马车带回府里时他在马车上吐了几口血才断的气。

到了府里时尸体都开始僵硬了,太医检查了一番,他被打坏了内脏,肋骨也断了几根,移动时肋骨刺破了脏器,死了。

这下惹恼了成国公,直接命人去把打郭彦的那几个地痞流氓灭门,又命人将抬郭彦回来的小厮杀了。

郭彦是他的爱子,竟然这样草率的被人打死了,他怎么也不相信这里头没鬼,抓住郭彦的的侍从审问了一番才知道,郭彦是去那里找申屠婵的。

成国公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害死了他的儿子。

但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郭彦是去找申屠婵而死的,郭彦是国丧期间犯禁死的,皇帝定是要申斥他的,恐怕连他现在的位置也不能保。

成国公夫人哭的昏死过去,醒过来之后就找成国公又哭又闹的问郭彦死的缘由,显然她也不相信儿子死的无缘无故。

成国公嫌弃女子误事,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他心里恨毒了申屠婵,只等着二皇子成为储君,扳倒太安公主,再弄死申屠婵,给郭彦报仇。

成国公最终被皇帝夺了手中一半的实权,又勒令成国公府不准厚葬郭彦,成国公养不教,在家禁闭三个月。

宇文极并没有为成国公说话,这是紧要关头,他反而安慰皇帝,说是成国公伤了皇帝的心,该罚。

皇帝心里好受了许多,看宇文极越发顺眼。

但是不知道皇室最近惹了什么瘟神,瑞王妃不行了,重病在床。

瑞王府给出的说法是,太后薨逝,瑞王妃过于伤心,因此病倒了。

李静姝听完外面的人禀报后直接笑出了声音:基本没几个人不知道,瑞王妃看见太后就烦,太后也看不惯这狐媚子一口气勾引自己两个儿子,这是谁想出来的说辞。

申屠婵手里捏着双鱼团扇扇了扇道:太后原本拦着,皇帝还看在亲娘和弟弟的面子上克制一二,太后一死,皇帝估计要时常召见瑞王妃了,瑞王再窝囊恐怕也忍不得,女儿不是亲生的就算了,反正已经死了,若是瑞王妃再老蚌生珠,给皇帝生个瑞王府世子,瑞王估计想当场自绝去地下找先皇告状。

瑞王妃是长辈,如今她病倒了,太安公主理应去看看她,但是皇后对瑞王妃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太安公主又怕惹恼了皇后。

申屠婵的手在扇面上摩挲了两下道:娘娘,您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十分关切高调的去。

太安公主不解。

李静姝接过话道:对,就假装您不知道瑞王妃跟皇帝那档子事儿,皇帝知道了,恐怕还感慨您孝顺,见太后去世了,瑞王妃一病,您担心再少个长辈,对她十分上心。

这下太安公主倒是理解了,只是她眉头微皱:恐怕母后会不高兴。

她奉承嫡母惯了,对皇后有天然的向往和敬畏,便是换了个母亲也没忘记。

申屠婵笑道:公主,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皇帝立储。

太安公主一点就通,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于是点点头道:本宫明白了,母后那边我自会哄好她。

申屠婵十分放心,太安公主做庶公主时能讨好嫡母,做儿媳妇,自然也能讨好婆婆。

太安公主这边大张旗鼓的去看了瑞王妃,带了许多名贵药材不说,还道,她当时与宇文絮十分投契,情同姐妹,宇文絮不在了,她愿意替宇文絮给瑞王妃侍疾。

瑞王心里膈应成什么样没人知道,但是皇帝确实老怀安慰,见到宇文极时还感慨:太安倒是懂事,怪不得她是最受宠的公主,瑞王妃只是她的皇婶她也这样上心,真阳地下有知,恐怕也心存感激。

宇文极听得眉角直抽,别人不知道太安公主和宇文絮怎么样,他可清楚的很,不是仇人就不错了。

但是他还是跪下,诚恳道:太安心地善良又孝顺,皇祖母去世时太安哭的起不了身。

皇帝唔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可要好好待她,听说府里的侧妃有了身孕,你别因为这个冷落了正妻。

宇文极十分受教的磕了个头,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额角,皇帝自己这个德行,还担心起了儿子们的宠妾灭妻,倒是好笑。

父子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帝突然试探道:极儿,你觉得作为一个皇帝最重要的是什么?宇文极顿时汗流浃背,他躬着身子一脸诚恳的道:父皇身为天子,身负天下民生重任,这个问题自然只有父皇可以回答。

皇帝叹了口气道:朕老了。

恐怕是瑞王妃重病,让他忍不住感慨。

宇文极上前给皇帝打扇,又道:父皇正值壮年,何来这样的话,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还指望着父皇教养呢!又拍了几句马屁,皇帝总算是笑道:行了,知道你们孝顺,不过随便感慨几句,你事情也不少,退下吧。

等宇文极又拜了拜走了,皇帝才叹了口气又歪回了龙椅上。

大太监上前给他捶背,皇帝忍不住道:极儿算是他几个兄弟里懂事的,二皇子妃虽然出身外族,倒也是个省心的。

大太监不敢多言,只轻声道:主要还是陛下教养的好,奴才还记得二皇子七八岁时,拿着课业来请教您的时候,进御书房的门槛都吃力,如今一眨眼,长那么大了。

皇帝顿时来了兴致,笑道:你这么一说,朕也想起来了,那时候他跟个糯米团子似的,胖乎乎的,他下头几个弟弟全都不喜欢跟他玩,他便十分依赖朕,什么事情都想跟朕说说,好几次还被朕斥责了。

大太监笑道:陛下身为君父,太忙了些。

皇帝点了点头:这些年主要都是皇后在教导他,是朕疏忽了他,他母妃早逝,皇后虽是嫡母,到底没亲自生养过,总有疏忽。

这话大太监不敢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敢说话。

皇帝挥开了他的手:行了,朕没有说皇后不好的意思,只是有感而发,下去吧。

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靠在椅背上感慨,前些日子,钦天监一直说,时节已至,太子星一直没有落入正宫,紫微星没有助力,因此皇室会有些不顺,虽然威胁不到紫微星,但是避免不了宫中人心惶惶。

皇帝听进去了,但是他不想这样仓促的立太子,说来说去,其实主要是因为,宇文极不是他心爱的女人生的,无论是他在意的贵妃,还是瑞王妃,都没有给他生下儿子。

但是这段时间,宇文极的表现让他十分欣慰,孝顺,听话又省心,也不是个糊涂的,成国公世子犯了大错,他一点不护着,反而替皇帝着想,如今又后继有人,他开始觉得没有那么勉强了。

第一百六五章皇后知道太安公主去看瑞王妃的事情后并不生气,仿佛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的大宫女十分不解:娘娘,瑞王妃速来不把您放在眼里,如今.....皇后正在斗蛐蛐,闻言连脸都没抬,笑道:你昨日看见让白嬷嬷收起来的那匣子珠宝了吗?大宫女点了点头,诧异道:那不是二皇子孝敬您的吗?皇后白了她一眼:二皇子哪里有那么细致的心,那是二皇子妃献给本宫的。

大宫女似是不解:您是皇后,这点东西是想讨好您吗?皇后轻哼了一声:说你蠢到现在也没开窍,她给本宫献宝珠,又搜罗了许多小玩意儿给本宫,便是这蛐蛐也是她送来的,殷勤周到,她高调的跑去看瑞王妃,除了带了药材还带了什么?她说给瑞王妃侍疾,你觉得那可能吗?还不就是嘴上说说的事情,笨蛋。

大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做给陛下看的。

皇后继续埋头去看蛐蛐,笑道:对喽,真是个聪明的。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在说二皇子妃。

大宫女撇了撇嘴:到底是皇宫里出来的,就是比别的精明。

她心直口快,皇后为调剂宫中的生活向来不计较,还挺喜欢这种爽利性子,但是看她这样,脸色微微一凝:你怎么对二皇子妃这么大的成见?大宫女赶紧跪在地上告罪:娘娘恕罪,奴婢只是...只是怕她对您不好。

皇后哼了一声:别把锅推到本宫身上,二皇子不喜欢你,你赶紧死了这条心。

大宫女磕了个头不敢再说话。

二皇子府。

太安公主诧异极了,你说翠凝是咱们的人?翠凝就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申屠婵点了点头,太安公主十分不解:她伺候皇后有十年了,忠心耿耿,后宫里没有一个嫔妃能收买她,她当年还给皇后挡过刺客,她怎么可能为本宫所用?申屠婵将手里的扇子放在桌子上,目光流转,带着狡诈:娘娘,打蛇要打七寸,您知道翠凝最想要什么吗?太安公主坦诚道:本宫知道根本买通不了她,压根没上心。

申屠婵看了一眼李静姝道:还要多谢初元,她说的。

太安公主看向李静姝,李静姝也不卖关子:她喜欢宇文极,我便建议申屠用这个勾一勾她。

太安公主明白了:你许诺了让她跟宇文极?申屠婵点了点头:我答应她,只要宇文极登上太子之位,就让您向皇后进言,封她做太子孺人。

这不是个多高的位份,但是若是宇文极登基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大小也能得个嫔位。

太安公主面露悦色:好,皇后早晚会塞人进来,咱们倒不如先找个能利用的,既能将来安皇后的心,现在又能拿住她。

说完她又疑惑:初元就见过她一面吧,怎么看出来的?李静姝垂下眼睫:我见过她腰间的香囊,和宇文极腰间的略微有些相似,我问宇文极原来的侍女,他们说宇文极的香囊是皇后赏的,我便猜测这应该是都出自翠凝之手,一个人绣的倒也罢了,可是她还绣了有些相似的图案,再加上她对您的态度有异,便猜测她有二心。

她自己暗中喜欢一个人很多年了,因此对这些十分敏感。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又提醒申屠婵:她不会在皇后面前漏出马脚吧?申屠婵莞尔一笑:娘娘放心,我告诉过过,欲扬先抑,让皇后察觉您的好之前,她要先表现的对您有意见。

太安公主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倒是稀奇,只觉得淑妃当初求着申屠婵陪她过来真是慧眼。

隔了还没半个月,瑞王妃去了,皇室里一片死气沉沉。

皇帝在这个时候下了诏书。

册封宇文极为太子,正位东宫。

这原本就是有迹可循的事情,倒也没有引起太多震惊,但是不大不小算是个好事。

皇室宗亲顿时活跃了一点,宫中也见了些人气。

太安公主才嫁进门也没有多久,只觉得扬眉吐气。

她真的做了太子妃,距离皇后之位还有一步之遥,这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白侧妃的身孕已经三个多月了,皇后便把这件事情跟宗亲们说了,太子刚册封便后继有人,朝中的微词也被压了下去。

太子和太子妃的册封礼是分开的,宇文极要先在钦天监选中的日子举行册封礼,然后再选定日子,进行太子妃册封礼,太子妃的册封礼,是要由太子加冠的。

这是个十分冗长的流程。

太安公主这边,申屠婵带着一众侍女给太安公主行礼,申屠婵笑道: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

太安公主笑着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道:咱们自己人,不必如此。

又对下面的人道:这是二殿下的大喜事,但是正值孝期,不能办宴,便多给你们些赏钱,全都重重有赏。

底下的人个个喜笑颜开,叩谢太子妃恩德。

她的侍女全都出去忙了,李静姝也跟着申屠婵走了。

侍奉她的是从前二皇子府的侍女,这侍女在她面前一直不如大晋过来的侍女得脸,但是太安公主对她还算不错。

太安公主正想着要写封信给大晋那边的皇后和淑妃,便听那侍女道:娘娘,申屠掌事只是您的臣子,说起来也算半个下人,您怎么对她这么好?她的言外之意是小心申屠婵有二心,毕竟宇文极马上就是太子了。

太安公主抬眼看向她,眼神晦暗不明:她是本宫母妃给本宫的人?怎么?这个‘怎么’包含了很多意思,那侍女以为太安公主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赶紧道:她生的这般美貌,又常常在殿下眼皮子底下,现在到还好,将来....她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被太安公主重重一掌打的偏过半边脸,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伴随着太安公主一句:你好大的胆子!外面的侍女赶紧跑了进来,一看到摔在地上的人便赶紧命令小太监把她拖了出去。

又上前给太安公主磕头认罪,让她消消气。

太安公主倒是没有怎么生气,外面的人不知道申屠婵将来是她的五嫂,见天的挑拨她们的关系,她简直要气乐了,若是没有姑嫂关系,恐怕她也会怀疑申屠婵有二心,现在她五皇兄没跟她计较她把申屠婵弄到大周来,还躲在暗处给她出谋划策,她不跪下来道谢就不错了。

这些蠢货总觉得她可以指望宇文极,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大晋支持她,宇文极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她能指望的就是太子皇兄和姜澜,吃饱了撑的去得罪给她出头的申屠婵干什么。

这么蠢的挑拨,整个府里,也就罗侧妃干的出来。

第一百六六章申屠婵自是知道太安公主这边发生的事情,她只是一笑置之,显然并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

李静姝倒是十分满意,来找申屠婵的时候有些挑剔的道:是比那些个蠢货聪明。

她离开大晋以后面上越来越刻薄了,不再像从前一样装模作样的乖巧与柔顺。

申屠婵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走到廊下时,李静姝突然问她:你觉得太安公主如何?申屠婵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微笑道:甚好。

从她嘴里说出来,是极高的评价了。

李静姝侧目看她,申屠婵轻松的道:只一条,审时度势,知道谁可以依靠,谁不能依靠,不拘泥于儿女情长。

李静姝有些无话可说了,她自己是最拘于儿女情长的,申屠婵说的不错,太安公主从来没有因为宇文极有多少女人而恼火,甚至申屠婵说把翠凝弄过来,她也完全没在意过宇文极,只想着太子妃之位。

两人穿过长廊到了太安公主房门口时,宇文极正出去,申屠婵和李静姝给他行礼。

他心情十分好,停下来笑着对两人道:你们将公主照顾的很好,重重有赏。

申屠婵垂着头含笑道:多谢殿下。

宇文极扬袖而去。

屋内,侍女们正在服侍太安公主起床。

申屠婵刚要掀开纱幔进到内室,便被李静姝拦住了。

太安公主身旁的侍女掀帘子出来道:请掌事在外间稍坐。

其实她不说这句话申屠婵也明白了,因为她掀开帘子出来的一瞬间,一股子奇异的靡香扑面而来。

她虽然是未嫁女,但是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挑了挑眉道:记得给娘娘避孕。

这是孝期,怀孕了就只能打胎,弄不好就再也不能生育。

侍女领命,又招呼小婢子给她上茶。

太安公主出来时是侍女扶着她出来的,她眉间着实说不上高兴,甚至有些烦躁的说:真是麻烦死了!显然是因为避孕的事情烦躁。

申屠婵有些好笑,还没说话,太安公主又道:你什么时候把罗侧妃弄死?这蠢货都想起来挑拨离间了。

申屠婵微微一笑道:娘娘不急,等进了东宫,白侧妃快生孩子时再说,等她死了,再把翠凝弄进东宫。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提醒申屠婵:嗯,你记得防着她对白侧妃下手。

这个自然不必太安公主说,申屠婵让小满亲自盯着她的。

冗长的册封礼,还有移府的事情,申屠婵忙的小半个月都没见到姜澜。

她们进入东宫的第一夜,姜澜就翻墙进了申屠婵的闺房。

他一进来就捂住了申屠婵的口,将人压在了博古架子上。

等外面一阵喧嚣过去了,才松开申屠婵。

申屠婵刚才着实下了一跳,站稳了后才道:你怎么一天比一天胆子大?姜澜啄了她一口才道:忙着盯成国公府,都没空见你,今夜东宫正乱着,今夜再不来以后就来不了了。

申屠婵笑了笑便由着他了。

姜澜扶着她坐下道:还有个好消息,宝庆已经诞下一子。

申屠婵果然很惊喜,笑道:太好了,她跟秦文玉和离了吗?姜澜看她一脸盼望着人家和离的样子道:没有,自古劝和不劝分,你倒是相反。

申屠婵拿扇子闪了两下道:感情不好,不和离做什么?姜澜将她抱起来,自己坐下,让申屠婵坐在他的腿上,不等申屠婵反抗就道:怎么不好,秦文玉挺喜欢宝庆的。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严格,挺喜欢,申屠婵懒得反抗,就由着姜澜这么抱着她,哼了一声道:秦文玉配不上宝庆。

姜澜懒得管这些事,尤其是宝庆并没有吃什么亏,他便岔开话题道:太安成了太子妃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定下婚约了?这话到让申屠婵一愣,她转过脸来对着姜澜。

俊美的男子眼睛里情深似海,透出她的影子。

只是对视片刻,申屠婵便感觉那灼热的爱意好像要溢出来一样,还不等申屠婵躲,姜澜便一把扣住了她的脖颈亲吻了上来。

他没有狠亲,只是温柔的啄了几下,然后有些克制的用食指蹭了蹭申屠婵的唇角,将头靠在她肩上,轻声道:跟我定下婚约好吗?申屠婵倒是头一次见他装可怜,失笑道:在这跟我撒娇呢?姜澜厚着脸皮点了点头:那管用吗?你答应吗?申屠婵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她其实跟李静姝一样,十分计较儿女情长,她若是不喜欢姜澜就算了,可是她喜欢姜澜,眼里便再容不下姜澜看任何人。

人一辈子太长了,长到十几岁的她望不见尽头。

但是她比李静姝好的一点就是不钻牛角尖,杀伐果断诠释了她所有的性格,包括感情。

于是她轻声道:姜澜,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或者染指了任何别的女子,咱们就分开,即便绝路相逢,也是见面不识。

她申屠婵拿得起放得下,这辈子除了仇恨就没有什么东西能逼迫她的。

姜澜捧着她的脸,两人再次四目相对:只有你,只要你,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你赌一赌好不好?申屠婵在他额头轻轻亲吻了一下:好。

简单的一个字让姜澜欣喜若狂,他直接抱起申屠婵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像是抱孩子一样抱着申屠婵,申屠婵坐在他的臂弯里。

姜澜一双眼眸发亮,最后仰头看着申屠婵道:你放心,所有麻烦我都会解决,母后那边一定会对你好,申屠丹林和璇玉成婚也不干咱们的事情。

申屠婵点了点头,姜澜又道:明日我就写信回大晋,让父皇母后替我去镇北侯府提亲,皇家玉牒上,我姜澜的名讳后面要写申屠婵三个字!少年像是得到了最心爱的宝物,平常寡言少语的一个人开始变得喋喋不休。

申屠婵原本的一点点忐忑也没有了,她低头俯视姜澜道:我还要回去漠北。

这原本应该像一盆冷水一样泼在姜澜头上,可是他还是亮着一双眼眸道:好,到时候我便带着女侯去漠北,我们要击退敌军,我们就在漠北定居,在那里生儿育女,带他们在漠北的马场上跑马。

申屠婵忍不住笑了,这人,还会蹬鼻子上脸。

但是她相信姜澜,相信这个从认识她以后,没有一次让她失望的人。

第一百六七章太安公主荣登太子妃之位,罗侧妃和白侧妃也成了太子侧妃。

罗侧妃过来请见太安公主,说她的娘家人要来太子府看望她,最后被太安公主以太后丧期,减少往来走动为由给推了。

服侍太安公主的侍女道:娘娘,就怕她会去太子面前乱说。

太安公主冷哼了一声:一点小事,太子不会驳本宫的面子,不必管她。

两人话刚落音,外面禀报道:娘娘,申屠掌事过来了。

入了东宫,太子府的事情都交给了太子府詹事,申屠婵只管太安公主院子里的事情。

侍女一见她进来便规矩的退后了几步,又招手其他侍女们上茶。

等她们出去了,太安公主笑道:申屠,你现在走在咱们从大晋带来的侍女面前,没有一个人看见你不拘谨的,个个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申屠婵一愣:这是怎么说?李静姝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因为怕你。

申屠婵向来自诩不拘小节,便是下人们犯一点小错都假装看不见的人,十分不解道:怕我?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大周这边的人不了解你,咱们大晋过来的可是都知道你的脾性,从前在京都城,我还问过那几个一见你就畏畏缩缩的贵女,她们道,你一看就不好相处,跟你作对的最后都倒了大霉,看着笑眯眯的,一双眼睛跟狐狸似的,好像时时刻刻在打坏主意。

申屠婵双手一摊,倒觉得十分无辜:贵女那边我倒是能猜到一二,侍女这边我一直以为因为我在掌管这些事情。

太安公主没什么诚意的安慰她:这样很好,不怒自威。

等太安公主笑过了这阵子,申屠婵才正色道:娘娘,我有件事情要提醒你。

太安公主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看着她道:你说。

申屠婵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成国公正在计划扳倒咱们。

太安公主没说话,两人一对视她便明白了,郭彦是申屠婵杀的。

雪衣的事情小满已经告诉她了,郭彦死不足惜,现在她贵为太子妃,成国公想要对付她并不简单。

她看着申屠婵道:你放心,我会谨慎的,该下手的时候绝不手软。

她说完自己愣了一下,反问:还是说,我们先下手为强?申屠婵含笑道:来不及了,宇文极的册封大典上他就已经露出马脚了。

太安公主悚然抬眼。

已经进入夏日了。

东都的夏天比京都城来的早,也比京都城里热。

申屠婵的院子里早早的就用起了冰,太安公主见了十分反对,便直接撤了申屠婵的冰,还说女子用冰多了对身体不好,叫她多在通风的地方乘凉。

这是为申屠婵好,连小满也站在太安公主那边。

申屠婵反抗无法,倒是只能多去李静姝那里纳凉。

只不过李静姝畏寒,她的冰并不多,就那么一点也被申屠婵搜刮干净了。

申屠婵只好在正午最热的时候躺在内院小花园的阴凉处吹吹风,这里有颗百年的大树,十分阴凉,不过即便如此,她额上还是闷出一层细汗。

李静姝便喊了两个侍女轮流给她打扇。

申屠婵夜里睡不好,这会子耐不住困意睡着了。

小满过来送西瓜时便看见申屠婵躺在躺椅上睡得正香,旁边有侍女在给她打扇,李静姝正坐在她旁边的躺椅上俯身点驱蚊的香。

小满将瓜果放在小茶几上,接过李静姝手里的火种道:奴婢来吧。

李静姝便顺手将火种给了她,小满点完了熏香又看了看申屠婵才道:麻烦您了,那奴婢先走了。

她最近一直盯着罗侧妃的动作,李静姝没说话,点了点头。

两人这么一番动静申屠婵也没有醒过来,那驱蚊香里头还放了清心安睡的药草粉,申屠婵这会儿睡得更沉了。

李静姝躺了一会毫无睡意,申屠婵安静的窝在躺椅里,她这会儿面上没有带笑,一袭青衫,更显得清冷疏远。

京都城美女如云,便是她自己也在美人名单上,后来又有个美名远扬的宋惊鸿,可是她们在申屠婵面前都落了下风。

不是五官的美,而是气质的冷和艳,这般不拘于室内的长相,其实不是大家公子喜欢的长相,因为有些攻击性,但是女子们倒是都十分艳羡她。

鬼使神差的,李静姝对那打扇的侍女道:行了,你下去吧。

这会儿风比刚才凉快了些许,正午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侍女弯腰行礼退下了,走之前怕她们热,将那大扇面的纸折扇放在了旁边的小茶几上。

李静姝抬手将那折扇拿在手里,轻轻展开扇了两下。

她想起来申屠婵总带着的那柄双鱼团扇,小满说那是宝庆郡主送的,她还见过申屠婵带过宝庆郡主和文嘉乡君的玉璜。

她目光扫过去,申屠婵垂在一旁的手,拇指上套着枚玉戒,她知道,那个人得到了申屠婵的爱意。

每个人好像都有东西给申屠婵,而她呢?申屠婵对她有亏欠,她们好像不算朋友,而是债主一样。

申屠婵找人给她喜欢的吃食,绫罗绸缎,宝石珠翠,只要申屠婵有的,都会拿来跟她分享,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人人都知道,谁也不能得罪申屠掌事身边的徐小姐。

甚至有一次小太监不把她当回事,给她送的燕窝是白侧妃剩下的残渣碎燕,因为白侧妃有了身孕,要吃最好的,申屠婵知道了直接将那太监拖出去打了二十辊子,一点也没给宇文极和白侧妃脸面。

最后还是太安公主去哄的宇文极。

如果只是些吃穿住行,李静姝出身高门,倒也不是很在意,可是她来了葵水,疼的脸色发白,申屠婵在冬夜里爬起来看她,她缩在被褥间打颤,申屠婵的手放在火炉旁烤了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最后发现她只是疼,没有发烧,便叫侍女们煮了汤水给她,守着她喝完。

申屠婵对她真的很好,仿佛她真是申屠婵的表姐,娇养闺中,跟着来大周散散心。

可是她不是,她或许真的不是高门贵女,而是孙氏不知道和哪个下贱戏子生的,不然她怎么会有那么坏的心思呢。

太子对她偶然的温柔她念了那么许多年,申屠婵对她好,她便想着沾染申屠婵的人生。

她蹲在摇椅前看着申屠婵的脸庞,这天地静谧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而申屠婵只是这百花盛开、炎炎夏日画卷里的画中仙。

她手里轻轻摇了摇那扇子,申屠婵睡得很沉,呼吸轻盈。

李静姝稍稍起身,有些害怕的,又有些克制的,丹唇轻轻沾了沾申屠婵的额头。

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

李静姝的心脏跳得好像要冲破胸腔,她轻缓的退后了一步,申屠婵还没醒,但是还没等李静姝松口气,她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

她僵硬的,几乎用尽了全力回头。

宇文极正站在不远处震惊的望着她。

第一百六八章李静姝习惯在人前伪装,她旁若无人的站了起来,略有些无辜的看着宇文极轻声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有何事?宇文极前几日的册封典礼后,下面的州府献上了一株上品的姚黄牡丹,如今牡丹花期已经过了,但是这株花平常夜里放在冰块旁延长花期,如今还开的旺盛,他打算去看一看,然后进献给皇后。

他没想到竟然窥破如此惊天秘闻,徐初元竟然对申屠婵怀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是他这样望去,徐初元坦坦荡荡的站着,让他有一种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女子之间的友谊向来跟男子不同,抵足而眠是常事。

左右这事与他无关,徐初元惦记的也不是太安公主,他便淡淡道:路过。

然后便直接朝花房的方向去了。

宇文极没有放轻动作,他还没走远申屠婵就醒了。

她有些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少许呆滞,一条腿微微曲起踩在了躺椅上,看着宇文极的背影问李静姝:他走那么快干什么去了?言语里头没有一点恭谨之意。

李静姝心里松了口气,听了她这句话忍不住想笑,好好的太子被他说的好像个下人似的,便道:去花厅了,前段时间他不是得了盆上品牡丹。

申屠婵记得这事,睡意还没褪去,眼神便沉了下来,左右这里只有李静姝,她便直接道:若是送给两位侧妃的,就叫人把这牡丹处理了。

若是送给两位侧妃哪一个的,如今刚入太子府,对太安公主会十分不利。

李静姝点了点头。

申屠婵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下午宇文极带着牡丹进宫了,李静姝以为这事过去了,申屠婵倒是皱起了眉头。

太安公主听了这事眸光阴冷,因为皇后的侄女秦书意也进宫了。

申屠婵靠在椅子上,精神极好,看太安公主的样子笑道:别胆心,我会处理的。

成国公府为了扳倒太安公主,请来了尊大佛,这尊大佛在册封大典那天还亲自帮宇文极呈的冠冕。

申屠婵目光带着鹰隼一样的锐利道:府里还有个拦路虎呢,她来的正好,鹬蚌相争,斗死一个算一个。

太安公主一直手不沾血,申屠婵发了话她便点了点头道:罗侧妃今天又因为娘家上门的事情闹了起来,殿下进了宫,你们正好去帮我处理一下子,初元不是烦她许久了,去吧,下手别太狠。

李静姝目光柔顺道:娘娘放心,正是好日子,不会让她死的。

李静姝喜欢掴人耳光,太安公主看多了也觉得解气,所以上次侍女惹了她,她连袖子也不甩了,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只是这个容易留下痕迹,对女子名声不好。

她们到罗侧妃院子里的时候,罗侧妃正靠在榻上,口中不干不净的道:她自己在这没爹没娘的,便也不叫我家里人来!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让人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谁。

门口的侍女吓得两腿发软,一边打帘子一边大声道:掌事,您来了!李静姝看她通风报信,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屋里,罗侧妃并不是很把申屠婵放在眼里,磨磨蹭蹭的坐直了身子道:呦,申屠小姐来了,这大热天的跑一趟,可是娘娘有什么指示?申屠婵进了屋,也不等她说坐下,便直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看了一眼李静姝,李静姝也跟着坐下。

申屠婵笑着道:娘娘没有指示,倒是我看侧妃这几日心火旺,过来瞧瞧侧妃。

罗侧妃那边使了个眼色叫侍女们去上茶,笑道:天气炎热,我身子弱,家中担忧,便想要过来瞧瞧我。

申屠婵笑了笑没接这话。

小侍女端了茶过来,她十分惶恐一般放好茶盏,然后退了下去。

李静姝伸手想去端那茶,被申屠婵一把拉住了手,她诧异的看着申屠婵。

罗侧妃笑道:怎么了?申屠小姐是怕这茶有毒?有毒倒不是,不是申屠婵瞧不起她,这么堂而皇之的,她也不敢。

申屠婵自己伸手摸了摸那茶盖,上好的天青釉的茶盏,摸上去热热的。

里面应该是刚刚用沸水冲的茶,一口下去恐怕烫的几天吃不了饭。

罗侧妃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道:怎么了?茶水太热还是太凉?不等她装模作样的喊侍女进来换茶,申屠婵抬手端了那茶,茶刚入杯,杯子还不烫。

申屠婵端着茶盏走到罗侧妃面前,罗侧妃的侍女站在旁边有些紧张地往前挪了一步轻声道:掌...掌事。

申屠婵将茶盏打开,盖子盖得有一会儿了,热气腾空而起,杯盖上凝了些水珠。

李静姝在旁边看着罗侧妃,她以为申屠婵要给罗侧妃灌下这杯茶,瞪了一眼那侍女道:滚一边儿去。

申屠婵扬手将茶泼在了榻上的小茶几上。

水花四溅,罗侧妃尖叫一声就躲,申屠婵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按在了小几上。

桌面上的水还是烫热的,那侍女不敢上来拉扯申屠婵,赶紧扶着她的胳膊道:掌事快放手,沏茶的小婢女不懂事,这就重沏!我家娘娘可是侧妃,快快放手。

罗侧妃烫的马上脸颊发红,烫是一回事,这么耻辱的被按在桌子上是另一回事,怒声道:申屠婵,你疯了不成!敢以下犯上?快放手!李静姝一脚将拉扯申屠婵的侍女踹开:我说滚一边儿去。

外面的侍女一时间进退两难,太子不在府中,申屠婵又是太子妃的人,管教庶妃理所应当。

申屠婵将罗侧妃的头扣在桌子上又使了使力气,罗侧妃只觉得头上扣着的不是人的手,倒像是鹰的爪一样,力气极大。

申屠婵眸光阴冷的凑近罗侧妃的耳边道:这种小手段也敢使,阎王爷面前卖关子?娘娘,在我没想起你时你最好别惹我,否则...她顿了顿,像是捏果子一样捏了捏罗侧妃的头,阴狠的道:我也有许久没杀人了。

罗侧妃气得背脊乱颤,带着护甲的双手使不上力气,只能扭曲的扯住申屠婵的衣襟。

申屠婵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手指头,将那护甲扯了下来怼在她的头上道:乖乖的,否则我不介意给宇文极看看你的脑髓。

申屠婵说完将护甲往榻上一扔,松开了她,像是嫌弃脏一样又在她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罗侧妃捂着脸坐起身,恨恨的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等殿下回来非要治你个大不敬的罪!申屠婵哼了一声道:身为庶妃,好好恪守本分,再敢出头,多的是人想顶替你的位置,侧妃好好想想,要是想不明白,这侧妃之位也到头了。

她说完甩了甩袖子对李静姝道:侧妃心火已消,不会再去烦娘娘了,咱们走吧。

第一百六九章申屠婵和李静姝一走,罗侧妃就气得把那小茶几掀了,指着跪在地上的侍女斥骂:一群废物!她的侍女急忙上前道:娘娘,现在可不能闹起来。

罗侧妃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说什么?你是在教训我?那侍女赶紧跪下,诚恐诚惶的道:娘娘恕罪,只是这几日外面打听了消息,太子殿下今日进宫,皇后娘娘还请了秦家的小姐。

罗侧妃倒是愣了,一时间还没想到关键处:皇后娘娘想干什么?难不成让她做太子良娣?那侍女赶紧帮她分析:秦小姐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怎么可能只给个太子良娣之位,二皇子妃虽是外族,但是无缘无故的,皇后娘娘不敢拿她怎么样,白侧妃又怀有身孕,您想想。

皇后为了不委屈自己的侄女,怎么着也要给她个侧妃之位,可是两个侧妃之位都被占了,一个萝卜一个坑,那就只能拔出一只萝卜,空出个位置给秦书意。

罗侧妃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怪不得申屠婵说,多的是人顶替她的位置,看来是她们已经知道了皇后的想法。

罗侧妃顿时有些慌了,她也顾不得脸上的红,手指头紧紧捏在一起道:申屠婵说这话,那她肯定也不想让秦书意进东宫的......那侍女见她想明白了关键之处,便道:是啊,娘娘,只要您这些日子低调一点,二皇子妃地位高,又有申屠婵保驾护航,她们自然会对付秦小姐,大树底下好乘凉啊!罗侧妃点了点头,咽了一口唾液道:你说的对,我占着侧妃之位,总好过秦书意占着,秦书意有皇后这颗大树,二皇子妃肯定不想让她来分自己的宠爱和权力。

侍女在一旁猛点头。

罗侧妃倒是说对了,太安公主绝对不会让人来分走自己的权力,但是宠爱对她来说倒是不值几个钱。

白侧妃如今有身孕,宇文极夜夜宿在太安公主这里已经让她有了危机感,再冒出来个年轻貌美的秦书意,把她挤得边都看不见了,任凭她在宇文极面前再善解人意,背地里也有些焦灼,她不像是其他几个有家族依靠的,她出身低位,全凭借宇文极的宠爱。

于是天天按时过来给太安公主请安,以博得宇文极怜惜。

申屠婵倒是不敢过于逼迫白侧妃跟秦书意斗,也不让太安公主给她压力,毕竟她们还指望白侧妃生下个白白胖胖的皇子呢。

因此申屠婵还专程让小满去宽慰了白侧妃一番。

宫中。

宇文极命令小太监将那上品的姚黄呈了上来,皇后看的喜笑颜开。

秦书意一身月白衣裙,头上戴了两支华胜,炎炎夏日里显得清爽可人,她抿唇一笑漾出两个酒窝儿,看着皇后道:这般娇艳饱满的牡丹,也就只有在姑母这里能见到。

皇后看了一眼宇文极,慈爱的笑道:也亏得太子孝顺。

宇文极恭谨的低了低头: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两人一番母慈子孝,他再抬头,秦书意正一脸红霞的望着他。

他客气的笑了笑移开了目光,皇后的心思昭然若揭。

宇文极坐了一会便向皇后告辞,皇后看了一眼秦书意道:本宫与太子有话说,你先下去吧。

秦书意行了个礼下去,皇后笑道:这段时间因为在太后丧期,什么宴会都消停了,书意却刚好到了说亲的年纪,她性格乖巧腼腆,秦家又不算什么大家族,还要多多仰仗你这个表兄和太子妃。

这话说得极其客气了,皇后无出,承恩公在朝中据霸一方,秦书意作为秦家的嫡长女,想求娶的人估计能踏破门槛。

宇文极仿佛没有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笑道:秦家书香门第,母后放心,况且秦小姐就像是儿臣和太安的亲妹妹,儿臣定会替秦小姐多多留意朝中的青年才俊的。

皇后眼神晦暗了不少,便又笑着搭了几句话。

宇文极一从宫中出来就变了脸色。

他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皇后防着他很正常,秦家的女儿他可以纳,但是绝对不能是嫡长女的秦书意。

后宫势力过于庞大只会压制前朝,太安公主是外族人,朝中的人心不会过多偏颇她,两个侧妃除了罗侧妃有罗家在朝中的影响力,白侧妃算是一清二白,秦书意一进门就能压的她们三个抬不起头。

宇文极冷笑一声,女人对他来说只是个陪衬,在权利面前一文不值,他又不是色欲熏心的登徒子,这秦书意虽然长的跟个解语花一样,但是再漂亮也没漂亮过太安公主身边的申屠婵和徐初元。

结果他前脚离开皇后宫里,后脚皇后就给太安公主下了旨,让秦书意到太子府小住。

太安公主等宣了口谕的太监一走就冷笑一声,对着自己贴身的侍女道:你们安排车架去接秦小姐,用本宫的车架去接,对了,秦小姐有个庶出的妹妹秦云香,把她一块接过来,就说本宫怕秦小姐独自过来会怕生,姐妹两个可以互相做个伴,去吧。

申屠婵坐在一旁搅弄着已经化成了水的冰碗,她只吃了两三口,太安公主和李静姝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只好眼看着冰碗化成水。

等太安公主吩咐完她才道:五公子昨天传过来的消息,把秦书意配给太子的事情是成国公府的大姑奶奶提的。

这话说得有些拗口,成国公府的大姑奶奶,就是成国公的妹妹,郭彦的亲姑姑。

太安公主听明白了,她垂下眼睑。

太安公主对于一个皇后应该有的样子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她的嫡母,大晋的皇后,因此表露威仪时就会如出一辙的以手撑着椅子扶手,姿势大开,似是风雨欲来之兆。

她沉声道:成国公的手伸的太长了,都伸到太子府的后院了。

申屠婵放下手中的叉子,她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当着李静姝的面也丝毫不避讳:娘娘,咱们在前朝没有势力,短时间内能动的只有成国公府的女眷。

太安公主看了李静姝一眼,发现她只是垂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说话。

她便正色道:成国公欺于本宫,本宫向来睚眦必报,你去办吧。

第一百七十章申屠婵正在拆开宝庆郡主给他的书信时,李静姝托腮坐在一旁:你打算怎么对付成国公府的女眷?申屠婵将看完的信纸折好放在匣子里头,漫不经心的道:对付女眷治标不治本,我改主意了。

李静姝一愣:什么主意?申屠婵看着她道:我想对付成国公本人。

申屠婵刚说过她们在朝中没有人的,李静姝狐疑的看着她,目光带着揣测。

申屠婵坦然一笑:别那么看我,我已经央五公子去帮我搜罗个美人了。

李静姝一愣:搜罗美人干什么?申屠婵莞尔一笑:自然是想办法送到成国公身边。

李静姝马上就明白了,成国公要是孝期狎妓或者跟什么女人不清不白的,皇帝就不得不处置他。

李静姝的手指头无意识的在椅子的扶手上扣了扣,她盯着申屠婵清艳的面庞,试探道:我去吧。

申屠婵已经起身抱着匣子撩开了珍珠隔断,听见这话一顿,又继续掀开帘子进了内室。

李静姝坐在原地隔着珍珠隔断看她的背影,她很想看看申屠婵的表情。

内室里,申屠婵放好了匣子又出来,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话一样道:你该回去歇午觉了。

李静姝没动,目光干净的抬头看她:我能在这里午觉吗?申屠婵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李静姝脱了外袍躺在了榻上,小满上前帮她把鞋子脱了,她没有让小满放下床幔。

李静姝只觉得鼻息间都是申屠婵身上独有的清香,她缩在薄毯之间,那芬芳包裹着她,让她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申屠婵坐在外间安静的翻书,李静姝总觉得她很忙,要了解大周这边的一切,要看各种杂书,李静姝在她书案上看见什么都不奇怪了,奇门遁甲,兵书剑法,相术命理,诗词歌赋。

这样温馨的场景,让李静姝恍惚见间觉得申屠婵是在守着她。

她忍不住轻轻打破了一室安静:我可以去成国公身边。

要找个好控制,又会做戏,胆子大的美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她已经是不洁之身,帮申屠婵做些事情而已,她愿意。

又是许久的安静,李静姝以为隔得太远,申屠婵没有听见,打算再重复一遍时,申屠婵声音平静的道: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李静姝翻身平躺着,看着头顶的的床幔,那床幔上绣了几个小蝙蝠,黑魆魆的翅膀像是乌云一样拢在头顶,旁的贵女都喜欢孔雀蝴蝶这些,只有申屠婵,她的衣服绣仙鹤,绣祥云,绣蝙蝠,唯独没有绣过蝴蝶,李静姝知道,她不喜欢过于软弱的事物。

她温柔的盯着那几只蝙蝠道: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却又有不为别人注意的细致柔情。

外间申屠婵笑了,她道:你觉得我是一个正直的人吗?李静姝摇了摇头,才想起来她看不见,又道:不是。

申屠婵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对,我不是,对我来说便是庙里高座上的菩萨都不算真正正直,因为菩萨都要金身,我更只是个凡人,而且极其护短,在我眼里,我亲近的人命就是比别人贵些,便是乞丐,只要我喜欢她,信赖她,她就是珍贵的,我杀成国公是为了太安公主,也是为了我自己,但是我为什么要牺牲你去为太安公主,难道你觉得,在我这里,她的命比你更贵些,只是因为她是公主?她是主子吗?李静姝一时间哑口无言,申屠婵隔着珍珠隔断看她,珍珠摇摆,看不真切,她微笑道:我能走到今日,是凭我自己的本事,若我事事都要依赖他人,我就该在大晋的贵女纷争中就倒下,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也省的连累身边的人。

一番话她说的平静淡然,李静姝却觉得有千斤的石头砸在心头,申屠婵觉得,她李静姝和太安公主一样贵重。

她从前十几年前从未出过大晋,没见过申屠婵这样的人,惊才绝艳,傲视群芳,她不是漠北的蛮女,是京都城放在漠北那辽阔土地上养出来的凤凰。

她忍不住咽了一下什么,这一刻,她一点都不后悔背叛李家,背叛孙氏,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人,申屠婵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在意的目光,重视,温暖,还有并不要她牺牲什么来换的心意。

她又翻了个身,滚烫的眼泪从她脸颊上流下来,流进了耳朵里,渗进了发丝里,她压抑着不出声,不说话。

她那诡秘扭曲的心理在这一刻显得多么让人作呕,她很想告诉申屠婵,别对自己这么好,她会像是附骨之疽一样纠缠上她,但是她舍不得,她一生中这仅有的,无需回报的重视。

申屠婵还在翻书,过了一会儿平静的道:别哭了,要是睡不着就起来吧。

李静姝又噗嗤笑了,鼻音重重的道:你别说话,我马上就睡着了。

这里一片安详,成国公府此时却焦头烂额。

郭家的祖坟着火了,这段时间,炎炎夏日,天干物燥,成国公府一直注意府中的烛火,但是没想到阴沟里翻船,祖坟着火了,旁边的青松名草烧的一干二净。

成国公还在家中关禁闭,这段时间都没有去上朝,钦天监监正是他的人,还打发人传信给他,问需不需要他帮忙看看风水。

这个时间过于巧合,说不清是不是有人故意的。

本来这就只是成国公府自己的事情,但是朝中竟然开始有传闻稳,说郭家的祖坟着火,是因为郭彦做了有辱门楣的事情,惹了老祖宗生气。

这个说法荒唐极了,耐不住有人相信,便是皇帝也向钦天监监正垂问,成国公只好连夜写了问安折子进宫,顺便把这件事推到看祖坟的人身上,说他们没有看管好。

皇帝虽然不信,但是这种事情也说不清,便只能作罢。

申屠婵知道这件事时十分好笑,如今这小小的风波很容易就会过去,她看着姜澜道:你就为了逗逗他?姜澜勾了勾唇角:只是前菜。

申屠婵只好提醒他:成国公是宇文极的人,他再出问题,一定会引起宇文极的警惕。

姜澜毫不在意的勾着她的袖子道:放心吧,不会让他怀疑到咱们身上的。

左右大家的恨意都已经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谁都不松懈分毫,再加上一点怨气也无所谓。

申屠婵便都依了他。

第一百七一章东宫的外书房里,宇文极发了好大的火。

成国公躬着身子站在书房内,宇文极面色阴寒,目光牢牢锁着成国公道:太子妃现在是和本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是疯了不成,胆敢拆本宫的台?他知道秦书意的事情是成国公提起来时只觉得怒火攻心,成国公为了算计太安公主,都算计到了他头上。

他在朝政上的确是很仰仗和器重成国公,但是这有个度,他如今已经贵为太子,他是君,成国公是臣,他必不能容忍成国公如此放肆。

如今太安公主已经把秦书意和秦云香接近了太子府里,不出什么意外,他一定要在这姐妹俩中间选一个,这都是拜成国公的拙计所赐。

他想到这里眉眼越发阴沉,已经隐隐带了杀意。

成国公自是知道触怒了宇文极的逆鳞,他扑通一声跪下急忙道:殿下,您听臣解释!宇文极还冷冷的望着他,他擦了擦额间的汗道:您虽然养在皇后娘娘膝盖下,但是娘娘是嫡母,她向着您,可是秦家未必啊,跟着您,说句残酷的,将来您佐政,皇后娘娘不在了,您定不会过于对秦家看重,对秦家来说,其实这样的话选谁都没有太大差别!宇文极似乎寻摸出一点意思来,眼神略微和煦了些道:继续说。

成国公又擦了擦汗道:但是您若是纳了秦家的小姐就不一样了,现在虽然位分不高,但是将来必定可以成为四妃之一,稳住秦家,对殿下来说也是大计,将来也不过是后宫多了个女人,只是现在在东宫让她出些风头,将来权力在您手中,宠谁冷谁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啊!宇文极冷哼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本宫还得谢谢你是吧?成国公连道两声不敢:为殿下分忧是老臣应尽之本分,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宇文极心知他说的也没错,只是这事有利有弊罢了,端看是顾眼前还是顾将来,他看着成国公道:本宫知道你想对付申屠婵。

成国公也不避讳,坦然道:殿下,是她害死了我儿!杀子之仇,不报枉为人!宇文极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道:你口口声声说申屠婵杀了郭彦,只字不提郭彦先算计她的,他想借着雪衣的事情来坑申屠婵一把,可惜失败了,技不如人,你还敢来本宫面前说,本宫当时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是对你们最大的包容!他口中怪罪成国公,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成国公心中多少也能揣测出一点他的意思,诚恳道:殿下,太子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若是完全依赖于您还好,但是这个申屠婵,天生反骨,擅长诡谲心计,殿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她,将来...太子妃那边也老老实实的。

宇文极的目光总算从他身上移开了,他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

宇文极却是想到了那天花园中看到的场景,他一直很欣赏申屠婵,倒不是容貌的欣赏,而是觉得她很有本事,但是成国公有一句说的很对,申屠婵只会带坏太安公主,她是挡在太安公主面前的爪牙。

太安公主未经风雨,徐初元娇弱无依,只要申屠婵死了,这两个人就可以任他拿捏。

他脸色上并未表现出半分可或不可,只对成国公道:你有何办法?成国公躬身道:九月秋猎,让她为太子妃而死。

又补充道:是人都有弱点,那申屠婵的弱点就是太子妃。

国丧期间一切宴饮取消,但是九月的秋猎,是大周的太祖皇帝定下的,说是为了皇室子弟不安于室内,沉于安逸,要体会骑马射箭之趣,兵将们野外宿营之苦。

他唇角勾起一点残忍的笑道:此事再议,你先把自己的尾巴收干净,各个州府呈送的银两该上来了吧?记得清点清楚,这段时间再敢动太子妃的人你也别活了!这是不计较原来的事情了,但是要把州府银两的事情办明白,成国公赶紧道:殿下放心,一定办的明明白白!几道墙之外的花园里,太安公主正在招待两位秦小姐。

申屠婵并没有参与,她站在花园的阁楼里往外面望去,秦书意清纯可人,秦云香小家碧玉。

这样两个美人,往李静姝面前一站,容色上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太安公主将手搭在李静姝的手上道:两位妹妹,这是本宫在大周时的玩伴之一,镇北侯府的表小姐徐小姐,闺名初元。

秦书意原本也不是只看容色的粗鄙之人,她向来觉得女子应看德容工貌,但是女子放在一起难免有些长相上的计较,她听说太安公主并不是绝艳倾城的美貌,心中还沾沾自喜,今日见了发现虽不是绝艳倾城,但是也是上等的美人,她忍不住心下叹了口气,大晋出美人,倒不是虚言,但是还没等她心中那股子酸意过去,就看见了太安公主身边的徐初元。

娴静似娇花,身段似弱柳扶风,眉间温婉带笑,比的她们姐妹似那泥人一般。

她一口酸溜溜的气憋在心中,自知这是太安公主给她的下马威。

秦云香庶女出身,自懂云泥之别,不比便也无惧,笑道:徐姐姐好漂亮!她不知李静姝的生辰,但是为了显的尊敬有礼,便唤了一声姐姐。

秦书意淡淡看了她一眼,补充道:倒不知徐小姐年岁几何?我们也好称呼。

太安公主看了一眼李静姝,只见李静姝拿帕子沾了沾唇,带着不胜娇羞之意,又似见了生人腼腆道:今年十六了。

她何止十六,太安公主只觉得这人做戏真是炉火纯青,也就申屠婵敢信任她。

秦书意这才笑道:我跟妹妹今年都是十五岁,确实该称呼一声姐姐,还请徐姐姐多多关照。

李静姝点了点头,却是没再说什么。

太安公主心中对秦书意没有半点好感,秦云香是庶女,左右不得自己的婚嫁,这秦书意有选择,秦家和皇后也没有逼迫之意,她自己上赶着要给人做妾。

但是她面上不能露出分毫,只能带着笑看李静姝跟她们打机锋,她把李静姝叫来,就是为了压一压这对姐妹的心气,叫她们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别太把自己的当回事,而申屠婵是她的底牌,她自是不能一口气全拿出来。

申屠婵稳坐阁楼中,她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但是有窥远的镜子在,她能看清她们的动作、样子。

小满看着她意兴阑珊的样子忍不住道:小姐,如何?申屠婵将手中的窥远镜放下道:左右是些争锋,我倒是很想知道宇文极和成国公在说什么。

第一百七二章申屠婵还没有到能监视宇文极的地步,她也就是随口一说。

太安公主还留了秦家两位小姐用膳,顺便叫了罗侧妃陪同,席上又是一番针尖对麦芒。

申屠婵从阁楼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宇文极,她墩身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宇文极点了点头道:太子妃是今日宴请两位秦小姐吧?申屠婵点了点头。

宇文极似乎是随便聊聊一样道:你怎么没去席上?申屠婵微微一笑:娘娘带了罗侧妃和初元,人多了怕两位小姐紧张,我便没有参与。

宇文极点了点头突然道:徐小姐是你的亲表妹吗?申屠婵心中一凛,片刻间,她以为宇文极知道了李静姝的身份,但是宇文极面上没有分毫别的意思,她便快速回答道:是啊,殿下怎么问起这个?宇文极笑了笑,神色自然: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

申屠婵抬头去看他,他却已经迈步走了。

申屠婵在原地站了片刻,小满十分好奇:这是什么意思?申屠婵摇了摇头,太安公主身边认识李静姝的都是十分信得过的人,其他的以前都没见过,按理说宇文极应该不会知道。

午后见到李静姝时,她便道:你这几日碰见宇文极了吗?他竟跟我问起了你。

她没有藏着掖着的去查这背后的事情,坦荡荡说了出来。

李静姝只觉得骨头缝隙里都窜出了寒意,她以为是宇文极说了什么,但是看申屠婵依旧和煦的表情,感觉又不像,她便道:只是在花园里碰见过一次,话都没说两句。

申屠婵点了点头,李静姝用余光看着她,见她没有再问什么,心中忍不住松了口气。

仲夏还未过去,天气炎热,太安公主看申屠婵日日因为天气原因而食欲不佳,便建议她带着李静姝出去避避暑。

她总有不能指望申屠婵的时候,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她们出去散散心。

申屠婵拒绝了,李静姝倒是十分想去,离开了东宫便只有她和申屠婵。

太安公主其实不是因为申屠婵想不想去,是姜澜知道了之后心疼申屠婵,想着带她出去纳凉。

太安公主不好直说,便只说让她们去避暑。

小满也觉得,太安公主不能一直指望她,她总要离开大周的。

因为秦氏姐妹还在太子府,白侧妃又怀着身子,申屠婵十分谨慎,并不打算冒险,但是她的膳食出了问题,厨房用发了霉的甘蔗给她做了点心。

申屠婵都已经咬了一口了,但是她总觉得味道不似往日,便警惕的吐了出来。

等去翻查厨房时,做糕点的厨子已经落井淹死了。

发霉的甘蔗有毒,据说能吃死人。

这手法简单粗暴,但是胜在有效,申屠婵这边一点头绪也没有查到,这厨子收了人的钱,事情成不成都是被弄死的料。

出去避暑的事情她便改了注意,宇文极有人护着白侧妃,太安公主头上两方制衡反而十分安全,刀锋是在她的头顶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她便答应了太安公主。

东宫在东都城外有一座叫清凉台的院子,依山而建,有溪水环绕,夏日里也是清心凉爽。

申屠婵便带着李静姝和小满过去住几日,她原本不打算带李静姝的,但是李静姝决心要跟着,太安公主又派了亲卫保护她们,她只好同意了。

李静姝自从来了大周就没怎么出过门,她心情很好,一路上都专心致志的看路边的风景。

小满跟着申屠婵奔波惯了,并不怎么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这边刚收到胡刀的消息,姜澜他们已经到了清凉台,在那边充当亲卫等着申屠婵。

申屠婵坐在马车里看书,他们的马车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东都城到清凉台要过一座山,这山有离东都城最近的峡谷。

太安公主的亲卫在申屠婵过来之前就埋伏在了这里,申屠婵一点也不担心,她精神振奋的等着鱼儿上钩,但是直到她们出了峡谷,外面也是一片风平浪静。

能听到的只有车轮在地上滚过和马蹄的哒哒声。

这一切异常到申屠婵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想要杀她的并不是宇文极或者成国公,而是罗侧妃和白侧妃中的谁。

她一直以来唯一忽略的一个仇敌跃然在她的脑海里。

瑞王妃。

瑞王妃重病在床,但是她只要一天没死,这病谁知道是重病还是小疾,宇文絮是私生女,皇帝不敢为了她大张旗鼓,瑞王不上心,但是瑞王妃可不是,这是她亲生的女儿。

马车已经出了峡谷,太安公主的亲卫见她们平平安安也撤掉埋伏,调转马头往东都城里去。

申屠婵心里突然格外不安,就像是动物能嗅见危险的味道。

如果给她下毒是成国公做的,那么这次远行,成国公必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若是下毒是两个侧妃做的,她们的能力没有那么大,便够不上出来害她。

但是申屠婵觉得不对,白侧妃正有弱点在身,是夹着尾巴的时候,罗侧妃现在光顾着跟秦书意周旋。

成国公。

宇文极。

瑞王妃。

她脑子里来回梳理着这三个人的可能性,手已经摸上了藏在马车里的刺云扑月。

冰凉的剑鞘刺激的她醒过神,她掀开车帘子对小满道:去把公主亲卫叫回来!她神色严厉,小满不敢耽搁,调转了马头,一夹马腹便往刚才峡谷的方向去追。

她还没行出多远,只见一道如闪电一般的箭矢冲她飞来,等她看见已经近在眼前。

小满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来不及了!她惯性的抬臂去挡,但是射箭的人好像早就知道今日来杀的是个练家子,这一箭又凶又猛。

箭矢直接穿透了小满的手臂,刺入前胸,力道之大,直接将她从马上怼了下去。

她重重的摔在了一旁的草地上,马儿受了惊,嘶鸣一声跳进了草丛。

侍卫们纷纷拔刀,申屠婵几乎是马上就撩开了帘子。

小满急忙以另一只手撑着地,大声道:有刺客,保护小姐!她说完就吃力的坐起身子,用好的那只手去掏装在身上的止血药。

还没掏出来便感觉脾胃有异,猛地突出一口黑血。

箭上有毒!第一百七三章申屠婵只觉得耳边一阵嘶鸣,她指着小满对侍卫们道:快拿解毒丸给她!这句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她说完就要下马车去找小满。

两个侍卫赶紧跳下马跑过去搀扶小满,又赶紧给她吃解毒丸。

李静姝扑上来从背后抱住申屠婵大声道:你不能出去!便是连她也知道,小满死定了,解毒丸只能解一些简单的毒药,对鹤顶红、钩吻这等烈性毒药根本不起作用。

李静姝刚喊完,又一只同样的箭矢朝着申屠婵而来,李静姝几乎有一瞬间的心脏骤停,只见申屠婵几乎是怒气勃发的狠狠拿剑斩开了这枚箭矢。

这等用箭高手应该就只有一个人,他先是一箭射中小满,又连着两箭射向申屠婵,只是都被申屠婵挡下了。

申屠婵用力推开李静姝,她一只手握着刺云扑月,还没跳下马车,草丛里就有杀手飞扑了出来。

人不多,只有七个人。

申屠婵利落的抽出剑,她牙关紧紧的咬住。

时隔快要六年,她失去阿月之后又要失去小满。

那杀手的刀劈到了她的眼前,她抬剑去挡,在这人仰马翻的争斗中,她甚至无法回头去看小满一眼。

但是就在这分神的片刻,杀手就发现了落单的李静姝,一把刀掷了过去,申屠婵直接扔出手里的扑月去挡下了这一刀。

兵器落地,李静姝跌跌撞撞的退回了马车里。

侍卫上前护住了马车,申屠婵几乎是不要命了一般奔向小满。

小满口鼻里不停地涌出黑血,那箭矢上沾的是剧毒。

申屠婵今日带的侍卫虽不算是精卫,但是功夫也都不错,此时杀手死了三个人,她们这边死的更多。

她刚扑倒小满眼前,远处姜澜跟胡刀便驾着马过来了,杀手们开始迅速往草丛里撤。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小满被一个侍卫托在臂弯里,她的手臂还被箭矢钉在胸前,她好像在拼命克制住抽搐,避免手臂带动箭矢在胸前刺的更深,死的更快。

她吐不出去的鲜血含在嘴巴里,含糊道:小姐,奴婢...奴婢不能,陪您....她很想说,不能陪您去漠北了。

申屠婵知道已经回天乏力了,她单膝在小满面前跪下,眼泪从她的一只眼睛里落下来,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小满,双手扶住小满被箭刺穿住的那只手道:对不起小满,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见了阿月,叫她来找我吧,叫她来找我赔命!她说着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姜澜飞快下了马跑了过来,胡刀带着几个侍卫将她们护了起来,李静姝这才赶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小满看着申屠婵吃力的摇了摇头,她目光涣散,唯一的一点光聚焦在申屠婵的眼睛上,虚弱道:不能陪您...去漠北了......她说完笑了笑,似乎是在看姜澜。

姜澜一手扶住申屠婵,看着她道:我会照顾她的。

他话还没说完小满就已经闭上了眼睛,那抹笑还凝固在她唇边。

小满死了。

李静姝抬头去看申屠婵的反应,申屠婵却没有再掉眼泪,她眼睛死死盯着小满,好像要烙印下小满的模样,然后站了起来。

她一只手紧紧握着刺云的剑鞘,手腕上、脖颈上青筋暴起。

姜澜轻轻松开了手,但是还是以一个保护的姿态抬着手在她身后。

申屠婵的手微微颤抖,她像是墓碑一样削瘦、挺拔的站在那里。

许久,呼吸颤抖,像是吐出刀锋一样道:他们杀了小满,我要把他们全部杀光!小满很小的时候就被申屠琅领到了申屠婵的身边,这个小小的姑娘从漠北到汉中,从汉中到京都城,从京都城到大晋,一直陪伴着她。

她们曾一起穿过无数刀锋,无数次生死相依,申屠婵曾在立誓回到漠北时就想过一切结果。

她会死,小满也会死,但是那是她死在小满前头,是她们拼尽全力的结局,而不是现在这样,她像个废物一样站在一旁无能为力,她甚至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小满。

她站了许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姜澜想要上前抱住她时,她突然转过身往小满那里走。

小满的脸上还凝着笑,申屠婵的目光像是一片死水,她走过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伸手拔出了小满身上的箭,小满的身子被力量带的挺了起来,又落下去。

鲜血喷了申屠婵一身一脸,她眼睛一眨未眨,将那带着血的箭拿在手上。

李静姝怕上面的毒沾到申屠婵身上,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

申屠婵没有去碰那沾满了鲜血的箭头,她盯着小满道:我一定让那个人把这把箭吞下去给你报仇。

她说完便不再看小满一眼,转身往马车的方向去。

李静姝快步跟了上去,姜澜看了一眼胡刀道:把尸体火化,骨灰叫人带回大晋,交给申屠丹林。

胡刀点了点头上前玛ོ丽ོ抱起小满。

李静姝跟着申屠婵上了马车,申屠婵将那箭矢放在小茶几上,她终于像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恨,双手捂住沾了血的脸颊,靠在马车厢的车壁上。

李静姝以为她哭了,拿着帕子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姜澜敲了敲门扉掀开了帘子。

他看了李静姝一眼,李静姝赶紧往一旁退了退,让出空间,但是却没有下去的意思。

姜澜上来看着申屠婵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如果他当时再快一点,或者跟她一起来,小满就不会死了。

申屠婵摇了摇头,她没有哭腔,咬牙切齿闷声的道:不怪你们任何人,是我的错,但是我知道从我决定做这一切开始时,就无法避免走上今天的路,我要为小满报仇,所以杀戮永远不会停止,那就不要停下好了,谁也没比谁更无辜更高贵。

姜澜轻轻将她的头扶向自己肩膀,他用下巴去蹭申屠婵的额头道:好,咱们杀了他们。

李静姝看着他们,低下了头,沉默了几息之后掀开帘子退了出去。

她是最软弱的人,丝毫帮不到忙不说,刚才还差点拖累了申屠婵,申屠婵好像并不需要她。

她靠坐在车门口看着茫茫草地。

她遇见了一生中最在意的人,她希望这个人有好的结局,不会像刚才的小满一样倒下去。

第一百七四章他们还是到了清凉台。

申屠婵自从说完那句话以后就一言不发。

下了马车她进了房内就往榻上一靠不再动,她伏着身子,姜澜就坐在一旁陪着她。

李静姝坐在门外,夜风吹的她头发蓬乱,她的侍女在一旁劝她回去歇一会,她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申屠婵没有哭,她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片荒漠里,不是渴,是心里发出来的感觉。

许久,她像是呓语一样说:漠北传来我父母的消息时也是夜晚,是春天的夜晚,但我那个时候觉得人生更绝望不过如此。

人生最大的惨痛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

她十三岁经历了第一遭。

姜澜只觉得喉咙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其实很想告诉申屠婵,我会一辈子陪伴你。

可是命运并不掌握在凡人手里,申屠琅夫妇当年看着襁褓里的申屠婵时心中肯定也是这种想法。

申屠婵继续道:十岁的时候,小满的姐姐阿月为我而死,现在,小满也为我死了,我可以努力为他们报仇,我可以拼命去颠覆这现实的世界,可是,姜澜,我一点也不想做被留下的那个人。

她声音轻轻的,仿佛是一碰就碎的叹息。

室内静的落针可闻,山里的夜里十分凉爽,风吹得床幔轻轻抖动,她又道:是我自己自命不凡,也是我自己主动背负的枷锁,可是,我却也难免害怕总被留下。

姜澜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一生无论遇到什么险境我们都共同面对,在我不能陪伴你之前,在条件允许的情况,我让你陪着我生,也愿意让你陪着我死。

申屠婵背对着他点了点头道:好,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李静姝听见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起身沿着走廊离开。

她曾经觉得申屠婵和她很像,后来相处久了又觉得不像,现在她又觉得像了。

申屠婵纵使天赋异禀,也不是无所不能,困着李静姝的枷锁是她自己,困着申屠婵的枷锁却是申屠婵身边的一切。

她们在清凉台的第二天申屠婵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姜澜那边已经在查那些杀手的来路,但是却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

申屠婵将昨日从小满那里拔来的箭矢擦得干干净净,箭矢被斩断,只剩下箭头带着四寸的箭身,她捏在手中道:不用查了,他们打草惊蛇,短时间内不会下手了。

那这便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申屠婵冷笑一声:试探一下瑞王妃就知道了,不是瑞王妃就是成国公,就是不知道宇文极有没有掺和!李静姝看着她疑惑道:怎么试探?姜澜正坐在一旁写什么,闻言抬头道:昨夜我已经派人回了东都,这两日就会有消息了,你再等等。

申屠婵正在看着窗外沉思,闻言偏过头来看他:什么消息?姜澜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派人去东都城散播消息,瑞王妃不是有疾,而是有了身孕。

申屠婵和李静姝皆是一愣,这个招数太阴险了,瑞王妃素来跟皇帝不清不楚,这个消息一出,皇帝和瑞王心里估计都打鼓。

若是瑞王妃真的病的起不了床,瑞王府顶多是惩治几个多口舌的人,皇帝也不会上心这件事,若是瑞王妃是装病,她很快就会为了平息谣言而现身众人的眼前。

虽然瑞王妃的病不能说明什么,但是这便说明她有很大的嫌疑,只要她到了人前,申屠婵就有一百种法子来试探她。

姜澜心中其实痛恨死了自己,若是此事因为瑞王妃所起,小满的死便全是他的错,是他杀的宇文絮,却是申屠婵来背负这件事情的后果。

但是他不信鬼神,若是做的事情马上就会有报应,那么这天底下就没有坏人了,他不仅要逼迫瑞王府,成国公那边也还没完。

申屠婵和李静姝在清凉台住了三日就回了东都城,申屠婵食欲更加不好了,瘦的镯子套在手腕上,李静姝都担心镯子直接掉下来。

太安公主已经知道了小满的事情。

申屠婵刚下了马车,太子妃两个贴身的侍女便上来搀扶她,她抬手挡开了。

进了室内,太安公主便道:昨日我去了瑞王府,见到了瑞王妃,她坐在床上见得我,确实一脸病态,她有身孕的事情已经传遍宗室了,想来撑着病体见人是为了平息谣言。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申屠婵抬眸看着她道:你觉得这件事不是她做的?谁料太安公主摇了摇头道:不,我反而更怀疑是她做的。

申屠婵和李静姝对视一眼,都吃惊的看着太安公主,申屠婵连忙道:你看见了什么?太安公主正要说话,外面小侍女禀报,吃食到了。

她身边的侍女走到门口道:拿进来吧。

申屠婵不明所以,太安公主道:五公子寻了个做漠北菜的厨子。

说着侍女们端了东西进来,申屠婵知道姜澜和李静姝都很担心她,便坐到桌前道:你们也尝尝,漠北菜味道还挺好的。

李静姝沉默的坐了下来。

侍女放完东西就出去了,太安公主继续道:她的确是一脸病容,但是绝对没到起不了身的地步。

申屠婵手里正捏着筷子,她将筷子横握在手里看着太安公主,示意她继续说。

房间里确实满是药味,她对我的态度也十分热切,仿佛我真的是宇文絮的至交好友,慈爱的握着我的手,因此我离她特别近,她的手上竟然有牛乳的奶香味,那香气极淡,但是我自小不喜欢那味道,便轻轻松松闻了出来。

太安公主说着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无论是大周还是大晋的贵女,香汤沐浴,牛乳浣手,这是起码的娇养,便是申屠婵和李静姝现在也会时常如此。

而太安公主不同,她觉得牛乳有腥气,一直让人调花露滴在热水里浸泡,来保持双手的细腻。

若是瑞王妃病的床都下不了,恐怕无论是太医还是侍女都不敢过多折腾她。

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谁能给皇帝,给瑞王一个交代。

李静姝想了想道:但是这也不能说明她有什么不对。

也许真的只是个巧合呢?申屠婵却隐隐约约在太安公主话里抓住了一点东西,她问道:你说...她待你十分亲热?第一百七五章太安公主一愣,确认了一遍:是,她相信我跟宇文絮是好友这件事。

申屠婵眼神凶狠,将筷子的尖端像是刺刀一样刺向桌面,似乎想直接刺穿,她像是要露出利齿的毒蛇一眼看着太安公主道:是她干的。

李静姝和太安公主对视了一眼,李静姝道:你觉得她是装的?申屠婵看着她反问:病未必是装的,但是你仔细想想宇文絮这个人。

这是关键,但是她们都忽略了。

李静姝直接道:她不是个会跟别人交心的人,尤其是公主!对,因为宇文絮原本应该是公主。

旁人不知道她那偏执的心思,瑞王妃是她亲娘,难不成还不知道。

太安公主倒吸一口气:真的是瑞王妃,可是为什么要杀小满?瑞王妃越过太安公主去杀申屠婵可以理解,东宫守卫森严不说,太安公主维系着两国的和平,杀她不仅难,事后还要扛得住两边的皇帝和宇文极,申屠婵是太安公主的军师,杀她是情理之中,可是杀一个侍女做什么。

李静姝觉得也许只是巧合,那种程度上,小满是最容易被杀的。

申屠婵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冷笑道:瑞王妃若是用杀手把我引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她想用弓箭手突袭我成功的几率并不大,但是那样直截了当的突袭小满绝对是万无一失,小满是我的护卫,她死了,我的战力就少了一半。

小满在闺中的阴谋诡计里其实并帮不了申屠婵什么,但是出了闺阁的门,她们就是虎归山林。

申屠婵的手按在桌子上,她像是看着边防沙盘的将军一样站起身看着桌子上的菜肴,厉声道:我要瑞王妃的命!太安公主和李静姝都是头一次见这样的申屠婵,她像是被彻底激怒的蛇一样,整个人愈发冰冷,就算瑞王妃是皇帝的女人,她一样要杀。

李静姝十分冷静的道:你要怎么做?申屠婵抬了抬下巴:还有什么比让皇帝杀了她更解恨?瑞王府。

瑞王妃躺在床上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她的侍女站在她背后不停地给她拍背,瑞王妃咳到几乎力竭才停下来,侍女赶紧拿帕子帮她擦嘴。

即便这样的病容,她因为过度咳嗽而脸色潮红,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娇憨之态。

侍女关切的道:娘娘快躺下。

瑞王妃就着她的手靠在身后的迎枕上,声音嘶哑的道:王爷呢?侍女接过另一个侍女递上来的茶水喂到她嘴边,一边喂她一边说:说是今日去城郊的庄子上了,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瑞王妃喝了几口温水,哼了一声:左不过去看那几个小蹄子。

瑞王府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差不多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瑞王在郊外养了几个外室。

那侍女放下茶盏继续给她顺气,安慰道:任看谁,娘娘又不在意这点关心。

看瑞王妃脸色不变,才大着胆子继续劝慰:昨日宫中又来了一堆名贵药材,各种补品,陛下一直惦记着您的身体,您就好好养病,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

瑞王妃倒也没有因为她胆大包天而生气,只是冷声道:说是惦记本宫,可是却不愿意为我的絮儿报仇!她说着,情绪激动之下又有咳嗽的意思。

侍女赶紧递茶给她,又道:怎么没报仇,这不是刚遂了娘娘的意。

瑞王妃又喝了几口温水,压下了那股子咳嗽的意思,怒声道:本宫说是申屠婵害死了絮儿,他却死活不信!任本宫纠缠烦了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絮儿死的那样惨,怎么可能不是遭人害了!那侍女没想到她突然发作起来,急忙又是顺气又是递水,但是瑞王妃却消不下火,抬手打翻了茶盏,声音嘶哑,愤怒道:滚出去!候在门口的侍女一看她发作起来,就飞奔着去找了瑞王妃的奶娘。

屋里的侍女不敢走,任凭瑞王妃将茶水泼了她满脸。

没等瑞王妃开始摔东西,赵嬷嬷便快步进来了,一看到这场景,便板着脸对侍女们道:怎么又惹王妃生气,全都滚出去!屋里的侍女全都退了出去,走前还把门关上了。

瑞王妃还要发火,赵嬷嬷赶紧急声道:娘娘,怎么又想不开了?她面带焦灼,十分关切的踢开床边的茶碗,凑近瑞王妃。

瑞王妃眼圈一红,怒声道:说来说去,他就是觉得絮儿不是他亲生的!这话声音不小,赵嬷嬷赶紧道:怎么提起这个了,娘娘可别被一些小人言论影响,跟陛下离了心。

她说着慈爱的帮瑞王妃整理长发,又道:娘娘,成国公自己无能,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万一他是挑拨离间,您到时候杀了太子妃的掌事,这事儿怎么说过去。

瑞王妃却是固执道:那太安公主一看就是絮儿讨厌的人,成国公就算有三分谎言,絮儿的死,也绝对跟她们脱不了干系!我如今都病成了这个样子,再不为絮儿报仇,将来我死了絮儿岂不就是白白被人害死!她重重咳嗽了一声,又道:虽然此次失利,只杀了那申屠婵一个会功夫的侍女,九月秋猎,定叫她们有去无回!那嬷嬷劝道:娘娘,您想想陛下,难不成真的要与陛下撕破脸不成。

瑞王妃却咬牙切齿道:当年我生絮儿,他就觉得絮儿不是他的孩子,不闻不问,任凭王爷取了个‘絮’字,他负我第一次,我没当上皇后便罢,他又对我的絮儿不管不问,只看在我面上一味纵容,如今我絮儿惨死,他凭什么不表态!在我病死之前,谁也休想阻止我杀申屠婵!她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赵嬷嬷赶紧一边给她拍背一边高声唤侍女们进来。

侍女们好不容易伺候好瑞王妃,赵嬷嬷在旁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是瑞王妃的奶娘,从小在她身边,自来知道她是个拧脾气。

当年,皇帝为了权势选了当今皇后,她做不成皇后,一气之下嫁给了瑞王,皇帝当时忙着巩固皇权,根本没时间管她,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已经做了瑞王妃。

本来这事情就那么过去了,可是瑞王妃又不死心了。

第一百七六章这天下的风光都属于皇帝,瑞王妃嫁了瑞王之后见了皇帝和皇后一样需要三拜九叩,她总觉得这一切风光原本应该有她一半,因此她便再次把主意打到了皇帝身上。

她在娘家时上有姐姐,下有妹妹,总是容易被双亲忽略,因此她从小费尽心思的谄媚邀宠,早就明白若是想要更多东西就要学会去挣,学会去抢。

皇帝对她余情未了,她在皇帝面前频频卖弄,数次装作心系皇帝,却自小立志不做妾,又做出今生只心系一人的模样。

皇帝说到底只是个普通男人,遭不住她几次纠缠便跟她有了越界的关系。

头开始时瑞王并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的王妃从前跟皇帝算是青梅竹马,但是他喜欢瑞王妃,皇帝都已经娶了皇后,瑞王妃也嫁了他,这些事情便成了旧事。

可是瑞王妃勾搭皇帝就是为了更上一层楼的风光,她要做那朱红宫墙外的‘皇后’。

她告诉皇帝她怀了皇帝的孩子,可是皇帝怎么会信她,瑞王与瑞王妃又不是表面夫妻,他们洞房花烛的落红还呈给太后看了呢。

皇帝应当是真的喜欢瑞王妃,他们自幼相识,瑞王妃对他也不错,要不然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跟瑞王妃旧情复燃。

若只是露水情缘便罢了,可是瑞王妃想要的太多了,贪欲太重,便慢慢引起了瑞王的怀疑。

可是瑞王又能怎么办呢,这天下都是皇帝的,更别提一个女人,若是皇帝强逼他的妻子,他还能一怒冲冠,叫这个皇兄不要欺人太甚,可是瑞王妃自己上赶着乐意。

瑞王妃这辈子迈错的最大的棋恐怕就是这一步,她跟皇帝的奸情被瑞王知道了,瑞王表面不能将她如何,可是再也没有跟她同床过,皇帝因着宇文絮的事情防着她了,她生完宇文絮之后便再也没能怀上孕。

她也跟皇帝纠缠过、哭闹过,可是皇帝对她说的话就是不忍龙子流落在外,她是瑞王府的王妃,就算没有生下儿子,将来老了也是风风光光的。

这漫长的十几年里头,瑞王妃只能拼命的维持着跟皇帝的感情,在这若即若离、见不得光的往来里头为自己拢权,为宇文絮争宠。

赵嬷嬷自知自己劝不住瑞王妃,她是真的病了,开始或许只是心病,但是后来是真的身染沉疴。

随着她身体上的痛苦越来越多,她心中的愤恨也越来越多,她痛恨皇帝不把宇文絮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痛恨皇帝和瑞王不让她生子,更加痛恨害死了宇文絮的人。

她发疯了一样的怨恨着这一切,却从来没想过当初是自己因为不甘心而走的这一步,惹了瑞王厌弃,也没有真正从皇帝那里得到什么实质的东西。

瑞王妃对皇后没有任何威胁,皇后瞧不上她,便也只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成国公和瑞王妃都憋着气等九月秋猎。

太子府里也安安静静的,像是没有任何异常,但是李静姝却觉得这平静的湖面下藏着一只凶兽,随时可能跳上来吞人。

宫中一派和睦,皇帝最近心情很好,像是终于走出了太后薨逝的阴霾,走路都是步步生风,明眼看着徒然年轻了好几岁。

皇后这边一头雾水,勤政殿里的宫女太监都被下了禁令,谁也不能往外透露半个字,否则就是死。

皇帝下了朝便会回到勤政殿,最近宇文极给他找了个高人,这高人得双修之法,据说不仅能使人益寿延年,还能使八十老者再生黑发。

皇帝一开始并不相信,这等牛鼻子道士惯会招摇撞骗,但是经过宇文极再三保证这高人有真本事,他才勉强见了见。

一面之后,这道士便在宫中留了下来。

皇帝一身朝服玉冠的进了勤政殿,径直往后殿走去。

后殿内此时香炉青烟袅袅,一个身穿道袍,头戴紫金莲花冠的人正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

皇帝挥退屋内的侍女,轻轻走到那人身旁,他动作很轻,但是蒲团上的人还是睁开了眼睛。

一双猫眼一样的圆眸,眉尾微微飞起,鼻梁小巧高挺,随着这人慢慢站了起来,可以清楚明了的看出来,这是个女子。

这女子长相娇艳,杏眼桃腮,表情冷淡时亦是慈眉善目。

她一见皇帝便含笑上前道:陛下大安。

皇帝还是一身朝服,头上还带着朝冠,对着她和蔼道:从前下了朝,朕只觉得疲惫非常,如今得了你的修炼心法,现在只觉得精神抖擞。

女子上前帮他宽下外袍道:陛下正值壮年,原本就只是因为政事繁忙,过于劳累,等陛下修炼更上一层楼,定是真正容光焕发,青春再临。

她声音温和,宛若菩提低语。

皇帝听得心花怒放,笑道:若真是如此,朕可是要封你为国师才好!两人正在说笑,小太监带着一个小童子进来了,禀告道:陛下,玉笛真人的丹药好了。

他说着侧了侧身子,身后小童双手捧着一个葫芦呈了上来,细声细气的道:师父,金丹好了。

玉笛真人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葫芦道:好的,你去吧,记得真火不要灭了。

小童小心的退了下去,玉笛真人冲那小太监招了招手道:这是新出炉的金丹,可试丹之后侍奉陛下服用。

皇帝面露满意,只觉得这玉笛真人懂事,从前也有许多真人,回回道是仙家丹药,不能予以他人服用,这玉笛真人向来不藏着掖着,一派大大方方,仙风道骨。

帮着试丹的小太监面带喜色,据说这玉笛真人的丹药有奇效,陛下便是因为服用了丹药气色才那么好的。

小太监倒出一颗服了,玉笛真人并不管这些,只是拉着皇帝说经书心法,说些修行的奥妙之处。

过了一炷香,小太监并无任何事情,才呈了丹药供奉给皇帝,皇帝十分郑重的接下,似乎接的真是什么长生不老药一般。

玉笛真人含笑看着他道:陛下,今夜可要留在勤政殿修行?皇帝自是乐意至极。

帮助皇帝试丹的小太监忍不住的偷看了她一眼,这玉笛真人看着不过双十年华,眉眼温柔,若说她是蛊惑陛下以得到恩宠吧,她的确有些真本事,可是她又使得陛下夜夜流连于勤政殿,与她使那双修之法。

小太监想不明白,小心谨慎的退下了。

第一百七七章皇帝一连多日没有见过瑞王妃,瑞王妃还以为皇帝是因为她刺杀太子妃的人,生了自己的气。

她在床上躺了几天之后便有些焦虑,命身边的人去皇帝那里打听打听。

结果打听来的消息,皇帝并没有生她的气,甚至没有提起她。

这就是怪事了,她忍不住让小太监将她贴身的帕子呈给皇帝,她所有的荣耀都维系在皇帝身上,在她还没有给宇文絮报仇,还没有死之前,就不能跟皇帝撕破脸,哪怕是维持表面的情谊。

小太监呈帕子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这些年虽然皇帝嫔妃不少,但是每逢初一十五,还是会到皇后宫里去陪着皇后,今日刚好是初一。

前几日光顾着修行,堆积的奏折今日要一股脑的批完,他看的眼花,一脑门子的官司,因此小太监进来时他便有些烦躁的道:犹犹豫豫的,何事?直说!小太监扑通跪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香囊道:王妃给您递了东西。

这话没提封号,但是宫中能让皇帝身边的人这么说的,只有瑞王妃。

皇帝顿了一下,将笔搁下道:拿过来。

小太监疾步上前将东西呈给了他,皇帝拿过香囊拆开,抽出来一张帕子。

帕子上绣了兰草,瑞王妃的名字里就有一个‘兰’字。

皇帝将帕子拿在手上翻看了一下,上面并没有写什么别的东西,又将帕子放在案上道:可有带话过来?小太监恭敬道:未曾让奴才们带话。

皇帝当时原本只是想要晾晾瑞王妃,叫她自己递个台阶过来,可是太子突然送了玉笛真人进宫,他就把瑞王妃的事情给忘了。

如今晾的半月有余了,皇帝也并不是真的要跟她断了,这样都过了十几年了,皇帝不舍得,也习惯了。

但是他多少还是有些烦躁,觉得瑞王妃不识趣,尤其是最近和玉笛真人在一起,她常有一些引人发醒的话。

他是皇帝,是天子,人人都该敬他,爱他。

宗亲敬重,瑞王恭谨,太子孝顺,更证明他乃是一代明君。

皇帝其实有些得意,但是瑞王妃呢?瑞王妃当年不等他就算了,说是不愿意入宫为妃,转身便嫁了瑞王,可是宇文絮是谁的血脉,估计瑞王妃自己也说不清,他一直在忍让宽恕瑞王妃,可是瑞王妃总觉得不够,从来不体谅他作为一个皇帝的难处。

他想到这里,抬手道:今日初一,朕要去看看皇后,过几日再去看瑞王妃,你叫她好好养病。

说完直接将那帕子一抽递给旁边的太监道:收起来。

这是眼下并不想将瑞王妃的事情放在心上,小太监应了一声是便躬身退下了。

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往常虽然也有这种时候,但是陛下多少都会赏赐些东西,或者说具体哪一日去看瑞王妃,今天既没说时间,也没赏东西,他忍不住暗暗揣测,瑞王妃风光了十几年,是不是要失宠了。

瑞王妃听了只觉得荒唐,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传话的小太监,厉声道:你说什么?陛下没时间见本宫?!小太监还没来得及说个是,就被她指着鼻子斥骂道:你这贱皮子是不是根本没把本宫的东西拿给陛下!小太监一哆嗦,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娘娘!奴才不敢啊,原模原样的呈送进了宫的!瑞王妃自然不会觉得皇帝会不见她,她被纵容惯了,除了触及皇帝底线的大事情,比如生育子嗣这类事情上,皇帝还从来没有这样打过她的脸,往常两人闹别扭,她略低一低头事情便算是过去了。

因为一个小小的申屠婵,不可能使她和皇帝离心。

但是她这几日急火攻心,脾气暴躁,正要使了人把这小太监押下去,赵嬷嬷急忙冲了进来道:娘娘,您该服药了。

说着打手势让无关紧要的太监婢子们都下去。

瑞王妃抬头正要连她也骂了,赵嬷嬷赶紧道:娘娘,快快冷静,恐怕宫中有人作梗。

瑞王妃听了这话一下子冷静下来了,她只是脾气坏,但是不蠢,她心中怨恨皇帝是一回事,在皇帝面前讨巧卖乖是另一件事情,宫中多的是女人想要打压她,想要夺走皇帝给她的那份宠爱,但是没一个斗得过她。

她冷静想了想忍不住道:太后三年孝期没过,宫中最近也没有进新人,就原来的那几个,谁能离间得了陛下对本宫的情意?她说着瞪了赵嬷嬷一眼:咱们这边宫中有传什么消息出来吗?赵嬷嬷摇了摇头道:只是太子拜见陛下的次数频繁了一点。

但是太子初立,这不算怪事。

瑞王妃闻言冷哼了一声,她不喜太子,左不过也是觉得,如果她生下了皇帝的儿子,说不定这太子之位落不到宇文极头上。

赵嬷嬷看着她,等她发话,瑞王妃道:陛下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对本宫,你去皇后宫中打听打听,或者,再不济,去太子府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他们在搞鬼。

这些个内宅之事,瑞王妃向来清醒,赵嬷嬷闻言便无任何异议的转身吩咐信得过的下人去做了。

瑞王妃病成了这个样子脑子却极为活络,又道:你去请成国公夫人,就说本宫有关于太子妃的事情找她,让她去查太子妃,也省得咱们劳心劳力。

赵嬷嬷心中忧愁,嘴上却道:奴婢这就着人去请,只是,娘娘您都病的那么难受了,就少操些心,您不是还要参加九月的秋猎,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参加?这离秋猎还有一个月,瑞王妃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到时候坐马车都不行。

瑞王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似乎是试图接受自己病的连门都没办法出这件事,她讷讷道:还有一个月呢,这段时间叫太医再帮本宫调养一番。

赵嬷嬷话都到嘴边了,她其实很想说,太医不是大罗神仙,这般折腾再好的身体也得垮。

可是瑞王妃并不是个多么听劝的人,她向来相信她自己的想法和直觉,做事情孤注一掷,不择手段。

第一百七八章申屠婵知道瑞王妃见了成国公夫人之后便让太安公主进宫向皇后哭诉。

太安公主原本也憋着一口气,瑞王妃想杀申屠婵,跟想杀她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便盛装进宫了。

皇后当然听说了申屠婵遇刺的事情,申屠婵毕竟是大晋人,又是将门之女,若是贸贸然死在大周,恐怕到时候落人口舌,只是这事毕竟没有抓到刺客,皇后只能赏赐些东西,做出安抚的姿态。

太安公主气势汹汹的进了宫,她一身严妆命服,皇后以为她要不顾体面的闹一番,谁知她一进殿便开始哭哭啼啼的,皇后顿时有些无措。

太安公主跪在地,拿着帕子掩在口鼻上,一边泪汪汪的一边道:母后,儿臣这几日吃不香睡不好,申屠婵是儿臣母家指给儿臣的人,她会些花架子功夫,在闺阁时数次保护儿臣,她一个未嫁的孤女能得罪谁,这分明是冲着儿臣来的!皇后面露关切,赶紧指着翠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太子妃扶起来,太子妃受了惊吓,怎好这样一直跪着。

翠凝连忙上前扶起太安公主,还赔笑认错道:都是奴婢的错,请太子妃莫怪。

太安公主抿了抿唇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看着翠凝垂泪道:翠凝姑姑说的哪里话,你尽心尽力伺候母后,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毕竟她可是答应过,只要翠凝替她办事,将来就把翠凝弄进东宫。

翠凝扶着她坐下,她拿帕子沾了沾眼睫,对皇后道:母后,儿臣真是怕极了,太子不在的时候儿臣连院子都不敢出,儿臣愚钝,生怕得罪的是自己人,没有一点防备,什么时候不小心被害死了都是不知道得罪了谁!胡说。

皇后看她越说越严重,忍不住出声制止她,又道:你乃堂堂太子妃,谁敢动到你头上,你放心,申屠婵的事情本宫肯定会去陛下面前替你说话,早日差个水落石出。

太安公主却像是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翠凝道:恐怕父皇对那人有心包庇。

这话就有些直白了,皇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太安公主只是以帕沾脸,一副委屈坏了的样子。

皇后只好严肃道:太子妃,言多必失。

太安公主却是小嘴一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道:儿臣一开始还敬重她,觉得她是长辈,又是真阳郡主的母亲,可是……真阳郡主在跟儿臣随行的路上遇难,她最近又几次见成国公夫人,谁不知道,成国公世子生前对申屠婵求而不得,她们两个定是背地里怨着儿臣!这话其实有些牵强了,但是太安公主又道:遇刺的随行侍卫都知道,说是刺杀的是个用箭高手,能百步之外取人性命,将人一箭射下马,这样的高手,皇室护卫里恐怕也屈指可数,母后,儿臣想想就觉得心头发寒,父皇怎么能纵容她杀我呢!这话被她越说越过分,瑞王妃哪里想要杀她了,她可并没有在队伍里,但是她分析的却头头是道。

皇后从刚才的神色淡漠变得深邃莫测,她道:你有证据吗?再说了,就算真是她,真阳死了,她心中难受,恐怕只是想出出气,此番事了,想来也不会再动手了。

这是提醒太安公主,瑞王妃背靠皇帝,她们如何左右。

太安公主的本意也不在瑞王妃头上,她一副骄矜样子甩了甩帕子道:母后,儿臣是晚辈,多的管不着,但是成国公府都管到咱们家的事情上了,这手伸的也太长了!皇后闻言着实有些想笑,她现在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是真的有意思,能屈能伸,心思诡谲,这绕了一大圈,在这等她呢。

皇后手上精美冰冷的护甲在凤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发出了细微的‘哒哒’声,她道:咱们宇文家的事情论不到别人插手,这件事你也不用再哭,陛下和本宫自会给你做主,不该你知道的事情记得装哑,你也是深宫里长大的,这些自不用本宫提醒你。

太安公主这才收了哭腔,点了点头道:还要多多仰仗母后。

两人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皇后便道自己累了,让太安公主回去。

太安公主期期艾艾地站了起来道:母后,儿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不解,甚至带了点不悦道:有话直说。

太安公主这才干脆道:殿下好像给陛下推荐了个人。

她口中的殿下除了宇文极不会有别人,虽然推荐了什么人说的含糊不清,但是皇后也听明白了,太安公主这是在向她卖好。

进门前哭哭啼啼的示弱,不顾太子妃的仪态,说的皇后对成国公府有了意见,皇后答应了又卖个好。

皇后带着一点审视的笑看着她道:太安,听说你是在大晋皇后膝下长大?太安公主仿佛察觉不到她话中的考量,恭敬地回答道:母后待儿臣很好。

皇后笑道:她生了两子一女,倒是比本宫有福气,你既然是她教的,倒也不错。

这话太安公主一时没听出来是好话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她笑道:母后也是个有福气的,太子殿下孝顺,儿臣如今在您的膝下,也是沾您的福气。

她话说得够多了,皇后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便道:书意在太子府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太安公主笑道:母后放心,能惹什么麻烦,儿臣原本还嫌府中姐妹少,书意和云香妹妹都是和顺性子,儿臣喜欢还来不及。

皇后说秦书意,太安公主却说两个人,着重在秦云香后面加了个妹妹。

等太安公主走了,皇后忍不住笑了笑,翠凝见状便道:娘娘,太子妃那是什么意思?皇后拨弄了一下自己得护甲道:她在跟本宫谈条件。

翠凝脸上露出疑惑,皇后笑道:她在说她比秦书意有用,本宫若是不放心她,可以把秦云香弄进太子府,但是她不要秦书意。

翠凝脸上带着不赞成:这哪里由着她?皇后笑了笑没说话。

出了宫,太安公主身边的宫女便问道:娘娘,如何?太安公主一上马车脸便拉了下来,将手中的帕子掏出来一扔道:虽然不怎么好闻,但是不指望这东西本宫还真哭不出来。

申屠婵的主意,那帕子抹了一点洋葱水。

第一百七九章陪着太安公主进宫的侍女呈上干净帕子道:娘娘快擦擦,妆都花了。

太安公主接过帕子随手沾了沾脸:回府再说吧。

又微笑道:申屠这个主意还真不错。

回府的时候申屠婵正在教李静姝舞剑,太安公主进院子的时候一愣,她忍不住对身边的侍女道:你觉不觉申屠对初元太好了些?这个侍女是知道李静姝的身份的,她其实也有些纳闷,但是还是回答道:掌事虽然看着冷漠,但是素来心善,想来只是可怜她无所依。

太安公主没有说话,轻咳了一声进了院子。

申屠婵先回过头来,见到她便道:我是不是可以除掉罗侧妃,腾位置给秦云香了?太安公主笑了笑:如你所愿。

申屠婵提起手中的剑,下意识的想唤小满,她的手不上不下的僵硬在半空中,最后又僵硬的放下。

她没有小满了。

李静姝多么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她上去拉了拉申屠婵的手,抬头看着一旁新调上来给申屠婵使唤的侍女道:知道怎么做吧?那侍女是申屠婵从镇北侯府带来的,原先是给小满打下手的,此时迅速看了申屠婵一看道:奴婢明白。

宫中。

皇后知道了宇文极给皇帝荐了人之后,便着重查了勤政殿。

宫女禀报玉笛真人的事情时,皇后正在染丹蔻,闻言忍不住笑道:太子还真是孝顺啊。

翠凝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太子越过自己的母后给皇帝送个来路不明的女道人进宫,皇帝还夜夜宿在勤政殿,一点风声没露。

皇后似乎也没有多在乎,染完丹蔻她便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对来禀报的宫女道:你使人去告诉皇上,就说今日太子妃进宫跟本宫哭诉她的女官遭刺杀的事情,她是晋朝的公主,本宫不好过于苛责,你将她的话说给皇上,就说成国公夫人过于操心,都管到皇家头上了。

说完她抬眸看了一眼宫女。

那宫女明白她的意思,便道: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等她退下了,翠凝才道:娘娘,您是要帮太子妃?皇后吹了吹自己指甲上将干未干的丹蔻道:太子大了,有些事情不是本宫该管的,本宫原想着把书意许给太子,也好维系我们母子情分,不过你看,太子妃多知趣,不是本宫不看好书意,觉得她没用,而是太子妃太有用了,牢牢地压了她一头,说起来,她在大周无所依凭,倒还真是可以一用。

翠凝面上微微惊讶,十分为皇后所着想的道:娘娘,只是……太子妃毕竟不如秦小姐跟您亲,秦小姐可是您的侄女。

皇后哧笑了一声,声音冷了几度:亲有什么用,光亲近没本事,本宫能替她过日子吗?现在本宫年轻还好,将来呢?有她在那杵着,太子和太子妃俩人一块儿防备她。

这是已经确定要用太子妃的意思了,翠凝心中欢喜,嘴上安分道:娘娘说的在理。

翌日,宫里下了旨意,给成国公府的二小姐赐婚,赐了今年科考新晋的榜眼。

这旨意一出满都城诧异,都道成国公府的二小姐是不是私下跟这榜眼有婚约,因为这榜眼就是个清贫人家,毫无根基,如今就算一招成了榜眼,那也只是先做个小官,成国公府却是顶级的勋贵。

宇文极自是知道太安公主进宫去见皇后的事情,他一开始只是以为是因着秦氏姐妹的事情,这个旨意一下他才察觉不对。

他来见太安公主的时候,申屠婵正在陪着太安公主插花,她们好像都不经此道,申屠婵拿起剪刀对着花枝重重一剪刀,简直是拦腰剪断。

太安公主比她细致了许多,两人说话间看见了宇文极,便转过身行礼道:见过殿下。

申屠婵行完礼往后退了两步,太安公主笑着道:殿下今日忙吗?宇文极看了眼申屠婵道:还好,刚处理完事务,听说申屠掌事损了一名婢女。

申屠婵还捏着手中的花枝,她抬头看着宇文极,脸上没带笑,眼神中像是结了冰一样道:只是些许小事,殿下日理万机,就不必操心这些微末小事了。

宇文极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太安公主:听说公主进了宫找母后为你诉苦,你们倒是姐妹同心。

申屠婵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太安公主则像是不明白他的话一样道:殿下,刺客是冲着臣妾来的,臣妾自然心中惶恐,殿下事忙,臣妾不敢打扰,正巧该入宫给母后请安,经不住母后再三垂问才有些失态,母后怜惜臣妾,说给臣妾做主,也不知查到刺客了没有。

她说的滴水不漏,宇文极原本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况且成国公府的事情并没有牵扯太子府,太安公主识趣,在眼下的情况上,他并不想跟太安公主撕破脸。

因此他便道:放心吧,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次的确是你受了委屈。

申屠婵正要退下,外面侍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见宇文极和太安公主才止住步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启禀殿下,娘娘,罗侧妃不好了!太安公主惊讶的瞪大眼睛去看宇文极,然后提起裙摆就往外走,宇文极也快步跟了上去。

申屠婵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跟着去的意思,她靠在长长的条几上,拿起剪刀对着手中的花枝,一剪刀下去,花朵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徒余她手中捏着的光秃秃的花梗。

李静姝抱着几只荷花花苞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她上前捡起地上落的花朵,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盆景里,对侍女道:当肥料吧。

然后又看着申屠婵:公主呢?申屠婵将手中的剪刀和花梗放在条几上,有些漫不经心的看着她怀里的荷花道:罗侧妃不好了,她跟宇文极过去看看。

李静姝手里还抱着荷花花苞,她闻言歪了歪头:倒是快。

申屠婵轻哼了一声:咱们也去看看吧。

第一百八十章他们到罗侧妃院子里的时候,宇文极和太安公主也刚到一会儿。

罗侧妃是午睡的时候断气的,这几日天气不算热,但是还有秋老虎,她午睡穿的极为单薄,一件淡紫色的抹胸,白丝的里衣薄如蝉翼,衬得若隐若现,肤如凝脂。

她死前好像极为难受,捂着肚子,嘴巴微张,似乎还没来得及下床就没了声息。

可是她没有流一滴血,好像就是不舒服,死掉了。

罗侧妃身子还没凉透,侍女们上前帮她穿好衣服。

太医已经过来了,等侍女们服侍好罗侧妃穿上衣服,他才上前看罗侧妃,已经没有了脉象,口鼻俱是干干净净,他又翻开眼皮看了看。

最后对宇文极道:殿下,罗侧妃前几日便有些不适,有些上吐下泻的,微臣让她主意不要误食寒凉之物,但是罗侧妃不听,又吃了些,后面两日有些严重,微臣便开了几幅药给她。

他说完转头看向罗侧妃的侍女问道:侧妃昨日下午和今日有什么别的反应吗?那侍女急忙跪地道:没吃冰,吃了些西瓜,吐了两回,最后喝的开胃的酸梅汤也吐了,今晨好不容易喝了些白粥。

太医便道:呕吐物还留着吗?这怎么会留,侍女们摇了摇头。

宇文极在旁边看的眉头深深皱起。

太医最后只得道:殿下,侧妃娘娘是胃疾,原本顶多是潜伏,这几日突然发作。

可是罗侧妃从来没有这种毛病过,宇文极的目光再次看向罗侧妃,她面色已经开始白了下去,看不出一点受了外力的痕迹,口鼻干净,也没有流血的迹象。

他又把目光移向了太安公主和申屠婵,太安公主有些难以接受的表情,申屠婵和跟在她身旁的徐初元皆是皱着眉头看尸体,似乎想不明白罗侧妃怎么突然死了。

一切都没什么异常,宇文极只得叹了口气道:报给罗家吧。

罗家好歹是二品的大员,他们不会这么轻松就相信的,又请了宫中的太医来看。

宇文极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安公主也不跟她们计较,但是最后的结果还是跟府中的太医说的一模一样。

太安公主并不知道申屠婵使的什么计谋,她有些诧异道:怎么回事?这是太安公主的小客厅,李静姝将那些荷花花苞在她自己带来的一个釉色花瓶里插好,又左右看了看那花才道:罗侧妃的月事带有问题。

太安公主愕然:月事带?申屠婵点了点头,她靠在椅背上,好像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翘着腿,有些目中无人的样子,太安公主知道,她其实只是有些疲倦,这是她十分放松的姿态。

申屠婵看着那瓶荷花道:月事带上有一些药,不多,从咱们打算除掉她就放了,日积月累的,身体会吸收掉,这些东西是伤内脏的,罗侧妃最后吐出来的不是西瓜和酸梅汤,定是还有血,只是红彤彤一片,根本分辨不出。

不等太安公主反问,她又道:她的五脏六腑都不行了,恐怕只是胃更严重一些,太医检查,不可能看她的下体,除非是冤案,皇室贵族素来也没有让仵作剖尸这一说法,况且她是太子府的人,那是打宇文极的脸。

所以她死的无声无息。

太安公主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女子皆有月事,她们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恶毒的法子。

她抬头望着申屠婵,申屠婵一袭青衫靠坐在太师椅里,她对着窗,那荷花花瓶就在她的斜对面,外面的光透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又白又瘦,青衫银丝反射一点光泽,仿佛并非世间肉体凡胎。

申屠婵察觉到太安公主在看她,连抬眼都没有抬,只道:公主心软了?她唤的是公主,不是娘娘,太安公主知道申屠婵是在提醒她,诚实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一件事情开始发生后便会层出不穷,比如这种害人的法子,将来会不会有人用到我身上。

申屠婵勾了勾唇角道:世事轮回,因果报应,慈莲寺里的女尼才没有这些。

太安公主哑口无言。

李静姝伸手拨了拨那花苞岔开了话题:皇帝给郭二小姐赐了婚,就是告诉成国公少插手皇家的事情,成国公府应该会老实一段时间。

申屠婵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声息的木偶,闻言道:先不管他,我的目标是瑞王妃。

她说完终于撑着椅子扶手坐直了身子道:还要麻烦娘娘明日带着我去瑞王府给瑞王妃探病。

太安公主眉头微皱:你要去见她?申屠婵挑眉点了点头:这样厉害的女子,不见见不是可惜了?她说着掩唇笑了笑道:我真想知道,瑞王妃冲进宫中的时候撞见玉笛真人之后的场面。

太安公主捋了捋袖子思索:瑞王妃十几年都没有失宠,一个小小的玉笛真人,我还是觉得有些靠不住。

申屠婵已经收敛了笑意,她站起了身,青衫随着她的动作垂了下去,太安公主的视线落在她的衣摆上,只听她说:请娘娘拭目以待。

申屠婵起身要走的时候太安公主叫住了她道:五哥很担心你。

申屠婵在太子府的后宅,姜澜见不到她,申屠婵摆了摆手道:我没事,明日我去见他。

她说完便要出去,李静姝抱起那插好的花瓶跟在后面。

申屠婵青衫上细密的银丝如同树叶脉络,银光灼灼,太安公主的手轻轻搭在侍女的手上,目不转睛盯着申屠婵和李静姝的背影。

李静姝抱着花瓶偏头跟申屠婵说了什么,她笑嘻嘻的,带着少女的娇俏,申屠婵眉眼比刚才说正事的时候柔和了许多,甚至接过了李静姝手中的花瓶。

她们肩并肩走了,太安公主似乎有些困惑的道:申屠衣服上的刺绣是初元绣的吗?她身边的侍女点了点头:是徐小姐的手艺,之前奴婢见过她的荷包,便是宫中的绣娘跟她比恐怕也要略输一筹。

她跟申屠这么要好了吗?太安公主仿佛在自言自语。

在衣服上刺绣是长远的事情,如果不是绣娘从早绣到晚,普通贵女绣一身衣裙,停停歇歇要绣上月余,甚至半年。

所以贵女们平时顶多绣些荷包,香囊,帕子之类的,李静姝却给申屠婵绣了一身银丝青衫。

她们不是亲人,甚至连要好的朋友都算不上。

太安公主心中有些异样的想法止不住的冒出来。

第一百八一章申屠婵跟太安公主坐在去瑞王府的马车上时,几次欲言又止。

申屠婵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抬头问道:娘娘,你有话就直说。

太安公主轻咳了一声道:李静姝最近是不是跟你特别亲近啊?申屠婵一愣,然后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似乎是太安公主这个问题,让她突然警惕起了李静姝,回忆起她们两个人的相处日常了。

她想了片刻好像没有想出来什么不对,便好奇道:好像也没有,一切如常,怎么?她有什么不对吗?太安公主见她一脸的茫然,突然有了些揣测,她道:你不知道你昨日穿的那身银丝绿衫是李静姝的绣工吗?申屠婵很明显的顿了一下,她似乎有些不解,反问道:是吗?我不知道,我以为是侍女们绣的,这衣服有问题?申屠婵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徐氏并没有正经教过她女红,她对这些除了好看,分辨不出别的什么,更不清楚绣衣服意味着什么。

太安公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她对你过于依赖,将来你回了大晋不好处理。

申屠婵沉默了,她们曾经私下里商量过李静姝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找个好的夫君,让她陪着太安公主留在大周,这是她新的人生。

瑞王府到了,要下车的时候,申屠婵突然对太安公主道:请娘娘开始为她留意人家吧。

一瞬间,太安公主以为她察觉到了李静姝的异常,可是申屠婵又补了一句:她孤身一人,多些人陪伴就好了。

太安公主忍不住有些无奈,这是一点也没明白,但是李静姝没有恶意,太安公主也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只能暂时先把这件事搁一边。

只回答申屠婵:放心,我会给她挑个好人家。

今日瑞王依然不在,侍女们直接把太安公主和申屠婵领进了瑞王妃的院子。

瑞王妃换了一身红衣,头发微微挽了个堕马髻,还留了一点垂在胸前,或许是为了遮掩病中的憔悴,她还施了粉黛。

申屠婵对她的长相早有心理准备,能让皇帝喜欢那么多年,瑞王又能容忍着的女人恐怕不是国色天香,也是倾国倾城。

瑞王妃确实生的美,宇文絮没有遗传她的一半。

她坐在美人榻上,靠着凭几。

申屠婵跟着太安公主进来给她行礼时,她的目光落在申屠婵身上,带着几分蔑视。

太安公主是太子妃,行礼也只需要行个略略点个晚辈礼便算了,不等瑞王妃说什么她便起身道:几日不见,皇婶气色好多了。

而瑞王妃并没有理会她,只是上下打量申屠婵,申屠婵落落大方地由着她看,也以同样的目光打量她。

申屠婵的级别在她之下,这样打量身为王妃的她,显得十分嚣张跋扈。

瑞王妃表情渐渐的难看起来,太安公主赶在她开口之前道:本宫来了两次瑞皇叔都不在,皇婶,你的心也太善良了,外面的那些个贱胚子勾搭着皇叔,你怎么不派人把她们直接杀了?她话中有话,瑞王妃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太子妃说的哪里话,身为王妃,自然要有风度,与她们拈酸吃醋算怎么回事!又道:再说了,王爷素来心疼我,只是今日实在有事才出去了一趟,你来得不巧罢了。

太安公主有些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噢了一声。

这声噢十分嘲讽人,瑞王妃也不是好惹的,便道:听说太子府刚没了个侧妃,太子府原本就人少,你可要大度些。

含沙射影的说罗侧妃是太安公主害死的,太安公主容不得人。

太安公主一点也不生气,闻言笑道:皇婶放心,已经定了秦家的小姐,不劳您费心。

她这样大剌剌的说出来,瑞王妃一愣。

申屠婵笑道:娘娘到底是要跟王妃娘娘多多学学,瑞王妃这般大度的可没几个。

申屠婵面上含笑,眸中带着深意,有些挑剔的盯着她,又带着些讥嘲。

瑞王妃被她看的无名火起,眉头一凝,语气带了些严厉:你什么身份,也敢评价太子妃和本宫?!室内只有瑞王妃的两个侍女和太安公主带的一个侍女,申屠婵脸上还带着嘲讽:听说陛下已经许多日没有见过皇后娘娘和四妃以外的人了。

她的眼神好像就是在对瑞王妃说是没有见你。

瑞王妃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你敢议论陛下?申屠婵笑了笑道:娘娘,我没有评论你,也没有议论陛下,我是在提醒你啊。

瑞王妃还保持着那阴沉的表情,似乎并不好奇她卖什么关子。

太安公主坐下掀开茶盖看了看,并没有要喝的意思,然后打断申屠婵道:皇婶,本宫带申屠来是跟您排忧解难的,听说您身体不适,申屠会些番邦医术,可以给您看看。

瑞王妃冷哼了一声:不必。

申屠婵笑道:讳医忌疾可不行,娘娘,您不想知道了吗?她后半句的声音不大,很轻。

不等瑞王妃说什么,她便起身走到了美人榻旁边道:我知道一种捏肩胛就能看病因的法子,我给王妃试试吧。

瑞王妃冷眼看着她:你敢动我?申屠婵,这里是大周。

申屠婵脸上的笑容极为温柔,眉眼潋滟,她轻声道:娘娘,我什么都没做,您怕什么?两人对视,仿佛都在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

申屠婵先移开了目光,她的目光落在了瑞王妃的发髻上,然后笑吟吟的上前,两个侍女上期一步道:申屠小姐。

申屠婵看向瑞王妃道:您真的...不确认一下?她说了两遍问句,瑞王妃突然明白,申屠婵是要告诉她宇文絮的死因。

她双眸睁大,手捏住凭几,身体微微抬起,语气凌厉:说!申屠婵再往前走,两个侍女让开了。

申屠婵的手轻轻搭在瑞王妃的肩膀上,十分体贴的帮瑞王妃捏了两下,她用的力道非常适中,瑞王妃却觉得好像是毒蛇攀在了肩膀上。

她硬是忍耐着没有回头,冷哼一声道:小贱人,卖关子倒是挺厉害。

一屋子的人都是面不改色,申屠婵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她弯腰伏在瑞王妃耳边道:娘娘,我为您看病解惑,您总要付我一点诊金吧?瑞王妃脸色依然冰冷,嘲讽道:要赏赐啊?说吧。

申屠婵看了两个侍女一眼:两位姑姑可不能听。

瑞王妃厉声道:退后三步!语气里头是遮都遮不住的怒气。

申屠婵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凑到瑞王妃的耳边,气吐如兰:娘娘,郡主……是我杀的。

瑞王妃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申屠婵突然重重扣住了她的肩膀,制止了她想要转身的动作。

然后伏在她耳边又道:娘娘,我还要你的人头。

第一百八二章瑞王妃只觉得头昏耳鸣,她嘶吼道:申屠婵!随着申屠婵松开她的肩膀,她拧过身子挥了巴掌过去,申屠婵向后退了一步,含笑看她。

瑞王妃拧着身子伏在凭几上,两个侍女急忙上前扶起她,一个侍女面色冰冷:申屠小姐,你敢对王妃无礼!说着迈近一步,扬起手就要给申屠婵一个耳光。

申屠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这位姑姑,我只是告诉王妃,若是她再不好好养病,估计也就还有个三年五载。

她说完甩开那侍女的手,十分无辜的样子看着她。

瑞王妃被侍女扶着坐好,她额头青筋直跳,简直是怒发冲冠,指着申屠婵道:来人!来人!将申屠婵给本宫拿下!不等外面的侍女太监们扑进来,太安公主含笑起身:皇婶,申屠是本宫的人,无缘无故的,这是做什么?外面的下人已经推门进来了,太安公主站在室内转头看着她们:主子们说话是你们能听的吗?滚出去!几个侍从有些犹豫,太安公主看着气的毫无理智的瑞王妃道:皇婶,本宫可是来给你送消息的,你这样把气撒在我们头上可不太好。

瑞王妃只觉得肝胆俱裂,恨不得把太安公主和申屠婵撕成碎片,怒声道:你们两个贱人!还我絮儿的命!太安公主眯了眯眼,神情有些可怜她一样道:皇婶,你气糊涂了不成?咱们明明说的是宫中的事情,关郡主何事,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说完当着一众侍从的面又道:陛下不来看你,是因为宫中有重要的人,你可要分的清主次。

太安公主说完,瑞王妃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她哆哆嗦嗦的指着太安公主,咳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在东都城里纵横几十载,少女时代便是裙下臣无数,从少年时期的皇帝开始倾心她时,她便是众星拱月,如今竟然一头磕在了一个小石子上。

太安公主和申屠婵,杀了她的女儿,还敢这样嚣张,她一定要让皇帝把这两个人五马分尸!太安公主和申屠婵站在一旁怜悯的望着她。

她迎上那目光,只觉得太阳穴尖锐的疼,侍女端了温水上来,她还没张嘴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太安公主面带关切道:皇婶昏倒了,还不赶紧去请太医!屋里一片兵荒马乱,申屠婵面无表情的走向了门外,她站在廊下,看着仆人们进进出出。

瑞王妃的房檐下挂了几只鸟笼,里面养了几只画眉,院子里还养了只白孔雀。

申屠婵伸手逗了逗笼子里的画眉,鸟儿一点也不怕生,轻轻在她手指上啄了几口。

太安公主安置好了瑞王妃才起身离去,刚坐上马车她的脸便沉了下来:你今日过分了。

申屠婵正隔着纱帘望向马车外面,像是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过分一样:等她醒了就会怒火攻心,理智全无,冲到宫中去找皇帝,你说她会看见什么呢?人在愤怒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下无法挽回的事情。

太安公主皱着眉,依旧很不赞成的样子:可是她是王妃,你只是太子妃身边的掌事,刚才的情况她要是没昏倒你怎么收场,为了你,我和她撕破表面这张皮?申屠婵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太安公主的脸上道:公主,陛下不是觉得你很孝顺吗?又怎么会纵容自己的女官伤害自己的长辈呢?太安公主眉头皱的更深了:你故意的?申屠婵的手把窗边的帘子扯上,平静道:我就是要惹得她生气,惹得她发狂,理智全无的去见皇帝,我本来有更好的办法,但我就是要那么做,要让她有口难辨,让她明着受辱!她的眼神像是冰一样看着太安公主,这已经逾越了。

太安公主是主子,丝毫不退的看着她,申屠婵到底先低了头,她声音平和:娘娘,说到底,我并没有真的对瑞王妃无礼。

她只是钻了些空子,对瑞王妃说了难听的话,她知道有太安公主保她,她就是在泄私愤。

太安公主凝视了她许久,最后冷声道:下不为例,否则你回大周去吧。

申屠婵没有低头,她也没有道歉,只道:娘娘,我不会走的,我的小满死在这里了。

她对上太安公主严肃的眼神,又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必须一举击败瑞王妃,哪怕今天真的落个以下犯上的罪行被施以杖刑。

她太坚硬了,就像是试图横扫所有的一切,毫不在意粉身碎骨。

太安公主并不劝她,申屠婵在半途下了马车。

姜澜在另一辆马车上等她。

申屠婵面色平静,像是并没有在瑞王府做什么,也没有跟太安公主起争执一样。

她最近比前几日好些了,不似前几日那样瘦得让人看着就心疼。

姜澜好几日不见她,一见她便凑上来索吻,申屠婵一开始并没有推他,纵容了他一会才把他推开。

等她轻轻一推,姜澜才离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有些克制的帮她整理了一下发饰才退开。

说是退开,手还牵着申屠婵的手:瑞王妃如何了?申屠婵抬眸对上他深邃的视线道:不出意外的话,一会醒了就会去密会皇帝。

姜澜冷笑一声:可惜了,皇帝没时间见她。

申屠婵伸手把玩姜澜垂下来的头发,两个人的气氛宁静而融洽。

姜澜几乎有些情难自禁的道:前几日,宝庆来了消息,问我可要圣旨赐婚。

这是宝庆郡主替皇帝问的。

申屠婵没说话,像是没有听见一样靠在他的身上,她能闻见姜澜身上淡淡的香气,十分好闻,她忍不住又将头凑近了些。

像是猫闻到了好吃的一样,姜澜托着她的面颊吻了上去,申屠婵没推他,甚至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就像是默许了姜澜做很多事,姜澜直接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抱在怀里亲吻。

欲念在整个车厢里迭起,呼吸一声比一声重,这次不是申屠婵推开的姜澜,是姜澜先停了下来,他几乎有些痛苦的握住了申屠婵的肩膀,将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平复了两下呼吸才道:别惹我,不赐婚就不赐婚,我不会多想。

他现在太了解她了,这是拒绝。

第一百八三章申屠婵不说话,只是倔强的看着姜澜。

姜澜食指蹭了蹭申屠婵被亲红的唇,放心,没有忘记女候的吩咐,绝不敢在那之前让父皇赐婚。

申屠婵点了点头,又将脸搭在了姜澜宽厚的肩膀上,低声道:我今天跟太安起了争执。

姜澜没有问为什么,太安公主生气只会因为申屠婵做事过于不留余地。

申屠婵又道:姜澜,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她说完抬头看着姜澜,看他的反应。

姜澜似乎并不生气,没有看她,只是垂下眼睫道:你有考虑过我吗?如果我说,你死我跟你一起死,你心里定会觉得麻烦,其实我不是你的依靠,而是你的累赘,对吧?申屠婵张嘴想要辩驳,姜澜扣住她的脖颈使她抬起了头道:申屠婵,如果,你再不顾一切的走下去,去疯去闯,等你死了,我就马上回到京都城去,从此富贵荣华,生儿育女。

他看着申屠婵的眼神十分严肃,但是申屠婵知道他不会。

姜澜不会忘记她的,如果她死了,就算再过十年,姜澜也会像今天一样爱着她,她就是有底气,她觉得这底气就是姜澜给她的。

她被偏爱着,因此恃宠而骄,就像当年申屠琅夫妇宠爱着她,她会大大方方的说:我不要做女红,如果不会女红就嫁不出去,我宁愿终身不嫁。

姜澜又偏头贴了过来,唇畔相接的那一息,姜澜沉声道:算了,谨慎一点就好,我帮你把她们全都杀掉。

申屠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吞了呼吸。

她忘了自己是想告诉姜澜不需要他插手,还是告诉姜澜‘如果我死了,你不许娶别的女子’。

瑞王府。

瑞王妃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时还有一些迷糊,分不清今夕何夕。

等她完全睁开眼睛,记忆才完全回到她昏倒之前。

她顿时牙齿咬得咯咯响,长长的指甲划过蚕丝被子,最后目光阴冷的看向侍女:备轿子,我要进宫。

侍女被她的眼神吓得不清,小心道:娘娘,这个时辰,宫中已经下匙了。

瑞王妃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厉声道:本宫不知道吗?!拿着本宫的令牌去敲,就说本宫要见陛下,谁敢不开门!她像是疯了一样,掀被子就下床。

她病的太久了,下床的动作太急促,差点一头栽在脚踏上,幸亏侍女及时扶住了她。

她吃了近月余的药,身上一股子药味,侍女想提醒,但是看她的脸色又把话咽了下去。

瑞王妃真的在侍女的搀扶和侍奉下换好了衣裙,外面马车也套好了,侍卫骑着马在前,一路飞奔去敲宫门。

瑞王妃的仆人都觉得主子今天晚上可能是疯了,她出府的阵仗不小,自然也惊动了瑞王,可惜瑞王只当她又去密会皇帝,任她捅破了天,也根本不去管她。

瑞王妃在夜色里坐着马车奔向皇宫,她靠在车壁上只觉得头痛欲裂,时不时一阵刺痛的咳嗽,她觉得自己随时要再次昏过去,但是她不能任由申屠婵这样猖狂。

申屠婵那可恨的面容无时无刻不在她的眼前,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她恨不得将申屠婵撕成碎片。

瑞王根本不管她,而申屠婵有太子妃撑腰,她今日一定要见到皇帝,叫皇帝给她出气,杀了申屠婵,圈禁太安公主,她要让申屠婵永世不得超生。

她完全被恨意冲昏了因久病而颓废的精神,忘记皇帝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她了。

宫中,皇帝跟玉笛真人一番修行之后刚依偎在一起说些心得,玉笛真人搂着皇帝的胳膊撒娇道:陛下龙精虎猛,臣的修行却止步不前,倒像是臣成了陛下的鼎炉。

她身为出家人,却已经在皇帝面前自称臣。

皇帝一只手揽着她,爽朗的笑声透过床幔和内室的门传出来,内室门口的小太监却像是聋子一般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外间的太监困倦的不行,站着靠在廊柱上打瞌睡。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一抬头,守在勤政殿外的太监飞快的跑了过来。

这个时辰,这紧张的样子,他猜也知道是谁,可是这段时日,玉笛真人还在里面呢。

小太监上前,气喘吁吁的道:爷爷,不好了,王妃,王妃拿了令牌来了!本来也没人敢真的拦她,她却还拿了令牌,听着便是有备而来。

他顿时急得跳脚,在原地跺了几下道:给我拦住喽!必须拦在勤政殿外,咋家去告诉皇上!他说着抬脚往里面走,走到内殿门口,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些皇帝和玉笛真人的声音。

其实倒不是瑞王妃难缠,而是身份太尴尬了,何况瑞王妃不知道玉笛真人的存在,这样碰上,瑞王妃使起性子来,不知道皇帝到时候站哪头。

闹不起来还好,真闹起来,皇帝定是先拿他们这些伺候的开刀。

里面还在说话,甚至能听见玉笛真人春风一样温和的笑声。

他鼓起胆子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好像没听见。

他咬了咬牙又敲了敲,里面皇帝的愉悦还没散,只平静的道:进来。

太监轻轻推门进去了,隔着床幔,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依然老老实实行礼道:陛下,奴才有要事禀报。

这意思是不该玉笛真人听的事情,皇帝有些不悦,沉默了几息之后,帘帐子动了动,一只玉臂勾起了床帐子,皇帝穿着亵衣出来了,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何事?他急忙凑过去把瑞王妃过来了的事情说了。

皇帝眉头一皱:她不是病的很重?这话问谁,太监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皇帝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床帐,回头乜了太监一眼:就说朕已经睡下了,你去替朕把她送回去。

太监虽然觉得自己未必能劝走瑞王妃,但是更不敢反驳皇帝,低头称是。

他躬身退出去,退出去时皇帝掀开床帐上了床,他还瞥见了玉笛真人纤细白嫩的手,那只手搭在了皇帝的臂弯上,扶了皇帝一把。

皇帝不像皇帝,道士不像道士,太监眉眼凝重的关上了内殿的门。

他还没走到廊下,便听见一群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瑞王妃脸上带着不知是热的还是病的异常潮红,两个侍女搀扶着她,她神色冰冷,眼神委屈的向着这边快步走来。

第一百八四章太监躬身快步迎了上去,笑眯眯的道:王妃娘娘安。

瑞王妃只甩了他一个眼角子:陛下呢?本宫要见陛下。

太监拦在她身前道:娘娘,您来的实在不巧,陛下已经睡下了。

瑞王妃明显的不相信:睡下了?太监对上她的眼神,带着十分意外她会过来的神情,含笑道:娘娘,陛下这段时间政务繁忙,日日处理政务到深夜,难得睡个好觉,等他醒了,奴才一定告诉他您来过。

夏末的风不冷不热,吹在脸上十分温和,瑞王妃站在廊下,却只觉得周围的太监宫女都在看她的笑话,太监的话更像是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十几年了,她什么时候不是宫中的座上宾,皇帝不过是半个多月没有见她,这些太监就见风使舵的不把她当回事。

其实从前她并没有夜里不打声招呼就跑来见皇帝,只是如今皇帝对她显而易见的冷淡,她心底才格外敏感,觉得周围的人都在轻视她。

她站在夜风里,风吹的她薄薄的披风轻轻摆动,纵使两个宫女搀扶着她,她也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个上面有懂事的姐姐,下面有会撒娇的妹妹,全家最不受重视的二小姐。

十几岁的她在父母亲的房门前被拒,只是因为父亲外出回来带的礼物,姐姐有漂亮的布料,妹妹有昂贵的珠宝,她只有一些下人采买的吃食,她不服气,去找母亲哭闹,却被拒在门外。

那时候她站在门外,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和屈辱。

她一跃成为瑞王妃,成为皇帝的女人以后,再也没有人将她拒之门外过。

她咬了咬嘴唇,看着那紧闭的殿门,转头对太监道:去开门,进去告诉陛下,本宫过来看他。

太监面露难色,刚想张嘴,瑞王妃厉声道:还是你是在骗本宫?陛下根本没睡,是你阳奉阴违!几个太监宫女见她发火,全都像是被砍倒的花木,通通跪倒在地,为首的道:娘娘,陛下真的睡下了,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骗您啊!他面露难色,瑞王妃抬脚就打算忘里闯,一旁的小太监上去抱住了她的脚,哭诉道:陛下今日疲累,奴才求您先回去吧!这话说的好像瑞王妃不体贴不心疼皇帝。

瑞王妃一边试图抬脚一边怒声道:放开!又转头怒斥身边的侍女:还不赶紧把他拉开!她原本病了多日,此时已经是强撑着走到这里,太监说皇帝睡了,她一心把皇帝吵醒,勉强的大声说话,声音带着尖锐凄厉。

其实皇帝和玉笛真人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玉笛真人笑了笑道:娘娘还真是性情中人。

大半夜夜闯宫门,又闹又叫的,可不就是性情么。

皇帝垂着眼不说话。

外面瑞王妃声音凄惨的传进来,陛下,臣妾过来看望您。

玉笛真人还没说话,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躺着吧,朕去看看。

说完便起了身,玉笛真人急忙起来给他披上外衣道:夜风大,陛下披件外袍。

皇帝点了点头,提着两边衣襟转身出去了。

瑞王妃还在试图往里头闯,几个小太监哭着拦她。

皇帝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处乱糟糟的场景。

几个小太监看见皇帝出来不敢再拦,瑞王妃被侍女搀扶着走到皇帝跟前,殷切的看着皇帝道:陛下!皇帝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一凑近便闻到了她身上沉积的药味。

皇帝停住了再向前的脚步,关切道:你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些了?瑞王妃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梨花带雨道:陛下,臣妾终于见到您了!这还不算完,她又道:她们拦着臣妾不让进,还让臣妾赶紧离开!皇帝看了眼她身后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道:你身为王妃,她们不敢逾越。

一说这话,瑞王妃哭的更凶了,凄声道:陛下,申屠婵杀了絮儿!真的是申屠婵杀了絮儿!您快派人将她抓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摇晃着皇帝的手,声音嘶哑凄冷,脸上带着潮红和殷切,一双大眼睛像是在发光,看着让人心惊,又觉得诡异。

皇帝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夜闯宫禁就是为了这个?你怎么知道是申屠婵杀了她?你查出来的?瑞王妃泪流满面,哭着道:是她!是她亲口跟臣妾说的!皇帝只觉得荒谬至极,反问道:她亲口跟你说的?瑞王妃点了点头道:她仗着有太子妃撑腰,丝毫不把臣妾放在眼里,自己说是她杀了絮儿!陛下,你一定要杀了申屠婵,给咱们的絮儿报仇!她几乎是嘶吼出的这句话,皇帝却一脸的半信半疑,他甚至怀疑瑞王妃是不是病糊涂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不说他信不信申屠婵杀宇文絮,就说申屠婵当着瑞王妃的面坦然道自己杀了宇文絮,她是疯了吗?瑞王妃当下就能指挥侍从将她拿下。

皇帝犹豫的瞬间,瑞王妃却已经闻到了皇帝身上的郁金的香气,这是皇帝召幸宠妃时,奴才们在帐子间熏的香气。

她有些惊愕的望向紧闭的殿门,有些控住不住的想走过去,皇帝伸手拦住了她:怎么了?她在夜风里站了这么许久,皇帝却并没有提及让她进去,却还问她怎么了。

瑞王妃颤抖着唇看向皇帝,皇帝还是那个皇帝,看她的眼神中还带着关切,但是却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温柔。

她猝不及防的推开皇帝的手走向殿门口,可是在她走到殿门口时,一个小太监上去挡在了门前道:娘娘……一切都摆在眼前,勤政殿的后殿里有别的女人,瑞王妃几乎是僵硬的转过头:陛下,谁在里面……皇帝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道:你身子不好,该回去了。

她找皇帝来说女儿被害的事情,皇帝却在宠幸别的女人,连门都不许她进去。

她只觉得如坠冰窟,忍不住踉跄了一步,小太监赶紧扶住她,她趁着此时,抬手推开了殿门。

皇帝站在一旁脸色冰冷的看着她道:病了不好好回去休息,在这里闹什么。

外间的房间里有淡淡的香气,勤政殿里的一切还是如往日一般华丽。

瑞王妃的表情僵硬,眼神疯狂,她紧紧捏着双手,手臂跟着肩膀都在疯狂颤抖。

她转头看着皇帝声音声泪俱下:您说过我跟别的女子不一样的!申屠婵她杀了絮儿!她杀了我们的絮儿!第一百八五章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愤懑,甚至踉跄着想进去内殿,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谁,从她的手中夺走了皇帝。

女人总是无法相信男人的变心,总是无法接受自己好像突然的不被爱。

其实随着时间,随着瑞王妃青春不再,随着皇帝对她的新鲜感不再,这一切在宇文絮的成长中就能察觉到,但是瑞王妃被冲昏了头脑,她总觉得自己身为王妃,皇帝还要她,就是爱她爱到无法自拔的证明。

皇帝面带愠色,看向瑞王妃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你要御前失仪吗?上位者往往不怒自威,太监宫女们吓得几乎想要把脑袋缩回胸膛里。

瑞王妃扶着门恨声道:陛下是不要我们母女了吗?她明明在病中,却像是又极大的力气,绝望的挣扎,支撑着她在皇帝的视线下向内殿的门走去。

皇帝看着小太监道:把王妃送回府!几个小太监得了皇帝的命令上前将她扶住,任她垂死挣扎也拼命往后拖,口中劝道:娘娘,请您先回去吧!瑞王妃拼命挣扎,口中怒吼道:申屠婵杀了我们的女儿!你为什么不相信!你有什么资格做一个父亲?你怎配做人父!你是不是被殿内的狐狸精迷住了!她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嘴里说的什么,只是双目赤红,暴跳如雷的看向皇帝,却不知道已经触犯了皇帝的逆鳞。

真阳根本不是朕的女儿!皇帝面色阴沉,声音冰冷至极。

瑞王妃只觉得太阳穴尖锐的疼痛又开始了,宇文絮已经死了,她也病成了这个样子,皇帝却这么对待她,她掐住小太监的脖子,死命的站住,让他们停下拖她走的脚步,看着皇帝又哭又笑道: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不相信?!申屠婵杀了她,你却在这里宠幸别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她说着就要扑到皇帝这边,皇帝却神色冰冷的道:因为朕滴血认亲过!瑞王妃只觉得荒谬,宇文絮一出生她就偷偷拿了瑞王的血滴了一次,宇文絮根本不是瑞王的血脉,怎么可能不是皇帝的。

她只当皇帝是想要舍弃她,愤怒的道:你骗我!就为了舍弃我们母女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薄情寡义,咱们十几年的情意,比不上别人的花言巧语吗?她说着抬手指着紧闭的内殿大门。

她今夜莫名其妙的闯宫,一来就闹,皇帝只当她是病的神志不清了,冷声道:将瑞王妃送回府,无诏不得入宫。

这句话几乎标志着瑞王妃失宠了。

瑞王妃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脸色像是鬼魅一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这样又哭又叫的闹了一场,不仅连内殿的们都没进去,更是见都没见到内殿的女子。

天亮的时候皇后这边就知道消息了,翠凝是太安公主的人,申屠婵自己也跟着知道了。

申屠婵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道:真是好消息,娘娘,瑞王妃要死了。

太安公主看着她不解道:本宫原以为昨夜皇帝就会误杀了她。

申屠婵下手向来快准狠。

听了这话,李静姝抬头道:这么死太便宜她了。

申屠婵没说话,笑了笑起身出去了。

瑞王妃醒来时已经在瑞王府了,她恨得几乎要吐出一口鲜血,皇帝竟然这样对她。

皇帝不帮她,那她就自己来。

皇帝因着瑞王妃的事情也有些不愉快,下朝回来他就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从来没有针对过瑞王妃,对后宫的女人向来也是尽量一碗水端平,皇帝便忍不住抱怨道:瑞王妃恐怕是病糊涂了,你叫宫中的太医多关照关照她。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皇后却依然温和的道:陛下放心,女子上了年纪总会多思多想一些,臣妾前几年也是如此,瑞王妃年纪也不小了,又在病中,过几日心中想开些就好了。

皇帝似乎都快忘了瑞王妃年岁也不小了,几十岁的人了,却跟玉笛真人争风吃醋。

对于瑞王妃说的申屠婵杀宇文絮的事情,他之前叫侍卫去查过一番,此事跟申屠婵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过了两三日,皇帝晚膳的时候突然昏倒了,把一起用膳的贤妃吓得不轻,几乎是哭着对皇后表态不是自己害的皇帝。

皇帝很快就醒了,太医的诊断是中毒,但是皇帝这几日因为瑞王妃的事情心烦,吃的不多,所以没有大碍,催吐出来养一养就好了。

可是他之前的修行算是一下子化为乌有了。

这算是震惊朝野的大事,皇帝竟然在后宫中了毒。

皇后难辞其咎,只得安排慎刑司大肆搜查,最后查出了个受过瑞王妃恩惠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遭受了严刑拷打之后供出了瑞王妃。

瑞王妃恨皇帝不为宇文絮报仇,恨皇帝移情,要毒死皇帝。

赐死的白绫是皇后身边的嬷嬷端过去的。

瑞王妃形容枯槁,病的头脑昏沉,她看着托盘中白惨惨的缎带,哧笑了一声道:她们害我的絮儿,还来害我,陛下却不相信!她说着扑下床来要掐嬷嬷的脖子,被两个宫女按在了地上。

那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娘娘,太医说您原本也就剩下半年的寿命了,皇上却还决心赐死您。

瑞王妃伏在地上又哭又笑,她拼命了半辈子,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两个太监拉起缎带时,她开始拼命挣扎,保护的极好的指甲在地上抓断,嘶吼道:让我见申屠婵!再让我见申屠婵最后一面我就自尽!嬷嬷把这话传给皇后时,皇后允了,事后皇帝问起来也算是她全了瑞王妃的心愿。

申屠婵一个人进了瑞王妃的屋子。

从前华贵的主屋,如今主子不得宠了,到处都是盛极而衰,华丽中透着落寞的气息。

瑞王妃突然握着簪子从屏风后面扑了过来,被申屠婵一掌推倒在地上。

她摔在地上,手中的金簪甩出好远,申屠婵看着她道:你输了。

输赢这件事,好像是瑞王妃一生的心魔。

她恶狠狠地瞪着地毯道:小贱人,你跟皇后联手了?你是怎么买通宫里的人的?!申屠婵走了几步,坐到了一旁的锦凳上,平静的道:我并没有跟皇后娘娘联手。

瑞王妃像是受了大刺激,从地上爬起来道:我不相信!我不信!她想不明白,如果只是一个单枪匹马的申屠婵,她怎么可能会输!第一百八六章申屠婵含笑看着她道:娘娘,跟我联手的是瑞王啊。

她的话像是雷霆一样击打着瑞王妃的精神,瑞王妃摇摇欲坠,甚至觉得是自己耳鸣听错了:你说什么?申屠婵善意的解释道:陛下跟宇文絮滴血认亲不成,是您的正牌夫君瑞王做的手脚。

不等瑞王妃跌倒,她又道:宫中害您的小宫女,她的姐姐在瑞王府被你打死了,她也是瑞王送到太子妃眼前的。

瑞王妃愤怒的嘶吼了一声,抱住自己的头跌坐在地上。

申屠婵站起身走近她,笑道:娘娘,这其实不算联手,只是瑞王殿下利用我,将您给除掉了啊。

瑞王妃有多少年没有正眼瞧过瑞王了,自从宇文絮出生没多久,她和皇帝的事情东窗事发,瑞王一开始是隐晦的劝她跟皇帝断了,她依旧我行我素,后来见她没有任何回心转意的意思,瑞王便开始对她和皇帝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从前觉得是因为瑞王对她情深似海,所以包容着她,后来瑞王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见也不见她,她有皇帝,因此并不在意。

她这一生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皇帝和瑞王的爱,现在,到了最后,申屠婵却告诉她,这皆是一场虚妄。

她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烂,喉咙里的呜咽断断续续,像是濒死的野兽在嚎叫。

申屠婵悲悯的看着她,声音平静道:你以为自己玩弄了皇帝和瑞王是吧?可惜了。

瑞王妃终究还是放声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她咬的太用力,嘴唇被牙齿咬破,淌下鲜血来,血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沾了她的脖颈。

她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叫,披头散发,看着就是痛不欲生的模样。

申屠婵却还在一旁诛心:娘娘,瑞王就是为了让陛下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呀。

瑞王妃泪痕满面,几乎用尽了全力指着申屠婵:那又如何!是你害死了我女儿!申屠婵蔑视着她,绕着她走了一圈,她像是在欣赏着瑞王妃的狼狈之像。

最后她脚步不停的向着门外走去,轻声道:瑞王妃,后会无期。

瑞王妃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手指狠狠的抓在地上,抓出痕迹,抓出血。

她这一生短暂,后半辈子都是风光的,但是这风光下却掩藏着无数欺骗。

随着申屠婵出来,宫女嬷嬷们与她擦肩而过进了内室。

嬷嬷上来温声道:小姐要回去了吗?一门之隔,白绫绕上了瑞王妃的脖颈,她嘴唇上流下了更多的血。

申屠婵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道:打搅嬷嬷了,告辞。

瑞王妃像是被折断了脖子的鸟一样垂下了头,申屠婵含笑走向了瑞王府门外。

瑞王妃死了,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变成了玉笛真人,皇帝要封她做夫人,她却坚辞不受,并说只要能伴驾便心满意足。

皇帝龙颜大悦,对她的宠爱也与日俱增。

太子府这边,白侧妃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因着在孝期,太安公主并不能声势浩大的把秦云香和翠凝弄进太子府,秦云香等不了两年多,皇后懿旨后,便只能一顶轿子抬进来,太安公主赏赐些东西,敬个茶,这事情便成了,她便成了新的侧妃,只因秦是皇后的姓氏,便赐了封号,称呼为云侧妃。

翠凝那边,需要太安公主去向皇后开口要人,秦云香刚入太子府,太安公主自然不会挑这个时候去做坏人,就把这件事推到九月秋猎之后。

新的云侧妃是庶女,对待太安公主毕恭毕敬。

这应该是太安公主最舒心的日子了,地位稳固,夫妻相敬如宾,妾室畏惧,除了没有子嗣。

转眼便到了九月,秋狩在即。

宫中伴驾的是皇后,贤妃,还有玉笛真人。

太子府这边,白侧妃已经大腹便便,生产在即,定是不能随行的。

因此太安公主便带了云侧妃前去,剩的几个妾室,是没有资格去的。

自从太安公主跟申屠婵提及李静姝,申屠婵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李静姝。

李静姝对她很好,好到申屠婵觉得比申屠祺和冯婴如对她还要好。

几乎是无微不至。

申屠婵不喜欢炎热,刚晒过的被褥李静姝不允许侍女马上给她铺上,而是要放在房间里阴一天才能给她用。

申屠婵太瘦,最近在补身体,她便亲自下厨,还学会了做些漠北的面点。

申屠婵走到小厨房窗外时,李静姝正一袭素衣,卷着两只袖子在和面。

曾经大晋朝顶级的贵女,这会儿上裹了块布,浑身上下就一副上好的红玛瑙耳坠看起来价值不菲。

她垂着头,十分认真,额上有些细细的汗。

一旁的小侍女给她打扇,笑着道:小姐,奴婢和好了,调好馅,您倒个模子也是您的心意了。

李静姝十分固执的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我乐意做这些。

申屠婵一直站在窗外,没有进去,也没有说话。

直到李静姝做完了糕点,净了手,出来碰见她下了一跳。

李静姝没想到申屠婵站在这里,有些僵硬的道:你怎么在这?申屠婵像是没事的人一样笑了笑道:原本想问问你收拾好了东西没?她们要跟着太安公主去参加秋猎的。

李静姝知道这段时间太安公主的态度已经十分明了,就是在防着她了,很多时候都在避免她跟申屠婵呆在一块,因此她以为,太安公主不会让她跟着去秋猎,而是会让她待在府里照顾白侧妃。

听申屠婵的意思是让她去,她十分高兴,笑道:还以为公主不打算带我,放心吧,一日就能收拾好!两人便有说有笑的往李静姝的院子里去,李静姝忍不住问道:你刚才看见我做糕点了吗?申屠婵点了点头,她道:我做了挺多,是打算给你和公主带着路上吃的,这回我自己也要吃了。

申屠婵笑了笑道:下次别弄这些了,侍女们会做的。

李静姝敷衍的点了点头,明显没往心里去。

等李静姝回了自己的院子,申屠婵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和太安公主商量了后决定带李静姝去,是为了给李静姝寻个功勋子弟做夫君,她们想让李静姝自己见见。

第一百八七章姜澜也混在秋猎的队伍里。

东都城的秋天气候宜人,温度舒适,太安公主坐在车里还忍不住道:可惜天气暖和,见不到满山红枫。

太安公主和李静姝都兴高采烈的,只有申屠婵心事重重的样子,李静姝诧异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申屠婵摇了摇头道:没有,就是感觉这种出行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有些担心罢了。

这不是申屠婵的性格,她总是像个猎人一样,李静姝忍不住愣了一下,又担心申屠婵会更加焦虑,笑着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

申屠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宇文极自从把玉笛真人推荐到皇帝身边以后,皇帝便对他十分信任,最近倒是真的春风得意。

到了营地,距离皇帝最近的左右帐子就是皇后和太子,紧挨着太子的就是太子妃。

申屠婵不知道为什么,一进营地眼皮就突突直跳,她只当自己是舟车劳顿需要好好休息。

她是和李静姝一个营帐,姜澜根本没机会来见她。

夜里她早早睡了,到了第二日,皇帝开始狩猎,她跟着太安公主的队伍骑马出行,在亲卫队伍中看见乔装之后的姜澜。

李静姝不会射箭,骑马也是略懂皮毛,因此只是在营地里等候。

第一天上午的狩猎平平静静的,只是太常少卿的女儿不小心被流箭射伤了手臂。

狩猎中有人中流箭是几乎年年都有的事情,这也没办法,只能让身边的侍从多注意。

下午天气有些炎热,太安公主不想去,但是宇文极兴致很高,叫了身边的小厮来传唤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有些恼怒,只是夫妻一体,在这种地方,皇帝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她不能不给宇文极面子,只得有些烦躁的忍了,出了营帐便换了一副笑脸。

申屠婵将她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骑马入了密林,和宇文极拉开了距离,太安公主忍不住道:一点不奇怪母亲接受不了女儿远嫁,本宫若是还在京都城,哪里会受这种气。

言语里带着冷嘲,却并没有抱怨的意思。

申屠婵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样的日子,太安公主还要过许多年,即便是做了皇后,她也必须听从宇文极的指派,以宇文极为天,京都城会在她的回忆里越来越好,越来越使她向往。

两人又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便见一只狐狸受了惊吓,疯狂的往她们这边逃蹿。

太安公主的马是老马,见状十分沉稳的向一旁躲了几步,而申屠婵御马之术娴熟,一开始选的就是年轻的,精力旺盛的马,但是弊端也显而易见,此时见到逃窜过来的狐狸有些受惊的前后挣扎。

申屠婵两只手掌控缰绳,随着狐狸跑过来,宇文极身边的护卫开始朝着狐狸放箭。

但是七八只箭矢下去都没有射中那只狐狸,申屠婵看着越跑越近的狐狸,操控缰绳打算拉着马后退几步。

一支羽箭飞快的向她袭来,不是冲狐狸,不是冲她的马,直白的,挟裹着风声向她刺了过来。

这一瞬间,申屠婵还没来得及仔细想什么,另一支羽箭像是流星一样从申屠婵身后飞了出来。

两箭相撞,最后同归于尽落在地上。

申屠婵没有回头,她知道自己身后的是姜澜。

那狐狸从申屠婵的马下逃窜走了,惊的马嘶鸣一声后退了几步,险些撞到后面的马。

宇文极脸色十分难看,转头看着自己身后的侍从以及附庸,怒声道:何人向太子妃她们放箭,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侍卫从一众随从中驱马出来,太安公主眼神凌厉的看向他,赶在宇文极前面发言道:为何向本宫的人放箭?那侍从有些紧张的下马磕头道:属下是第一次为太子护驾,心中紧张,原想要射狐狸皮献给太子殿下,技艺不精险些误伤,请娘娘责罚!他坦坦荡荡,声音极大。

太安公主并不怎么相信这是无心之举,她咬了咬牙,几乎片刻就打算处死这个侍卫,抬起头来还没开口,宇文极便道:忠勇有余,技艺粗陋,是为狂妄!那侍卫砰砰磕了三个头,大声道:殿下教训的是!这对君臣你一言我一语,宇文极明显是想保下这个人。

太安公主重重咬了咬犬齿,一时间进退两难,若是叫她放了这个侍卫,申屠婵是她的人,她以后还如何服众,而且这不仅仅是服众的事情。

她的无限犹豫在时间上只是几息的安静,申屠婵笑道:殿下,若不是他说出这番话,我还以为他是想杀我呢!说完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从又道:若不是我的亲卫眼疾手快,恐怕我这会已经命丧黄泉,镇北侯府得给我准备棺椁了。

她说完抬头笑着对上宇文极的视线。

宇文极的脸色一直是严肃的,闻言道:今日申屠掌事受了惊吓,这小子犯了大错,便将他杀了给你解气!申屠婵毕竟没有真的受伤,宇文极刚说完,他身后的一位官员便道:殿下,申屠掌事虽不是仆人,却一样侍奉于太子妃,叶小侍卫也是您的下属,狩猎途中难免失手,怎么能谈上将叶侍卫杀了给申屠掌事解气!言语里皆是对申屠婵的不满。

太安公主抬头笑道:你的意思是本宫没有这么大的脸?那官员连道不敢。

太安公主哼了一声,显然此事不能轻易作罢。

宇文极打圆场道:既然如此,便罚叶侍卫五十军棍吧,太子妃觉得如何?五十军棍不是好受的,身体虚弱就是一命呜呼,这侍卫就算是保下姓名。

也算是吃了顿大苦头。

太安公主知道此事已经不可更改,从善如流道:殿下英明,多谢殿下。

她说完,宇文极便看着地上跪着的侍从道:回了营地自领五十军棍!这件事算是揭过了。

回程中,太安公主和申屠婵皆是一言不发。

姜澜在中途离开了一会,很快就回来了,给太安公主和申屠婵带了水和果子。

申屠婵仿佛并不在意刚才那件事,走了没多久又遇到了一只狐狸,她哼了一声,飞快搭弓射箭,一箭将那狐狸射死。

她使得力气不小,狐狸被穿透心窝撞在一旁的一根树干上。

胡刀下马去捡,申屠婵眼神冷厉,唇角含笑,看着宇文极道:献给太子殿下。

她那一箭没有任何技巧,狐狸鲜血横流,伤口血肉模糊,已经没办法整张剥皮。

宇文极笑了笑道:掌事箭法不错。

第一百八八章一回营地太安公主便将手中的马鞭重重的扔在桌子上道:欺人太甚!侍女服侍她和申屠婵脱下披风,申屠婵淡淡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这是营帐,隔音自是不如太子妃的宫殿。

李静姝已经从随行的侍女那里听到了前因后果,但是她没有马上管这件事,而是道:皇帝那边出事了。

太安公主和申屠婵俱是一惊,异口同声道:何事?皇帝狩猎途中遇到了一只熊瞎子,成国公原本想要护驾,却被那熊瞎子一巴掌招呼在了脸上,不过侍卫救得及时,命没事,毁容了。

太安公主闻言有些失望的哼了一声,申屠婵看了她一眼道:皇帝呢?李静姝接过侍女手中的茶水放到申屠婵面前的桌子上道:安然无恙。

恐怕是成国公自导自演的想要落个救驾的功,结果遭到反噬。

太安公主还沉浸在今天和宇文极的争执中,夫妻都是热衷于权势的人,随着宇文极继位的进程,如今矛盾凸显。

但是她只是个太子妃,女人依附于男人,是自古就天经地义,阴阳调和的事情。

太安公主手中没有能与宇文极抗衡的东西。

申屠婵足够了解她了,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提醒道:娘娘,皇后娘娘背后的秦家手握兵权。

因为秦家过于庞大,为了达到某种平衡,秦家的女儿可以做皇后,却不能生下继承人,秦家这一代的小姐可以做太子侧妃,却不能做王妃或者太子妃。

这是大周皇权与兵权的制衡。

太安公主抬头看向申屠婵,申屠婵并没有看她,坐下将茶盏端起来,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是嫡母,又是养母,宇文极用着秦家,却未必看重和信任秦家,对他来说,成国公才是自己人,娘娘,您贵为太子妃,只要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有了拉拢秦家的资本。

太安公主微皱眉头:可是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本宫才能生育。

申屠婵抬眼看她:白侧妃就要生产了。

这是去母留子的意思。

太安公主不是傻子,眯了眯眼道:她是宇文极的心头好,你这么快就动她,是因为今日的冷箭吧。

申屠婵十分坦然:我素来睚眦必报,宇文极今日未必不是真的想杀我,他想动我,我为什么不能动他心爱的人?申屠婵的话虽这样说,但是太安公主比申屠婵更明白,如果今日宇文极是真的想要动申屠婵,他并不是针对申屠婵,而是立在申屠婵前面的她自己。

她压着声音冷冷的道:恐怕他是为了拔去我的爪牙,就算是猛虎,没有了爪子和牙齿,也是被当成猫玩弄的下场。

申屠婵没有接她这句话,她已经把答案告诉太安公主了。

她看着一旁的侍女道:去把五公子唤过来,就说今日他救我有功,太子妃要赏赐他。

侍女应声去了。

往常李静姝都是避着姜澜的,姜澜对她十分防备,她对姜澜一直是漠视,仿佛这个人真的只是个亲卫,但是今日她坐着没动。

申屠婵并不在意。

姜澜一进来,太安公主便道:今日多亏有你。

姜澜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看了一眼坐在申屠婵旁边的李静姝,目光不善。

李静姝视若无睹,垂着眼睛看申屠婵放在膝盖上的手。

申屠婵像是感觉不到身边的激流暗涌,看着姜澜道:你今日独自行动是去做什么了?她看见了。

姜澜的目光落在她身边便变得十分明亮,含笑道:耍了一只熊瞎子。

成国公受伤是他动了手脚。

没等太安公主和申屠婵说话,他又道:可惜了,还活着。

但是他面上没有半分可惜的样子,显然是还有别的准备。

申屠婵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小心些,宇文极最近正盯着我们。

姜澜郑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

申屠婵叫他过来也只是问问他今天去干什么了,问完便道:不知道宇文极是打的什么鬼主意,这几日你保护好太安。

太安公主其实并不会有事,起码在她还没坐上后位之前,她都不会有事,真正会有事的人是申屠婵。

最锋利的永远是最先折断的。

姜澜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申屠婵再次提醒他道:不要为我担心,保护好太安和初元就行了,我有自保能力。

李静姝闻言看了申屠婵一眼,她知道今天如果不是姜澜在申屠婵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是她没说话,姜澜沉默着点了点头。

翌日,申屠婵在皇帝的篝火宴会上见到了成国公。

他头上包了纱布,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在篝火之下十分诡异。

申屠婵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甚至笑着道:国公爷真是福大命大。

成国公哼了一声道:彼此彼此,申屠小姐也是个命硬的。

申屠婵十分轻松的笑了:过奖了,我的命一直很硬,而且向来克想害我的人。

成国公转了转眼珠,似乎十分不屑这句话,但是这个动作使他更显得诡异,像是墓地里爬出来的残破老尸。

申屠婵轻蔑的道:国公爷这副鬼样子,还是不要去吓陛下了。

说完施施然走了。

太安公主看到忍不住问:你说了什么?把他气成那样。

申屠婵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道:说他看面相就是个短命鬼。

这话算是十分刻薄了,太安公主微微诧异,申屠婵却径直坐回宴席上去了。

太安公主跟几位贵妇寒暄了一番才回到席上,申屠婵只是大周的客人,因此位置在后面一排,倒也离太安公主不远。

皇帝正坐在席上品评烤出来野味,并笑着招呼皇后品尝,玉笛真人坐在贤妃下首,这其实算是她正了八经在朝臣和官眷面前初次亮相。

朝臣们并不能过于直白的看向宫妃,因此官眷们便隐晦的往那边看,但是任由她们瞪掉眼珠子,皇帝皇后都没有介绍玉笛真人的意思。

申屠婵心下冷笑,因为介绍不出来,既没办法当客卿对待,也没办法当宫妃介绍。

她一抬头,玉笛真人正看着她,便微微一笑,仿佛只是个善意的贵女。

第一百八九章皇帝突然开口询问宇文极:听说太子府有个侧妃快生了?宇文极起身回答:回父皇,太医说应该是个小皇孙。

他说着脸上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

皇帝抚掌而笑:好,这是你的第一子,当重重有赏。

太安公主是正室,与有容焉一般起身跟着太子一起谢恩。

皇帝又道:听皇后说太子妃十分贤惠,将那侧妃照顾的极好,你可不能因为妾室生了子嗣就冷落太子妃。

皇帝显然喝的有些多了,竟直接在宴上说教起了太子。

宇文极面带诚恳道:父皇放心,儿臣与太子妃感情甚好。

皇帝点了点头,皇后赶紧指着桌子上的鹿肉另起了个话头。

宇文极坐下之后便看着太安公主身边的侍女道:鹿肉上火,秋日又干燥,回去记得给娘娘泡些菊花茶。

侍女恭敬的应下,太安公主连脸也没有转,只是含笑道:多谢殿下。

两个人看着毫无嫌隙,相敬如宾的样子。

夜间散了宴会,宇文极走在太安公主旁边,显然是要去太安公主的帐子,刚走出宴会的大帐,他的近身小厮便在一旁候着,显然是有话要说。

宇文极皱了皱眉道:怎么了?是有要紧事?那小厮犹豫了一瞬,显然是并不多么要紧,但是也算是个正事。

太安公主看了看宇文极笑道:是要臣妾回避吗?太安公主也是个人精,她若是想要回避便直接回避了,如此一问,宇文极只好道:夫妻一体,有什么不能听的。

说着转头看向那小厮,面上和气道:什么事情,说吧。

那小厮低着头禀报:殿下,叶侍卫….死了。

宇文极吃了一惊:死了?不是挺过五十大板了?申屠婵和李静姝跟在他俩身后呢,闻言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申屠婵以眼神向李静姝示意,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太安公主也面带惊讶:好端端的怎么死了?这话牵强,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端端。

小厮有些惶恐的道:他伤的重,伤口发炎服用了药,但是今日宴会,跟她同房的侍卫劝了他几口酒.....服药是必须忌酒的。

宇文极的脸色铁青,几乎要在众人之下失态,恨铁不成钢的道:他们的脑子里是酒糟吗?蠢死算了!那小厮低着头不敢说话。

宇文极十分无奈的扶了扶太阳穴,怒声道:还不快滚!太安公主拼命压抑脸上的笑意,显得面色古怪,她头一次见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自己把自己蠢死了。

李静姝唇角勾起一点冷笑道:真是懂事。

宇文极头也没回,哼了一声径直往太安公主的营帐去了。

申屠婵进了自己和李静姝的营帐,姜澜正在等着她,见她进来晃了晃手中的小酒坛子。

申屠婵微微一笑:是你干的?姜澜摇了摇头:我让胡刀去做的。

说着他吹了声口哨,胡刀才掀帘子进来,站在门口笑嘻嘻的道:见过小姐。

申屠婵接过姜澜手中的酒坛子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好像是药酒,她闻完递给了李静姝,才问道:这是什么?胡刀抓了抓脑袋笑道:只是酒里弄了点药味,其实并不是泡出来的药酒,营地乱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一群人都喝了没事他就喝了,可惜他在服药,喝了这个,还没半个时辰就毙命了。

姜澜笑着道:法不责众,只能怪他自己作死。

申屠婵欲言又止,这不是姜澜第一次为她杀人了,从宇文絮开始,这都只是开端。

她叹了口气,终究没说这件事,只道:成国公那边暂时先别动,看看宇文极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澜没有应,收敛了笑意道:左不过是打跟成国公差不多的主意。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没办法,他是太子,咱们受制于人。

这是最让他们难受的,宇文极不是第一次搞小动作了,他默许郭彦害申屠婵,甚至把雪衣弄进太子府。

任由成国公把秦氏弄进太子府跟太安公主抗衡。

他一直在默许对太安公主的打压,但是太安公主却不能对他有任何反抗,他是太子,太安公主还要指望着他才能成为皇后。

这就是个死局。

对付白侧妃,也是只能迂回着来的,不能把宇文极逼急了。

等姜澜和胡刀走了,两人收拾后躺下,烛火幽暗中,李静姝轻声道:我想去宇文极身边。

跟上次要去成国公身边一样,只是这次不是问句。

申屠婵叹了口气:宇文极不喜欢你。

夜色中,李静姝摇了摇头:不需要喜欢,只需要他想利用我就行。

申屠婵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依然道:没必要,快睡吧。

李静姝不解:为什么?这样是个很好的法子,我们总要在宇文极身边安插些人,我去不是最好的吗?她甚至有些失态的坐起了身。

申屠婵一只手臂枕在头下,她在昏暗的烛光里看着李静姝道:对,你现在是觉得要为太安公主和我牺牲,若是你真的得到宇文极的宠爱了呢?太安会毫无芥蒂吗?况且你又不喜欢宇文极,有一天你不会后悔吗?你又不欠我和太安什么。

太安公主是不喜欢宇文极,但那只是因为宇文极心中一直都有白侧妃,她知道,所以便一心想着权势,可是若是李静姝再来分宠呢?也许一开始,她可以很坦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呢?人是很容易忘记初心的,太安公主会怀疑李静姝,李静姝未必不会对太安公主有微词。

权势惑人。

李静姝咽了咽唾液道:我不为了太安公主,我是为了你,我现在是徐初元。

申屠婵笑了,她笑道:那又如何?便是我的亲兄长申屠丹林,也没有替我牺牲的义务,他是他,我是我,要报仇是我自己的决定,因为所造成的后果也得自己承担,我已经对不起小满了。

李静姝却比她更有底气:可是小满愿意,我也愿意。

申屠婵翻了个身,她看着李静姝道:没有人天生该为谁牺牲,我父母那样疼我,在他们坚定地留在漠北,愿意为漠北战死的时候,一样毫不犹豫的把十岁的我留在汉中,最后让我一个人回了京都城,他们真的很疼我,用尽了毕生的心血培养我,我并不是他们的绊脚石,他们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我,现在也在做我想做的事而已,我父母能承担自己做事的后果,我也能。

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远。

申屠夫妇并没有为自己的儿女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们只教会了儿女们活着,生活,不去给他们枷锁,可是也没有多少陪伴,既自私,又开明。

而申屠婵受这种影响很深,她甚至试图把这种想法教给姜澜和李静姝。

第一百九十章李静姝是无法说服申屠婵的,但是她又不能自作主张,只好有些不高兴的躺下。

她在营地待了几天待得心烦,就打算跟着狩猎队伍出去。

最后几天的狩猎是皇帝打头,众人跟着皇帝在狩猎圈子里奔腾,除了皇帝,其他人是射不到什么猎物的,但是相对也安全许多,太安公主便同意李静姝跟着出去了。

寻常的山林喧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日频繁的狩猎,今天的山林格外寂静。

女眷不多,基本都在后面跟着。

太安公主是跟着宇文极的,胡刀今日也跟在太安公主身侧。

申屠婵兴致不高,跟李静姝骑马走在后面。

林子里安静的有些诡异,申屠婵不由得握紧了身上的佩剑。

前头皇帝突然打破了丛林中的宁静:今日林中怎么这般安静?一旁的宇文极笑道:父皇骁勇,猎物恐怕已经快被猎尽了。

皇帝听了有些高兴道:自从开始服用玉笛真人的金丹,朕感觉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旁边的几个将军也附和着称赞皇帝。

申屠婵环绕了一下四周,树木参天,这是前几日没有走过的一条路。

皇家出来狩猎的地方都是搜查过的,没有什么危险才敢让皇帝过来,按理说应该是无比安全的。

但是随着丛林越走越深,大家都有些不安。

一位将军便道:陛下,这一路走来都是兔子山鸡之类的,恐怕前面也没有什么大物了,不如掉头走别的路。

皇帝觉得有些扫兴,但还是赞同他的意见,命令众人掉头回去。

李静姝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她觉得有些冷,向着申屠婵凑了凑道:有些冷。

申屠婵还没说话,身后的丛林里一跃蹿出一只斑纹豹子。

它像闪电一样冲了过来,姜澜几乎是瞬间便举弓去挡,豹子十分警惕,没有抓姜澜便跃到了另一边。

人群顿时惊慌失措,皇帝和随从们纷纷开始射箭。

那豹子极其灵活,再次飞身扑了上来,申屠婵直接转身抱着离她很近的李静姝摔进了一旁的草丛。

豹子将申屠婵的马扑倒,一口咬在了脖颈上,马的嘶鸣声刹那间响彻山林。

宇文极一只羽箭射在了豹子腿上,大声喝道:快闪开!那豹子中了箭,似乎是被激怒了,抬眼看了申屠婵一眼,姜澜一把刀投掷过来,结果被它跳开了。

申屠婵在众目睽睽下抽出双剑,并将李静姝护在身后。

侍卫们开始像是下雨一样放箭,那豹子连中两箭,但还没死,申屠婵正要松口气,丛林里竟然跳出一只体型更大的豹子。

它像是饿了数日,扑上来就咬住了一个侍卫。

姜澜刚下了马,豹子就躲开羽箭向着地上的申屠婵扑了过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申屠婵提剑去挡,那豹子力气之大,竟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侍卫们不敢再射箭,怕射到申屠婵和李静姝,只宇文极和几个将军还在持箭瞄准两只豹子试图放箭。

巨大的豹子也中箭了,它愤怒的嘶吼了一声,申屠婵几乎能闻到豹子身上的腥气,她正要全力举剑再试一次。

申屠!李静姝几乎是瞬间从她身后扑了上来,两只豹子一前一后的咬中了她。

她面对着申屠婵,嘴里后半句的话还没说完:小心……一瞬间,她便被两只豹子拖了出去,众人纷纷又开始放箭,豹子中箭了,李静姝也中了一箭。

李静姝!申屠婵飞身要去上前,那只大的豹子直接舍弃李静姝再次向她扑了过来。

姜澜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捡起地上的刀重重刺了过去,直接将那豹子一刀穿透。

他另一只手勾着申屠婵的腰往后拖了拖,才抬眼看向李静姝那里,李静姝活不成了。

她脖子被从后面咬断了,背上还中了一箭,但是她还执拗的看着申屠婵,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她动了动唇却没说,或许是说不出来了。

申屠婵死命的挣扎,她的眼泪滚滚落下,那两只豹子死了,李静姝奄奄一息倒在地上。

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林中一片血迹。

众人护着皇帝,几个侍卫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徐初元毕竟是镇北侯府的表小姐。

姜澜松开手,申屠婵马上扑到了李静姝身边。

李静姝倒在血泊里,她一双大眼睛死死的看着申屠婵,努力从喉头挤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别…丢下我。

说完瞳孔便开始散掉,申屠婵几乎是泪流满面,她将血淋淋的李静姝抱在怀里道:我带你回大晋!我们回大晋!李静姝笑了笑,似乎想再说一句什么,但是她一张嘴便涌出了无数血沫,她只呢喃出了两个字:申屠…..李静姝闭上了眼睛,她终其一生都在追逐的爱意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

宇文极和太安公主已经下马围了过来。

申屠婵死死抱着李静姝,眼泪顺着她的鼻梁滴下来,她一口咬在李静姝的肩膀上,压抑着口中的呜咽声,又像是要留下什么痕迹一样咬着李静姝。

太安公主十分担忧的上前道:申屠……申屠婵像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她恨得几乎要发疯,她千里迢迢把李静姝带过来大周,还说给她新的生活。

现在,李静姝死在了她的面前,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宇文极面带伤感的垂下手中的剑道:申屠小姐,节哀。

申屠婵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她像是要把时间永远留在这一刻。

众人开始急匆匆的护着皇帝回营,太安公主和太子府的侍卫留在这里等着带申屠婵和李静姝走。

皇帝和宇文极一走,姜澜就蹲下去摸申屠婵的脸,温声道:别咬了,咬我吧。

太安公主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也擦了擦眼眶道:申屠,松开她吧。

申屠婵一直都没有说话,李静姝的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衫。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松开了李静姝。

李静姝那美丽娇艳的容颜还是完好的,申屠婵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站起了身,她还在掉眼泪,但是表情已经与往日无异,她看着李静姝的尸体道:我一定会带你回大晋,你不需要李家,我要把你葬在申屠家的坟冢里。

她的表情像是覆了一层寒霜一样,大周夺走了她从小到大亲人一样的小侍女,也夺走了她的好朋友。

第一百九一章返程的时候申屠婵已经平复了,她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

姜澜和太安公主都很担心她,因为她才失去小满没多久。

申屠婵回了营地一进营帐便看见李静姝放在衣箱旁边的绣鞋,她今日穿的骑装,这双绣鞋是她平日里喜欢的,便没有收起来。

申屠婵走过去弯腰将那双绣鞋捡了起来放在了匣子上,她转身坐回了一旁的锦凳上,靠着桌子看着那绣鞋发愣。

夜色渐渐落了下来,姜澜端着吃食进来了,申屠婵还在望着那双绣鞋。

姜澜放下托盘走到了她身边,也许是申屠婵也害怕营帐内令人窒息的安静气氛。

她低声道:我从来不在意自己对得起谁,对不起谁,可是我现在是真的对不起李静姝。

姜澜上前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我听太安说她对你很好。

申屠婵又有眼泪落下来,她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自暴自弃的道:对,真的很好,比亲姐妹还要好。

姜澜摸了摸了申屠婵的发髻,他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申屠婵噙着泪摇了摇头道:李静姝对我来说不一样,我们针锋相对,又惺惺相惜……姜澜靠近她,似乎是想要给予她一点温度,申屠婵将头埋在姜澜的身上,她控制不住的掉眼泪,一开始是哽咽,最后变成失声痛哭。

她像是要哭尽从十岁就开始的委屈,从见徐氏的最后一面,到如今李静姝死在她面前。

为什么是李静姝啊?她泪眼朦胧的看向姜澜,任由紧剩的脆弱将她彻底席卷:为什么是她?她一定以为离开李家会过的更好!姜澜!是我….是我杀了她!她在这小小的营帐里哭的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像是哭李静姝,又像是哭自年少起便开始失去的人。

人常常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申屠婵觉得李静姝的沉静性格好,李静姝觉得申屠婵的雷厉风行好。

申屠婵重重咬着下唇,她无法避免的想起,那时候在大晋深深的宫掖中,一脸狠毒撞在她肩上的少女,少女咬着牙说‘你非死不可’。

最后的结局竟然是少女挡在她面前被野兽咬断了脖颈,只唤出了一声‘申屠’。

她一定是有话跟自己说的吧,可是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别丢下我’。

而她们之间最后一句正常的对话竟然是‘有些冷’,李静姝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们一路走来,从大晋的宫廷到大周的太子府,从仇敌到好朋友,李静姝那么信任她,那么真诚的对她。

她申屠婵何德何能啊!姜澜看着她不由得跟着红了眼眶,他头一次见这样的申屠婵,镇北侯夫妇死的那天晚上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么哭,也许没有吧,那个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无依无靠,根本不敢哭吧。

他再次摸了摸申屠婵的头道:哭吧,我会陪着你的。

申屠婵哭到哽咽,哭到她拼命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在这个鬼地方失去了小满,又失去了李静姝。

她像是自虐一般重重一掌拍在身旁的桌面上,拇指上带着的玉戒应声而断,申屠婵也像是濒临崩溃一样昏了过去。

姜澜瞬间慌了,赶紧将她抱了起来高声呼唤侍女进来。

太安公主带了自己的太医来,太医上前给申屠婵诊脉。

申屠婵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背过气了。

太安公主站在旁边脸色十分的严肃和伤感,她看着姜澜道:五哥,你在这守着她吧,她醒了就叫人去唤我。

她看着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是姜澜没有问,只是点了点头。

姜澜的手握着申屠婵的手,刚才玉戒断裂的时候刺伤了申屠婵的拇指,太医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

他其实影影绰绰的知道李静姝有些古怪,她对申屠婵莫名其妙的好和信任,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无缘无故的好呢。

她看着申屠婵的目光跟宝庆郡主和太安公主看申屠婵的不一样,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情愫,她无论做什么,第一眼看向的人一定是申屠婵。

李静姝太在意申屠婵了,便是嘴上不说行为上也一直在露馅。

但是他没道理因为这种事情就去过于防备李静姝,毕竟李静姝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申屠婵也不知道李静姝的心思,他原本想着如果申屠婵过段时间还不知道,就让太安提醒她一下。

现在,李静姝死了,还死在了申屠婵面前。

也许对申屠婵来说,李静姝是比太安公主还要重要的存在。

毕竟她和太安是合作关系,可是和李静姝却不是。

姜澜将申屠婵的手放在唇边,他其实有时候会想,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跟申屠婵有过什么交集,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想不出自己的,但是他能想到申屠婵的,她会在复仇这条路上不停的往前冲,要么死在复仇的路上,要么死在复仇时,像是一把剑一样折断在这件事情上。

她是女子,光是在回到漠北这件事上就已经大费周章,快要耗尽心神,也许在她回到漠北之前这些迂回曲折的路就会将她熬干。

如果她是男子,她可以顺利承爵,然后进军中,一切顺利而坦荡。

姜澜轻轻叹了口气,他要尽快带申屠婵回到大晋,回到漠北去,她离开漠北太久了,以至于漠北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执念。

申屠婵醒的时候姜澜正坐在床边陪着她,她一醒便坐了起来。

姜澜赶紧扶了她一把,申屠婵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包扎起来的拇指上,她想起断裂的戒指,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道:对不起......姜澜起身给她端了茶:那些都是小事情,太安好像有事情跟你说,你要见她吗?申屠婵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存蓄一些力量,她点了点头:请她进来吧。

太安公主好像也一直在等着,一会儿就来了,她一进来先看了看姜澜,姜澜起身出去了。

申屠婵看着太安公主道:是关于李静姝吗?太安公主几乎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道:对。

申屠婵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看着放在匣子上的那双绣鞋道:申屠,你觉得自己了解李静姝吗?申屠婵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帐子内很安静,太安公主又道:你要把李静姝的尸骨葬回申屠氏是吗?申屠婵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李静姝其实喜欢你吗?就像是她曾喜欢太子皇兄一样。

第一百九二章申屠婵低着头,太安公主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许久,她听见申屠婵低沉的语气,有一些察觉。

她天生心思细敏,虽然对李静姝没有什么防备心,但是随着太安公主的提醒她也有些醒过味来。

申屠婵其实有些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对李静姝并没有多好,但她并不会因为这个就疏远李静姝,李静姝没错,李静姝的情感也不是错的。

太安公主有些诧异:你知道?申屠婵仰起脖颈将手捂在双眼上,她的颌线像是美人图上流畅的一笔,太安公主听她喃喃道:只是不太确定,连你也这样说,便确定了。

太安公主原以为她不知道,想要将李静姝的心意告诉她,可是她自己竟然已经有所察觉。

申屠婵知道她是可怜李静姝,像是有些悲怆一样笑道:我深恨当时自己为什么没问她,我为什么不问她呢,她从前困在对太子的感情中好几年,如今又这样为我牺牲,李静姝不该是这样默默无闻的......李静姝才十几岁,她死前,应该很想告诉申屠婵她的这份心意的吧。

这一切都成了遗憾,李静姝终其一生都没有当面对喜欢的人说过一句喜欢。

太安公主低声叹了口气安慰她:申屠,至少在她临死之前,你都没有丢下她。

太安公主刚来猎场时,便想带李静姝出去见几个勋贵子弟,但是申屠婵却改了主意,她不想把李静姝留在大周了。

李静姝并不喜欢大周,她留在这里也未必开心,申屠婵打算把她带去漠北的。

她没有真的抛弃李静姝,她有对得起这份信任和喜欢。

申屠婵的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滑出来,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止住那眼泪。

太安公主将自己的帕子放在了她身旁的桌子上。

申屠婵心如刀绞,她以为,父母死了以后她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她以为,她早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了。

姜澜陪了她整整一天一夜,她躺在床上时睡时醒,醒过来发一会呆就开始强迫自己睡着。

直到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她才坐了起来,平静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看着匣子上那双绣鞋问姜澜:李静姝的尸体呢?姜澜帮她把鞋子穿上,又给她递了水才道:在外面一个单独的营帐里。

申屠婵站起身道:走吧。

李静姝的尸体经过太安公主的吩咐已经被人收拾过了,脖颈后的伤掩饰了一下,背上的箭拔下来了,还换了身衣服。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尸身已经僵硬。

申屠婵走过去,在姜澜和室内侍女的目光下伸手摸了摸李静姝的脸。

彻骨的凉。

申屠婵低声道:漠北的巫师曾说,灵魂可以盘桓三日的,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了,你走吧,到了另一个世界见到我父母,记得告诉他们,你是申屠家的女儿,我会把你的骨灰葬在申屠氏的祖坟里,我要把你的名字写进申屠一族的族谱中,你不是无家可归,无本可查的人,但是,再见了,李静姝。

申屠婵给李静姝举行了火葬,李静姝的骨灰连着那双绣鞋被她放进了一只匣子里。

姜澜上来想接过匣子,问道:要快马加鞭送回大晋吗?小满的骨灰就是这么处理。

但是申屠婵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先找个地方存放吧,我回大晋的时候会亲自带着。

小满是申屠家的人,她只需要给申屠丹林写封信就行,但是李静姝不是,申屠丹林就算同意,她还有二叔三叔,还有乡下的族长,所以这件事得等她回去了亲自出面。

姜澜点了点头。

李静姝的后事解决的很简单,皇帝为了安慰太安公主和申屠婵还特谕允许她们提前回东都给李静姝办丧,申屠婵谢了恩,但是她并没有走。

太安公主不解,申屠婵抬头看着她,精神比前两日好了许多,她语气森冷的道:我绝不相信这是意外。

太安公主一愣:你怀疑成国公?申屠婵垂下眼睛看着地面:算是怀疑他,查一查就知道了。

只是这句话说的容易,查起来十分艰难,她们遇袭的地方一塌糊涂,两只豹子也死透了,当天回来就被侍卫处理了。

姜澜倒是很乐观,他道:这两只野兽不可能凭空出现,查查驯兽师就知道了。

太安公主转头看他,像是被突然点醒了,举一反三的道:不仅如此,还可以查查距离猎区最近的路上有没有马车痕迹,这畜生那么大,如果是人为,定是迷晕了押运过来的,总不能是赶过来的。

她说完冷哼一声。

申屠婵一直没说话,等到她们说完了才道:我总觉得奇怪,熊瞎子是成国公干的,他想得个救驾之功,已经失败了,但是他在准备时并不知道会失败啊,他怎么会同时准备两种差不多的害人手法呢?姜澜也在思索这个问题:难道临时计划的第二次?这也不是不可能,也许他在一开始没想好放什么,第一次失败了,因有现成的野兽驱使,便策划第二次。

申屠婵不纠结在这上面,她森然一笑:先查查是不是人为。

姜澜去查的这件事情。

胡刀正在营帐外等他,一见他便道:爷,我刚才去盯了大鱼。

大鱼指成国公,是他给成国公取得暗号。

姜澜往隐蔽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道:说。

胡刀跟他肩并肩,两人像是在商量事情:他去见了宇文极,一切如常,好像也没有密谋什么,只是奇怪的是,他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姜澜看了胡刀一眼:你觉得是他?胡刀点了点头。

姜澜沉思了一瞬:看着就心情很不错?胡刀点了点头。

姜澜冷笑了一声:有一半的可能性不是他,他那样的老狐狸,真是他干的恐怕早就一副替人惋惜的样子,但也说不准他是故作此态,揣测阿婵不会怀疑他。

胡刀捏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咱们怎么办?姜澜看着远处皇帝的帐子道:先盯着他,再派人去按公主说的查一查,留几个人给我。

这是意思是他有别的事情要做。

胡刀十分鸡贼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大晋皇帝的营帐,悄声道:爷,您不会是想把皇帝宰了吧?姜澜转过目光看了他一眼:滚。

第一百九三章成国公那边没露出任何痕迹,无论怎么查,营地附近都是好好的,好像那两只野兽就是凭空出现。

申屠婵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局。

但是时间不等人,狩猎多日,皇帝已经准备拔营回京了。

太安公主总觉得李静姝死后的申屠婵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剑,她眉眼比从前更冷,在外面见到大周皇室的人表面上恭敬有礼,顶多惋惜一番表妹的惨死,也接受大家的安慰,但是人一走她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

返程的时候申屠婵并没有跟太安公主一辆马车,她想自己安静些。

上车时太安公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有些担忧的道:申屠,…你还有冯婴如和宝庆。

申屠婵安抚一样冲她勾了勾唇道:别担心,我知道。

说完抽出手上了马车。

太安公主从前觉得申屠婵是个十分有理智的人,但是这一路的相处后她才发现,自己才是最有理智的人,她出身庶公主,最是知道委屈忍耐,知道曲意奉承,但是申屠婵不是,她一路横行无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关键是她自己有本事,这样的人一旦踢到铁板,要么是怒火万丈,连铁板也踢破,要么是同归于尽。

太安公主管不了这些了,她现在一心赶路回东都,白侧妃要生了,这是她最重要的筹码。

返程的一路都是平平安安的,太安公主忍不住小小的松了口气。

白侧妃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倒是个有福的,听太医说是龙凤胎。

申屠婵陪着太安公主去看了白侧妃,回来的路上太安公主忍不住叹息:白侧妃的命真好,虽然出身一般,但是少女时期备受娇宠,嫁的又是自己喜欢的人,夫君这般位高权重却处处为她着想,如今怀孕也是龙凤呈祥之态。

这话竟然像是有些艳羡。

申屠婵目光平静的回头看了一眼白侧妃的院子,最后冷笑道:还是不够好,要不然怎么能遇上咱们呢。

这话让太安公主有些哑口无言。

远远瞧着看见云侧妃过来,申屠婵先笑着开了口:侧妃娘娘是过来看白侧妃的吗?云侧妃给太安公主行了礼,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是,白姐姐快生了,说是最近肚子太大出不了门,我过来陪她解解闷。

她没有一点侧妃的架子,态度谦逊。

申屠婵对她笑了笑给她让开了路。

秦云香是庶出,太安公主把她弄起来之前自然查过她,性子柔软,进退有度,也有三分机灵劲,要不然也不会能跟秦书意一起出门。

朝堂之上,狩猎结束,各种政事一股脑地丢过来,宇文极忙的连回府的时间都不多。

秋日已至,皇帝的寿辰近在眼前。

今年是太后丧期第一年,虽然已经快到年末,但是皇帝并不打算给自己大办寿宴,只宴请皇室宗亲,各路官员只需要上表奏折向皇帝祝寿便罢。

太安公主是太子妃,自然是要前往宫中参加宴席的。

成国公自从上次因为宫中赐婚将二女儿许配给新晋榜眼,便一直在想方设法向陛下表忠心,狩猎场上那次被姜澜搅局,最后鸡飞蛋打,成国公脸上还留了伤疤,这次皇帝寿辰,申屠婵几乎可以想象成国公定是要借着祝寿的名义给皇帝送份大礼。

她也要送一份大礼给成国公。

皇帝寿宴当天,申屠婵便早早起来跟着太安公主进宫了,太子府进献的礼物是宇文极为了皇帝修炼特意在东都城郊为皇帝修建了一座道观,观中有信徒无数,日夜虔诚的为皇帝祈福,此法得了玉笛真人的大力赞同,道是对皇帝的修行有很大益处。

申屠婵对此事嗤之以鼻,若是修炼可以修炼出长生不老之术,道家佛家哪个没修炼几十年,皇帝难不成就比别人多长了个灵根。

此次宴会宇文极原本是想带着白侧妃,龙凤呈祥乃是上上吉兆,定会讨得皇帝开心。

但是白侧妃生产在即,若是在皇帝寿宴上发动起来,好事也变成坏事,便只好将白侧妃留在了府中,只带了云侧妃过去。

宇文极和太安公主来的早,两人便先去给皇后请安,宇文极请安之后便去见了皇帝,太安公主陪着皇后。

宇文极一走,皇后便看着申屠婵道:这宫里也没外人,你也坐吧。

说着招呼宫女给申屠婵搬凳子过来。

申屠婵谢恩坐下。

皇后这才叹了口气对太安公主道:太子大了,跟他父皇有说不尽的话,这是好事。

好事说出来就不是好事了。

太安公主笑了笑道:自是有儿媳陪伴母后。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太子是个好孩子,你也是,只是太子有件事情做的着实有些不像样,他大了,本宫自是不能再说教他了,你是太子妃,这事还得你规劝一二。

申屠婵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只听太安公主小心道:母后,您说的是……玉笛真人?皇后见她识趣又道:你觉得呢?太安公主笑了笑诚恳道:太子殿下得您教导,自是好的,只是实在年轻,朝中那些积年的老人看殿下面嫩便怂恿他做些出格的事情,到底还是得指望您的教导。

皇后眼神带笑,太安公主又道:朝臣们再怎么也不如您,不如秦家跟他亲厚,外人怎么比的上自家人,玉笛真人只是个弱女子,恐怕可恶的就是把她推荐给太子殿下的人。

她一番话毕,皇后十分欣赏的看了她一眼道:那你觉得是谁把他荐给太子的?太安公主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十分谨慎的犹豫着。

皇后端起茶盏刮了刮沫:大胆的说,这殿内又没有外人。

太安公主这才轻声道:母后端看谁蹦的最欢。

一次两次撞到皇后脸前的就是成国公。

皇后饮了一口茶水道:成国公夫人倒也还不错,只是这成国公老是蹦来蹦去的,哪里都有他,狩猎场上也是他爱出风头,若是不是秦小将军护驾及时,定是惊吓到陛下,他也是够惹人厌烦的。

秦小将军是皇后的侄子,她大哥的嫡长子,未来秦家的家主。

申屠婵笑了笑抬起头,她温声道:成国公毕竟年纪大了,新任的世子又是个软弱的,恐怕他急得是这个,所以想引得陛下和娘娘注意,只是他到底不中用,若是真有那个心,怎么不日日给陛下试丹,说来说去还是不够诚心。

皇后像是觉得这话很有意思一样微微一笑:你说的在理。

请假条宝子们,我卡文了,卡的非常严重,干坐四五个小时写不出一段话,这截大纲写的不咋地,需要再顺顺,9月26日请假一天,9月27日正常更新,缺的章十月一期间会补回来!爱你们!感谢喜欢!第一百九四章申屠婵像是随口一说一样笑了笑不再说这件事情。

皇后说起了白侧妃的事情:听说是双胎,她又是头胎,生起来要遭罪了。

太安公主笑道:白侧妃是个有福气的,母后别担心。

有没有福气生产的时候就知道了。

时间差不多了,太安公主便陪着皇后前去宴会。

皇室宗亲都来的差不多了,皇帝和宇文极还没到。

申屠婵不是皇室中人,是不用参加宴会的,她跟着皇后和太安公主走到殿门口便止步告退了。

宫女引着她往偏殿用膳,说是单独设了宴。

申屠婵笑了笑对那宫女道:姑姑,不知我可否看看宫中夜景?那宫女犹豫了一瞬道:奴婢陪着小姐吧。

申屠婵点了点头,含笑拉了拉她的手,往她手中塞了个小香囊。

宫女捏了捏,沉甸甸的,应该是银子,她笑道:奴婢想起来皇后娘娘那边还有衣服没有熨烫,奴婢先去去,小姐知道回去的路吧?申屠婵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自去忙吧。

那小宫女点点头去了,她走到无人之处将申屠婵给她的香囊打开,里边竟然是一锭金子,宫女急忙塞进了袖子里,心中只感慨太子妃身边的人真是大方。

申屠婵左右看了看便顺着墙走了,她直接走到宫女太监们临时休息的小班房,今日有宴会,小班房里只有翠凝在等她。

翠凝一见她便塞了个包袱给她道:小姐一会儿出了这里沿着往东的墙一直走,直到勤政殿附近,最灯火通明的那一处就是了,您千万小心,申屠婵接过衣服道:多谢姑姑。

翠凝说完出去给她守门,申屠婵在屋里迅速换了一身宫女的衣服。

她出门了将自己的衣服交给翠凝,翠凝往宴会去,她顺着墙往东。

勤政殿附近的一座小殿宇此时确实是灯火通明,这应该就是皇帝的内藏库了,今日皇帝收到的寿礼都会在这里登记上册入库,比较重要的或者稀有的会拿到皇帝面前展示。

此时内藏库就两个小太监,一个在清点数量,一个在登记,这些礼物全部包装精美,有的是匣子装着,有的是丝绸包裹。

这些礼物现在是不拆的,因为需要大太监们验过,只是这会儿大太监都去宴会那边领赏去了。

他们登记完便去隔壁吃茶候着了,申屠婵悄无声息的掀开屋顶的瓦片进了库房。

她在一众礼物中翻到了挂着成国公府牌子的匣子,那匣子挺大一个,外面包裹了福禄寿的织锦,用金泥做了封口,申屠婵将织锦按平,从袖子里掏出匕首贴着织锦,整个将那块金泥刮了下来。

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申屠婵试图搬了搬,十分沉重。

她冷笑一声,轻轻解开织锦,打开了匣子。

一尊斗姆元君玉雕,元君头戴莲冠,慈眉善目,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双手合十,背后六只手臂,每只手里拿着不同法器,申屠婵微微弯腰,与它对视。

最后抬起手掌对准玉雕头顶拍了一掌,那斗姆元君玉雕脸上出现如同蛛网一样的纹路,有一根细纹在眼上像是一滴泪。

申屠婵想了想,拿着匕首将自己的皮肉划破又将血顺着纹路滴了上去,玉雕渗了血,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不祥。

申屠婵将匣子关好,将一切恢复回原样。

宴会上,皇后正笑着听皇帝说今年的丰收,说完她笑道:今年咱们大晋福运连绵,跟陛下的修行可分不开。

皇帝笑着压了压手掌,像是让皇后谦虚一些,他自己却道:朕乃天子,为江山为社稷都是朕的责任。

坐在不远处的秦国舅捋了捋胡子道:娘娘所言正是,陛下乃是明君。

皇帝笑得皱纹都皱成了一朵花。

申屠婵穿着自己的衣服从帘幕后出来,上前给太安公主斟酒,仿佛她真的只是个普通女官。

皇后看见她唇角勾起了一抹笑看向皇帝道:臣妾听说,成国公府为了陛下修行之事,此次趁着陛下生辰献了一尊斗姆元君像,据说是受过许久供奉,说不定真有灵,陛下不如拿出来让我们也顶礼膜拜一番?皇帝是不知道成国公府送了什么的,但是他一听有灵就来了兴趣,指着太监总管道:既然如此,去把成国公府的献礼拿上来。

太监总管不敢怠慢,忙命人去拿成国公府的献礼。

成国公府的匣子是两个太监抬到偏殿的,太监总管摸了摸匣子,虽然金泥仍在,他还是问道:拆开看过吗?跟过来的小太监急忙上前道:登册的时候检查过织锦和匣子而已,刚才唤的急,并未拆开。

意思是还没细查,一般送到皇帝什么的东西都要先验毒。

太监总管隔着织锦敲了敲匣子道:打开检查。

他退开一步,两个小太监急忙上前将那金泥扣了下来,那金泥很轻易的就掉了,小太监也没管,丢在一边就去拆那织锦。

皇帝左等右等不见礼物呈上来,身边的太监总管也迟迟不归,忍不住问一旁的宫女:去看看荣喜在做什么?皇后笑着安抚道:陛下莫急,既然是礼物,总要等下人们把东西拆出来。

皇帝点了点头,继续跟秦国舅说话。

没过一会儿太监总管荣喜就回来了,他唇边含着笑,只是这笑有些僵硬,在一众皇亲国戚的瞩目之下走向皇帝。

皇帝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只微皱眉头道:怎么了?荣喜低着头悄声道:陛下,恐怕是路上拿过来时有疏漏,那玉雕有了裂痕。

皇帝瞬时转过脸来看荣喜:有裂痕?皇帝的声音不小,起码皇后和几位王爷还有宇文极听的一清二楚,几双目光齐刷刷落在荣喜身上,尤其是宇文极的目光,十分刺人。

但是如今便是有刀子,荣喜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回陛下,却是如此。

今日是皇帝的寿宴,此乃十分不详的事情。

皇后轻声建议道:陛下,不如请玉笛真人过来一观。

皇帝像是才反应过来,抬手道:对,快,快宣玉笛真人,还有,把那玉雕拿上来,朕要亲自验看。

荣喜只觉得自己腿肚子打哆嗦,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向宇文极那里看。

他对着皇帝应是,然后吩咐小太监去把玉雕连带匣子一起呈上来。

申屠婵的眼里此时跳动着光,像是有火把在她的双眸里燃烧。

两个小太监吃力的搬来那匣子,宇文极的眼神像是要把那织锦和匣子穿透一样。

匣子重重落在殿中央的地上,那如闷雷一样的声响对申屠婵来说,就像是开战的号角。

这不是成国公送给皇帝的寿礼,这是她送给成国公的陪葬品。

第一百九五章勤政殿离这里并不算很远,玉笛真人来的很快。

皇帝几次想要命令荣喜打开匣子都被皇后和宇文极劝阻了,说来说去还是怕此事不吉。

玉笛真人拜过皇帝之后走到匣子前念念有词了一番,申屠婵是唯一知道匣子里的东西的,看着只觉得好笑。

玉笛真人念完才亲自上前去开匣子随着她解开织锦,然后咔哒一声解开金锁扣,整个殿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玉笛真人将盖子轻轻掀了起来。

她往匣子里看了一眼,有些惊愕的向后退了两步,那匣子的盖子随着她松手又重重一声落了回去,只有坐的离匣子不远的秦国舅和一位郡王看了个分明。

玉笛真人扑通跪在地上告饶:请陛下恕罪!她这副样子更惹得皇帝皇后好奇,皇帝直接下了御座向匣子走过去。

荣喜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上前简单粗暴的掀开了匣子。

那满是鲜红裂痕的斗姆元君玉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啊!宣平郡王妃是十分信奉这些的,见此场面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失态的向后退,她双手合十,口中不停的念诵经文,祈求元君莫怪。

皇帝的脸色极其难看,几乎一瞬间就涨成了鹅肝色,他目光恶狠狠地盯着那血色裂痕的玉雕道:成国公府好大的胆子!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宴席上的皇亲国戚纷纷跪倒,口中齐齐喊道:陛下息怒!申屠婵也跟着跪了下去,皇后墩身行礼道:陛下,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宇文极也抱拳急声道:父皇,此事定是有人陷害成国公府!皇帝根本听不见去了,他怒目盯着那玉雕看向荣喜:宣成国公觐见!马上!立刻!他几乎是怒吼出这句话,可见有多么生气,又转身看着玉笛真人道:可有厄运?何解?玉笛真人急忙伏在地上道:陛下真龙天子,必是不受厄运所扰,待贫道念诵经文,以祈求元君谅解,为陛下祈福。

皇帝没说话,抬头看向荣喜道:拆金泥看到的就是如此吗?荣喜吓得扑通跪下,即便宇文极的目光再骇人,他也不敢隐瞒:回陛下,拆开金泥便是如此,刚才在偏殿,奴才亲眼看着拆的金泥!皇帝似乎是气笑了,一脚将那匣子的盖子踢得关上,室内的皇亲们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听皇帝怒道:查!朕看看谁那么胆大包天!看看是成国公府不要命了还是有人恶意栽赃陷害!成国公连滚带爬地到来时宴席还没散,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皇帝身边的太监神色严肃的传唤他,又说他送的寿礼有问题时他就格外不安了。

宴席上的众人已经起身坐下了,皇帝坐在御座上冷冷的看着成国公问安,问完了也没叫他起身,冷声道:荣喜,拿给他看!荣喜赶紧打开了刚才已经关上的匣子,成国公犹豫着往里看了一眼后惊惧的跌坐在地上。

他几乎牙齿都开始打颤,跪在地上哭求道:陛下明鉴,臣哪有胆子敢如此对陛下不敬,定是有小人谋害啊!皇帝咬牙切齿道:金泥在众目睽睽之下拆开,宫中谁敢动手,问题只会出在你们成国公府!传大理寺给朕查!将成国公府围住,谁也别想出入!这件事情不可能轻轻落下,瑞王温声道:陛下,要不先将玉雕移至别处,请仙师做法,以免对陛下有冲撞。

皇帝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那细密的血色裂纹上,如果此事查不清楚,或者说找不到祸首,那便是皇帝失德,否则成国公府好好装进匣子的玉雕怎么到了皇宫里就出现裂纹了呢?况且那裂纹还有血。

皇帝的目光沉沉的望向成国公那张已经留了伤疤的脸,他狩猎之前刚因成国公插手皇家的事情给成国公府的二小姐指过婚,狩猎场上成国公护驾未成破了相,不仅没有受到赏赐,还得了他的斥责,未必不会心怀怨恨。

成国公跪在地上喊冤,他额上的汗珠滚滚落下,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能在宫中做手脚,他微微抬头想去看看宇文极,目光还没定住,就看见一身墨绿女官圆领袍子,头顶金冠的申屠婵正站在太安公主身后看着他,他努力想从这个女子脸上看出一点破绽,但是申屠婵面色平静,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皇帝在这个间隙已经指着成国公对外面的侍卫道:将成国公押下去!门外的侍卫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成国公委顿在地,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给皇帝祝寿,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要面临牢狱之灾。

宇文极见状也不再求情,为今之计,查明真相是最重要的。

宴会散的时候太安公主和申屠婵一左一右的陪着皇后,玉笛真人跟宇文极陪着皇帝走了,皇后看着皇帝的背景不见才道:夜色正好,太子妃便不用陪着本宫了,本宫自己走走,你们自便吧。

皇后说完便走了,太监宫女们有序的跟了上去。

太安公主跟申屠婵对视了一下道: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顺便等殿下一起回府。

申屠婵低头称是。

夜色如水,御花园里秋菊的芬芳阵阵袭来,夹杂着一点夜来香的香气。

宫中人多眼杂,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隔了一会还是太安公主先开了口:你觉得成国公会是清白的吗?申屠婵笑了笑看向太安公主道:娘娘,您觉得陛下需要的是成国公府的清白吗?皇帝根本不会管这些,成国公府让他丢了脸,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抄家流放都是无法避免的。

太安公主看着盛到极致,已经濒临衰败的夜来香在月光下黑黢黢的影子道:陛下不会杀他的。

申屠婵笑了笑没说话,两人顺着花园出了内宫,在内外宫隔断的溪流处停下。

他们听见了宇文极的声音。

宇文极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话,声音不大,略带嘲讽:蝼蚁必死。

太安公主和申屠婵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随着宇文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太安公主笑着对申屠婵道:这个时辰了,殿下应该快出来了吧?申屠婵笑了笑。

宇文极听见这声音加快了步伐从掩映的宫墙外走了进来道:已经好了,咱们回去吧。

第一百九六章申屠婵回了府,刚回房间姜澜就进来了。

申屠婵看着他道:一切顺利。

姜澜的面色却不怎么好,他道:这边毫无进展。

他在查李静姝的事情,申屠婵闻言垂下眼睫,李静姝给她做的那身银丝绿衫正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架上,申屠婵的目光有些迷茫,她转过头看着姜澜道:是不是我的问题?姜澜一愣,申屠婵道:因为我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因此给她的死找借口,觉得自己给她报了仇就对得起她了,其实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坦然的面对这一切,而她的死,也只是巧合,是这样吗?她当局者迷了,有些弄不清是不是因为自己良心上过不去,所以才给李静姝的死找原因。

姜澜揽过她肩膀鼓励她:不是,你不是那样的人,你素来坦荡,不会因为这个而逃避现实,再给我点时间,李静姝是为了你死的,她救了我心爱的人,我也要还她一个真相。

申屠婵看着姜澜的双眼,姜澜陪她走过了许多事情,他直率,霸道,但是却尊重她,真诚待她。

她像是得到了一点点力量,抿了抿唇道:嗯,我不会放弃这件事的。

她不会忘记小满和李静姝的,就像她从没忘记父母和阿月。

姜澜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微微皱了皱眉,姜澜有些困惑的松开了手,申屠婵漫不经心的道:一点小伤。

姜澜将她的袖子揭开,内衬渍了一块血,小臂上有一道小小的口子,血已经不流了,干成一点白白的,像是‘嘴巴’一样微张的小口。

还不等姜澜说话,申屠婵道:割破手指太明显,没人会掀我的衣袖。

姜澜并没有说什么,拿了金疮药给她包扎。

皇帝责令大理寺和慎刑司审查玉雕碎裂的事情,但是两天过去,这件事没有一点头尾,仿佛玉雕就是在匣子里凭空破裂了。

这件事再查不出来就只能推给成国公府。

成国公还关在大牢里,整个成国公府都被就地圈禁了。

姜澜在两日之后又来找的申屠婵,申屠婵正在想事情,姜澜匆忙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申屠婵起身跟他对视:怎么了?姜澜没时间说这些,一边引着她往外走一边道:我思前想后,如果李静姝真的是被害死的,那么这个人肯定是冲着你来的,能做到这么干净的屈指可数,我已经摸好了路线,咱们今天就去看看。

申屠婵跟着他翻墙出的太子府,他们坐的是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上了马车申屠婵便换了件十分低调的浅黄色缎子外袍,又将身上的首饰摘了大半。

姜澜带她去的竟然是一处牙行,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姜澜穿的是一身大街上到处可见的粗布短打,申屠婵蒙着面,穿着简单,他们一到,便有个婆子将他们引到一个小小的耳房里头道:夫人稍等,我们这里啊,几岁的姑娘小子都有,一会儿便引来见您。

这是买卖小丫鬟的意思,申屠婵点了点头道:要手脚麻利些的。

她说完姜澜便拿了块银子丢了过去:挑好的。

婆子捡了银子笑吟吟的走了。

姜澜转身推开耳房后面的窗户,外面是一条河,他扶着窗跳了出去,申屠婵急忙探头向外看,姜澜贴墙踩在房屋架在水上突出的一点木桩子上,他张开一只手,没有说话,显然是让申屠婵也跳下来。

申屠婵没有犹豫,她也像姜澜一样跳了下去,但是她踩在了姜澜的肩膀上,将窗户关好才跳到一旁的木桩上,他们都贴着墙,姜澜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扶住申屠婵,他以目光事示意屠婵跟着他往前走。

两人就这么沿着那一点点地方往前挪,其实也没挪多远,他们到了一排窗子下面,这个地方是盲区,除非贴着宽宽的窗棂向下看。

姜澜一只手揽住申屠婵,他们现在可以听见室内一点若有若无的声音。

申屠婵瞪大了双眼,是宇文极的声音!她看着姜澜,姜澜冲她点了点头。

申屠婵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墙面上,她的整个人都趴在墙面上,任由姜澜扶着她。

屋内,宇文极正坐在主位,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正在说话。

桌子上放了一匣子黄金,他在说各个州府给宇文极的礼银,以及各地人际关系之间的事情。

宇文极并不怎么说话,基本都是在听他说。

过了一会儿,似乎这个话题说到头了,那男子道:上次实乃意外,是属下计划不周,这几日属下想到了个新法子,殿下能否再给一次机会,此次必定除掉他!申屠婵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的伸手捏住了姜澜的衣襟。

室内静了几息后,申屠婵听见宇文极含糊的声音,听的不是很真切。

侧妃快生了,这次你必须万无一失。

申屠婵紧紧捏着姜澜的衣襟。

宇文极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身边虽然没有那侍女了,但是亲卫武力高强,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

宇文极说的不是‘他’,是‘她’!是她申屠婵!姜澜松开墙壁靠在墙上伸手捂住了申屠婵的唇。

申屠婵一只手扶着墙面一只手攥着姜澜的衣襟,她集中注意力认真听着室内的对话。

那男子道:您放心,定会在娘娘生产之前除掉她。

宇文极没说话,那男子又道:只是到时候还需殿下把太子妃支开。

这次宇文极说话了:这你放心。

他又道:太子妃向来自负,没了申屠婵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虎,对侧妃构不成威胁。

申屠婵紧紧咬住唇畔,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中夺眶而出,砸在姜澜的手上。

姜澜捂住她的嘴以防她发出声音,另一只手轻轻顺着她的背,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抚。

是宇文极,是宇文极要杀她申屠婵,却杀死了李静姝。

屋内那个男子还在说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请殿下等好消息!申屠婵一口咬在姜澜的手上,她几乎无法止住自己的眼泪。

她们盘算着白侧妃肚子里的孩子时,宇文极也盘算着她申屠婵的命。

白侧妃是无辜的,李静姝也是无辜的。

这两个人是宇文极和太安公主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而她申屠婵,就是握在太安公主手中的屠刀。

第一百九七章申屠婵不敢发出声音,她死死咬住姜澜的手掌,忍耐着自己的声音,手指狠狠的抓在墙面上,仿佛要么将墙面抓穿,要么将指甲抓断。

姜澜一只手轻轻顺她的背,试图让她好受一点,可是申屠婵太难受了,她像是全身力气都用来制止自己发出声音了,她泪珠子像是下雨一样砸在姜澜的手上,脊背不停的颤抖。

那室内还在说话,姜澜一只手勾住申屠婵的腰想要将她带走,可是她使了力气,一动不动。

申屠婵像是想要听清楚宇文极还在说的话,她像是要确定这件事,绝不冤枉宇文极分毫。

许久,宇文极他们已经不再说这件事了,申屠婵终于放松了自己的脊背。

她将额头抵在墙上,像是放空刚才悲伤又压抑的情绪,如果不是地方过于狭小,姜澜很想好好抱抱她。

申屠婵擦干脸上的眼泪,指了指他们刚才跳下来的地方。

他们缓慢的挪回了那个地方,但是他们没有回到那个耳房,而是从别的地方离去了。

申屠婵回到马车上好像就已经将刚才的情绪完全压下去,她靠在车壁上,姜澜没有问她要做什么。

申屠婵又移过来靠在姜澜的肩膀上,许久才像是请求一样轻声道:姜澜,你要好好活着,比我活的更久。

姜澜将她抱紧,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他以为申屠婵不会回答这句话,但是过了一会申屠婵说:嗯,你要记得。

太子府里,太安公主正在看内务的账册。

申屠婵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梳洗更衣过了,她进来时,太安公主正沉浸在这些琐事中。

等申屠婵敲了敲门进来了,太安公主才抬起头道:怎么了?成国公那边有新的消息了?申屠婵站在桌子前,她看着太安公主目光平静:我知道李静姝是怎么死的了。

太安公主手上的笔在账册上留下一个重重的墨点,她放下笔抬头看着申屠婵道:是谁?申屠婵没有卖关子,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太安公主道:宇文极应该是知道我们要动白侧妃了,又或者他只是想要一份妥帖,让白侧妃掌太子府的实权,因此,他要杀我。

太安公主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愣愣的看着申屠婵道:李静姝只是…..这其实已经不用多问了,李静姝只是替太安公主和申屠婵挡下了这一劫难而已。

申屠婵看着太安公主,她的眼神和她们击掌立誓那天一样坚定,她对太安公主道:娘娘,我要动手了,您准备好了吗?太安公主只觉得心头巨颤,她很想问申屠婵一句,准备好什么?杀宇文极吗?可是杀了宇文极她怎么办?她咽了一口唾液,直愣愣的看着申屠婵的目光问道:我们要怎么做?申屠婵看着太安公主:白侧妃必须死,那个孩子,就是宇文极的软肋,必须捏在咱们手里。

她没有说杀了宇文极,她还有理智在,太安公主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说:好。

次日,宇文极并没有来找太安公主,他匆忙的进了宫,皇帝要下旨惩处成国公府了。

纵使宇文极进宫,事情好像也并没有转圜太多,只是砍头变成了流放,成国公因大不敬之罪夺爵流放,府中家产抄没,十岁以上的男丁皆罚做苦役,此事不涉及女眷与孩童。

这消息传到太子府时申屠婵正在看药方子,太安公主正在看今年科考之后的调动名册。

太安公主听完禀报看向申屠婵道:皇帝果然没有杀他。

申屠婵有些不屑的笑了笑道:皇室处决过于仁慈,先让他吃点苦头,受点辱。

太安公主却有些疑惑道:你说,玉笛真人不是成国公和宇文极的人吗?陛下怎么还会下这么狠的手?申屠婵拿笔在药方子上圈了一笔递给一旁的侍女转头对太安公主道:也许没处决就是玉笛子真人的功劳呢?娘娘,你别忘了,秦国舅可在呢,你站在皇帝的角度思考一下,是应该相信羽翼渐丰的儿子,还是相信跟太子并没有过分亲密,只能依赖陛下的秦家呢?太安公主瞬间明了了,皇帝在害怕,就算他再喜欢宇文极这个儿子,但是当他强大到触及皇帝时,黄帝也会瞬间警惕,毕竟天家无父子,谁知道宇文极心里在想什么呢。

申屠婵将笔墨收好,平静道:所以,除非皇帝崩逝,宇文极登基,看在从前成国公府站队的功劳上赦免成国公,但是我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了。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她犹豫了片刻说出了心中的担忧:申屠,白侧妃的事....会不会直接跟宇文极撕破脸?她毕竟只是个太子妃,是仰仗着宇文极的鼻息生存的。

申屠婵偏头看着她含笑道:可是如果一切都只是意外呢?或者,这件事的手脚是皇后娘娘做的呢?宇文极能如何?先杀了自己的妻子,然后再杀死自己的嫡母?这一切听起来就十分荒谬,如果宇文极真的这么做了皇室中多的人会指责他暴戾无道,然后站出来窥伺他的皇位,除非他将皇位的顺位继承人全部杀光。

太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听你的。

成国公被带了重重的镣铐,四个差役押解着他一个人,他们已经出了东都城有五六日了。

天气渐冷,他们夜间在一处破庙里歇脚。

几个差役纷纷拿出干粮来啃,成国公出来时也是带了干粮的,只是他带的都是肉干点心之类的,已经被差役们抢去,这些差役丢给了他几个馒头,这样已经好几日了,一开始他还会质问,因为太子府毕竟打点过这些人。

但是差役们嘲笑他道:一出东都城便是天高皇帝远,路上波折不平,别说是太子府,就是陛下关照过也没用,全看天意。

成国公虎落平阳被犬欺,只得忍着这口气。

他们点了火堆,成国公自出生就没有吃过这种苦,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此时他忍不住往火堆旁边挪了挪。

几个人吃完了干粮,其中一个差役出去小解,过了许久才回来,回来附耳跟另外三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什么,成国公一愣,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上的镣铐。

这四个人讨论的事情定是跟他有关。

第一百九八章那几个差役在小破庙里商量还不够,还要出去商量,徒留他一个人在庙里。

他坐了一会儿那几个人还没回来,越坐越觉得阴冷恐怖,那颜色剥落的佛像和各种垂挂的褪色黄布让他心中有些发毛。

过了一会儿几个差役回来了,不等他说话便道:东都城里有人保你,你可以走了。

成国公一惊:可以走?什么意思?那差役有些不耐烦的道:就话里的意思,有人保你,你不用跟着我们走了,会有人顶着你的名字替你受罪。

成国公一愣,他第一反应是宇文极在帮他,但是他细想了一下,宇文极不会为了他抗旨,也许以后会为他出头,但是现在是不会为他冒那么大险,这种事被皇帝知道就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他十分谨慎的看了看四个差役,这四个人表情平静,只是有些不耐烦他。

成国公笑道:几位兄弟,此时夜深寒重,不如等明日我们一起离开此地,到了镇上再道别?谁知那四个差役里其中一个摇了摇头,上前帮他解开镣铐道:不必,我们兄弟这便走了,你自便!说完他们四个竟然收拾包裹就要离开。

成国公竟然一时有些无措,站起身试图阻止:行夜路总是多一分危险,几位兄弟行行好,也算明日再捎我一程,来日必有重谢!那差役直接甩开他,他毕竟上了年纪,险些摔倒在地。

他眉头一竖,心中有些恼火,只听差役道:你在这待着能有什么危险,明早不就想去哪去哪了,我们兄弟自去自个儿的地方了。

四个人说完就扔下他出了破庙,他有些犹豫的迈开步子想要上前去追,一出破庙,冰凉的秋风吹在他的脸上,那四个差役不知道从那弄了一辆驴车,颠簸着驶进了夜色。

成国公甚至连喊一声都来不及,就被丢下了。

他只好赶紧回了破庙里照顾地上的火堆,以防止火堆灭了。

破庙里冷风阵阵,他又站起来将那要掉不掉的破布扯下来丢进火堆,火势大了许多,他忍不住松了口气,心中想着天一亮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先去投奔自己以前的一个下属。

另外一边的布完整些,只掉了个角,成国公想了想上前想要把布扯下来备用。

他走过去掀了掀,被站在帘子后面的站着的人吓的直接向后躲着踉跄了几步。

申屠婵锦衣华服,正带着几个高大的男子站在帘子后面含笑看着他,见他狼狈的样子温声道:好久不见,国公爷。

他已经不是成国公了,申屠婵此时再这样叫他充满了讽刺。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成国公站直了身子,又装模作样的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哼了一声道:申屠掌事怎么在此?申屠婵从后殿走了进来道:来送国公爷一程。

姜澜抱臂站在一旁,他今日没有乔装打扮,脸上洗的干干净净,刮了胡子,缓带轻裘,头戴金冠。

成国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后愣了愣,似乎在想东都城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人。

他正要再打量一下这人的长相,一旁的独眼护卫抽了抽刀,又动了动身形挡住了他的视线,吓得他后退几步。

成国公向那敞着的破门那边挪了挪,扫了一眼自己的包袱警惕道:申屠婵,我有今日是你搞得鬼吧?一个女子,心思这样歹毒,就算我获罪了,太子殿下还是记挂着我的,你想干什么?申屠婵背对着他抬头看那斑驳的佛像,她像是没有听到成国公的话,对着佛像道:借你的法地一用,给你塑金身。

她说完转身看着胡刀道:杀了他。

成国公连行李也不要了,抬腿就想跑,申屠婵带的人直接堵到门口,一脚将他踹出好远,成国公摔到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他愤怒地看着申屠婵道:我乃是陛下肱骨,太子心腹!你怎能杀我?!申屠婵含笑看他:成王败寇,你杀了我的小满,我要瑞王妃和你的命。

成国公惧怕的向后缩,胡刀向来利索,几乎很轻易的压制住成国公,一剑刺中他的肩膀。

成国公哀嚎着倒在地上道:申屠婵!你个歹毒的贱人!申屠婵接过姜澜递过来的弓箭,她将弓箭拉开对准成国公道:你去阎王爷面前告我的状吧。

说完她连发三箭,箭箭射在成国公的身上,成国公的血将地面浸湿一片,他使力想要再挣扎一下,申屠婵举了最后一次箭对准他的咽喉。

一箭穿喉。

鲜血流进火堆,火势轰然变大,申屠婵垂下手,到现在为止,她才算是彻底给小满报了仇。

宇文极在太安公主这里留宿好几日都没见到申屠婵时,十分随意的问道:平常申屠掌事不是经常会亲自侍奉你吗?这几日怎么没见她?太安公主正在剪烛光的灯芯,闻言剪刀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火中的棉芯道:她呀,白侧妃不是快生产了么,臣妾让她去尼庵里给白侧妃祈福去了。

宇文极坐在床边,由侍女服侍着脱了靴子,笑道:哪里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白侧妃只是个侧妃,申屠掌事好歹可是侯门闺秀!但是他神色间没有任何不赞成,仿佛对太安公主这样抬举白侧妃很高兴。

太安公主放下剪刀,她走到宇文极身边坐下,温柔的道:那她现在也只算是臣妾的家臣,臣妾使唤使唤她而已。

言语间带着一点对申屠婵的颐指气使。

宇文极笑着揽过她的肩膀劝道:好好的,怎么了?她惹你生气了?太安公主靠在宇文极的怀里,伸手勾着他的头发玩,有些不高兴的道:徐初元死了,她整日都在伤心,便是连臣妾的劝也不听,臣妾说了她几次,她还甩脸子,简直是不分君臣了,臣妾就将她打发出去了,让她好好冷静冷静!宇文极沉默了一息,也不知道信没信,安慰道:她们不是表姐妹么?伤心也是正常,那天在猎场,徐初元临死之前,申屠掌事喊了一句李什么,我没听清,那是什么意思?太安公主只是顿了一下,当时场面混乱,她们都以为宇文极没有听见或者忘了这件事,她笑道:徐初元小时候过继到了李家,后来大了,徐家又将她领了回来,左右说都是欠她的。

第一百九九章宇文极不知道信没信,只是点了点头道:申屠掌事跟你千里迢迢的来到大周,又失去了亲人,你呀,被宠惯坏了,明日便叫人将她接回来吧。

太安公主仿佛就是在等个台阶下,点了点头道:殿下放心,臣妾岂是那不懂事的人,确实也是为了给白侧妃祈福的事情,只是祈福也要有头有尾的,过两日就将她接回来。

宇文极点了点头。

太安公主睁着眼睛看向黑黢黢的床顶,她睡不着,她甚至很想翻个身看看宇文极,看看这个素来行事有度,神态温和的男子,申屠婵刚告诉她的时候她是不可置信的,可是现在她十分相信了。

宇文极确实是要拿捏住她,要杀掉申屠婵,。

他是庶皇子出身,母妃早逝,一切都是自己争夺出来的,掩饰本性估计早就成了家常便饭,这样一个人,却处处为白侧妃着想,可见他是真的喜欢白侧妃的,而她姜元芷,恐怕就只是一块装饰,一个花瓶,一个宇文极用来讨好皇帝的物件罢了。

天蒙蒙亮宇文极就起来去上朝了,侍女劝太安公主再睡会,太安公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旁边的侍女是大晋带来的,忠心无比,太安公主像是忍无可忍了一样,叹息道:本宫出生在宫墙里,早就见惯了母后和母妃的日子,也知道男人的宠爱最不可靠,母妃从小告诉本宫,男人的宠爱是最难抓的,因此要自己强大,所以本宫那么欣赏申屠,可是,原来这世上不是没有靠的住的宠爱,你看五哥对申屠,宇文极对白侧妃,而本宫只能夫妻离心,同床异梦,都是命吧。

那侍女是淑妃调教了许多年的,她闻言笑道:娘娘,是您选择了权势罢了,情爱纵然是好的,你看瑞王妃,她选了情爱,白侧妃纵然是得了太子的偏爱,可是她还能活吗?就算不是您,换成任何一个太子妃,她能活吗?大周当今皇后选了权势,您愿意做哪一个呢?瑞王妃?白侧妃?还是皇后娘娘?她避开了申屠婵,纵使姜澜是真心,申屠婵十三岁就成了孤女,太安公主难道想要这种命不成。

太安公主的答案从未变过,她嘘唏情爱,却并不真的把情爱当回事,她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她要生出来的孩子是嫡子,就像她英明神武的两位嫡出皇兄一样,这才是她的追求和一生的意义。

她心中未曾迷茫,但是她还是转过头来赞赏道:你说的很好,有你在本宫身边,就是他日申屠回了大晋,本宫不也不惧自己孤身一人。

那侍女喜出望外的跪地谢恩。

申屠婵回了太子府三四日白侧妃都还没有生下来,迟迟不生也不是好事。

最后太医说再不生就要催产。

申屠婵陪着太安公主去见白侧妃时,云侧妃正在陪着她说话。

白侧妃扶着肚子靠在迎枕上,见太安公主来了吃力的起身。

太安公主忙道:快快躺下,不必行礼。

白侧妃还是稍微矮了矮身子,以示尊敬。

太安公主笑道:明日若是还不发动,太医就给你开些催产的药了,你别怕,喊了宫中好几个太医和医婆子候着呢。

白侧妃笑着点了点头,只是那笑容有些苍白和疲倦。

申屠婵挑了挑眉道:娘娘,憋口气,挺过这一关就好了。

白侧妃看了她一眼,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她的手攥着帕子捏在桌角上。

这个姿势多少显得她有些不自在,申屠婵被宇文极那样坑了一下,现在看谁都带着揣测和警惕。

白侧妃在不安,她头胎就怀了双胎,老实说不安是正常的,但是申屠婵再看白侧妃,却发现白侧妃也在看她。

于是她扬了扬眉头唇边露出一个微笑。

申屠婵这个人,不笑的时候是冷肃的,但是笑的时候只动动嘴,一点也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些不怀好意似的。

白侧妃放在桌子上的手又稍微捏紧了一点点,她也对着申屠婵笑了笑,有些害羞似的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在害怕申屠婵,虽然申屠婵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是一种怕,而且白侧妃在努力掩饰这种惊惧。

为什么呢?白侧妃为什么要怕她呢?走的时候云侧妃跟她们一起走的,申屠婵笑着问云侧妃:白侧妃看着温温柔柔的,你们性格应该很投契吧?云侧妃是庶女,素来心明眼亮,她看了太安公主一眼才回答:白侧妃性格温柔坚韧,臣妾素来是个没有主见的,这是抬举臣妾了。

申屠婵问的她,她却是回答给太安公主的。

等她走了,申屠婵没说话,太安公主道:坚韧,这倒是个好词。

申屠婵回头看着白侧妃的宅院道:她为什么要怕我呢?知道了什么?还是.....对上太安公主的目光,她眉头微皱道:杀我是不是她的主意呢?太安公主没有丝毫吃惊,她的眼神里露出跟申屠婵如出一辙的冰凉,轻声道:是真兔子还是狡猾的狐狸,试一试就知道了。

申屠婵挑眉看向太安公主:怎么试?破天荒头一遭,她反问太安公主怎么做。

太安公主笑了笑道:自是利用我的身份。

太安公主的身份,除了是太子妃,她还是大晋的公主,千里迢迢远嫁而来。

申屠婵笑着拨弄了一下头顶垂挂下来的树枝,笑道:娘娘,您变得越来越好了,淑妃娘娘一定会十分为您高兴。

太安公主没有说话,她这一生应该都见不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了,她们各自被困在两个国家深深地宫墙中,终生不能再相见。

许久,申屠婵听她漠然道:女人为什么是这样的?男子却不用?在这个以夫为天的世道里,太安公主这话极其的出格。

申屠婵像是叹息一样道:娘娘,因为没有人为女子出头,男人更不会想着主动为女子出头,这几代随着皇后的地位升高,权利扩大,女子地位才高一些,更早之前,女子独自出门都是不规矩的,但是再往前,已经覆灭了的晏朝女帝在位时,谁敢说晏朝的女子不能抛头露面。

太安公主终究是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本宫不是嫡长的公主。

嫡长的公主,就算无法继承王位,地位也极其崇高。

第二百章夜间云侧妃又去看望白侧妃了。

白侧妃听见她来有些吃惊的看着侍女道:她怎么又来了?侍女摇了摇头:她说自己有块十分灵的平安符送给您。

白侧妃只好叫人请她进来。

云侧妃进府的时间不长,行止有度,谨小慎微,她见太安公主的机会并不多,哪怕是晨昏定省,太安公主也不次次都见她,多数时候是她行个礼,申屠婵出来将她打发了。

她无事便经常过来看白侧妃,久而久之的有些把白侧妃当姐妹了。

她白天刚来过,晚间又来,若是宇文极是这里的常客,白侧妃真要怀疑云侧妃的用心了,可是这几日宇文极事情忙便罢了,有点时间还都泡在太子妃那里,只是每天打发近身的人来看她。

白侧妃也是知道这一点的,秦云香从来没钻过她的空子。

因此云侧妃一进屋,白侧妃就温柔的笑道:多谢妹妹想着我。

云侧妃浅笑了一下道:之前是我疏忽,今日太子妃说要给你催产,我才想起来这块符来,五六岁时我的姨娘给我的,带在身上一直顺顺利利的。

说着她拿出了个小小的香囊递给白侧妃身边的嬷嬷。

宇文极为了给白侧妃安胎从宫中叫了几个嬷嬷来照顾她的日常,也为了检查她身边的东西。

云侧妃这样识趣,白侧妃忍不住放松了些许。

那嬷嬷接过香囊先闻了闻,然后又左右翻了翻,打开之后将里面的符纸都掏出来验了验。

白侧妃看着有些歉意的道:妹妹,这个实在抱歉,只是……云侧妃赶紧摆了摆手道:姐姐说哪里的话,我巴不得检查仔细些,否则若是有人害姐姐,那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此事了!她十分坦率的样子,急得脸都红了。

那边嬷嬷检查完了确定没有问题才把符纸装好递给白侧妃。

白侧妃接过那绣着喜鹊登枝的香囊十分珍视的仔细看了看道:这是你姨娘的手艺吗?绣的真好。

云侧妃点了点头,笑道:我姨娘的母亲是她们那时候十分有名的秀女。

她神色轻松自然,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自卑或者局促。

两人说起闲话,白侧妃便让身边的嬷嬷们都下去了,只留了自己和云侧妃各一个侍女。

说了几句,说到了今日太安公主来探望白侧妃的事情,云侧妃抿了抿唇道:姐姐,说来不怕你笑话。

白侧妃刚放下茶盏,闻言好奇道:怎么了?云侧妃垂下头,紧紧绞了绞手中的帕子道:我一看到那个申屠婵就哆嗦,你说一个好好的小姑娘,怎么会那么吓人呢?白侧妃一愣,似是不解道:她?她害你了?说完脸上带着一点担忧。

云侧妃凑过去小声道:姐姐,据说真阳郡主真的是她杀的,月湘郡主的死跟她也有关系,我听家里说,她在大晋时就是帮助大周的宝庆郡主铲除异己的,专做腌臜事…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白侧妃心头一跳:都是秦家告诉你的?云侧妃点了点头,又道:也不全是,还有些许是我从皇后娘娘跟我嫡姐说的话里猜出来的。

白侧妃带着一点笑道:传闻不能尽信,她看起来就是个长相不太面善的贵女罢了,叫你说的,比鬼还恐怖。

云侧妃一看她不信有些急了:姐姐!你可一定要防着她些,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想想,她一个孤女,没爹没娘,家中兵权尽失,她自己却是京都城贵女中的头一位,宝庆郡主什么事都找她,平白无故的,人家凭什么看重她,再说了,据说当时跟她结识时宝庆郡主还只是个县主,她俩熟识没几日,不仅县主变郡主,连她们的死对头都接二连三的死了!她说到最后几乎有些义愤填膺。

白侧妃捏了捏帕子,脸上带了一点苍白道:这…你说的在理,否则太子妃也不可能出嫁也要把她带过来,只是…咱们都是妾室,只有俯首听命乖乖讨好太子妃的份,妹妹尚且有秦家可依,我却是真的无依无靠。

她看着十分胆小,说完这句话便端起茶盏掩饰般的喝了一口。

云侧妃温柔地面庞带了些不服:她们心肠歹毒,心思毒辣,申屠婵的表姐和侍女都死了,恐怕也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害死的,不是我心狠,作恶的是太子妃和申屠婵,倒霉的却是她身边的人,真真老天无眼。

白侧妃叹了口气:太子妃有晋国撑腰…她话不多,句句都是附和云侧妃,但是却句句带着话头让云侧妃接着往下说。

如她所料,云侧妃丝毫不觉得异样,接着道:那又如何!她异国血脉,难不成还真的想生下子嗣继承咱们大周将来的皇位不成,别说陛下,便是皇后娘娘,肯定也是第一个不答应!她说完才觉得自己失言,赶紧捂住自己的唇描补道:毫无良善之心,怎能母仪天下…白侧妃笑了笑道:她毕竟是太子妃,除非犯了大错,或者两国政事不合,否则便是皇后娘娘也奈何不得她,毕竟大晋国力强盛。

说句难听的,除非太安公主谋反或者弑君杀夫,皇帝能处死她。

云侧妃咬牙道:即便如此,也该处死申屠婵,我每次见到她,她的一颦一笑,我都怕的几乎发抖,生怕她在打什么鬼主意,或者我哪几句话惹得她猜忌,她会想法子害我,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

白侧妃捏帕子的手用了些力,她另一只手抚在自己肚子上道:可惜她命大,据说上次狩猎,死的差一点就是她。

云侧妃脸上也跟着露出惋惜。

白侧妃避开云侧妃的目光道:祸害遗千年,只是她这般狠毒,早晚会有人收拾她。

云侧妃点了点头,似乎单纯的寄希望给了那不知名的正义:姐姐说的对,我等着她遭报应呢!白侧妃还是那副温婉知礼的样子,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又说了半晌话,夜色深了,云侧妃起身告辞。

白侧妃叫嬷嬷将云侧妃送到了门口,她的侍女见人都出去了,小声问道:娘娘,您觉得云侧妃可信吗?走到回去路上的云侧妃面无表情,她的侍女也轻声道:娘娘,您觉得白侧妃知情吗?第二百零一章云侧妃加快了步子,仿佛无法忍受夜里的冷意道:人在做天在看。

白侧妃这边,她双手扶在肚子上道:半信半疑吧,她怕申屠婵估计是真的,说皇后对太安公主有意见定然是假的。

那侍女捧着她:娘娘慧眼。

白侧妃挪了挪笨重的身子往迎枕上靠了靠道:申屠婵的命太硬了,你说她为什么还活着回来了呢?她的侍女给她添了茶,一边被她捶腿一边道:祸害遗千年!白侧妃叹了一口气道:云侧妃说自己怕申屠婵,我倒是也怕她,我听着那些传言就觉得不寒而栗,为了防止她害我的孩儿,我只能让殿下先除掉她!也是对不起她…那侍女安慰她:娘娘,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您那也算是替天行道。

白侧妃揉了揉太阳穴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太子妃和申屠婵那种一出生就占尽天时地利的人,哪里能理解我们这种的艰难。

她十分柔弱无措,逼不得已的样子。

侍女笑道:娘娘否极泰来,殿下对您一片痴心,处处以您为先,甚至同意为了您压制太子妃的权利,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白侧妃笑了笑没有说话。

太安公主听完云侧妃的描述后笑的双手撑在桌子上,脊背打颤,她笑的几乎站不住,当着云侧妃的面对申屠婵道:瞧瞧,什么人都敢算计到本宫头上来了,她们一个个都觉得本宫离了你就是只猫,本宫一定要让她们瞧一瞧,本宫到底是虎还是猫!云侧妃垂着头不说话,申屠婵笑着看向一旁的侍女,那侍女端着托盘,上边是一个小小的匣子,申屠婵指了指对云侧妃道:此事还要多谢娘娘,虽说皇后娘娘也有示意,但也算两回事,这是太子妃的一点点心意。

云侧妃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抿了抿唇道:一点小事...申屠婵摇了摇头:娘娘,您会需要的。

太安公主看了她一眼道:拿着吧,本宫不会亏待对本宫好的人。

云侧妃对着太安公主拜了拜拿着小匣子走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就赶紧打开了那小匣子。

满满一匣子金元宝,还有一个小田庄的地契。

云侧妃有些失神,她是庶女,虽然是嫁给太子做侧妃,但是家中给的多是不能拿出去花用的古玩书画什么的,实际的银钱还是指望每个月的一点月例银子,花用起来着实捉襟见肘。

没有谁给过她这么多钱,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她的侍女在一旁叹息道:到底是受宠的公主,出手这么大方,听说大晋的韩淑妃只有这一个女儿,她的母家韩家当时给太子妃准备了十里红妆,全都折成了金银,那得是多少银钱啊!云侧妃垂下头道:太子妃是个讲理的,这便够了。

她是素来心宽的人,这个主母虽然架子大,但是讲理,听劝,又大方,她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太医来给白侧妃催产的时候宇文极也在,他十分紧张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转着手指上的扳指,申屠婵从内室一出来,他就紧张的站起来道:如何?太安公主也一脸关切的看着她,申屠婵笑了笑道:催产药已经喂下去了,太医说等晌午估计就会发动。

宇文极那口气咽不下去,吐不上来,只能勉强点了点头道:本宫进去看看。

申屠婵没说话,旁边的嬷嬷引着他进去。

太安公主看了申屠婵一眼道:希望白侧妃福大命大。

申屠婵含笑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她的眼神里像是带着无法化开的冰棱。

宇文极在里面陪着白侧妃许久,甚至看着她吃了午膳才出来,他一出来便目光沉沉的看着申屠婵道:申屠掌事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产房血腥,还是不要进去了。

申屠婵笑了笑道:殿下放心,我略通医理,又是替太子妃关照着侧妃娘娘,我在也多一份安心。

宇文极的脸色不好看,但是他说不出别的拒绝理由,他总不能直说,他担心申屠婵害白侧妃。

他盯着申屠婵看了一会儿,想着产房里的嬷嬷都是他自己的人,便道:那辛苦你了。

申屠婵还是进了产房,白侧妃正在按照嬷嬷的指示吐息,一见申屠婵进来脸色骤白,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进来了?申屠婵微笑道:娘娘,自是看着她们,好让您顺利生产,别担心。

白侧妃好像更担心了,一边听嬷嬷说话一边专注的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一阵阵的痛,忍不住抓紧了床单,她看着申屠婵凉凉的笑,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真的要生了的疼还是申屠婵对她做了什么。

她避开申屠婵的目光看向接生嬷嬷,皱眉道:嬷嬷,我疼。

那嬷嬷安抚道:娘娘,那是快生了,别紧张,放稳呼吸,攒着些力气。

申屠婵上来帮她调整迎枕,白侧妃紧张的呼吸瞬间乱了,申屠婵倾身凑近她,带头的嬷嬷刚要伸手拉开她,申屠婵回头看了那嬷嬷一眼,眼神似刀。

那嬷嬷一愣,站在旁边伸着手,却不敢拉她,申屠婵弯腰左右调整了一下枕头,她快速的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几个嬷嬷没听清,白侧妃却脸色煞白。

申屠婵调整好就直起了身子道:娘娘放心,您福大命大的。

嬷嬷赶紧上来挡在她前面将她隔开,申屠婵也不在意,笑了笑转身去一旁坐了。

嬷嬷弯腰小声道:娘娘?白侧妃满头大汗,咬了咬唇道:去把殿下唤进来。

申屠婵说:我知道是你害死了我的徐初元。

嬷嬷听了一愣道:娘娘,您马上就要生了,按规矩男子可不能进产房啊…白侧妃却一下子哭了出来,呼吸乱了个彻底,小声道:我一定要见见殿下,求嬷嬷帮我传个话!那嬷嬷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道:您稍等,奴婢去通禀。

说着她快步出去了。

几个嬷嬷有些无措的站在一边,白侧妃看向申屠婵,申屠婵正在含笑看着她,仿佛并不在意宇文极进不进来。

白侧妃只觉得手脚发虚,申屠婵就像是盘踞在产房里的毒蛇。

第二百零二章宇文极和太安公主跟着嬷嬷进了产房,太安公主紧张道:怎么了?侧妃还好吧?她面带担忧,宇文极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白侧妃眼睛里还含着泪,看见两人进来,哽咽着道:殿下,娘娘,臣妾害怕……申屠婵含笑坐在一边不说话,仿佛是在看看哭哭啼啼闹人的小孩。

这有些无理取闹了,宇文极再喜欢她也不可能为了她留在产房里看着她生孩子,这是十分不吉利的,场面血腥,将来会影响宇文极对她的宠爱。

太安公主柔声劝道:别哭,本宫和殿下就在门口等着,你放宽心,嬷嬷和太医都守着呢!宇文极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脸和肚子,跟着劝了两句才出去。

但是申屠婵还是留在了产房里,宇文极和太安公主都只字未提让她出去。

白侧妃只得咬了咬唇认了。

她肚子里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痛的她开始忍不住发抖,忍不住哭喊。

几个嬷嬷赶紧将红布遮上,让她整个人平躺。

白侧妃要生了。

申屠婵还是坐在那里,她甚至翘着腿,两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像是在看什么风景一样,旁边一个候着的医女道:掌事,您还没成亲,场面血腥,要不要回避一下?这话好像十分善意,是为了申屠婵好,但是申屠婵只是抬头对她笑了笑道:不必,我不怕。

她说完这句话,另一名医女突然道:申屠掌事,请您过来看看侧妃吧,跟她说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申屠婵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动,她仿佛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但是等了片刻她依然站起了身走到了白侧妃身边,她刚走过去,那医女便一把扣住她道:申屠掌事!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一根银针从她们中间掉了出来,一时间说不清是谁的。

白侧妃痛的尖叫,脑中一片空白,接生嬷嬷拿来参片给她咬着。

那医女对着门外另外几个医女喊道:申屠婵谋害侧妃,拿下!说着几个人竟然有条不紊的将申屠婵围了起来,一点没影响那边接生的嬷嬷们。

申屠婵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们要陷害我?几个医女上前扣住了她,申屠婵竟然一动不动,任由拿捏,带头的医女指挥将她拖出去道:银针从你身上掉出来,分明是你想残害侧妃,残害皇嗣!申屠婵动了动,扣着她的医女都是武功高强,一个人压制不了她,这里几个呢,看来准备充分。

她依然含笑,目光流转,仿佛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闻声道:你们看清楚是从我身上掉的了?那医女脸色十分冷,哼了一声指挥另外几个医女道:狡辩也没用,拿着物证,将她推出去交给殿下处置!申屠婵笑道:我出去了你们对侧妃不利怎么办呢?一直站在申屠婵旁边的一个低着头的侍女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抵在那带头的医女脖子上,冷声道:污蔑小姐,该当死罪。

说着竟然剑光一闪,直接将那侍女抹了脖子。

血溅产房。

那医女血喷了旁人一身,兜头倒了下去几个伪装成医女的练家子万万没想到她会直接出手,握拳便要迎上来,申屠婵反身一脚踹开:侧妃还在生产,全都给我滚蛋,谁也不许妨碍!原本吓得呆若木鸡的几个嬷嬷赶紧又动了起来,白侧妃还咬着参片,她现在就像是架在火上的肉,案板上的鱼。

申屠婵这话一说,好像她切切实实是在为白侧妃着想。

宇文极给几个假医女的命令就是在保证白侧妃的安全下擒拿申屠婵。

可是现在的情况变了,白侧妃惨痛的叫声几乎冲破房顶,接生嬷嬷一个劲叫她用力,侍女往她嘴里塞了参片。

医女们个个如临大敌,还没动作。

第一个孩子十分顺利生了出来,是个小郡主,哭声震天,嬷嬷们急忙擦洗干净给她套上襁褓。

申屠婵看也没看那孩子,视线盯着白侧妃。

小皇孙还在她的肚子里。

白侧妃叫的嗓子都快哑了,她偏过头,透过纷乱的嬷嬷和医女们看见了申屠婵。

申屠婵对她微微一笑,是那种没有温度的笑,仿佛在说:快生下来!白侧妃咬了咬口中的姜片,她感觉一阵下坠感,小皇孙要出生了。

嬷嬷继续让她用力,她再用力,可是总感觉不对,一阵热流像是月事时一样涌了出来,她还没什么感觉,只听嬷嬷惊呼一声:大出血了!医婆!旁边候着的两个嬷嬷赶紧凑了上去,试图扎针止血。

白侧妃这才感觉到痛,比刚才还痛,痛的她几乎想要当场死掉。

她意识模糊,拼命尖叫。

在她几乎要昏迷时银针一刺她瞬时清醒了些,与此同时,她听见申屠婵沉声道:赶紧接生,皇孙不能出任何问题!白侧妃在绝望中嘶喊道:殿下,二郎!我要见二郎!宇文极行二。

申屠婵看着白侧妃,白侧妃的眼睛已经被泪和汗水浸透了,她只能看见许多影影绰绰的人影。

大出血了,几个嬷嬷不敢再动手,医婆赶紧道:血止不住了,必须赶紧接生,否则大人孩子都得死!申屠婵十分果断:能保一个是一个,快点!她说的没错,纵然这几个都是宇文极的人也无话可说。

这样一团纷乱中,地上还有一具不停流血的尸体,申屠婵指挥她们给白侧妃接生。

随着孩子出来,血流的越来越多,白侧妃感觉到了阵阵冷意,她还在唤着宇文极。

申屠婵离她不远,上前替她擦了擦眼睛上的汗和泪。

血气和腥味扑鼻,申屠婵看着嬷嬷抱出被血染了一身的小皇孙,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白侧妃,还有地上的尸体,她几不可察的勾了勾唇。

小皇孙哭的十分响亮,是个健康的孩子。

嬷嬷们一通乱收,给白侧妃盖了被子便把宇文极和太安公主唤进来。

她们头一次面对这样的产房,这边生孩子,那边就打起来了,还死了人。

现在,连产妇也要死了,如果太子震怒,她们都得死。

第二百零三章白侧妃心心念念的宇文极并没有随着太安公主进来,他竟然在这一会儿被皇帝叫进了宫。

所以无论这边白侧妃喊得多么撕心裂肺,外面都没有一点动静。

太安公主进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十分冷静的对剩下的医女道:此人胆敢谋害侧妃,死有余辜,将她拖出去!几个医女面面相觑,最后只得听命的将尸体托了出去。

白侧妃不行了,她眼睛被汗水和泪水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呢喃着喊着宇文极的名字,喊着二郎。

申屠婵一只手抱着襁褓中的小皇孙,一只手上前拿帕子帮她擦了擦眼睛。

室内的医婆们大气不敢出,太安公主叫了外面带的太医进来,这些都是宫中的太医,但是也不行,血崩了。

宇文极一脚踹开门进来了,他呼吸急促,满头大汗,显然是快马加鞭从宫里出来的。

白侧妃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她看见了面无表情的申屠婵,她看见申屠婵抱着小皇孙的襁褓。

她知道,申屠婵给她擦眼睛不是什么善意的举动,就是为了让她看清这一切,太子妃和申屠婵得到了她的孩子,也许这一刻还没有,但是马上就是了。

宇文极脸色十分焦急,进门便嘶吼道:怎么回事?你们一群人没有一个能帮侧妃的吗?!你们对侧妃做了什么?!接生嬷嬷面露难色,赶紧解释:殿下,娘娘是大出血,不是…不是人力可控,奴婢等尽力了,还请殿下恕罪!屋里嬷嬷太医跪了一地。

宇文极上前抱住白侧妃的肩,他双手颤抖,两眼发红,竟然一副要落泪的样子看着白侧妃:怎么…怎么会这样?瑛瑛,你别…别丢下我啊……白侧妃的闺名是落瑛,白落瑛,多么美好的名字。

白侧妃脸贴着宇文极的掌心,她看着嬷嬷和申屠婵怀里的孩子道:殿下,让我看看孩子吧……申屠婵和嬷嬷都把孩子抱了过去,宇文极把小皇孙抱到了白侧妃面前。

白侧妃看了看两个孩子,这是她的至亲骨血,而且能保她下半生的荣耀,可是她没有下半生了。

她的孩子就要落到太子妃和申屠婵的手里了,她知道宇文极爱她,是真的爱,但是他是男子,不可能处处顾及孩子,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宇文极都会信,可她不能,她不能最后再得罪太子妃和申屠婵,这两个孩子以后的命运已经捏在了她们手中。

她知道申屠婵就是要吓她,要看着她死,申屠婵恨极了她,就因为她害死了徐初元。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真的是意外还是申屠婵做了什么。

她和申屠婵的视线一触即分,苦笑着对宇文极道:殿下,这都是命…臣妾要离您而去了,还请太子妃善待两个孩子,臣妾瞑目……太安公主十分伤心的擦了擦眼泪道:白妹妹,你放心,我一定视如己出。

申屠婵还抱着孩子,白侧妃很想告诉申屠婵,自己小看她了,她不应该因为各种原因,宇文极的爱也罢,后妃的权利也罢,还有对她的惧怕而撺掇宇文极去杀申屠婵,但是白侧妃什么都不能说,甚至也不能向宇文极告状,如果现在告了状,申屠婵会死,她的孩子们也未必会好。

她带着一点不甘心,怨恨为什么命运不公,为什么她们都那么幸运呢,自己眼看要成为贵妃,成为天下女人中极贵的存在,甚至孩子们可以问鼎帝位,却就这样死了。

真是不甘心啊。

宇文极深情的盯着她,白侧妃的眼泪顺着眼角流进了发丝,她贴着宇文极的掌心依恋至极,宇文极弯腰将额头贴在白侧妃额头上,也跟着掉了泪。

一对鸳鸯死别之际。

太安公主冲着室内的嬷嬷太医们摆了摆手,其他人全部都鱼贯而出,只留下太安公主和申屠婵,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嬷嬷。

白侧妃突然开口道:殿下,我想…跟太子妃说几句话。

宇文极一愣,看了一眼太安公主,太安公主已经快步走了上来道:你说,我听着。

白侧妃看着申屠婵手中的小皇孙和嬷嬷手中的小郡主道:臣妾就要死了,这两个孩子都不会对臣妾有什么记忆,娘娘,他们长大了会孝敬您的…..太安公主伤心的沾了沾眼角,郑重地回答她: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们的,她们就是我的孩子。

白侧妃又道:还请殿下给两个孩子赐名。

申屠婵将孩子抱了过去递给了宇文极,她站在一旁看着白侧妃托孤,宇文极珍爱的看着白侧妃,又看看孩子道:之前便看过,女孩叫歆,男孩叫濯,如何?宇文歆。

宇文濯。

申屠婵偏头看了看嬷嬷手中的女婴,这是她最后的仁慈,她给白侧妃最后的时间。

李静姝死的时候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她告别,只说了一句话,只在重伤中回头看了她一眼,申屠婵就是要看着白侧妃死,也让白侧妃看着她的孩子落到自己手上,她捏着白侧妃的软肋。

白侧妃最后紧握着宇文极的手道:娘娘很好,还请殿下善待娘娘……她眼泪掉的更凶了,宇文极抱着她呜咽出声,白侧妃跟他贴着面叹息了一声:二郎……太安公主带着申屠婵和抱孩子的嬷嬷出了里间,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他们。

宇文极咬着牙道:是她们吗?瑛瑛……白侧妃摇了摇,她扯出一个浅笑道:是命…臣妾无福…来生再陪伴二郎…宇文极哽咽道:好,来生瑛瑛一定要嫁给我!白侧妃听完这句话笑了笑便闭上了眼睛,宇文极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闷哭出声。

太安公主听着屋内的哭声脸色丝毫未动,她接过申屠婵手中的小皇孙道:本宫会好好疼爱这两个孩子的。

她像是在说给申屠婵听,又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申屠婵看了看紧闭的内室门,又看了看抱着孩子的太安公主,这一次她又赢了,赢得毫不费力,一箭双雕。

白侧妃死了,太安公主子女双全。

太安公主一边看孩子一边道:陛下刚才唤殿下进宫那么急,宫中怎么了?申屠婵哦了一声道:公主不知道吗?好像是陛下的金丹出了问题,玉笛真人是殿下推荐进宫的,所以……所以宇文极必须进宫。

第二百零四章太安公主转头看着申屠婵,申屠婵道:娘娘,陛下好好的,否则太子殿下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语气平淡,说完微笑着看向小皇孙道:好孩子。

宇文极是过了半个时辰才喊人进去,白侧妃的身体已经冷透了。

侍女过去轻轻掀了掀被褥,下面已经被血水浸透。

宇文极十分不忍的别开了眼,太安公主指挥侍女们给白侧妃处理后事。

外面宇文极安排的医女们忐忑不安,他们没有处理掉申屠婵,白侧妃也难产而死。

太安公主带着申屠婵走了,还带走了两个孩子和乳娘。

宇文极是男子,要外出,要上朝,他只能把孩子交给太安公主。

医女们跪了一地,宇文极坐在太师椅上,他仰着面,一只手搭在额头上,跪着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一句话也没说,其中一个医女战战兢兢道:殿下…随影没有得手,被申屠婵身边的一个侍女击杀了……宇文极突然暴跳如雷,他一把将旁边的茶几掀翻,怒吼道:废物!一群废物!她的那个侍女不是早死了!那侍女欲哭无泪,满头大汗道:这是个陌生侍女,不知道是不是镇北侯府过来的,殿下息怒!宇文极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他准备在产房里拿下申屠婵的事情并没有告诉白侧妃,这件事是他身边的谋士出的主意,只要申屠婵有一点残害皇嗣的动作,大晋就要给大周一个交代,必须同意处死她。

但是白侧妃不能过多分心,宇文极只能命令这些人动作利索一点,不要惊扰到白侧妃,谁知道申屠婵身边竟然还有人,宇文极准备动手之前是查过申屠婵身边的人的,只能说她将没有报给朝中的晋人带进了太子府。

他没能击杀申屠婵,当着一众医婆和太医的面,白侧妃却真的难产了,他失去至爱了。

而且当时他安慰完白侧妃跟太安公主一起出产房时,是想要支开太安公主,方便手下对申屠婵下手,可是刚出了产房,宫中就有太监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说是皇帝服用金丹出了问题,来的小太监是他的人,是太安公主和申屠婵即便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收买的人。

这说明皇帝那里是真的出问题了,他不可能放着皇帝不管,于是匆匆进宫了。

皇帝吃了金丹不过一个时辰便开始上吐下泄,禁军第一时刻就监禁了玉笛真人,皇后那边都惊动了。

宇文极去的时候太医正在检查皇帝吃剩的金丹,以及皇帝当日的吃食。

皇后并不觉得是他或者玉笛真人有什么问题,让禁军和太医检查。

皇帝不是吃丹药吃出的问题,是一个小贵人,瞒着太监给皇帝吃了一些膳食,这些膳食跟丹药的药理相冲,皇帝才会遭这个罪。

那小贵人也没料到只是邀宠怎么会犯这么大的错,宠没邀到,却因为损伤龙体而送了性命。

这件事只是个乌龙,纵使宇文极恼怒的要杀人,也只能生生忍了,骑马狂奔回了太子府。

不幸的是白侧妃难产了,幸运的是他们见到了最后一面。

宇文极掀完茶几,目光阴狠的将跪在地上的医女们扫了一遍,最后冷声对着门外道:来人!将她们带下去!本宫不想再看见她们!医女们开始啜泣求饶,但是很快被掩着口鼻拉了下去。

太子府一片血雨腥风。

太安公主看着奶娘将两个喂饱的孩子放在摇篮里,命令自己的侍女跟奶娘一起盯着,便带着申屠婵回了自己的房间。

说起产房里的事情时,太安公主原本并不知道申屠婵要做什么,听说宇文极要陷害申屠婵时她眉头紧皱道:倒真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狠得下心。

申屠婵笑了笑道:所谓深爱,终究是比不上权势,打压你是为了白侧妃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想打压你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太安公主没有评价什么,经此一事,她和宇文极就差一层窗户纸了,但是为了皇位,两个人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太安公主便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之前知道他要动手吗?申屠婵是知道一点的,还是那天跟姜澜一起偷听来的,只是她不确定宇文极会不会冒险在这么紧迫的时间里动手,因此一直十分警惕。

但她对着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对着站在门口自己的‘侍女’道:五娘,请过来拜见太子妃吧。

寇五娘笑嘻嘻的摸了摸脸上的妆容走过来,向着太安公主行了个拱手礼。

太安公主愕然,申屠婵笑着道:公主,这是我在大晋的好友,教我习武练剑的寇五娘。

寇五娘行完礼便道:我是霍家霍香香小姐的师父,是宝庆郡主去找了霍小姐,霍小姐安排我来的。

产房里击杀医女随影的就是她,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又赏赐了她,申屠婵有新的帮手,这也算是好事。

之前姜澜就一直在找小满的替手,找来找去觉得都不是特别满意,最后这件事情只好搁置了,估计是申屠丹林收到了小满的骨灰,宝庆郡主也知道了这件事。

其实太安公主不知道,是姜澜想起的寇五娘,他让宝庆郡主当说客去了霍府。

太安公主赏赐了寇五娘便叫她去歇息了,寇五娘一走申屠婵便道:有了五娘在,我做事方便许多。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瞬道:产房的事情是巧合吗?她问的不是申屠婵被栽赃的事情,她问的是白侧妃的死。

申屠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当时大概知道宇文极有动作,但是并没有把握他会不会在产房动手,其实无论如何我都打算进产房的,白侧妃看见我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而宇文极却好像并不怎么知道这件事,我当然要利用这个啊,我就是要让她害怕,让她觉得命悬一线,身如浮萍,那样还要看着我站在她面前。

她笑了笑又道:娘娘,这个世上是有巧合的,就像是您刚说完白侧妃有福,转眼她就死了,但是,我也说了后半句。

不算有福,白侧妃遇见了她们。

第二百零五章太安公主没料到申屠婵会在产房动手,她有些愕然:会被发现吗?申屠婵转头看着她:娘娘,不是你出的主意吗?太安公主更加吃惊:我?申屠婵掀开帘子进了太安公主的内室笑道:对啊,那天我看你在喝参汤,就随口问了一下你身边的侍女,她说那是晒过的干参片,十分的易保存,你说晒干的参片没什么味道,跟假参似的。

白侧妃咬着的参片有问题。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她一开始以为是嬷嬷们动了手脚,也细细的盘问过白侧妃的膳食,生怕申屠婵露出什么马脚。

申屠婵看着她略微轻松的表情提醒道:娘娘,这不是能放松的时候,这只是开始。

太安公主和宇文极的战争,这才算是刚刚开始,只是开头的这场争夺,太安公主暂胜一筹。

谁知太安公主毫不畏惧,她昂着头看着申屠婵道:怕什么,皇后站在我这边,宇文濯现在是我的儿子,白侧妃死了,刚好借着给宇文极添补人的名头把翠凝弄进来做太子良娣,对宇文极来说,太子府的后院就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了,他的敌人可不是我,而是皇后娘娘。

太安公主好像越来越能独挡一面了。

申屠婵点了点头道:娘娘进宫便利,这些事情就要辛苦娘娘亲自来了。

申屠婵安排寇五娘带两个徒弟出来,这是留给太安公主的人,要教的仔细一些。

这边白侧妃的丧事刚处理完,宇文极就在那边查寇五娘的身份,甚至斥责太安公主隐瞒身边人的身份,身为大周的太子妃,这么做会被御史参奏她是有异心。

太安公主哭哭啼啼的进宫见了皇后,她一边要带孩子,一边还要处理白侧妃的丧事,她的母妃韩淑妃心疼她,派了她的乳娘寇五娘来看看她,过段时日就走,她事情堆在脑门上没来得及通知宗人府,这就被太子斥责了,她委屈极了。

皇后见儿媳妇哭成这样不好直接再斥责她,但是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只好问问皇帝怎么处置。

皇帝对太安公主倒是挺满意的,这个儿媳妇还挺省心,素来没有出现过干政,或者争风吃醋的事情,秦家的庶女做了侧妃她也是乐呵呵的,刚出生的两个孩子,太监去瞧了,也照顾的极好,下人周到,乳娘慈爱,因此他便对皇后说这是家事。

家事,那就是交给皇后处置,于是皇后便安慰了太安公主一番,说是辛苦她了,把自己身边的翠凝指过去给她使唤,于是太子妃太安公主领着翠凝感激涕零的走了。

第二日在勤政殿,皇帝当着宇文极的面道:太安似乎没有越矩的举动吧?他这话虽然是疑问,但是宇文极跪在地上反思道:是儿臣的不是,对她有些严格了,生怕她惹什么乱子引得御史参奏。

皇帝抬手让他起来,竟然难得有些慈爱的道:当时是你愿意娶太安的,她是大晋的公主,你呀,给她留三分面子,将来总是要做一世夫妻的,将来……他说着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最后道:退下吧。

宇文极看了一眼一直候在一旁的玉笛真人便退下来。

皇帝扶着额头坐在桌前自言自语道:将来夫妻离心,回首再看如今,定然皆是遗憾。

这话好像是意有所指,玉笛真人没有接这话,而是看了看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

太监也没指望玉笛真人开口,他柔声道:陛下,您是天子,难免顾及不全家事……皇帝叹了口气道:太子大了,多少是有些不太愿意被朕和皇后管束,皇后不是他的生母,只是无论如何也是他的嫡母。

这话透露的信息过于明显,太子和皇后之间的暗流,他是站在皇后那边的。

皇后素来与世无争,低调了半辈子,到了如今,皇帝竟然开始对她抱着些歉意,这也是好事,只是太监首领素来两边不沾,只是偶尔漏些讯息出去,他安慰皇帝道:皇后娘娘素来宽心,太子殿下也只是还年轻,或许过两年就好了,陛下不要担心。

皇帝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对玉笛真人道:扶朕去打坐一会儿,清净清净。

皇帝后边的话一字一句都传到了宇文极的耳中,宇文极正坐在书房里,室内只有传话的一个小太监和他一个心腹。

宇文极听完没有说话,那谋士留了山羊胡子,闻言捏了捏胡子道:听陛下这意思,竟然是对皇后怀有歉意,皇后忍气吞声了几十年,事到如今陛下想干什么?宇文极的手指在书桌上轻轻扣了几下道:父皇可能是年纪大了,心也变得软了。

这话不好接,谋士没敢说话。

宇文极轻嗤了一声道:大局已定,废太子已经不可能,他明知道如今拿捏我不得,也不知道是产生了跟母后同病相怜的感觉还是想着拿秦家来压一压我。

那谋士道:秦家已经送女儿入了太子府,怎么会与殿下为敌?宇文极面色意味不明,白侧妃死后他脸上就好像掉了一层温度,只是个庶女而已,秦家未必放在眼里,太子妃又倒戈到了皇后那边,这些女人倒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这样就觉得可以打压本宫,就拿捏住了本宫的孩子。

这话说的有些危险,那谋士劝道:殿下,此时暂不好动太安公主。

他甚至不称呼太子妃,而是称太安公主,显然毫无尊敬之意。

但是宇文极还没登上帝位,太安公主必然不能死,毕竟谁也不知道大晋那边的态度。

就算宇文极初登帝位,他也不能轻易动手,除非朝野安稳,国力强盛,丝毫不惧与大晋一战。

他能想到的事情宇文极自然不会想不到,他的目光阴彘的落在博古架上道:先由着她们蹦跶,倒时候本宫自会跟他们清算。

等谋士走了,他对身边的小太监道:小皇孙和小郡主那边伺候好些,太子妃的人如果有什么危险举动可以直接击杀。

小太监应声下去了。

宇文极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他桌子的镇纸有一个是美人横卧,这镇纸上的美人脸是照着白侧妃雕的,他伸手轻轻将镇纸摆好。

第二百零六章太安公主并没有任何对两个孩子不好的迹象的,两个孩子就住在她的院子里,她经常亲自哄睡或者逗孩子们玩,而且一视同仁,丝毫没有更偏心小皇孙的样子。

转眼便到了满月,因为这是皇太子的第一胎,而且是养在太子妃膝下,太子便向皇帝请封了。

皇帝将小郡主册封为咏骊郡主,小皇孙册封为清河郡王。

太安公主在满月之后亲自带了两个孩子进宫谢恩。

皇后逗弄完孩子便让乳母抱下去喂奶,她伸着手,任由宫女拿帕子给她净手,似乎随口道:你比本宫做的好。

这话是说太安公主的,太安公主恭敬地道:儿臣不敢跟母后相比,母后既要管教后宫,又要教导子嗣,儿臣望尘莫及。

皇后摇了摇手道:你不必谦虚,本宫像你这个年纪时远远没你看的开,那时候本宫还想着生下自己的亲子,做的不如你好。

皇后是在宇文极五六岁后才养的宇文极。

太安公主没有接这个,她含笑道:母后,儿臣也想生下自己的孩子的,不为了任何,就是为了听孩子亲口喊一声娘。

皇家是没有‘娘’这个称呼的,她们可以喊母亲,母妃,母后,但是唯独喊不了‘娘’,太安公主说出这句话,显得无比纯粹。

皇后抬头看着她,伸手挥退了身边的侍女。

室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纱帘照在房间里,在地毯上铺满,窗边挂的孔雀羽毛在地上反射出一点绚丽的光。

殿内美丽的像是梦一样,皇后的声音清澈温和:太安,你到底怎么想的呢?太安公主对上她的视线,微笑道:母后,儿臣想活着,活的好好的,活到母后您做太后,做太皇太后,还想在有生之年能再见我娘韩淑妃一面。

皇后盯了她一会,最后视线落在那些绚丽的雀羽上,她道:本宫也怀过孕,两个孩子都没有活下来,后来本宫大一些了就知道了,本宫不能生孩子,本宫是天下人的母亲,不再是秦家的女儿,也不单单是宇文家的儿媳。

太安公主面露凄色,她像是在仰望着皇后一样道:母后,至少您活的好好儿的,您没有再得到什么,但是也没有再失去什么。

皇后没有失去秦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家,为了保命。

皇后没有说什么,她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像是发愣一样。

太安公主见她不说话,起身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申屠婵正在殿外等着她,太安公主的神态不是特别好,申屠婵没说什么,扶着她退了出去。

她们带着孩子出了宫,申屠婵才道:皇后娘娘应该不想真的跟宇文极为敌吧?太安公主点了点头道:现在是一个十分平衡的状态,皇帝,皇后,宇文极,一旦有一个人动了,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申屠婵微微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繁华的东都景象,她微笑道:娘娘,我理解皇后娘娘的心思,宇文濯太小了,秦家根本不可能愿意将宝押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而且现在朝局稳固,宇文极和皇后之间也还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没有人愿意先下手,留下这个短板。

太安公主沉思了片刻道:那就需要我们先动手。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娘娘,等等,宇文极在等,秦家在等,咱们也得再等等,起码等上个一年半载,保证宇文濯是健康的,还有就是,咱们必须亲自让皇帝开口,让你给宇文极生个孩子。

她们等不了三年了,三年太长了,变数太大。

但是太安公主却有些紧张道:太后丧期眼看一年,纵然有什么意外,皇帝开口,可是我很担心宇文极会不会借着我生孩子的名头除掉我。

她担心的十分有道理。

申屠婵放下车帘看向太安公主,眼神狠戾,轻声道: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你生孩子前除掉他。

申屠婵太能想了,那么在那之前宇文极一定已经称帝,当今皇帝也已经驾崩。

申屠婵见太安公主吃惊的样子,神色丝毫不变:娘娘,事到如今,咱们还有的选吗?要么就背水一战将他们全部除掉,要么就只能功亏一篑,葬身此处。

太安公主身在局中,自是知道的,她严肃的看着申屠婵道:我只有一个问题,秦家凭什么帮咱们,他们未必愿意背上权臣的名头,也未必愿意掺和这些。

申屠婵看着太安公主,她伸手摸了摸太安公主华贵的发髻道:公主,两条路,选一条,其中一条我已经说了,另一条这就要看您的本事了。

皇帝越来越沉迷于求仙问道,整日里跟玉笛真人腻在一处,甚至还时不时去城郊的道观一趟。

眼看皇帝越来越荒淫无度,朝臣们只好指望宇文极,于是政事全堆在了宇文极那里。

宇文极原本日日都要看看两个孩子,这些政事一多,他只能两三天看一次。

太安公主日子过的舒坦极了,逗逗孩子们,时不时带申屠婵出去散散心。

已经深冬,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大雪,太安公主带着申屠婵去城郊踏雪。

所谓城郊踏雪,也就是他们在茫茫雪野里欣赏雪落山林的美景。

她没带孩子,而是把两个孩子送进宫去了。

太安公主今天一副未嫁女的打扮,她骑着马,披着狐裘,笑着对申屠婵道: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大晋似的,那时候冬日的时候,太子皇兄和五哥会带着我和宝庆去郊野射狐狸。

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郑柘的,茫茫白雪,少年金冠银甲从枯林里追着狐狸纵马而来,见到她之后道:未见过这位小姐,请问是哪家的千金?她想起来,笑容未减的说了,又道:不知他死了没。

申屠婵穿着雀金裘,看上去比太安公主还要华贵几分,笑道:娘娘,明国公府藏不了凤凰罢了。

她们说着便纵马往深林里去了,寇五娘带着她的两个徒弟和几个侍从跟在后面。

太安公主跟申屠婵跑在前面,她们渐渐将后面的人抛下了,一路欢声笑语的顺着丛林里的道路而去,白雪皑皑,鲜衣怒马。

第二百零七章她们渐渐看不到后面的人了,太安公主原本应该有些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像是涌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丛林里射出几根黑黢黢的箭冲申屠婵而来,申屠婵拿剑挡了,转头看向太安公主大声道:快走!这句话就像一个暗号一样,太安公主一夹马腹,一个人往丛林里飞奔而去。

申屠婵一边跟在后面一边阻拦追上来的箭矢。

没跑多久,申屠婵落单了,丛林里的黑衣人全都冒了出来,申屠婵勾唇一笑。

太安公主骑着马走到丛林深处,前后什么也没有,只有雪花簌簌的落下,安静的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一点刀剑相撞的声音,她有些担心申屠婵,很想往回走。

她在那里犹豫了片刻便下了马,松开缰绳让马儿跑了,她躺下,让身上昂贵的白色狐裘沾了雪,然后起身跌跌撞撞的向从林里跑。

丛林里一阵哒哒的跑马声,太安公主听见一个少年说:大哥,小狐狸估计躲起来了!太安公主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有人吗?救命啊!少年再次出声:有人在呼救?马蹄踩雪的声音越来越近。

太安公主看见了来人,两个男子带着几个侍卫骑马踏雪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带着玉冠的青年,眉目俊朗,身材高大,他披着黑色的裘衣,脖颈间系着两根裘衣上鲜红的带子,手里握着一把看着沉重的大弓。

旁边的少年,头上带着金冠,额头系了一根红色额带,长相俊俏了许多,只是眉眼相似,两人明显是兄弟。

太安公主急忙向前走了几步道:两位公子,我和姐妹出来踏雪遇上了匪徒,她为了保护我在后面被缠上了,能不能请你们搭把手救救我们,我们必有重谢!不等为首的男子说话,旁边的少年忙道:大哥,那边是有打斗声!为首的男子冲着后面挥了挥手道:去看看。

跟在身后的几个侍从中有两个驾马往太安公主身后去了。

为首的男子面色严肃的看着太安公主道:看小姐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你的马呢?太安公主像是受不了冷,两只手放在唇边呵了呵气道:马儿受惊将我摔下来了。

那男子皱了皱眉头,转头对旁边的少年道:母亲不是给你带了手炉?少年点了点头,男子道:给她。

少年一愣,赶紧从带着的小行囊中翻出一个精致的手炉冲着太安公主丢了过去道:给你,还热着。

太安公主弯腰捡起落在雪中的手炉对着那男子道:多谢,不知公子是哪户人家,我好谢谢公子。

男子没说话,那少年觑了他大哥一眼道:秦家。

太安公主好像一愣:秦家?皇后娘娘那个秦家?这话一说都愣了,那男子道:怎么?你知道?太安公主笑了笑道:东都城的显贵,两位公子穿的又那么华贵,我自然要猜一猜。

她说完‘显贵’一词,为首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

那少年反问道:你是哪家的?太安公主笑了笑道:小门小户,不值一提。

她刚说完,秦家的两个侍卫就带着申屠婵过来了,太安公主看见申屠婵忍不住松了口气。

两个侍从向秦大公子禀告道:公子,是有匪徒,不是见财起意,是冲着两位小姐来的,人不多,这位小姐的功夫不错,那匪徒见到属下二人便心生退意,还没过几招就逃了。

秦大公子看了太安公主和申屠婵一眼道:两位小姐是住在东都城中吧?我派人护送你们回去。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为什么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功夫这么好,她们的侍从呢,这些问题都没问,显然不想多管闲事。

申屠婵下马扶着太安公主道:多谢公子,我们带了侍从,往回走跟她们会和就行。

秦大公子点了点头,他看着申屠婵扶着白色狐裘的女子上了自己的马,口中还小心的道:元芷,小心一点。

白狐裘的女子脸色苍白,手中紧紧抓着刚才秦润给出去的手炉。

他仔细想了想,东都城里好像没有姓元的贵族,这女子要么是来投奔远亲的,要么‘元芷’二字,就只是她的闺名。

申屠婵和太安公主共乘一骑,几个男子便护送着她们往下山的路上走。

他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寇五娘,寇五娘一见她们就脸色焦急道:小姐,你们还好吧?跑那么快做什么?太安公主没有出声,申屠婵解释道:一边追狐狸一边跑就给忘了,还差点遇到危险,幸亏遇到两位恩人,这两位恩人还是后族秦氏的人。

秦大公子越发觉得这对姐妹稀奇,带着的侍从里三个女人,看着像妹妹的女子处处关照姐姐,妹妹生的美艳凌厉,姐姐生的娇艳温柔,他猜或许两个人只是好朋友。

寇五娘上前道:多谢两位秦公子救了我家小姐,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鄙府定有重谢。

秦大公子没说话,显然也不稀罕这重谢,太安公主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秦诀看了看他大哥赶紧道:我们是秦府嫡系,这是我大哥秦隽,我行三,名秦润。

几个人对她们拱了拱手便调转马头往出林的方向去了。

秦润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不住道:什么家族这么神秘兮兮的?秦隽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为何还要自报家门?秦润笑嘻嘻的道:大哥,那位叫元芷的小姐明显很想问你,我当然要告诉她啊,你可还没娶妻呢!秦隽眉头微皱,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拿女子名声开玩笑,最近又皮痒了?秦润赶紧道:大哥我错了!就是随口一说!他说完便看见雪地里有个什么东西一闪,指着侍从道:那是什么东西,捡起来我看看。

侍从下马捡起来呈了过来,是一个小小的贝母珠花。

明显是刚才逃跑过来的女子掉的。

女子的东西留在她们手里格外不合适,但是又不能直接仍在原地,秦润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大哥道:大哥你拿着吧,等她们重谢你的时候偷偷还回去好了。

秦隽迟疑了片刻道:给我吧,回去告诉母亲,让母亲去处理。

第二百零八章秦家两兄弟回府的时候,秦夫人出去做客去了,根本没在府中,这件事情就先搁置了。

秦隽一忙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但是刚过了两日他又遇到了‘元芷小姐’。

他跟几个好友在临江阁喝茶,临江阁并不临江,只是有个水榭而已。

‘元芷小姐’进来时蒙着面纱,但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然后想起这人的珠花还在自己书房的屉格中。

他的视线跟着‘元芷小姐’穿过水榭,几个东都城的贵女迎了出来,将她带进了另一边的包厢中。

等过了一会,茶喝了一半,他再抬头,发现元芷就坐在对面跟他相同的位置。

孔雀一样骄傲的女子没有看见他,而是矜贵的坐着,时不时对着一旁的贵女们笑一笑。

他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今日回府一定要把珠花交给母亲,免得有个什么事会对她的闺誉不好。

他出神的太久了,同桌的一位小将军忍不住喊他:秦隽,我们一会儿去校场比箭,你也去吧!秦隽寻常不怎么跟他们一起比,因为他是他们中武艺最好的,秦家执掌兵权,向来重武轻文,他时常自嘲是个武夫。

但是今天他点了点头道:好啊。

说定了几个人便起身出去,秦隽刚走到水榭,便看见对面的女眷们也下来了,他们是男子,于是纷纷谦让女眷先走。

一片热闹中,他听见其中一个贵女对元芷道:寻北进贡的月光绸美极了,每年都只有几匹,仅供着皇后娘娘和几位宠妃。

元芷浅笑了一下道:将来我见到了再评价它好了。

她说完这句话抬头便看见了秦隽,只是一息间,她跟他擦肩而过。

她身上一股冷香掠过,秦隽在一瞬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好像生怕惊走这阵子冷香。

等元芷的背影走远了,他心弦徒然一松,感觉自己的衣襟好像也沾了那香气。

他的几个好友继续说笑着向门口走去,秦隽却想起了她们刚才说的月光绸。

寻北是秦府驻守的地方,那里深山环绕,农耕受限,没什么好东西,但是却产出一种极其精美,耗费人力的绸缎,叫做月光绸。

这种布料在阳光下会泛出一种柔和的光,像是月光一样,到了室内颜色看起来也会比寻常布料色泽正,因此得名月光绸。

月光绸稀少而难保存,因为只要陈旧就会失去泛光的作用。

寻北每年会进贡个两三匹给皇后,宫中的四妃也就偶尔才有,从前瑞王妃活着的时候,皇后倒是会看着皇帝的面子上赐给她一匹。

皇后素来低调,一般都会赏赐出去,今年她也赏赐了一匹给秦隽的母亲秦夫人。

秦夫人当时还开玩笑说,月光绸适合年轻女子,秦隽年纪不小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有儿媳妇了,要留着。

秦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来,他素来心性纯正,熟读礼法,君子六艺更是样样精通,东都城美丽的女子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他想了想,便试图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晚间他回到府中时还记挂着将那株珠花给母亲,走到门房时却忍不住的问了一下:有没有客人或者礼物是找我的?门房一愣,赶紧把这几日给他的拜帖和礼物都说了一遍。

秦隽翻了翻,没有什么姓元的人家,甚至连跟女眷有关系的东西都没有。

他说不上失望,人家当时也许就只是口头客气一下。

他拿着珠花去见秦夫人时在走廊下遇见了秦润,秦润一见他就远远的跑了过来道:大哥,我今天见到那个叫元芷的小姐了。

秦隽一愣:在哪?他脸色有些异样,他原本有些怀疑这个叫元芷的小姐是不是就是冲他来的,从前也有些女眷想方设法凑到他面前来,但是现在感觉又不像。

秦润笑道:临江阁,她跟上次那个会功夫的小姐一起,她好像有些不开心,那个小姐将她接走了,哎,珠花你还回去了吗?秦隽下意识的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道:你去临江阁做什么了?课业做完了?秦润赶紧找借口跑掉了。

秦隽到秦夫人那里时,秦夫人正在跟下人说话,见他来请安便叫他坐下,说过几日自己进宫去见皇后。

秦隽忍不住道:母亲,我记得娘娘赏过您一匹月光绸,我能看看吗?秦夫人一愣:是有的,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秦隽含糊道:没什么,可以给我吗?秦夫人顿时又惊又喜:你要干什么?送人吗?是谁家的女隽?你喜欢的?秦隽顿时头大,感觉捏在袖子中的珠花都变得烫手,几乎落荒而逃道:不是,不是!就是随口一说,母亲别误会!太子府。

太安公主却有些不安的道:申屠,秦隽他……申屠婵正在帮她把未嫁女的发饰改掉,闻言看着镜子里的她道:娘娘,你如果不想利用他我们还有别的法子。

太安公主知道她说的别的法子,就是等,等到宇文濯再大一点,等到她自己或者云侧妃生下皇孙,这太久了,久到太安公主根本看不见中间的变数。

皇帝长时间服用金丹,宇文极把玉笛弄进宫肯定不是为了让他长命百岁,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驾崩。

太安公主咬了咬唇道:没什么利用不利用的,我只是担心能不能引他上钩。

申屠婵笑了,她抚摸着太安公主的发髻。

她的手贴在鬓边冰凉,激的太安公主一个激灵,她微笑道:娘娘,不必,不必引得他上钩,只需要叫他心里有些惦记你就行,慢慢的抓心挠肺的想着你,好奇你是谁,然后他会知道你的身份,发现这是禁忌之恋,他自己或许都搞不太清这份悸动是因为你本身,还是因为他心思歪,娘娘,这就够了,越是得不到,越是最好的。

太安公主捏了捏摘下来的发钗:可是那对咱们有什么帮助?申屠婵依然在微笑:我还没说完呢,您要装作一个弱者,孤立无援,远道而来却受尽委屈,惹得他心疼,一步步,让他不得不为你出头,就算他清醒,到时候,我也有别的办法。

申屠婵说到最后像是要露出獠牙一般,太安公主闭了闭眼道: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申屠婵松开她道:娘娘,无论秦隽有多么好,你都不能对他有真感情。

这句话掷地有声,是十分沉重的警告。

太安公主异常冷静:我知道,从我踏上来大周的路,我就不能有真的感情了,现在,我还背负着李静姝的命,还有你的仇恨。

她说完抬头看了看申屠婵,申屠婵没有接这句话。

第二百零九章大晋传来密信,皇后重疾,姜澜一开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连太子也给他写了密信,这件事情就不是开玩笑了。

白侧妃一死,宇文极忙的不可开交,姜澜便趁机回了大晋一趟。

他当时走的时候几乎跟皇后撕破了脸,但是半年前他写信给太子,太子回信中说过,皇帝和皇后都同意了他和申屠婵的婚事,叫他赶紧返程,尤其是皇帝,他十分生气,甚至给胡刀他们下了多道密令,要他们把姜澜弄回大晋。

姜澜的心思不比申屠婵浅,他走的时候把胡刀留下了,又给胡刀留了密令,因此才放心的快马加鞭赶回大晋。

他先去的太子府,宝庆郡主和秦文玉也正在太子府中等他,今日她没带孩子过来,一见姜澜便道:五皇兄,申屠还好吗?姜澜一身的风尘仆仆,面色缓和了些许道:好好的。

又看向太子道:母后怎么了?太子面露歉意道:思忧成疾,有件事我告诉你,你别生气。

姜澜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审视着看太子,他唇边带起一个略带戾气的笑道:皇兄,你可别告诉我是骗我回来娶妻的。

申屠婵不在大晋,只可能是要娶别人。

太子看他的脸色,赶紧摆了摆手道:不是,这倒不是,母后确实病了,但没有那么严重,我这么做是因为父皇发了大火,只能把你骗回来,不会逼你娶妻,但是大周你是不能再去了。

姜澜的面色有一瞬间阴沉,但是片刻他就放松了下来,仿佛只要不让他娶别人就行,他笑道:吓我一跳,这算什么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宝庆郡主便不依了,怒声道:怎么能把申屠一个人丢在大晋,五皇兄!你怎么回事?秦文玉赶紧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拖:别恼,别恼,有话好好说!太子看了一眼姜澜又看向宝庆郡主道:宝庆,别闹,他在大晋等申屠婵回来也是一样的。

宝庆郡主气的头脑发昏,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姜澜和申屠婵之间出了问题,愤怒的指着姜澜道:五皇兄,你太让我失望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说完怒气冲冲的出了屋子,秦文玉看着太子和姜澜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太子没说话,姜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在这杵着干什么?她一定是要给申屠婵写信,你还不赶紧拦着她!秦文玉才反应过来,赶紧往外追。

他连名带姓的喊着申屠婵的名字,太子诧异道:你是不是跟申屠婵吵架了?姜澜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摇了摇头道:我去进宫见母后。

惹得太子更觉得他们之间出了问题。

皇后确实染了病,不过只是换季风寒而已,但她确实忧虑姜澜,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一见到姜澜激动的几乎从床上坐起来,姜澜上前扶住他道:母后,儿臣不孝。

皇后一边垂泪一边打量他,心疼道:瘦了,你受了不少罪吧。

两人和和气气的说了一会儿话,皇后便留姜澜用晚膳,母子俩一年未见了,姜澜不想惹她生气就答应了。

但是两人坐下后,姜澜看清斟酒宫女的长相时一颗心便沉了下去,那宫女长得跟申屠婵几乎有六七分相似。

其实在姜澜看来撑死了有三四分相似,但是她穿了绿色衣衫,修了跟申屠婵一样的眉毛,甚至目光流转的神态都学了三分像。

姜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紧了,他盯着那宫女对皇后道:这是母后的新侍女吗?生的好生俊俏。

这话极其轻浮,绝不是姜澜从前能说出来的,皇后有一瞬间的吃惊,但是这会儿她管不了这么多了,瞪了姜澜一眼道:怎么出去一趟学的这么流气了。

说着给那宫女使了个眼色道:还不滚下去。

那宫女磕了个头下去了,脸上未见丝毫惊慌之色。

皇后生病不能喝酒,但是觉得见了儿子高兴,叫姜澜喝了酒。

姜澜十分顺着她的意,等用完了晚膳他看着皇后进殿休息,一出殿门迎面就撞上了那个跟申屠婵很像的宫女。

那宫女行了个礼道:殿下,天色已晚,还有落雪之态,娘娘备了外宫的歇息之处。

姜澜轻嗤了一声道:引路吧。

两人顺着宫墙走,后面七八个太监提灯相送,绿衫宫女走在前面,她衣衫单薄,在冬风中有些瑟瑟发抖。

姜澜只觉得有些好笑,学也学不到精髓,申屠婵穿的单薄,但是也不会在冬日里穿单衣,而且她毅力非常,绝不会让自己露怯。

他十分想念申屠婵,如果申屠婵在,这高耸的寂寥宫墙,都会因为那一抹细瘦的倩影而生动。

他看着前面那瑟瑟发抖的身影道:母后在那寻到的你?那宫女步伐一滞,姜澜有些不耐烦的道:继续往前走,不许回头。

没有人能取代申屠婵,生出心思也不行。

那宫女一边走一边低着头道:奴婢是冀州人士,家中从事木材生意。

姜澜哼了一声道:你知道皇后叫你进宫做什么吗?那宫女轻声答道:奴婢知道,奴婢愿意。

一个小小商女鱼跃龙门的机会。

她有些紧张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皇后娘娘答应过她,只要她留住燕王,以后就是燕王府的侧妃。

她听见了身后燕王冰冷的声音:你知道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吗?她一愣,前面已经出了后宫,到了燕王休息的地方。

姜澜挥挥手让太监们都退下了,宫女上前推开了门,姜澜进门之后,她上前想要为姜澜脱去披风。

姜澜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冷冷的盯着这个不知名的宫女道:你如果不进宫,一辈子生活在冀州,没有人知道你长得像谁,你可以安安稳稳的活一辈子,但是你自己不甘平凡非要出头,还处处学她,你放心吧,你死了以后会风光大葬,家人也会有丰厚的补偿。

那宫女吓得哭了出来,扑通跪在地上去抱他的腿,姜澜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黑沉,怒声对门外道:璇玉,再不出来五哥可要生气了!宁国公主一身华服,她眉眼跟从前比长开了不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华贵,迈步进殿,指着地上的宫女厉声道:将她拖出去,交给慎刑司!她身后的几个嬷嬷鱼贯而入,拖人捂嘴,片刻就将人处理了。

第二百一十章宁国公主等下人一走便笑道:五皇兄,我只是替阿婵考验你一下。

姜澜哼了一声道:叫申屠丹林在宫外等我,我有事情跟他说,我明日去见父皇,父皇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宁国公主素来得宠,出入御书房如入无人之境,闻言道:父皇并不反对你娶阿婵,就是觉得咱们兄妹嫁娶一家子不太好,但是你都跟着去大周了,他纵然生气也只好替你瞒着,对朝中说你去云南历练了,有惠心县主替你遮掩倒也没什么事,就是他很生气你这样没出息,眼下又是年关,就命令太子哥哥把你叫回来。

他不会继承皇位,皇帝对他儿女情长的事情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儿子跟着个女子走了不回家,想想总是让人生气。

但是皇后的问题还在那里,她不反对婚事了,但是非要弄出来点别的事情让自己心里痛快,姜澜素来是个‘无情无义’的,指着宁国公主道:你去把母后摆平,叫她不要再管我和阿婵,否则你就叫申屠丹林等你到二十岁再出嫁吧。

他说完大步出了殿门,宁国公主气的两颊发红,她二十岁的时候申屠丹林就二十六岁了,她怒气冲冲地对着姜澜的背影道:五皇兄你出去一趟怎么学的这么坏!大周这边,太安公主和申屠婵一起出去采买年货。

宇文极出门的时候太安公主的车架在他前面,他有些诧异道:太子妃出门那么早做什么去了?门房赶紧上前解释道:听詹事说是出去挑挑年货礼物什么的。

宇文极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副将道:派人跟着。

太安公主今日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和申屠婵,两人先去酒楼吃了午膳,又去珠宝阁去看了首饰,申屠婵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但是她们一直不紧不慢地,仿佛根本不知道。

直到走到一处巷子口,申屠婵偏了偏头示意太安公主快跑,太安公主提起裙摆便飞快地往巷子另一头跑了,申屠婵直接堵在了跟来的两个侍从面前。

太安公主一出巷子口就碰上了迎面而来带着侍从的秦隽,她撞到秦隽,赶紧退了一步急声道:抱歉!说完匆匆就走,秦隽看她孤身一人又那么匆忙便拉了她一把道:怎么了?遇到麻烦了?太安公主还想走,他急忙道:是我,秦隽,你不记得我了?太安公主这才如梦初醒的停下脚步看着他道:秦隽?秦隽点了点头,盯着她白净的侧脸看。

太安公主松了口气道:有人跟着我,申屠拦着那些人了,我不会拳脚,只好先躲起来。

秦隽眉头微皱,她怎么总遇到麻烦?太安公主以为秦隽觉得她麻烦,后退了两步道:那个…我先走了,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她还要走,秦隽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太安公主一愣,秦隽赶紧松开了手道:你去哪?我送你。

太安公主犹豫了片刻道:我…我去梨园看戏。

秦隽面露诧异,太安公主眼神乱飘,有些心虚道:就是…就是没去过梨园子,想…见识见识。

秦隽真的带着太安公主去了梨园,陪着她看了戏,最后还是秦隽结的账,因为太安公主没有钱。

从梨园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太安公主衣衫单薄,在夜风中不自觉地缩着肩膀,秦隽从侍从那里拿了自己的披风过来递给太安公主道:披上。

太安公主仰头看了他一眼便快速移开了目光,接过他手中的披风道:谢谢,但是…我怎么还给你?秦隽盯着她的耳饰看了片刻道:派人还到秦府就行。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才接过那披风披在身上,她自小没自己做过这些事情,略有些笨拙的系披风的带子,秦隽上前一步亲手帮她系好,那披风披在她身上有些大,拖在地上一截子,更衬托的她娇小。

秦隽正要说送她回府,一抬头便看见了申屠婵。

申屠婵带了两个侍女过来,面带笑容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太安公主笑了笑没说话,申屠婵看向秦隽道:是你带元芷来这里的吗?多谢你了,人我带走了!说着她牵起太安公主的手就走,太安公主披着那硕大的披风跟着走了,她回头看了秦隽一眼,笑了笑道:谢谢你。

秦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上前一步:你叫什么名字?他知道她叫元芷,但是他想从他嘴里听出来全部,申屠婵捏着太安公主的手紧了紧,太安公主在她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秦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站在原地看着她走,但是下一瞬,车帘子掀了起来,女子露出了个有些歉意的表情道:我姓姜,我叫姜元芷。

秦隽感觉心脏跳的极快,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侍从看了看他道:公子,要查一查吗?秦隽摇了摇头道:不,我想下次自己问她。

马车里,太安公主紧张的手心都是汗,她身上还披着秦隽的披风,抬起头来看着申屠婵道:我还真有些怕适得其反,将来秦隽知道了会恨我。

申屠婵帮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换上了她自己的,笑道:娘娘,你告诉他了呀,你叫姜元芷,东都城可没有姓姜的贵族。

太安公主叹了口气道:看天意吧,我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她说完又有些好奇的道:你有心机我知道,但是这种惑心的手段是哪里学来的?申屠婵将从她身上脱下来的秦隽的披风折好,面带微笑道:娘娘,这种手段去老鸨妈妈那里请教,都是最不入流最微末的,不过最重要的是,眼缘。

太安公主诧异:眼缘?我便合秦隽的眼缘吗?申屠婵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秦家不止秦隽一个儿子,还有三公子秦润,还有其他房头的公子,都是嫡子,我选中秦隽,就是他正直,心思纯正,素来不喜我这种看起来就不面善的女子,也不喜欢过于温顺的,你又刚好夹在中间,三分眼缘五分戏,娘娘,男子也有单纯的时候。

太安公主失笑:原来五皇兄也是咬了钩的鱼儿。

申屠婵看了她一眼道:娘娘,你和秦隽,你赢在明处,就是你知道这是戏,所以心不动,但是你要清楚,秦隽喜爱错了人,回头就是岸,你若是走错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秦隽也不会护着你。

太安公主的目光落在了那披风上:我知道。

第二百一一章皇帝服用金丹的分量一天比一天多,玉笛真人已经有些担心的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宇文极。

那金丹无毒,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效用会越来越小,因此皇帝服用的剂量会越来越大,金丹总有一天会对他没什么作用,到时候皇帝会一下子回到比之前更糟的状况,皇帝可能不会如何宇文极,但是她一定会被皇帝冷落和责怪。

宇文极拿到信以后并没有当回事,只叫玉笛真人继续给皇帝炼丹。

宇文濯和宇文歆在太安公主的照顾下身体健康,他们还小,很容易养熟。

申屠婵逗了一会儿孩子转过头来看太安公主:娘娘,您准备好了吗?太安公主看了看襁褓中孩子的笑脸道:我准备好了,免得夜长梦多,你动手吧。

申屠婵起身出去了,她将秦隽的披风递给寇五娘道:你避开人,尤其是宇文极的人,将东西还到秦府去,就说元小姐今夜在临江阁等他,感谢他两次相救之恩。

寇五娘领命去了。

惑心到了最后一步,成败在此一举,过了今夜,太安公主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门房告诉秦隽‘元小姐’的邀约时秦隽原本已经安排了别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告诉姜元芷,只好把另一件事情推掉了。

他临走前将那珠花拿出来放在掌心里看了片刻又放了回去,他忍不住给自己找借口,姜小姐肯定已经忘了,自己这样给她会显得十分唐突。

他换了三四次衣服才出门,带了玉冠,穿了黑色勾金丝的袖袍,他站在镜子前,侍女忍不住道:大公子,是有什么不对吗?秦隽回头看了看她忍不住道:我看着凶吗?侍女一愣,秦隽算是个和气主子,但是可能因为是长子,受到的教导严厉,他素来冷着脸,属于面冷心软的那类人。

侍女笑道:没有的,大公子生的俊朗,人又和善,今日这样郑重,是去见喜欢的女子吗?秦隽一愣,没有回答侍女的话,但是直到他出了府还在想这几件事。

喜欢的女子,姜元芷吗?但是他知道,他是偏向姜元芷的,比如现在,他选择了去见她,甚至有些欣喜的去见她。

他到临江阁时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引到了包厢里,姜元芷正在自斟自饮,她面颊酡红,好像已经有些醉了。

秦隽一愣,他还没坐下,身后那引他进来的女子就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他和姜元芷。

他一时有些无措,毕竟他长那么大还没有跟贵女这么单独相处过。

姜元芷看着要倒在一旁,秦隽冷着脸上前扶住他,耳朵有些不自然的泛红,口中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太安公主将脸枕在他的膝盖上,笑了笑道:秦隽,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秦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喝醉了,等你醒了再说。

太安公主不依,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道:我很想告诉你的,但是……秦隽被他晃的在她旁边坐下道:但是什么?太安公主身上有很重的酒味,但是秦隽没有丝毫嫌弃,只是太安公主的靠近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刚移开扶住太安公主的手,太安公主便像是毫无意识一样倒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抓住他的手道:其实…秦隽,其实我是个公主。

这话像极了梦话,但是秦隽的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像宇文絮一样,是皇帝的私生女,如果是这样,她的那些麻烦就有迹可循了。

他忍不住盯着太安公主的面颊看,想看看她有没有像皇帝的地方。

太安公主却好像会错了意,她捧着秦隽的脸道:秦隽,你醉了吗?秦隽没说话,只是扶着她让她坐稳了。

太安公主又倒在了桌子上,拿着酒壶让秦隽喝,她气吐如兰,整个人几乎依附在秦隽怀中,秦隽觉得自己一定是真的喝酒了,他耐着性子十分守礼的后退了些,还笑道:如果你是公主,我就是你的臣子。

太安公主笑着举着酒杯给他:那本宫命令你,喝。

秦隽喝了,太安公主给他的每一杯他都喝了,他素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因此并不当回事,只是想逗逗太安公主开心。

喝了一会儿,太安公主尽兴了,秦隽便想着自己装醉,等她睡着了把她送回去,她的侍女还在外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闭着眼装作醉了伏在桌子上,隔了一会儿,他感觉女子走了过来,步伐轻盈,不像是喝醉了。

他一愣,下一瞬,便感觉唇上一热。

唇瓣相贴,辗转了片刻。

他下意识的想要睁开眼睛,但是一双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女子声音又柔又轻:秦隽,我知道你睡着了。

他顿时紧闭上了双眼,直到女子出去又将门给关上了,他才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姜元芷亲了他。

她没醉,他也没醉。

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几乎无法压抑自己唇边的微笑。

他是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姜元芷。

太安公主出了临江阁上了马车便对申屠婵道:一切顺利,进行下一步吧。

外面寇五娘将马车架的飞快,太安公主有些头疼的靠在车壁上道:申屠,伪装好难啊,我现在真的十分佩服李静姝。

申屠婵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道:这也是一种天赋吧。

太安公主捂着脸笑了,笑中有些无奈:那时候我母妃说我根本就没见过真正的血雨腥风,我还不服气,来大周这一年,真是全见了。

宫中,玉笛真人把今日的金丹呈给皇帝。

皇帝接过时手有些抖,他有些疲倦的道:这几日朕总感觉身子轻盈了许多,但是就是精神总是很容易累。

身子轻盈是因为皇帝瘦了,龙袍近些日子都显得有些宽大了,侍从们不敢说,后宫见不到皇帝,更是没机会说。

玉笛真人笑道:陛下,这是金丹的一个过渡时间。

皇帝点了点头,将玉笛真人呈上来的五颗金丹全都服下了,服完丹玉笛真人便扶着皇帝躺下了。

夜色浓稠,玉笛真人脸上一直挂着的慈悲笑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她瞥了熟睡的皇帝一眼转身出了内殿。

第二百一二章皇帝病了,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太监叫了三四声里面都没动静,等他掀开帘子又喊了两声,皇帝还是没动静,伸手一探,皇帝的额头滚烫。

宇文极这边一听到消息就匆匆进宫了,太安公主这边也进宫去见皇后了。

皇后正在看这几日皇帝的用膳记录,听说太安公主来了便叫人请她进来。

太安公主面带担忧的进来了,行完礼便关切地道:母后,父皇怎么样了?皇后叹了口气将册子放下道:太医说是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毕竟冬日,要吃些苦头。

太安公主面颊一松:良药苦口,只是风寒的话想必会很快痊愈。

皇后点了点头道:走吧,听说太子也进宫了,咱们一块去看看。

皇帝住在勤政殿,她们要到勤政殿去。

秦家听闻皇帝病了便叫秦隽来宫中问安,顺便呈了许多上等药材。

秦隽为了避嫌并没有进去见皇帝,只在外面拜了拜便要出宫,小太监送他到宫门。

太安公主扶着皇后走到勤政殿的那条路时,便看见了两个小太监送秦隽的背影。

旁边的侍女十分讨巧的道:娘娘,那好像是咱们家大公子,要叫住吗?太安公主表面十分镇定,甚至含笑看着皇后。

她的心此时像是放在天枰上的砝码,紧张的一动不敢动。

这时还不是跟秦隽撞面的好时机。

皇后没有过多犹豫,摇了摇头道:不必。

侍女道了一声是,便扶着她进了勤政殿。

宇文极正在皇帝床边候着,外殿里几个宫妃也在,宫女刚给皇帝喂完药,这会儿皇帝睡得正熟。

皇后和太子妃一到众人都起身问安。

太安公主原本应该跟宫妃们一样站在外殿,但是她扶着皇后,小太监一时不敢上面拦她,尤其是太安公主瞥了他一眼,他更是不敢再动。

太安公主跟着皇后进了内殿,宇文极见到皇后过来赶紧起身给皇后行了个礼,他看见太安公主进来微微皱了皱眉,但是当着皇后的面终究是一句话没说。

太安公主见到了病中的皇帝,脸色苍白,呼吸粗重,看着瘦了不少。

即便她身为公主,再身为太子妃,这也是她一生都不会多见的场景。

皇帝垂危,江山易主之时。

太安公主总觉得殿内一股子厚厚的药味和久不通风的腐朽之味,她含笑看着皇后,显然皇后也有这种感觉,问过皇帝的病情之后便带着太安公主出去了。

皇后和太子妃可以走,但是皇帝的安危关系着嫔妃的命运,她们一时半刻是不敢走的。

出了勤政殿,皇后道:太子大了,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类似的话皇后不是第一次说,太安公主笑了笑道:太子一片孝心,也是为父皇母后分忧。

皇后没接这句话,只是看了她一眼道:两个孩子近几日还好吗?太安公主笑道:母后放心,都好好的,尤其是濯儿,已经开始认人了。

皇后点了点头:找个机会抱来给本宫看看。

太安公主唇角含笑的应是。

火到眉前,皇后也不得不为秦家着想,否则等待秦家的就是失去浴血奋战几十年的兵权,和来自宇文极的打压。

皇帝一病就是小半月,眼看着没有一点痊愈之态,甚至越来越严重,朝中大臣此时全部成了粘住嘴的雀,一个也不敢多嘴,既害怕皇帝只是一时重病,现在谁蹦的欢,等皇帝好了谁死的快,但是谁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能好,因此私下里开始向太子府示好。

秦隽这半个月忙的不得了,皇帝病重,他的父亲秦国舅已经料到宇文极登基之后秦家会面临什么境遇,因此已经想好到时候以退为进,将手中一半的兵权交给秦隽。

秦隽几岁就开始习武,十四岁就跟着父亲上过战场,他少年时代在战场上立过功,父亲和姑母皇后都知道他是个出色的少年将军,可是秦家不再需要过人的功勋了,他必须藏拙。

但是现在,他的父亲打算把他放出笼子了。

他披着冬夜一身的寒意回到书房时,还是忍不住拿出那珠花看,贝母珠花并不是多么名贵的东西,他有些怀疑姜元芷是皇帝的私生女,但是如果那样她就太可怜了,宇文月湘活着的时候月光锦是她年年都会有的东西,姜元芷却连见也没见过。

他要送她月光锦,无论她是不是公主。

姜澜这边已经从大晋赶回了东都城,他原本有更多法子让秦家为太安公主效力,但是他走的匆忙,只来得及通知胡刀稳住宇文极,只要宇文极不生事就行,却没想到生事的是申屠婵和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和秦隽。

这样两个人,这要是被旁人知道,太安公主必死无疑。

他哼了一声,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进城当夜,宇文极还在勤政殿守着皇帝,他就翻窗子进了申屠婵的闺房。

申屠婵又亲自跟他说了一遍太安公主和秦隽的事情,申屠婵面色冷峻:太安在东都没有一点根基,将来我走了就是她一个人,秦隽是最好的那颗大树。

姜澜并不生气,主意是申屠婵出的,但是做却是太安公主同意了才能做,姜澜从前倒是一点没看出来这个妹妹野心那么大,想做太子妃,想做皇后,现在还想执政。

但是太安公主还有度,她并没有狂妄到自以为是。

姜澜许久不见申屠婵,情不自禁吻了吻她的面颊道:辛苦你了,过几日咱们便回大晋。

这话说的过于儿戏,如今正是厉风骤雨之时。

申屠婵正想张嘴问问他哪来的自信,外面便想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申屠婵正要起身,被姜澜一把按住了肩膀。

外面寇五娘的声音传来:小姐,宫中有消息来了。

姜澜亲自去给寇五娘开的门,她就说了一句话,说完姜澜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又将门给关上了。

申屠婵见他走过来疑惑道:怎么了?皇帝康复了还是病危了?大周的皇帝驾崩了。

第二百一三章申屠婵从椅子上霍然起身,确认道:皇帝驾崩了?姜澜点了点头道:没错,就在刚才。

申屠婵神色紧张:谁在跟前?可否留有遗诏?姜澜一笑:皇后和宇文极,顾命大臣全都在,太子即位,不必守孝三年,正统嫡出要紧,应由太子妃尽快生下皇嫡子。

申屠婵惊愕的看着姜澜,这绝不可能是皇帝会说出来的话,那皇帝还坐着长生不老的春秋大梦。

姜澜笑得诡谲,申屠婵眉头一挑:是你干的?姜澜没答,她又诧异道:众目睽睽之下,你是怎么做到的?姜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哄哄我,我就告诉你。

此时宫中恐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太安公主的车架可能也要起驾进宫去了,姜澜还有闲心在这里逗申屠婵。

能在宫中动这么大的手脚,甚至刚才寇五娘根本没说这么长的话,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姜澜搞得鬼。

申屠婵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殿下,告诉我吧,你再不说,我可要猜出来了。

姜澜将脸贴在她的掌心里,抬眼看着她:那你先猜。

申屠婵又捏了捏他高耸的鼻梁:玉笛真人,其实是你的吧?能这么接近皇帝,又不被发现,而且他之前说让胡刀拖住宇文极,能拖住宇文极的法子应该就是让皇帝生病,甚至刚才,姜澜还在大放厥词,过几日就带她回大晋。

姜澜见她猜出来也丝毫不诧异,笑道:对,我从进入大周就开始琢磨送人去皇帝身边了,宫妃筛查严格,侍女太监短时间内爬不上去。

于是他就想出这样的歪点子,以修道的名义送个女道进来。

说到这里申屠婵倒是有些疑惑:玉笛真人不是真的道士吧?连她也被迷惑了,姜澜失笑:不是,就是大晋的暗娼,懂些法门。

申屠婵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

宇文极想往皇帝身边送人,想掌握皇帝的命脉,姜澜也想,于是搞了那么一出将计就计。

宇文极可能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的计谋,恐怕唯一让他意外的就是皇帝最后的口谕,因为他或许就没打算让太安公主生下孩子。

皇帝驾崩,宇文极马上就要成为新的皇帝,太安公主也要实现她的梦想成为大周的皇后了。

只是现在这个皇后没什么分量,只要她生下孩子,无论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太子,她都才算是名正言顺的大周皇后。

太安公主,已经踩在了一条随时会摔下去的绳索上,要么稳住秦隽生下生下宇文极的孩子,要么直接舍弃秦隽。

申屠婵无声的叹了口气,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前者,生下宇文极的孩子,得到秦家的支持,宇文极死,后宫垂帘听政。

虽然到时候未必是太安公主垂帘,但是只要宇文极死了,幼主登基,她就有的是希望。

申屠婵不是大周人,自是不必给皇帝哭灵,但是太安公主身为太子妃是万万避不开此劫。

她不仅要陪着皇后哭灵,还要避着秦隽。

政事不可能随着老皇帝的驾崩而短暂停下,宇文极顺利登基。

秦皇后成为太后,太安公主成为大周朝新的皇后。

皇后祎衣送过来的时候,申屠婵刚进宫。

她步履从容,殿内宫女见她进来全都附身行礼道:掌事。

她是姜皇后面前的红人,从来到大周就没听说过姜皇后对她红过脸。

太安公主正捧着祎衣看,见申屠婵过来笑道:申屠,你看。

申屠婵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恭喜皇后娘娘。

太安公主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笑道:你我不必如此。

她知道,她走到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申屠婵帮她的,没有申屠婵,恐怕就没有她今日的后位。

申屠婵起身走到她跟前道:我为娘娘更衣吧。

皇后祎衣华贵而沉重,凤冠上的东珠硕大而明亮,太安公主换好了衣服,申屠婵还没有帮她带上凤冠。

太安公主将那沉甸甸的凤冠抱在怀里,她像是有千言万语一样,但是终究只是叹息道:申屠,我母妃曾说,母后是世上最出成功的皇后,她不争宠,只争权,目光长远,在深宫中养大两子一女,手段狠辣,她说从母后顺利生下太子皇兄和五皇兄她就知道,母后一定是宫墙中的胜利者,谁也不能赢过她,申屠,我可以成为像她一样的人了吗?我也成为了皇后。

申屠婵笑了,笑得无比真诚道:会的,您会比皇后娘娘做的更好。

她接过太安公主手中的凤冠,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侍女上前为太安公主戴冠。

姜氏元芷,晋国公主太安,今为大周朝皇后,母仪天下。

申屠婵扶着太安公主出殿时才在太安公主的耳边道:娘娘,秦隽要知道您的身份了。

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太安公主握着申屠婵的手紧了紧:不能让他在典礼上……失态。

她的声音到最后几不可闻。

申屠婵的目光落在了她严妆的面庞上:所以我们得做些事。

太安公主目视前方低声道:我听你的,去吧。

两人刚出殿门,此时太安公主要去太和殿接受众臣朝拜,申屠婵轻轻松开了她的手,皇后脚步不停的下了台阶。

申屠婵站在廊下看着她们走远。

秦隽身上是挂着个五品将军的衔的,因此封后大典他也要在的。

他有许多日没有见到姜元芷了,皇帝驾崩,宇文极继位,他有些担心她。

但是不等他心事重重的到太和殿,便有小宫女过来找他,说皇后要见他。

他忍不住有些失神,他的姑母秦皇后已经被尊封为太后了,应该说是太后要见他,他想了想,总不可能今日要举行封后大典的晋国公主要见他。

他有片刻失笑,但是嘴角的笑却突然凝固了。

任凭他再不关照前朝,他也知道,晋朝国姓是姜,姜元芷说过,她是个公主。

在大周的宫廷里,异姓公主只有一个,那就是远嫁而来的当今太子妃,太安公主。

不,现在是皇后了,皇后姓姜。

第二百一四章秦隽的脑海中几乎像是有刺一样,他觉得格外不安。

姜元芷会不会就是姜皇后这件事情几乎是烧灼着他。

小宫女走的飞快,秦隽跟在她身后语气有些急切道:皇后闺名是叫姜元芷吗?那小宫女却并不回答,步伐走的更快。

秦隽心中忐忑,宫女带他来的地方竟然是她的姑母秦太后如今的延福宫,他站在角门处刚要松口气,却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子从门中出来,顿时如遭雷击,惊立在当下。

出来的正是申屠婵,她微笑道:秦小将军,好久不见。

秦隽心中像是被冰冻住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目光十分凶狠:你是……申屠婵?太安公主公主身边有个大晋来的女官名叫申屠婵,此女长相绝佳,但是眉眼不善,精明厉害,纵然是秦家也有所耳闻。

姜元芷从前唤过她的名字,但是女子声音带笑,他根本没有听清喊得是哪两个字,至少他以为真正的申屠婵对太安公主虽然不是主仆,但也应君臣相称,而不是这样直呼闺名。

申屠婵点了点头道:我是申屠婵。

这句话就像是给秦隽下了死刑,他捏紧了拳头,却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她是…她是太安公主?申屠婵在他极其难看表情下点了点头道:将军,她现在姜皇后了。

秦隽狠狠一拳砸在门扉上,他有些狼狈又有些失态的道:为什么?!他想问的是,那为什么一开始不承认身份,甚至…甚至还要亲吻他。

申屠婵叹了口气道:她是公主,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婚嫁的,宇文极并不把她当回事,那天刺杀我们的人,元芷遇到的每一次危险都是宇文极做的,秦隽,如果她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情我代她向你道歉,公主她……过于不知轻重,请你海涵。

她说完墩身行了个福礼,又道:封后大典就要开始了,我怕元芷到时候会失态,所以不得已只能将你引到这里来。

秦隽只觉得像是有无数把刀捅在了自己的心扉上,姜元芷就是太安公主,就是当今的姜皇后。

她不是未嫁女,甚至理论上来讲,还是他的表嫂。

他想起自己从母亲那里拿来的那匹月光锦,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他满腔的爱意几乎全部化为了恨。

她姜元芷贵为大晋的公主什么没见过,哪里会稀罕小小的一匹月光锦。

她和宇文极大婚时十里红妆,大晋几乎将天下能见的珍宝奇玩都给她陪嫁了,他当时还代表太子府去跟着引嫁仪。

新娘子凤冠霞披跟着宇文极从他面前走过,现在想起来他几乎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那红盖头之下就是太安公主,就是姜元芷,是他秦隽后来的心上人。

姜元芷骗了他。

他冷笑着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看着申屠婵咬牙切齿的道:申屠掌事倒是会揽责任,她姜元芷做的事情何必推到别人身上,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既然相识一场,我总要亲眼目睹一下!他说着转身要走,申屠婵伸手拦在他面前:你这个样子不能去太和殿。

秦隽看她的眼神又冷又凶:我秦家百年基业,还没打算和她一个空架子皇后同归于尽,让开!还有理智,申屠婵收回了手臂对一旁的小宫女道:送秦小将军去太和殿。

秦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太和殿的,他十几年头一遭动心,爱上的竟然是自己的表嫂。

太和殿的仪式已经开始,他站在队末,远远望着太和殿门前一身皇后祎衣,带着凤冠的女子。

他们距离很远,隔着宇文极,隔着太监宫女,还隔着群臣,秦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秦隽认出她了,那就是他放在心上的姜元芷。

秦家的站位不在这里,甚至更靠前,但是秦隽像是被定住了身子,他不敢再往前了,他怕自己失态,因为即便那么远的距离,他也看见了,宇文极牵着姜元芷的手,皇帝牵着皇后的手。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妒意就像是毒液一样倾泻出来,可他是谁,他又算什么东西。

他木楞楞的,跟着众臣行跪拜礼,看着宇文极宣读册封太安公主姜元芷为大周朝皇后的旨意,看着他们授皇后凤印。

他甚至不知道姜元芷看见了他没有,或者知道他在这里有没有看他一眼。

直到礼毕,帝后进了太和殿,群臣开始依礼散去,他还站在原地。

其实太安公主看见他了,从宫女引着秦隽过来她就看见了,但是她不能失态,重重凤冠之下,她多动几下都会被宇文极察觉。

冬日将远,春光柔和,太安公主的脊背上全是汗,这高高在上的锦衣华服就像是一把枷锁,不,锦衣华服是囚笼,宇文极才是枷锁,她在宇文极的眼皮子底下四肢僵硬,汗流浃背,脖子都快要被凤冠压折。

一进太和殿,宇文极略坐坐就走了,十二抬凤撵抬着太安公主前往皇后的寝宫钟粹宫去。

申屠婵并没有参加皇后册封的典礼,她看着秦隽离去之后就独自去了钟粹宫。

太安公主从鸾驾上下来时,四五个宫女上前扶她,但是她自小训练仪态,只轻轻搭着侍女的手,步履轻盈的进了殿里。

内殿刚刚通过风,花香沁人心脾。

她立在殿中,包括申屠婵在内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口中敬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三拜九叩之后,太安公主亲自上前将申屠婵扶了起来,才对一众太监宫女道:平身。

姜皇后要换常服,殿内的闲杂人等统统退下。

申屠婵亲手帮太安公主摘下了那沉重的凤冠,太安公主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道:大皇子和大公主呢?这指的是宇文濯和宇文歆,申屠婵放下凤冠道:太后接过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太后要看孙子孙女,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恐怕太后是想要将宇文濯养在膝下。

申屠婵安抚的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先不管宇文濯,大公子走的时候显然对你有怨恨之意,你得找个法子安抚他一下。

这个大公子指的是秦隽,太安公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五章纵然皇帝留有临终口谕,太安公主需尽快诞下皇嫡子,但是宇文极并不想在钟粹宫留宿。

玉笛真人的金丹会使人神志不清,谁也不知道当时皇帝说这话时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宇文极此时计较这个明显不是明智之举,因此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除掉玉笛真人。

但是在他还没动手时,玉笛真人竟然就趁着封后大典失踪了,玉笛真人手中并没有什么重要东西,但是丢了总是个麻烦,宇文极便派人私下查找。

他以政务繁忙为由住在养心殿,勤政殿是他处理政务的地方,但是从前皇帝跟玉笛真人住在那里,他内心十分嫌弃,此时先皇驾崩没多久,不好大动干戈的翻修,只得暂时居住在养心殿,此事传到朝臣耳中,便是他有孝心,睹物思人。

太安公主去秦太后那里探望了宇文濯两次,第二次将宇文歆带回了钟粹宫,并没有提带宇文濯的事情。

她一走,秦太后就对从前的云侧妃,如今的德妃道:皇后恐怕是惦记着生下皇嫡子吧。

德妃之前一直听从太后的指令,帮助太安公主对付白侧妃,此时含笑道:太后,许是皇后娘娘孝心,想着以您为先,再说了,您喜欢大皇子,她如何敢跟您争。

这话含义很多,但是隐隐有偏向太安公主的意思。

秦太后正在逗弄孩子,闻言抬头看她:你倒是挺向着她,看来她做太子妃的时候还有三分威信在。

德妃笑了笑道:娘娘,臣妾是向着咱们秦家。

太后点了点头没说话。

德妃一出延福宫就听到了让自己喘不上气来的消息,皇帝今天翻了她的牌子,要宿在她那里,这是要拿她当筏子,挑拨秦家帮他对付太安公主。

德妃对太安公主没有一点坏心,她怕申屠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这个人没什么野心,皇帝现在想对付太安公主,等太安公主没了,唇亡齿寒,对付的就是她们秦家。

皇帝在她这里是第二晚了,昨日已经来过了,要是再来,宫外恐怕就该传她椒房独宠了,夜里宇文极来的时候她不敢提皇后,只好委婉的提起现在已经封为嫔的翠凝。

皇帝温和的笑了笑道:你不必担忧,朕宠你,便会护着你。

这话说的德妃是一点也不信,他连心头肉白侧妃,现在已经追封为明敬皇贵妃的白落瑛都没有护住,自己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他能护住才有鬼。

德妃心中的小九九是一回事,但是第三个晚上她还是主动去给皇帝送了吃食。

他的大堂兄秦隽给她递了拜帖,拜帖不重要,重要的是还给她带了口信,叫她今夜务必留住皇帝。

秦隽是她们秦家这一代的嫡长,将来是要继承秦家的,比她这个庶出的德妃贵重多了,德妃心中忐忑,她不敢告诉太后,只问那传信的人秦隽想做什么,叫他小心,否则自己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秦太后和她的伯父息怒的。

秦隽骄傲的一个人,竟然跟她道歉了,说是跟钟粹宫有些纠葛,只此一趟,不会再麻烦她。

钟粹宫里只住着一个人,就是姜皇后,便是申屠婵如今也是住在宫外的,申屠婵自诩是大晋之人,住在宫中多有不便。

德妃不敢多想,只当秦隽是去找申屠婵,更多的她是一点也不敢想,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她们秦家,包含她这个不值钱的德妃,都得死。

秦隽回去辗转反侧了好几日,他只想当面问清楚,姜元芷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故意逗他玩,明明一开始他们就自报家门了,他就说过自己是秦家的大公子秦隽。

太安公主沐浴更衣之后正在灯下看书,她的侍女进来禀告道:娘娘,陛下今日歇在德妃那里了。

太安公主并不放在心上,她知道宇文极是故意的,白侧妃刚死不久,他心中不忿,于是只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侍女却没动,又道:门外有个小太监说奉申屠掌事之命来给您传话。

太安公主一愣:是咱们的人吗?侍女摇了摇头道:不是,但是他拿了这个。

侍女双手奉上,太安公主看的眼皮子一跳,是她的贝母珠花。

她面上平静的接过那珠花道:你们都下去,让他进来。

秦隽是穿了一身小太监的衣服进来的,太安公主因为要睡了,头发披散,一身亵衣。

灯火之下,两人相对无言。

太安公主手中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珠花,秦隽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太安公主,久仰大名。

太安公主低下头道:你是来讽刺我的吗?秦隽冷笑一声,上下打量她:我怎么敢讽刺当今皇后,怎么?你这般会蛊惑人心魅惑男人,入宫这么久了,一晚上也没留住宇文极么?你的手段呢?这话有些不堪入耳,太安公主却丝毫不生气,她修养良好的抬头看着秦隽,不服输道:我自有用手段的时候。

秦隽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太安公主吓得浑身紧张,但是面上仍是一副倔强。

秦隽似乎恨极了她,捏着她的肩道:你不就是这样的人,郑柘负了你你就转身看上了宇文极的权势,他冷落你,你又来找我,你不就是这种人吗?!这话一出,太安公主便知道秦隽打探了她的过往。

申屠婵跟太安公主说过很多遍,不要激怒秦隽,但是太安公主没办法,她当着秦隽的面就是不想服软。

她看着秦隽,带着些倔强道:对,我就是那种人!她瞪着秦隽,她的确是为了权势来的大周,的确是有计谋的找上秦隽,只要秦隽爱慕她,扶持她,她生下宇文极的孩儿,这一切她都如愿以偿,她就是这样的人。

哪怕他秦隽反了,她太安公主也是坐享其成。

但是秦隽不是她手掌中的玩物,现在她和秦家,和宇文极形成了新的三角,谁也不能动谁,她已经不想听申屠婵的话利用秦隽了,没有秦隽,这个三角在宇文濯长大之前就是稳固的,她还可以慢慢图谋。

但是已经晚了,秦隽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此时恨极了她,从她手中夺过那贝母珠花道:姜元芷,你这么耍我,我不会放过你!太安公主想跟他划清界限,但是却不想这样得罪他,她起身飞快抱住秦隽的腰,阻止他离开的步伐:等等,我没有耍你!秦隽被她抱的浑身一僵,太安公主却顾不得这些,她赤着脚下地,拦在秦隽面前道:你想做什么?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担心的不是秦隽会杀了她,而是明处的申屠婵和暗处的姜澜。

第二百一六章秦隽迅速扫了一眼她踩在地板上的脚,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有些嘲讽的道:怎么?你也会怕吗?太安公主拦着他的手臂微微垂了下去,她咬了咬唇道:不是,我不是怕,秦隽,我……她迟钝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说什么。

秦隽就这么冷冷的盯着她,他不知道自己想从姜元芷嘴里听到什么,他自来做事理智,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姜元芷撇清关系,再无往来,就算要报复她,也是等将来,反正她也不受宠,早晚会是这后位上的一缕孤魂。

但是贝母珠花还捏在他的手里,姜元芷的脚还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甚至在那一瞬间纠结,好好的皇后宫中,已经困苦到铺不起地毯了吗?还是宇文极已经开始虐待她了,她的嫁妆呢?太安公主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这样怪异的盯着自己,退了一步道:秦隽,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你若想解气,随你处置便是,但是本宫是大周的皇后,大晋的公主,你也为秦家想一想。

她到这个时候不想着讨好他,却还在想着威胁他。

秦隽冷冷的盯了她一眼大步出去了。

太安公主有些气馁的走回了床边坐下,她跟秦隽彻底撕破脸了。

她坐在床边出了许久的神,申屠婵其实已经完成了答应她的事情,大晋来道贺的使臣也已经到了东都城,这个时候,正是姜澜和申屠婵回大晋的时候,她要以国书赞美申屠婵,又要以大晋公主的身份,为申屠婵向他的父皇请封,完成她们之间的承诺。

秦隽进宫的消息瞒得住宇文极,却瞒不住秦太后。

德妃正绊住皇帝,秦隽已经出宫了,秦太后捻了捻佛珠盯了凤头香炉一会儿才道:去把秦隽唤回来,就说哀家有急事找他,不问清楚,今日一宿都睡不好。

那宫女犹豫了一下道:娘娘,已经下匙了。

秦太后轻飘飘一个眼神看过去:怎么?皇帝日理万机,还会管这些芝麻豆大的事情不成。

宫女领命去了。

秦隽被叫回来时并没有惊慌,他借的是自己庶妹德妃的势力,可是德妃才进宫几天,这后宫中可一直是他姑母的天下。

秦太后正不紧不慢地捻着她手中的佛珠,秦隽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他上前跪拜道:臣秦隽见过太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

秦太后并没有叫他起,而是挥手叫太监们下去,只留了身边两个心腹的宫女在。

秦隽面色木然,秦太后盯了他一会儿道:隽儿,你今年几岁了?秦隽没料到她质问自己反而问这个,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禀太后,十八岁。

秦太后哦了一声道:先帝驾崩之前你父亲便跟哀家提起过你的婚事,如今先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秦隽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个,还没张口,就听秦太后又道:你父亲替你瞧上了辅国公家的大小姐,但是哀家不喜欢辅国公夫人,哀家瞧上了庆郡王的小孙女,你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这两个人里你自己选一个吧。

秦隽深吸了一口气道:娘娘,臣还没考虑过这件事。

秦太后轻哼了一声道:现在考虑也不晚,你可以回去琢磨三天,三天后进宫来,哀家给你赐婚,你放心,这两家哀家之前都探过口风,都愿意的。

秦隽低着头不说话,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秦太后又捻了捻自己手中的佛珠道:皇后嫁进宇文家的时间也不短了,这阵子皇帝闹脾气,过了这阵子总是还要去钟粹宫的,中宫嫡出才是正经事,先皇驾鹤之前又有遗言,哪里是一国之君闹闹脾气就能不当回事的。

秦隽却像是没有听见,只是低着头道:娘娘,臣还不想娶妻。

秦太后脸色微沉:你乃秦家嫡长子,是秦家的继承人,此事由不得你。

秦隽不说话,只是倔强的跪着,低着头。

秦太后哼了一声道:哀家会请皇后为你赐婚,你回去吧,等着接旨成亲。

秦隽这才抬起头,有些荒诞的表情盯着秦太后道:姑母,关皇后什么事情!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耽误一个女子的婚姻大事,确实与姜元芷无关,但是太后这样做,就是在诛他的心。

秦太后有些生气:确实不关她的事,关你的事,秦家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给你娶姜元芷,你死了这条心吧,今日出了宫,就把这人这事给哀家断的干干净净,否则哀家奈何不了你,就一条白绫送皇后上路,你跪安吧!秦隽慌忙的站起身解释:姑母,我只是不想耽误一个女子好好的婚事,跟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秦太后指着身边的宫女道:搜他的身!太安公主的珠花还在他的怀里,他扑通一声跪下对秦太后道:微臣知罪,婚事的事请您再考虑考虑,微臣这便出宫去了。

他说完起身便走,一点不给那宫女搜身的机会。

太安公主甚至没有等到第三日,第二日的时候她就下了口谕,申屠婵在大周时间已久,如今她已经贵为皇后,无需陪伴,令申屠婵与大晋来庆贺的使臣一同离开东都城。

这旨意一出,不仅宇文极吃惊,便是秦太后也吃惊不已。

申屠婵就像是太安公主的保命符,无论申屠婵做了什么,太安公主都从未跟她有过争执,如今太安公主登上皇后之位竟然瞬间翻脸。

申屠婵和姜澜收到这份口谕时也惊呆了,虽说按照约定,申屠婵已经完成了她该做的事情,但是现在不止是约定,太安公主还是她的朋友,是姜澜的亲妹妹,在这种宇文极虎视眈眈要打压太安公主的时候,她竟然让申屠婵走。

姜澜眉头一拧:她怎么回事?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妹妹可能贪心,可能骄矜自傲,但是绝不是个蠢货,现在让大晋的人走,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申屠婵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只有一种可能,她和秦隽出了大问题。

第二百一七章申屠婵没有随意进宫的权利,她只能向宫中递上帖子,但是等皇后传口谕见她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她到钟粹宫的时候太安公主刚从秦太后那边回来,她精神不太好,一见申屠婵便道:你们什么时候启程?申屠婵目光冷冷的盯着太安公主身后的侍女道:太后跟皇后说了什么?这侍女是他们自己的人,知道申屠婵跟燕王妃没什么区别,就是太安公主的嫂子,闻言看了看太安公主沉默的侧脸道:太后娘娘说让娘娘下旨为秦小将军和庆郡王的小孙女赐婚。

申屠婵压根没认真听谁家的小孙女,闻言反问:秦隽?那侍女点了点头。

原来是被太后知道了。

申屠婵扶着太安公主坐下道:那日你跟他吵架了?这话问的是太安公主,太安公主摇了摇头道:不是吵架,就是分辨清楚了,只是秦隽心中有怨气而已。

申屠婵还没搭话,太安公主的就道:按照约定,我会写信回大晋,你放心吧,女爵之位我定然不会让你落空。

这就像是一场明明白白的交易了,李静姝的死好像这场交易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者。

申屠婵面色寒冷,她看都不看太安公主一眼,沉声道:我暂时不会离开大周。

这句话却像是触了太安公主的逆鳞,她猛地站起看着申屠婵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是想要五哥等你一辈子吗?这话的出发点倒像是好的,申屠婵面色缓和了些许,但是语气还是沉甸甸的: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前脚离开大周,后脚大周说你因思念母国重病缠身?太安公主有些烦躁的扶了扶额头:我又不是牙牙学语的孩童,难不成在宫中没有一点自保能力,你管的了我一时,还能管我一辈子不成!申屠婵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凝视着她。

太安公主哧笑一声道:你心中应该想过的吧,命好的不是白侧妃,而是姜元芷,少时有淑妃保驾护航,失了婚事还能做太子妃做皇后,要不是你在,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你也不耐烦了吧!这就是没事找事了,申屠婵向来不是会惯人小性子的人,她护短,但是不喜欢人耍小性子就是不喜欢,就算是太安公主也不行,她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挥落在地,侍女没料到她们突然吵起来,扑通跪下。

申屠婵面色阴沉的看着太安公主道:太安,你过分了!我不仅仅是为了你,也为了莫名其妙死在猎场,为你我牺牲的李静姝!李静姝这三个字一出,太安公主瞬间安静了,是宇文极杀了李静姝,申屠婵还没有为李静姝报仇。

可是申屠婵已经杀了促使这件事的白落瑛,如今宇文濯在秦太后手中,宇文歆在她手中,她们俩做不到弄死两个孩子,况且这是拴着宇文极最后的缰绳。

太安公主毕竟不是真的对申屠婵有怨,她只是觉得申屠婵为她做的够多了,如今她和秦隽闹翻了,和宇文极这样僵持着,申屠婵和姜澜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他们不欠她姜元芷的,尤其是大晋那边太子皇兄已经私下给她写信,信中措辞严厉,让她放申屠婵回京,否则他们的父皇绝对会惩处姜澜和申屠丹林。

可是申屠婵此时一番话像是给了她一个耳光,她只关心自己的境遇,想着为申屠婵好,让她走,可是申屠婵为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李静姝,但是这还是让她真正感到震惊:你…你想杀他?她们之间的话语经常避讳人名,她这样说申屠婵也能明白她在指宇文极。

申屠婵冷笑一声道:不能吗?这话过于大逆不道,大晋如果在一年之内换两个皇帝,群臣定会沸腾,下面那些原本就不稳固的势力恐怕会有些直接要奋起翻天。

太安公主想了很多,甚至在想大晋会不会趁机攻打大周。

申屠婵却没有这么多迂回想法,她眉目冷厉:我原本还没想好怎么动手,但是秦太后自己做了决定,这就怪不得我了,大周就算再换皇帝也有秦家镇着,再不济还有虎视眈眈的大晋,除非疯了,否则群臣谁也不敢妄动!内忧外患都分不清的人,不等起来就被周围摁死了!平民百姓才不管龙座上的人是谁,他们只关心能不能吃饱,赋税如何,明年的收成怎么样。

官员若是敢乱起来,大晋攻进来,他们第一个死,屠刀悬在所有人颈上的时候,才有感同身受这一说,只损害某方的利益时,才会有太安公主忧虑的问题。

太安公主还要下旨给秦隽和庆郡王府赐婚,申屠婵却道:不必赐婚,你去告诉太后,你人微言轻,怎堪为太后母族赐婚,还要请皇帝出面才行,还能表达皇帝和你对太后的一片孝心。

太安公主摇了摇头道:我当时说了要皇帝赐婚的事情被太后驳斥了。

申屠婵却并不在意,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直接去找宇文极,就说太后怕打扰了他忙政务,你擅自做主一回,请他为秦隽赐婚。

宇文极会同意?宇文极正烦着如今的局势,听说他几乎日日去看宇文濯,看来是打定主意当成储君培养了。

申屠婵含笑道:他当然不会同意,甚至会迅速为庆郡王府赐一门别的婚事。

如果宇文极驳了这门亲事,他肯定会告诉秦太后他会帮秦隽留意更好的,以他的性格只会拖着秦隽的婚事。

太安公主看着申屠婵,申屠婵想拖着秦隽的婚事定是要再利用秦隽,可是太安公主已经不愿意了,她拉住申屠婵一字一句的道:我不逼你为我筹谋,但是,我不想再利用他了,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申屠婵甩开她的手,目光像是要把她刺穿:公主,你动心了吗?她叫的不是娘娘,而是公主,这就像是一声警告。

太安公主下意识的想要辩解,申屠婵却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不重,但是它确确实实是申屠婵一巴掌扇在了太安公主脸上,打的太安公主完全僵住。

殿内的侍女吓得恨不得昏过去,申屠小姐今日像是吃了火药,先是摔了茶盏,太安公主没有生气,两人看着和谐起来,她竟然又给了太安公主一个耳光,纵然申屠婵是燕王妃,也不能打身为他国皇后的小姑子啊。

第二百一八章这一巴掌打的不是太安公主的脸,而是她身为皇后的体面。

纵然这里只有她的两个心腹侍女,这颜面也难以挽回。

但是不等太安公主发怒,申屠婵便指着她道:姜元芷!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我哭着求着要跟你来大周,为了这皇后之位,为了我的漠北,小满死在这里,李静姝死在这里,现在距离掌权只有一步之遥,你告诉我让我走?你以为,大晋会把你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后放在眼里?太安公主面色难看,恨声道:你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杀了宇文极,为什么要叫我去利用秦隽!申屠婵的面色已经冷的不能再冷,她的心像是寒冰一样冷硬,从她跟太安公主立下盟约,她就想过有撕破脸的那一日,她可以接受失败,但是她绝对不接受在牺牲了很重要的人以后太安公主临阵逃脱。

她像是要当场杀死太安公主一样盯着太安公主道:因为她们也是为了你死的,姜元芷,这个世界就没有白吃的饭,这条路你必须走,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叫外面的侍卫进来将我拿下。

太安公主惊的后退两步,申屠婵是她手中的刀,她已经习惯了对方为她出谋划策,为她的利益着想,但是她有些忘记了,申屠婵从来不是一把已经被驯服的刀,她不是为了她太安公主,她是为了她自己,为了那遥远的漠北。

她为了漠北呕心沥血,攀附权贵,远赴大周,这份坚韧和执着,绝不是太安公主为了一个男人就可以退却的。

现在,申屠婵就是在逼迫她,她要么按照申屠婵的计划走下去,要么现在跟申屠婵翻脸孤注一掷。

可是这也不是她可以选择的,就算她现在高呼一声,外面侍卫进来将申屠婵拿下,姜澜还在东都城,她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失去母国的支持,宇文极会杀了她。

太安公主死死的盯住申屠婵发不出来一点声音,申屠婵见她不说话面色和软了不少,她放缓了声音道:娘娘,咱们来大周可不是为了空壳子后位,对吧?这是在给太安公主台阶下,太安公主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

申屠婵单膝在太安公主面前跪下,这是武将常有的姿势,她抬头看着站在桌边的太安公主道:娘娘,是我冒犯了,但是,血仇未报,我绝不罢手。

侍女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异口同声的喊道:娘娘息怒。

太安公主的目光落在申屠婵脸上:起来吧。

这话是对申屠婵说的,但是至少代表这件事她不生气了,申屠婵起身,她才对着侍女道:你们也起来吧。

两个侍女如蒙大赦,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两个人,太安公主这才面色难看,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掌道:如果不是因为五皇兄,你非死不可。

申屠婵并不在意,反而愣了一下,李静姝也说过这句胡‘你非死不可’,申屠婵心中揪了揪,有些勉强的看着太安公主道:娘娘,收回这句话,李静姝从前也说过我非死不可。

太安公主有片刻的噤声。

过了半晌,她像是终于平复了心中的怒气才道:我会去求宇文极给秦隽赐婚,只是一旦这么做就马上得罪了秦太后,你有什么别的计划吗?申屠婵盯着太安公主的脸看了片刻道:娘娘,您喜欢过宇文极吗?这话问的太安公主一愣,太安公主捋了袖子坐下:没有,从来没有,如果一开始我不知道他心里有白落瑛,恐怕还会对他有三分期许。

但是申屠婵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拆出来了,她自然不会再对一个心中有别的女人的人抱着过多的期许。

申屠婵没说话,太安公主又道:我不是那小心眼连夫君纳妾也不许的人,但是妾是妾,情爱是情爱,就像后宫多的是嫔妃可以活,但是容贵妃不能活,当初我也不介意郑柘的妾室,我介意的是杨采葵,所以我绝不会喜欢心里有白落瑛的宇文极。

申屠婵移开盯着她的目光道:那你喜欢秦隽吗?似乎前面的都是为了这一句铺垫,太安公主安静了:我不知道,就是觉得他挺好的,没必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申屠婵噢了一声没说话,从怀中逃出来一个小小的物件放在桌子上道:去吧,去见宇文极。

宇文极听说太安公主带着宇文歆来了的时候便叫太监将人带进来了。

宇文歆胖乎乎的十分招人喜欢,宇文极原本紧皱的眉头也因为女儿而放松了一点,他将宇文歆抱在怀里道:歆儿叫嬷嬷们送过来就行,皇后何必亲自跑一趟。

太安公主打量了一下殿内道:陛下一直忙于政务,臣妾挂心,便来看看陛下,还给陛下带了参汤。

说着,她身后的侍女将汤盅端了上来,那汤来时用巾布裹着,这会儿还热气腾腾。

宇文极的太监总管亲自上前接了过去,寻常宫妃侍奉来的东西都要检查一下,皇后才有不用检查的特权,但是宇文极看了那太监一眼,太监只得端去给小太监尝过,这是极其不给皇后脸面的。

太安公主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宇文歆,过了一会儿太监们将参汤端了上来,宇文极才笑着道:闻着就很香,皇后贴心。

太安公主没说话,看着宇文极拿着汤勺喝了几口。

两人带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太安公主便道:陛下,母后想让臣妾为秦家和庆郡王府赐婚,臣妾心中惶恐,这两家都是大家族,臣妾何德何能。

宇文极一愣,他这边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其实也不怪他,因为太后也是临时起意。

他笑了笑道:母后怎么没自己赐婚,不知道是秦家哪位公子?他没问庆郡王府。

太安公主笑了笑道:母后许是避嫌,秦家好像是长房的大公子,不然也配不上庆郡王家的嫡小姐。

宇文极眼睫一垂:倒也相配,只是从前听说庆郡王府家的小姐有心上人,母后一直在深宫,恐怕没听说过,朕看看,合适的话朕给他们赐婚,不能辜负母后的心意。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宇文极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皇后今日要留在养心殿吗?第二百一九章太安公主笑了笑道:陛下若是不忙,臣妾便带着歆儿在这搅扰陛下了。

两人看着一团和气,晚膳甚至也是一家三口一起用的。

夜里太安公主带着宇文歆住在养心殿的偏殿,她带着宇文歆,显然也只是做做面子功夫在养心殿留宿。

第二日一大早皇帝去上朝,太安公主便带着宇文歆回了钟粹宫。

申屠婵昨夜在钟粹宫留宿,太安公主一见到她便道:宇文极已经知道赐婚的事情,估计下了朝他就会去见太后。

申屠婵面色轻松,她接过侍女手中的宇文歆,宇文歆看起来比她的弟弟宇文濯壮实许多,小脸红扑扑的,申屠婵一逗她便笑着流口水,露出两个小米粒一般的牙齿。

申屠婵抱着她摇了摇对太安公主道:不必管他,太后不可能因为这个事情明面上对你有意见。

说着又道:先皇赐的封号不能不用,咏骊在卷宗上的级别改成公主了吗?这个称号我喜欢,还留着吧,咏骊公主。

太安公主拉了拉宇文歆的小手道:咏骊可以,大皇子照旧还是清河郡王。

大周没有尚未成年的皇子封王这一说,但是先帝封的郡王称号是可以保留的,宇文濯依旧是清河郡王。

申屠婵好像很喜欢宇文歆一样,太安公主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道宇文极和秦太后是怎么说的,秦太后确实没有召见太安公主,但是到了傍晚秦太后那边传过来消息,秦太后病了。

真病假病不知道,但是恐怕多少跟赐婚的事情有关系。

宇文极倒也会借机行事,便将宇文濯送到太安公主这里来了,说是暂时养在她这里,等太后好了再送过去。

一个孝字大过天,秦太后恐怕还等着宇文极退一步,这场冷战不知道最后谁会赢。

申屠婵看着宇文濯的笑脸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能把人利用到不余一点价值啊,他想要打压你,想除掉你,又担心秦家势大,既不敢将清河郡王给太后养,也不敢给德妃养,生怕他们捏着储君,中宫在,给别人养又不合适,就搞这么一出,你还要替他带孩子。

太安公主看着宇文濯冷哼了一声:他倒是真不怕我有坏心。

宇文极才不怕,宇文濯的两个乳母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呢,喂饭哄睡没有一样需要太安公主的,吃穿用度又有两个太医在盯着。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太安公主若是残害幼子,宇文极就是处置她,大晋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太安公主为了自己也得保护好宇文濯,两方互相挟制,谁也奈何不了谁。

申屠婵说这话丝毫没有避讳两个嬷嬷的意思,听的两个嬷嬷一直垂着头,看也不敢看她,太安公主最佩服申屠婵的就是这点,她一点不在意表面的窗户纸,就算是捅破了,她也能像是没看见没听见,脸皮薄的人听了能尴尬的接不上话,而她依旧是笑嘻嘻的。

她越是大大咧咧当面说出来,下面的奴才反而不敢外传。

两个孩子都在太安公主这里,申屠婵一边拿拨浪鼓给两个孩子玩一边道:叫翠凝去养心殿照顾陛下,你既然不舒服,两个孩子我会管,你去歇着吧。

太安公主从晨起就有些偏头痛,这会眉头拧成一个结,看着站在一旁的贴身侍女道:你扶我去休息吧。

侍女扶着她走了,申屠婵对着两个嬷嬷道:两位殿下今日跟我住在偏殿,来,抱着公主,咱们走吧。

两个嬷嬷赶紧点了点头,其中一个上前接过申屠婵手中的宇文歆。

申屠婵手中还捏着拨浪鼓,迈步出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太安公主紧闭的内殿门,对守门的侍女道:皇后娘娘今夜不适,这几日又带孩子,恐怕没睡过一个好觉,今夜难得我在,谁来了都禀到我那儿去。

两个侍女俯身称是。

太安公主跟着两个太监出宫的时候外面细细密密的下起了春雨。

她在冷风中打了个寒噤,皇宫守门的侍卫拦住了他们。

什么人出行?可有令牌?站在太安公主身前的太监掏出皇后玉牌道:申屠小姐今夜奉皇后之命留宿宫中,有话要传给使馆那边的使臣。

那侍卫查了查令牌,手一挥便放了人。

太安公主还没走远,便听见那侍卫旁边的人问道:这申屠小姐怎么天天有事,昨夜她住在宫中也派人传话出去。

那侍卫道:她又不是宫妃,还不是大周人,住在宫里知会使臣一声而已,要是拦了她的人,皇后怪罪下来你去见?这侍卫不吱声了,太安公主勾唇笑了笑。

春雨细如丝,即便太安公主撑着伞,没过多久她身上也是湿漉漉的。

一出宫门,门口正有一辆马车在等她,驾车的正是胡刀。

胡刀一句话没说,只是掀开帘子让她上了马车。

寇五娘正坐在车内,还拿了衣衫给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一边换衣服一边道:他在哪儿?寇五娘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回答,见太安公主看她了才有些难以启齿的道:拾花阁。

太安公主将衣襟的带子系上,诧异道:那是什么地方?拾花阁是东都城里一座有名的青楼。

太安公主到的时候这里正灯烛辉煌,好不热闹,二楼靠在雕花栏杆上的女子们轻纱搭肩,发髻垂散,一派慵懒风情。

这还不是上等的青楼,就是二等招揽俗客的地方,女子多出卖肉体,而非才艺。

太安公主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场景,但是她今夜已经费尽心思的出来了,就必须见到秦隽。

她带了面纱,对胡刀道:从小门带我进去,就说我是奉秦夫人的命令来带秦大公子回家的侍女。

胡刀混迹在江湖上,自是对这样的场面游刃有余,他大摇大摆的走在太安公主前面,与他相挨着的客人纷纷避开,虽有几分好奇他怎么带个女子逛青楼,但是碍于他凶神恶煞的独眼面相谁也不敢多看。

楼里的鸨妈妈笑着迎了上来道:这位贵客是来寻个什么乐子?她说着一只拉上胡刀的手臂,说着却想要伸头去看他身后的太安公主,被胡刀一把摁住了脖子,胡刀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在她面前一晃道:秦夫人叫我们来带公子回家,指个路吧。

那鸨妈妈眨了眨眼道:这…不知是哪个秦夫人?她还想看看身后的女子,但是太安公主蒙着面纱又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她看不清楚。

胡导脸上的横肉动了动道:爷可素来先礼后兵,这东都城里除了太后娘娘的嫂子还有哪个敢自称秦夫人,怎么?我家公子被扣在你这黑窑子里了?这句话像是玩笑话,但是鸨妈妈一点不敢笑了,伸手夺过胡刀手中的金子道:哎呀,我这不也是为秦公子的安全着想嘛!别动气,奴家这就带你们去嘛。

第二百二十章太安公主跟着胡刀上了楼。

鸨妈妈并没有直接带他们去见秦隽,而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小包厢里,笑道:您二位稍等,奴家去看看秦公子那边,先通传一声。

胡刀手一挥道:废话少说,快去快回!那鸨妈妈一出门,胡刀赶紧上前将门掩上,冲着太安公主躬身道:殿下快坐!太安公主刚坐下没一会那鸨妈妈就进来了,娇笑着道:爷,真是不巧,秦公子不见,说是他一会儿自会回府。

太安公主看也没看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胡刀哼了一声道:夫人有令,不敢违抗,你带我们去见公子,我们自己跟他说!鸨妈妈一脸为难,胡刀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桌上道:‘’公子的怪罪我们自会承担,你拾花阁在公子身上磨再久也挣不了这么多吧,况且我家公子向来洁身自好,你下次见到他还不知什么时候。

鸨妈妈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笑的一脸春光,几乎贴到胡刀身上,眯着眼睛道:爷说的哪里话,秦夫人的命令咱们岂敢违抗,奴家这就带您去见公子。

太安公主依旧是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一言不发,也不抬头。

包厢里。

秦隽已经喝了许多酒,但他还是清醒的,跳舞的女子腰肢都快拧成花了也没见他一个笑脸。

陪着喝酒的女子只着了裹胸,一双玉臂搂着他,在他俊脸上亲了两口,腮边留了一点口脂,秦隽手中捏着酒壶,像是感受不到这一切一样。

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倌进来依偎在他脚边道:公子,府上来的人还没走,小的看见妈妈带着他们过来了。

秦隽是还是第一次一个人来这种青楼,以前他是跟同僚们去听听曲喝喝酒,他向来洁身自好,秦夫人从来不过分干预他这个,今天这倒是破天荒头一回。

他看了看搂着他的女子,生的很美,鸨妈妈许是知道他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不喜欢过于妖的,这个清纯中带着点媚态。

那女子见秦隽看她,好像有些羞怯似的,却还倔强的凑过来想要吻上秦隽的唇,秦隽偏了一下头躲开了,那红唇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有些倦了,觉得也挺没意思,看着别的女子,抱着别的女子,满脑子里想的却是九重宫殿里那个别有心机的人。

他刚想伸手推开怀中的女子,包厢的门就被人推开,他皱了皱眉,想着也许就是母亲派来找他的。

来人绕过屏风走到他眼前,还伴随着鸨妈妈娇笑的声音:哎呀,公子,您府上来人了啦!秦隽一愣,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高大魁梧还独眼的男人,但是男人笑着道:公子,夫人命属下接您回去呢!咱们回府吧?他一边说一边冲秦隽使眼色。

秦隽被酒冲的头脑有些迟钝,他慢慢将视线移到旁边一身侍女装扮,半垂着头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秦隽浑身僵住,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但是旁边的女子还搂着他的肩膀,那熏人的香气不是假的,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那女子,像是地毯上有火一样迅速站了起来道:我.....张开嘴的那一瞬间他才算清醒过来,盯着太安公主道:我回去,咱们走吧!鸨妈妈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她混迹风月不是一天两天了,笑着道:备的有热水,公子沐浴一下吧!秦隽才想起来自己一身脂粉味,脸上可能还蠢兮兮的印着妓女的口脂,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手脚无措道:行....叫她们下去吧。

一行人到了干净包厢,胡刀笑着对鸨妈妈道:不用你们的人,都下去吧。

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个,安静的如同坟地,胡刀抓了抓头发道:属下给您守门。

说着溜之大吉了。

太安公主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原本的一点点期许,像是从天而降泼了一盆冰,申屠婵给她一个耳光都没让她觉得这样丢脸。

秦隽一看胡刀出去急忙走到水盆旁,他看见水盆里自己的倒影,脸上沾了脂粉,眼睛喝的红彤彤的,一副刚从女人窝里钻出来的样子,他撩起水将脸洗了干净。

太安公主站在原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洗脸,秦隽并没有对不起她,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她已经因为秦隽跟申屠婵大吵过了,如果现在她负气离去,申屠婵怎么办,已经死了的李静姝怎么办呢?她这辈子头一次面临这么艰难的抉择,尊严告诉她离开这里,但是申屠婵那一耳光,李静姝的死,叫她留在这里。

直到秦隽洗完脸,她还站在原地发愣。

秦隽心中像是被东西捏住了,堂堂皇后跑到青楼里来找他,他有些局促的上前道:是有什么急事吗?我...可以传我进宫。

明明他前几日还恨她恨得要死,但是这会儿,金尊玉贵的太安公主,当今皇后,委屈巴巴的穿着秦府侍女的衣服,躲躲藏擦的跑到青楼来找他,他在干什么呢,他想一想就觉得自己罪不可恕。

太安公主仿佛透过他看见了申屠婵冷漠的眼神,看见了李静姝倒在血泊里,她透过秦隽的眼睛看见了李静姝看申屠婵的那双眼睛。

太安公主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她眼眶里挂了许久的一颗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已经落下来砸在衣襟上。

秦隽几乎下意识的上前来,伸手想替她擦一下,但是想着自己一身脂粉味,又慌张的后退了一步。

太安公主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她没什么委屈的,秦隽也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像是根本就没哭一样,倔强的也退后了一步。

但是秦隽却更加紧张了,酒劲上涌,他有些昏沉的上前拉住太安公主的手:别哭,生气的话打我两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太安公主伸手重重推了他一把,秦隽直接靠在了浴桶的边缘上。

他神情慌乱的攥着太安公主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只听太安公主带着哭音道:滚进去。

秦隽一愣,太安公主直接推了他一把,昏头转向之下两个人抱着跌进了浴桶里。

第二百二一章太安公主精神紧绷根本就没睡着,秦隽喝了酒,半睡半醒的从后面抱住她亲吻着她的侧脸。

太安公主没有躲,反而转过身迎上了这亲吻。

春风吹得纱幔轻轻摇摆,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太安公主紧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房里点了催情的香,秦隽已经分不清一切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几乎有些痴迷的唤着太安公主的名讳:元芷.....此夜沉沦。

胡刀在门口守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寇五娘来接的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已经穿好了湿淋淋的衣服,正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坐在房内的美人榻上,房间里开了窗,没有什么不堪的味道。

秦隽喝了酒,太安公主又给他下了药,这会儿睡的正沉。

寇五娘给太安公主带了干的衣服,是她从宫里穿出来那身,她上前给太安公主换衣,衣衫之下痕迹尽显。

寇五娘有些担忧道:殿下,这.....太安公主闭了闭眼道:他醉了,事已至此,回去再想法子吧。

申屠婵也一夜没睡,她在床上躺着,透过一点烛火微光盯着窗户,数着时间。

太安公主回来时,她房内的侍女过来了,敲了敲申屠婵的门轻声道:掌事,娘娘做了噩梦惊醒了,有些不高兴,劳您过去看看。

申屠婵等她话音落了片刻才慢吞吞的起身道:知道了。

太安公主正疲惫的靠在床上,申屠婵进来后,她扯了扯唇角道:我差一点就怯了放弃了。

申屠婵上前帮她拉了拉被子柔声道:娘娘,我相信运气一定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太安公主缩在被褥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道:我...我身上有些痕迹。

申屠婵一愣,面露疑惑,太安公主轻轻掀了掀衣襟给她看。

申屠婵这才回过神,她眉头微皱道:昨夜宇文极宿在了翠凝那里,后宫人少,一共也才八九个,底下那几个一直没分到什么宠爱,娘娘不如提拔她们一把,宇文极正想法子避着你,他应该挺乐意的。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理,若是不行,就点几个宫女做官女子。

官女子是皇帝宠幸的女子里地位最低的,但是比宫女强许多的。

申屠婵点了点头。

太安公主这才闭上眼沉沉睡去。

秦隽还是在拾花阁里的床上醒来的,天亮了他才醒,屋外鸨妈妈正在跟胡刀说话。

秦公子昨夜没有回府吗?胡刀有些沮丧的道:哎,公子吐了一身,烂醉如泥,回去也是被夫人责打,只好先拖一夜了,等他清醒了再回去还能讨个饶。

秦隽的目光在被褥上盯了片刻才凝神,他臂膀上还有些红红的抓痕,旁边的枕头上还有姜元芷独有的香气。

昨夜的记忆一幕幕回笼,肌肤之亲,低吟喃语,春情无限。

秦隽重重的躺回了枕头上,他将手臂搭在眼睛上,闭目全是昨夜情形。

姜元芷并没有回答昨夜来干什么,甚至好像就是来见他而已。

秦隽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没有办法多思多想。

直到胡刀陪着他出了拾花阁,他才道:你家主子什么时辰走的?会不会被发现?胡刀不了解这个秦小将军,他从前因为眼高于顶已经在申屠婵那里吃过一次亏了,如今再面对秦隽,好气性了许多,恭敬地道:天还没亮就走了,公子放心,不会有事的。

秦隽还是头一次接触到太安公主身边申屠婵以外的人,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胡刀摇了摇头道:属下是外男,进不得宫,属下不知。

秦隽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胡刀自来机灵,笑道:公子,您有事直说,属下对主子忠心耿耿。

秦隽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告诉她,昨夜我是想推开那女子的。

胡刀一愣,但心中却有些想笑,他自来以为他真正的主子燕王姜澜已经够惧内了,谁知六公主的小情人也不遑多让,只是他面上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

太后生病,太安公主不仅要带孩子,还要日日去给太后问安,看她的‘病’好了没。

这样过了半个月,宇文极也坐不住了,于是下朝的时候过来见太后。

他到的时候太安公主正坐在一旁陪着太后说话。

宇文极并不避讳她,行过礼之后便像是十分关切一样道:母后,秦小将军确实到了成婚的年纪,只是庆郡王府最近已经定下了别的婚事,朕选了几个别家的小姐,个个温柔贤惠。

他说着对身后的太监招了招手,太监拿着几幅画轴呈送到了秦太后跟前。

秦太后并没有看的意思,笑道:皇帝费心了,只是这婚事终归算是自己的事情,还要看看秦隽怎么说。

这算是太后退了一步,宇文极也笑道:母后放心,儿臣午后便召秦隽进宫,亲自问问他的意见。

太安公主自始至终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等秦太后要休息了,夫妻二人一同从延福宫出来,宇文极才跟她说上第一句话:朕有两日没有见到咏骊和濯儿了,正好去看看他们。

这是要去钟粹宫的意思。

太安公主面带微笑道:陛下请。

两人没有坐轿撵的意思,太监宫女跟纷纷跟在身后排成长长两队。

宇文极突然问道:秦小将军的婚事你怎么看?太安公主心跳如擂,但是她心中十分坚定,宇文极一定不是发现了什么,这种自信不是来源于她自己,而是来自申屠婵。

她面带微笑道:秦家富贵已极,秦小将军又是武将,臣妾觉得陛下选的那几个人很好,虽然门第上低了些,但是过起日子少许多麻烦的。

宇文极笑了笑道:若是太后问起来,皇后也要这样答才好。

这话有让太安公主站队的意思。

太安公主收敛了笑意道:陛下,臣妾哪里可以做得了母后的主,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自来最难处的关系就是婆媳,臣妾一句话说不好就得罪母后。

这话多少带着点抱怨,一点也不像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该说的。

宇文极心中诧异,细细打量了太安公主一眼,在他的心里,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贪婪,臭味相投,他把宇文濯养在太安公主那里就是为了太安公主和秦太后起嫌隙,如今看倒像是有了成效。

第二百二二章申屠婵自从住在了宫外并没有日日进宫,她顶着皇后的名义在东都城参加了好几场小宴。

她住在东都城的使馆里,姜澜也住在这里,这里基本都是大晋的官员,其中几个去过御前的有见过姜澜的,但是即便心中有怀疑也不敢多问。

申屠婵已经知道姜澜上次回大周都遭遇了什么事情,但是姜澜一直没跟她说自己最后怎么回来的。

她这几天闲了才问他:皇上和皇后娘娘没直接将你关禁闭吗?姜澜正坐在桌子前翻一叠厚厚的图册,闻言抬头道:没关禁闭,只是收了我的令牌想要将我困在京都里。

申屠婵一愣:那你怎么出来的?她没什么父母缘,也不喜欢帝后,但是那是姜澜的父母,她并不希望姜澜跟自己的双亲闹翻。

姜澜翻完了最后一本,起身将册子丢在了桌上,走到申屠婵身边道:我没闹,我一句难听的话也没说,是小侯爷帮我溜出来的。

我哥哥?申屠婵仰面看他。

姜澜点了点头,对上她的视线有一瞬间出神。

他们两个的脾气都不怎么样,他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申屠婵面甜心狠,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申屠婵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

她对身边的人多出了一点善良和柔情,不是那种义无反顾的相信,而是多出了一点珍惜,被误会也会生气,也会觉得自己对身边的人是不是不好。

她失去了小满,但却不再是孤身一人,也有了弱点,无法再挟裹着霜和刺。

申屠婵把他拖进了十丈软红,他也将申屠婵拖进了情爱的嗔痴里。

申屠婵一双眸子还盯着他,似乎在等他说申屠丹林的事情。

那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跟她一母同胞,是对她来说,是父母留在这世上最珍贵的一样。

姜澜故意有些小小的醋意道:是啊,怎么?许久没见是不是想他了,我回去的时候你想我了么?申屠婵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移开目光道:看来是我哥哥帮你挨骂了。

她其实并不担心,有宁国公主在,帝后也不会如何申屠丹林。

她并不怎么想念申屠丹林,怎么算想呢,他们一共也没在一起生活多久,维系他们关系的并不是生活的细节和情感,是血脉相连的默契。

她倒是挺想她的祖母的,想老人家温柔的手掌心,想她身上淡淡的檀香,这是为数不多将她抱在怀里的长辈。

姜澜见她出神,以为她在想申屠丹林,弯腰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有些不满的道:你在想什么?申屠婵将头靠在他的身上:我想很多人了,想祖母,想丝丝,想宝庆和霍香香,也想宁国公主。

姜澜倒是不吃醋了,他哼了一声将申屠婵抱在怀里。

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小气,他从来没真正怎样过李静姝,他甚至没有问过申屠婵:你是怎样看待李静姝的呢?李静姝在你心里的什么位置呢?你为什么比失去小满时还伤心呢?他没问,怕惹申屠婵伤心,怕是申屠婵的逆鳞,也害怕申屠婵给的回答不是他想听的。

申屠婵已经放弃过他一次了,但是却从来没放弃过李静姝,她打算带李静姝去漠北,甚至留着李静姝的尸骨在身边,但是她决定跟着太安公主远赴大周时,都没有想过告诉他一声。

他计较死了,但是申屠婵已经答应了跟他的婚事,他不能犯浑。

申屠婵看不到他的这些小九九,她对身边的人素来不怎么设防。

两人正气氛融洽,外面一阵轻轻地敲门声。

申屠婵推开姜澜坐好才喊人进来,进来的是她的一个心腹侍女。

那侍女道:小姐,宫里来了消息,皇帝给秦隽赐婚了。

申屠婵和姜澜对视一眼,太后同意了?谁家的小姐?皇帝没问太后,直接将秦隽叫去了,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等秦太后知道之后旨意已经下了,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大小姐,闺名王婼儿。

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只不过是个掌管宗庙礼仪的,没什么重权,跟大理寺,鸿胪寺比不了。

申屠婵觉得有些好笑:秦隽怎么说?侍女觑了觑她的神色:秦公子说他目前无心婚事,怕误了王小姐,这会儿正在养心殿外面跪着呢。

那就没什么大事,申屠婵换了个坐姿道:看看太后那边的反应,对了,旨意是诏书还是口谕?这区别很大,若是已经用了玉玺,除非秦隽死了,否则他必须娶王婼儿进门;若现在只是个口谕,皇帝一句秦隽顽劣就可以反口。

是口谕。

申屠婵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

宇文极这是试探秦太后呢,秦太后若是不同意,王婼儿进门了她也能让秦隽做鳏夫,秦隽这个身份,即便做了鳏夫也能再娶个更好的。

姜澜对东都城的贵女们不了解,他知道这个王少卿也是只知道他是个什么职位,是宇文极的人,他的女儿们如何他不清楚,看申屠婵有些嘲笑的意味诧异道:你笑什么?这个王小姐有什么不对吗?申屠婵摇了摇头:我倒没有笑王小姐,我笑宇文极,吃相太难看,秦隽是秦家这一辈的掌权人,宫中没有像样的公主配给他,还有郡主县主或者清贵人家的嫡长女,比如之前庆郡王府的嫡小姐,那出嫁也是要封个县主的,王家可不是什么清贵人家,往上数两代家里还是开香烛铺子的,等着吧,秦太后指定翻脸。

姜澜看她只说王家如何,倒是一点不担心秦家,提醒道:你不是说秦太后已经知道秦隽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了,万一她看这个王小姐不错病急乱投医呢?申屠婵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目前在秦太后的视角看应该还不至于,毕竟在她眼里,两个人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应该不能叫她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步。

姜澜见申屠婵没说话就知道她把握不大,于是凑过来道:我帮你好不好?申屠婵伸出一个指头推开他几乎凑到自己鼻尖上的俊脸:怎么帮?姜澜用鼻尖蹭了蹭申屠婵的指尖道:山人自有妙计。

第二百二三章秦太后一听秦隽在养心殿前跪着就拖着病体去见了宇文极。

消息传到钟粹宫的时候太安公主午觉刚醒,正懒洋洋的听慎刑司的人报事,小太监将养心殿那边的事情一说,她对慎刑司的人道:你接着说。

完全没有把养心殿的事情放在心上。

等慎刑司把事情说完下去了,太安公主的侍女才道:娘娘,咱们要去看看吗?太安公主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摇椅扶手道:咱们不去的话会怎么样?侍女相了想道:一个孝字大过天,陛下那边不能奈何太后娘娘,恐怕会埋怨您不上心。

太安公主笑了一声:那本宫要是去了,把太后劝走了,陛下会念本宫的好吗?侍女摇了摇头,咏骊公主和清河郡王还在这里住着呢,也没见皇帝多看皇后娘娘几眼,皇帝只会把这当成皇后的分内之事,做的好了也不是什么值得褒奖的事。

太安公主轻轻拍了拍扶手道:去把咏骊抱过来,那边要是问起来就说孩子闹呢,不问就什么也不必说。

侍女应了一声叫人去让乳娘把咏骊郡主抱过来。

太安公主看了看那报信的小太监道:太后和秦家若是有一个应了这门婚事就来告诉本宫一声,若是没应就不必禀报了。

最后小太监还是来传了话,太后和秦家都没同意,皇帝也改了口,说不是赐婚,只是跟秦隽提了一嘴,但是秦太后昏了过去,太医说是情绪激动,气血上涌。

这下太安公主不去也得去了,她只好打着哈欠站起来,笑道:姜还是老的辣。

太安公主给秦太后侍疾了好几日,虽说她不必做什么就是端端汤药,坐着说说话,但是也坐的腰酸背痛,心烦气躁。

东都城的贵族里头竟然开始有关于秦隽的谣言,太安公主一开始刚听到这件事脸色苍白,但是等太监们打听清楚了报给她让她听的哭笑不得。

她去见太后的时候在门口换了换神色才敢进去,其实太后身体强健,一点病也没有,喝的不是清肺去火的就是补药。

太安公主伺候她用完药之后欲言又止的动了动,秦太后扫了她一眼道:有话就说。

摸着良心讲,她其实不讨厌这个儿媳妇,若泰安公主是未嫁女,是大周的公主,或者哪家的贵族小姐,她甚至还挺乐意许给秦隽的。

太安公主期期艾艾道:母后,宫外有些秦大公子不太好的传言。

秦太后第一反应是谁传了秦隽和王婼儿的谣言,逼着秦家就范。

她脸色微沉:哦?什么谣言?太安公主自是不会自己说,她看了自己带来的小太监道:把你昨日出宫听到的给太后讲一遍。

小太监上前磕了个头道:回禀太后娘娘,奴才去给皇后娘娘买茶点时,在茶铺里听见一位大人说,秦大公子……不行,所以…所以您才着急给他娶妻。

秦太后第一反应是什么不行,她正要斥责小太监说明白,但是那小太监说完便砰砰磕头道:太后息怒,奴才也是听他们说的,说大公子都十八了,出入军营,连个房里人也没有,您突然着急了,肯定是因为这个。

他这么一通讨饶秦太后算是听明白了,东都城里有谣言说秦隽在床事上不行。

这一屋子除了秦太后和太安公主,剩下的全是未嫁女,个个羞的面红耳赤,太安公主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秦太后,像是回避着这个场景。

秦太后气的真有些头昏,怒道:这是谁胡说八道的,去叫…她刚想说去加人查才反应过来自己气糊涂了,这话要是说皇帝的可以去查,甚至说哪个王爷皇子都能查,可秦隽不是皇室中人,只是个皇亲而已,而且这话若是假的,将来他娶妻生子了或者纳妾生子了,这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不过可恨的是这谣言竟然说是因为他不行,所以太后和皇帝逼婚,这搞得秦隽越是着急成婚便越是坐实了这谣言。

否则怎么之前不急,这会子急吼吼的。

这属实是豆腐掉进了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以后秦隽说亲都是个麻烦,只能秦府出去表个态,秦隽实乃洁身自好,落落大方的解释一番,一笑而过。

皇帝那边更是不能赐婚了,否则就是坐实了秦隽身患隐疾,不然皇帝怎么会赐给他一个小小四品官的女儿做妻子呢,说不定就是让人家忍气吞声,这是补偿。

太安公主从延福宫中出来时,憋笑憋得脸都僵了,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说这种谣言,之前在京都城时,有一段时间私底下谣传她五皇兄姜澜身有隐疾,否则好好的俊秀男子,怎么就连个暖床侍女都没有呢,皇家男子十五六岁就会有宫女教导人事了,姜澜那时也十八了,身边干干净净的。

皇后当时也急坏了,姜澜是她的亲儿子,她比秦太后更生气,但是姜澜毫不在意,甚至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母后,我们出生以后少师少傅的教导就是这天下是姜家的,父皇是天子,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然如此高贵,那么儿臣为什么要找个婢子来陪床,儿臣又不会继承皇位,需要着急开枝散叶,为什么要让一个婢子来羞辱儿臣喜欢的女子,来羞辱未来的燕王妃?他说这话时,旁边除了皇后就只有两个嬷嬷和刚过来请安走到殿门口的太安公主,姜澜这话听着十分荒谬,几乎打了除皇后以外所有贵夫人的脸,但是仔细思索却非常的有道理,当时皇后被他气的指着他叫他滚出去。

太安公主只得先退出去回避一下,她知道在皇后她们这些人的眼里,没有位分的女子就是玩物,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妾,也跟家里的物件没什么区别。

但是姜澜这句话她却一字不落的记下来了,她们是天子的儿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姜澜说的一点没错啊,既然他们高贵,就要有真正高贵的地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即便过去了许多年,太安公主都没忘记过这句话的任何一个字。

如今她在东都城里听着别人谣传另一个跟他有关的人同样的事情时,只觉得十分好笑,她其实很想知道,秦隽会是怎么说呢,姜澜是高傲,但秦隽不是皇子,他会说什么呢?第二百二四章侍女把这件事告诉申屠婵时,申屠婵笑的面红耳赤,打发了侍女之后指着姜澜道:你们兄妹没一个好东西,太安那样欺负人,你还这样坑他。

姜澜坐在申屠婵的躺椅上,垫着她的雨过天青的软毯笑道:我可是经过他同意的。

这有些稀奇,申屠婵好奇道:哦?怎么同意的?姜澜鼻息里都是申屠婵的香气,说不清的清澈芬芳,他眯了眯眼睛道:就是让胡刀去问他想不想摆脱被逼婚这件事,想的话咱们帮他解决。

在秦隽眼里,胡刀是太安公主的人,他或许以为是因为太安公主在意他,不想让他娶妻才帮他,这就更坑人了。

申屠婵有些不赞同,但是太安公主确实是喜欢秦隽的,对于她那样的人,三分喜欢已是极致,是旁人九分的喜欢,人跟人不一样,这没办法。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不过起码这件事顺利解决了。

局势又回到原来僵持不下的状态,转眼就是半个多月。

咏骊郡主还养在太安公主这里,秦隽的婚事不成,太后就’病‘愈了,把清河郡王抱走了。

其实这个平衡已经倾斜了,太后手握清河郡王,背后还有秦家的支持,她已经不再需要太安公主,而宇文极掌文官一脉,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抗衡。

太安公主这几日十分烦躁,整个钟粹宫的气氛严肃的可怕。

她眉头紧皱,面色苍白的靠在美人榻,初夏的天气已经有些灼人,镂空花窗外小太监脚步轻而促的走了过来,太安公主眉头皱的更狠了,她的侍女转身出去了。

侍女神色柔和的迎上过来的小太监:怎么了?小太监笑容满面的上前道:姐姐,陛下今夜来皇后娘娘这里用晚膳。

侍女含笑点了点头道:嗯,我去禀给娘娘。

太安公主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睁开了眼睛冷哼一声。

宇文极这是拿她挡枪呢,一旦正宫皇后怀孕,太后自己也拿不准清河郡王在宇文极那里值几分。

宇文极真当她是泥捏的。

侍女进来后神色有些担忧:娘娘,恐怕瞒不住了。

太安公主哦了一声,端起小桌案上的汤喝了一口道:就告诉陛下本宫身子不适,叫他去德妃那里吧。

她这样惯了,侍女是不敢过多揣测她的想法的,点头出去了。

太安公主一直躺到太阳下山,侍女们怕她真的燥出病来就提议一会天黑了可以去御花园捉萤火虫,太安公主脸色也没好多少,有些郁闷的道:去把申屠宣进宫。

小太监应声去了。

天没黑的时候延福宫中的秦太后叫太安公主过去,眼看是晚膳时间,宇文极那边并没有传话过来说今夜还来不来。

太安公主换了身衣服对身边的人道:让德妃主动去找皇上,或者他自愿扑个空也行,不必主动去说本宫去了延福宫。

她说完就上了凤撵。

秦太后身边只有两个嬷嬷在,太安公主原本带笑的神情在一进殿时僵了一下。

秦太后靠坐在榻上,两个皱纹横生的嬷嬷各候一边,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太安公主眉目不动,上前行了个福礼道:臣妾给母后请安。

秦太后却并不叫她起身,太安公主径自站了起来,笑着道:母后这个时辰宣臣妾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秦太后这才移开了盯着太安公主的视线对身边的一个嬷嬷道:给皇后赐座。

其中一个嬷嬷搬了锦凳过来,太安公主刚坐下,秦太后就道:听说皇后这几日身体不适?太安公主拿着帕子沾了沾唇道:劳烦母后费心了,并无大碍。

太后点了点头,她手臂架着在凭几上,一只手捏着凭几的腿:哀家近几日得了个新的药方,太医说是对哀家那反复的病状十分有帮助,平常里哀家也不想劳烦你,今日要请你替哀家尝尝汤药,你放心,只是补药而已。

她说着,屏风后边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出来了,上面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跟在太安公主身后的侍女笑了笑刚想张嘴道:太后......臣妾没有生病,身体好的很,恐怕尝不出来汤药的效用。

太安公主开口打断了她。

她的侍女马上十分紧张的看向她。

秦太后笑了:没关系,你先尝尝吧。

说着竟看了两个嬷嬷一眼,那架势显然是打算强灌。

太安公主脸上挂着的笑意褪去了,秦太后知道她有了身孕。

太安公主冷冷望了望两个向她走过来的嬷嬷道:怎么?你们想要造反不成?两个嬷嬷其中一个上前拦在了太安公主的侍女旁边,另一个端起来托盘上的药碗道:娘娘,这是太后娘娘的懿旨,您得遵从。

说着要去拉开太安公主捏着手帕挡在唇前的手,太安公主另一只手猛地甩开她冷笑道:让开,本宫可是中宫皇后!秦太后面色平静,似是早有预料,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中宫皇后,那哀家要起来给你行礼不成?说这竟冲着两个嬷嬷和那小太监做了个手势道:侍奉皇后尝药。

太安公主的侍女抓住挡在身前的嬷嬷,三两下将她的手扣在背后推到一边去了,扑上来挡在太安公主面前,口中道:太后,皇后娘娘素来孝敬,你总不希望她在延福宫出事吧!这话哪里需要一个小小的侍女提醒,秦太后冷声道:不自量力。

一旁端药的小太监将托盘一放,接过嬷嬷手中的药,声音尖锐刺耳:皇后娘娘,此乃至孝之事,是为天下女子表率,请吧!两个嬷嬷上去摁住了太安公主的侍女。

端药的小太监上来扣住了太安公主的左手手腕,太安公主动了两下没能甩开,右手一把打在了药碗上,谁知那小太监力气极大,药汤洒了小太监一袖,却还剩下一半,太安公主转头厉声对秦太后道:臣妾受不起母后的药,臣妾有了身孕!她话刚落音,秦太后就道:皇后倒是不必为了躲药编出这等谎话,来人。

她说完这句话,翠凝竟然一身紫色宫装,端着煮药的瓦罐从屏风后出来。

太安公主捏紧拳头往后退了两步。

第二百二五章秦太后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除掉她肚子里头这块肉。

她退后了几步,就算秦太后今天当场除掉她,她也不能说这个孩子不是宇文极的。

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于是她一只手扶在肚子上笑了笑道:太后,臣妾不是东都城的小门小户,镇北侯府的大小姐和大晋的使臣还在东都城里,您要鱼死网破吗?秦太后只是想要落胎,因该还不想直接弄死她。

秦太后冷哧一声道:历朝历代多的是公主,公主命就没值钱过,太安,大晋不会为你和申屠婵一个孤女做什么的,你威胁不了哀家,哀家奉劝你,识时务,珍惜自己的命。

太安公主的命我不知道,太后娘娘怎么就知道我一个孤女,大晋就不会为我出头呢?申屠婵一脚踢开了延福宫的殿门。

她孤身一人,一身浅绿色长裙,头发用一根玉簪松松别住了一部分,脸颊两侧的一点碎发许是因为走的太急,这会儿挂在耳朵上忽扇忽扇的。

她的袖子是大袖,一路走过来被她卷在胳膊上,她迈步进殿,甩开两只手将袖子展开,双手叠于腹前,又是高高在上,清绝出尘的大晋贵女。

她走到太安公主面前的小太监面前,那小太监虽是男子,但许是年纪不大,跟申屠婵个子差不多,申屠婵乜了他一眼,秦太后未发话,那小太监松开太安公主,低下头退了半步。

秦太后神色沉了下来:申屠婵,这里可没你说话的份!申屠婵从袖子中掏出一串玉牌,高高举起。

她面带微笑道:太后,我总要向您证明,大晋会为我一个孤女出头,今日我和太安公主若是在这里有半分差错,不等明天早上的太阳升起,就会有人带着消息回到大晋去,不出半月,晋周边境一定会战火纷飞。

旁边的嬷嬷上去接过申屠婵手中的玉牌呈给秦太后看。

那玉牌之上是有封号的。

燕王府,恭王府,郡主,乡君...申屠小姐,想不到你这般八面玲珑。

秦太后瞥了瞥那些玉牌讽刺道。

申屠婵扶着太安公主坐回锦凳上,嬷嬷和小太监在她几乎刀一样的目光中纷纷退开,翠凝端着那瓦罐立在屏风旁垂头静默。

申屠婵安抚一般拍了拍太安公主的手转头看着秦太后道:太后娘娘何必这么苛刻呢,身为秦府的嫡长女,您年轻的时候比起我来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安生在宫闱,公主将来总是要外嫁,其实哪里比得上我们这些将来极有可能嫁入皇室的人呢,太后如今贵为皇帝母后应该最是明白这句话,再高贵的公主也及不上将嫁皇室的贵女。

这话就像是在戳秦太后的脊梁骨,她并不想嫁给先帝,也不想入宫,为了她自己,为了秦家,一辈子都没自己的孩子,直到现在还在为她的家族殚精竭虑。

秦太后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贵女胆子这么大,在她眼中,再厉害的女子也是虚以委蛇,并不会真正拍桌子叫板,但是现在申屠婵竟然反过来威胁她,这可真是稀奇。

申屠婵,你好大的胆子,大晋远水可是救不了近火,哀家直接杀了你,捅破天那也是半个月后的事了,你尸骨都凉透了,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申屠婵丝毫不惧,她笑道:太后,我从来不威胁蠢人,因为她们会真的杀我,但是您不会,秦家还有人守在边关,您一生为了秦家,怎么会允许自己翻在我这小水沟里呢?我给您的玉牌全是我在意的人交给我的,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若葬身此处,谁会不顾一切的要为我复仇呢?她眼神坚定,信誓旦旦。

嬷嬷将玉牌还给了申屠婵,申屠婵重新装回袖中又接着道:但是,我不想跟您为敌,太安如同我的亲人,我们都是站在您这边的,所以,请您屏退左右,我有话禀报给您。

即便是东都城最出色的戏子恐怕也比不上她,前一刻几乎要拔刀相向,这一刻又想要推心置腹。

秦太后冷着脸不说话,太安公主扶着小腹起身道:母后,臣妾也是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请母后息怒。

梯子摆好了,端看秦太后下不下。

翠凝在一旁装了许久的鹌鹑,再不说话就要两边都得罪了,于是她柔声请求道:娘娘,您平常最疼皇后娘娘,母女之间哪有真正的仇,要不还是听一听吧,也许申屠小姐要说的真是要事呢?秦太后点了点头,翠凝内心长舒一口气对着殿内的嬷嬷太监们道:皇后娘娘有话对太后娘娘说,咱们都下去吧。

申屠婵看了她一眼道:烦请你们将皇后娘娘扶出去,这件事我要单独告诉太后娘娘一个人。

太安公主一愣,危机已退,她并没有把握申屠婵说的是不是孩子的事情。

秦太后普看了看太安公主,又盯着申屠婵打量了片刻道:准了。

室内只剩下秦太后和申屠婵。

秦太后扫了申屠婵一眼:说吧。

申屠婵理了理衣摆,在一旁刚才太安公主坐过的锦凳上坐下,她笑着对太后道:太后,一个月前皇后娘娘带着咏骊公主在养心殿留宿时,我造假了起居注。

秦太后一时没听太明白,眉头微皱:你说什么?申屠婵笑着解释:起居注上自是写的帝后同床,其实没有,自从做了先帝去世,他们就没有过什么了。

她声音轻轻,秦太后震惊的几乎瞬间站了起来,太安公主已经月余不来葵水了,看她刚才的反应,她确确实实是有了身孕。

秽乱后宫,私通外男,即便是太安公主,也要毒酒一杯,甚至大周可以向大晋要一个交代。

第二百二六章她几乎张口就要反斥太安公主,但是这情况不对,申屠婵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她不可能主动把这种几乎捅破天的大事说出来。

在她的惊愕中,申屠婵继续笑着道:太后,所以宇文极不能知道皇后有孕这件事,她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成为遗腹子,所以,您得帮我们。

申屠婵,你打错主意了吧?秦太后几乎憋不住的想要讽刺她,她不明白申屠婵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怕。

申屠婵掩唇笑了笑:太后,我敢这么说,自然是因为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呀。

秦太后愣了愣,是了,太安公主自己一个人是怀不了孕的,申屠婵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定是因为这件事跟她或者秦府有关联,能跟让她们跟秦府有关联的就只有秦隽,他喜欢皇后。

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秦隽的!这两个人明明没什么交集,竟什么时候在她的眼皮子低下暗度陈仓了。

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她必须得帮忙瞒着宇文极,否则一旦事发,他们都得死。

她头痛的扶住额头,秦隽从小到大都没让她操过什么心,刻苦上进,为人端方,现在却突然给她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

申屠婵竟然要她帮忙除掉宇文极,除掉一国皇帝,难不成还想要皇后肚子中现在还不知道男女的孩子来继承皇位么。

申屠婵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笑了笑道:太后,咱们还有清河郡王,他是个好孩子,您不是也打过这个主意么?她确实拿这个抗衡着宇文极,一旦宇文极驾崩,就可以扶持宇文濯,皇帝年幼,秦家只要不再嫁女进宫,等幼帝大一些,急流勇退,秦家定然能躲过一劫。

可是现在,她必须在太安公主肚子大之前实施这件事,三五年的事情变成迫在眉睫,火急火燎的一件事。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趁着宇文极未察觉,太安公主没有显怀除掉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但是她对上了申屠婵的目光,这个风险太大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申屠婵就像是个疯子,她连这种事情都敢撺掇太安公主干,万一她撕破脸扯出秦隽,大家还是完。

现在,申屠婵根本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在命令她,除掉宇文极。

她闭了闭眼睛压抑心中的怒火,冷哼一声:哀家会考虑这件事,你退下吧!她话刚落音,殿外响起几声敲门声。

秦太后一腔怒火算是有了地方发:滚进来!什么天大的事情!没看到哀家有事吗?进来的是翠凝,她紧张道:太后,皇上去了钟粹宫没找到皇后,朝这边过来了,马上就到!秦太后准备给太安公主落胎的药还在案上。

申屠婵含笑看着翠凝道:去把皇后娘娘扶过来吧,太后不舒服,娘娘过来尽孝而已,怕什么?翠凝看了一眼秦太后,秦太后躺回榻上道:去叫皇后过来。

申屠婵走到门口对候着的小太监道:药凉了,去给太后换一份。

一切有条不紊,秦太后的怒气只能憋着,她一会儿还要对上宇文极,但还是有些刻薄的对申屠婵道:你害怕过吗?比如死?申屠婵上前扯了褥子帮她盖上,语气十分温顺:我怕的可多了,我从前怕自己做不好事情,后来我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女死了,我便开始害怕失去身边的人,可是徐初元还是死了,我怕极了再失去谁,太后,就像您在意秦家一样。

宇文极进来时便看见太后和皇后如同母女一般闲话家常,申屠婵含笑坐在略远的地方时不时的附和两句。

一见他进来,秦太后含笑道:皇帝来了,哀家有些不舒服,就叫皇后过来陪着说说话。

宇文极一直觉得她们应该是有嫌隙的,至少在关于宇文濯的事情上,她们为了自己的权力,必须得拼命争夺宇文濯,可是现在看着,两个人面容和乐,有说有笑,他上前一步道:皇后既然来了,怎么没带着濯儿一起过来给母后看看?太安公主没说话,太后笑道:他还小,哀家怕过了病气给他,就没有让皇后带他来。

宇文极笑了笑道:母后担心的是,是朕疏忽了,母后这几日用药了吗?感觉如何?太后笑着请皇帝坐下,又说了说自己这几日的症状。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太安公主不等宇文极开口就先发制人道:陛下,翠凝这几日照顾母后十分尽心尽责,今日陛下好不容易有空,怎么说也得陪陪翠凝。

她说这话时眉眼带笑,说完忍不住以手遮面打了个哈欠。

秦太后便道:皇后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这个情况,宇文极没再提去钟粹宫,摆驾去了翠凝那里。

一回到钟粹宫,太安公主就问申屠婵:你跟太后说了什么?申屠婵看了她一眼:孩子的事情,不当着你的面说是为了给你留后路。

太安公主沉默了。

她们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退一万步来说,万一孩子没保住,她们还可以半途矢口否认这件事,把一切都说成是申屠婵的计谋,太安公主并不知道此事。

沉默了半晌,侍女进来伺候太安公主吃宵夜,太安公主捏着筷子不动,看着申屠婵道:我烦死宇文极了,你看见他今天的嘴脸了吗?我躲过今日,明日呢?后日呢?申屠婵靠在椅背上抱臂沉思,太安公主几乎是无奈的唤了她一生:申屠,你说呢?太安公主说的问题申屠婵也在想,她们不可能天天这样想法子来躲宇文极。

申屠婵的手指在下巴上点了点道:不必着急,看看这两日太后的反应,她呀,应该比咱们更急。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但是太后那跟宇文极如出一辙的翻脸不认人还是让她心中有芥蒂。

申屠婵早将她了解的透透的,看了她一眼道:公主,这是争斗,原本就是利益站队,各凭本事,你可别会错了意,太后已经算是个好说话的了,换个真的阴狠毒辣的,咱们废更多功夫不说,说不定你早就见不到太阳了。

太安公主自是清楚,也不再沉着个脸。

第二百二七章申屠婵今夜宿在钟粹宫中,寇五娘跟她一起来的,两人便宿在一间屋子里,梳洗完毕,申屠婵刚躺下,寇五娘也梳洗完了,她在床边坐下,低声道:阿婵,你对待公主的态度直来直往,不怕……怕她心中会有嫌隙。

申屠婵转过脸来看着寇五娘道:我知道,我对她十分无礼,排除掉救命之恩,一路扶持的情义,从性格和人品来说,她可能并不喜欢我,甚至想要防备我。

这是难得的掏心窝的话,寇五娘顿时有些慌:那你还这样对待她?万一她生出别的心意,你不是两面难为么?申屠婵对她笑了笑,是个连眼睛都皱起来的笑,她道:别担心,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害我的,我在帮她争取利益,她要用我,燕王又护着我,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多心思还要奉承她呢,我平常里已经殚精竭虑,难道还要像在大晋时,处处奉承?那许多事情还办不办了,况且我又不跟她过一辈子,大家走完这条路便一拍两散了。

申屠婵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小脸素净,长发柔顺的铺在枕头上,整个人瘦瘦的,在灯火中白的像是在发光,她对现实似乎也是有些不满的,说这些时嘴巴微微撇了撇,这才像她这个年纪小姑娘该做的。

但是她除了眉间的疏淡,真的是冰魂雪魄,姝色难掩。

人人都爱美色,寇五娘盯着她看了片刻道:阿婵生的真美,我想不出镇北侯夫人得是什么样的倾城之色。

申屠婵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貌有些不自信,但是得益于自己脸皮厚,所以从没露过怯,她对寇五娘解释道:我长得不像我娘,我哥哥才像我娘,俊秀无匹,我像我爹爹,看起来便是个不善且固执的。

屋子已经有了些初夏的暑气,寇五娘拿了团扇轻轻帮她扇了几下道:面相上像父亲的女孩子品性上都会更像母亲。

申屠婵点了点头,是的,她是很像她的母亲,要强,狡诈,却又坦率,还有些懒散,徐氏若是普通女子,也不会死在漠北了,她会在京城的富贵窝里为丈夫守一辈子,操劳家事,养育子女。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睡了。

秦太后第二日就宣见了她的哥哥秦将军,秦隽也跟着自己的父亲进了宫。

秦太后从前十分的疼爱秦隽,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宇文极再好也和她隔了条血脉,可是她一心为秦家筹谋,一心为秦隽考虑时,得到的却是秦隽给她闯下了这种大祸的结果,这叫她怎么不生气。

因此她冷着脸脸道:你去外面候着,我跟你父亲有话说。

秦隽行礼退了出去,其实太后没有宣他,他不来也正常,但是他很长时间没见姜元芷了,那夜之后他们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她的那个侍卫倒是见了他两次,可是姜元芷没有带过任何话。

她去找他好像就是为了一夜风流,如果姜元芷是个普通的女子,秦隽还会点着她的脑袋说她笨,怎么能这样无媒无聘,甚至连一点好处也没得到的叫男子得了身子呢,可是现在,好像他才是被得了身子的那个。

秦隽根本没办法不去想她,姜元芷却已经飞回了那宫墙内。

他在殿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对门口的小太监道:太后和父亲恐怕要说一会儿话,你带我去御花园走走吧。

这个时间太阳已经有些晒了,御花园里没什么人,秦隽走了一圈并没有遇到姜元芷,有些不高兴的叹了口气打算回延福宫。

好像缘分还是蛮眷顾他的,他在宫中长长的甬道里碰到了散步的姜元芷和申屠婵。

侍女给两个人撑着伞,姜元芷正低头对申屠婵说什么,神色有些委屈,申屠婵板着脸不说话。

她说完话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在望着她的秦隽,瞬间又别开了脸。

申屠婵笑着对秦隽道:秦公子今日怎么在这里?这是要去延福宫吗?秦隽对太安公主行了礼,对申屠婵点了点头道:嗯,陪着父亲进的宫,长辈们说话,我出来走走。

说完他看着太安公主道:皇后娘娘近来可好?太安公主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道:好得很。

语气不太好,秦隽以为她在生上次自己去青楼的气,动了动唇想要解释,但是人太多,他只能道:那就好。

只是这样简单的对话,秦隽就得让开,请皇后通行。

申屠婵跟太安公主走远了,申屠婵回头看了一眼秦隽才对太安公主道:他还看着你呢。

太安公主没有回头,目视前方道:你刚才还不让我来见他。

申屠婵捏了捏她的手腕道:这是为了更好的以后。

太安公主这才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秦隽回到延福宫中时,秦太后和秦将军已经说完了话,他的父亲一见到他就沉着脸道:你去哪了?秦隽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御花园。

秦国舅哼了一声:有碰到谁吗?这话问的秦隽一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父亲是不是知道了他和姜元芷的事情,但是他面色不改:碰见了皇后娘娘。

秦国舅还要再说什么,秦太后道:好了,他又不是小孩子,出走走走你就这样审问。

秦国舅不再理会秦隽,转头对秦太后道:宫中女眷多,哪里是他可以胡乱走动的,打扰娘娘了,臣这便告辞了。

父子二人一同出了宫,秦隽已经长大了,秦家的事情秦父都会告诉秦隽,会参考他的意见,但是这一次,一路回到秦府,秦父都没有说一句话,进门的时候秦隽忍不住问道:父亲,是出了什么事情吗?秦父没看他,甩袖进门道:无事。

但是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无事的样子,秦隽还想再问,他已经走了。

秦隽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转头问自己的小厮:上次那个叫胡刀的,你能联系上他吗?小厮赶紧答道:能的,公子要见他吗?秦隽点了点头道:我要见申屠婵。

第二百二八章胡刀并没能把秦隽要见申屠婵的事情告诉申屠婵,而是告诉了姜澜。

姜澜正在擦袖箭,闻言抬头睨了胡刀一眼:约的哪里见?胡刀赶紧把脑袋低下:拾花阁后面的一处民宅。

姜澜哼了一声道:他一个外男,把阿婵约到一处民宅单独见面,他在做什么梦?胡刀低着头不敢说话,内心却有点替秦隽鸣不平,人家喜欢的是太安公主,都被太安公主坑成那样了还不知道呢。

姜澜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申屠婵,他自己去见了秦隽。

秦隽对一个男子来见自己感觉十分的奇怪,尤其是姜澜一表人才,丰神俊朗,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都不像是个亲卫,尤其是他进来时胡刀喊他‘五公子’。

秦隽是武将,立马对姜澜有了防备之心,大晋的亲卫中竟然还隐藏着个人物。

姜澜进门后径直在椅子上做下道:秦公子有什么话,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一副主人的样子。

秦隽站了片刻,他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姜元芷的男宠,不是侍卫,又有身份,一副能做姜元芷和申屠婵主的样子。

秦隽想着想着脸色就变了,除了这个他想不出这人还能是什么身份。

姜澜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脸色一点比一点难看,眉头微皱道:秦公子?秦隽这才反应过来,语气生硬道:你是她什么人?姜澜笑了一声:当然是能做主的人。

这话一说,秦隽更是觉得眼前的男子跟姜元芷关系匪浅。

这简直是极大的侮辱,他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道:你家公主是把我也当成男宠了?你倒是大胆,还敢来见我!说着上前就要揪姜澜的衣领,胡刀一看这还得了,赶紧上前拦住,大声道:秦公子,您可不能得罪他!胡刀这话一喊,秦隽几乎是妒火中烧,他隔着胡刀一拳挥向姜澜,姜澜抬手挡住。

姜澜一把推开胡刀:滚一边儿去!两人没了阻隔直接开始拳脚相加。

胡刀一看打起来了,急的直跳脚,他又不敢透露姜澜的身份,急的抓了两下头发,急中生智道:秦公子,这是申屠小姐的夫君!你误会了!快住手!秦隽听进去这句话了,挥出去的拳头硬生生停住,但是姜澜面狠心黑,直接一拳捅在秦隽肚子上,将人打的弯着腰后退了几步。

两人一分开,姜澜指着秦隽道:嘴巴放干净点,再敢胡说八道我让你一辈子也见不到太安!秦隽捂着腹部坐回椅子上,听完这句话他还是觉得怪异,这人是申屠婵的夫君,却直呼姜元芷的封号。

况且他从未听说过申屠婵已经成亲,见他面露怀疑,胡刀看的头大,生怕两人再打起来,赶忙解释道:秦公子,五公子跟申屠小姐已经有媒妁之言,你万万不能得罪他!这话其实十分奇怪,申屠婵不能得罪是真的,申屠婵的未婚夫有什么好不能得罪的。

但是他说过分的话在先,吃人家一拳也活该,于是道:是我失言了,向五公子赔罪。

姜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并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胡刀赶紧上前替他回话:秦公子,您有什么事都可以说,我们知道就跟公主和申屠小姐知道是一样的。

秦隽点了点头,眼前坐着的男子在大晋绝对身份不低,恐怕跟自己的身份差不多,他看着姜澜道:我父亲今日进宫见了太后,我看他回来时神色有异,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跟皇后有关的事情,皇后身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下胡刀不敢擅自搭话了,他看向了姜澜。

他这问题一问,很明显秦太后和秦将军都瞒着他,姜澜也有些犹豫了,其他四个人都选择了瞒着,他要是说了万一这个莽撞的小子坏事,对太安公主和申屠婵就是致命的。

见他沉默,秦隽有些着急:真的出事了?皇后怎么了?姜澜抬眸看着他道:宇文极要杀她。

秦隽心中一紧,之前他就觉得姜元芷不受宠,钟粹宫的内饰看起来还没延福宫一半奢华,虽说姜元芷有嫁妆,恐怕是入宫仓促,根本没有置办,钟粹宫的寒酸,是宇文极默许的。

他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又酸又涩的,他还留着那匹月光锦,纵使知道姜元芷骗他,他还是想着给她好的。

姜澜看他不说话,以为他畏惧了,不耐烦道:怕了?那就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你走吧。

他上次散播秦隽的谣言,秦隽并没有什么意见,他还觉得这人比宇文极像样多了,现在他只能替太安公主叹口气,申屠婵没有父母缘,太安公主看来是没有夫妻缘。

胡刀上前两步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秦隽没动,看着姜澜道:宇文极从前对她们下过手吧?姜澜一愣。

秦隽道:去年秋狩的时候我去了军营,但是依然听说申屠小姐在猎场遇袭,她的表姐徐初元死了,我见到元芷的时候,她和申屠婵正被人追杀。

他遇见太安公主的那次刺杀姜澜知道,那本就是申屠婵的一个局,但是来刺杀的人确实真的,是宇文极派人去杀申屠婵的。

姜澜点了点头道:不止这两次。

秦隽的手搭在桌子上,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茧子道:太后娘娘和我父亲,说的应该是这个事情吧,元芷没有什么助力,他们不会帮元芷的。

姜澜没有说话,秦隽的这种话倒像是他会说的,就像从前,没有人帮申屠婵,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申屠婵那么好,她不应该过那样的人生。

秦隽长舒了一口气道:宇文极是我们大周的皇帝,你们是大晋人,揣的什么心思我知道,我从小学的就是忠君,但是宇文极已经容不得我们秦家了,一半的兵权恐怕也填不满他想要除掉秦家的心,我愿意出手,但是我不是帮助你们,我是帮助宇文濯称帝,帮助我们秦家的数百族人,大晋休想染指大周半分疆土,秦家的勇将誓死捍卫疆土。

姜澜目露欣赏,郑重道:你放心,我大晋既然敢送公主和亲,就绝不会主动挑起战火。

第二百二九章姜澜和胡刀一走,秦隽就对手下道:去查查申屠婵在大晋定亲了没,未婚夫是谁。

他相信此人跟申屠婵关系匪浅,但是这个五公子提起太安公主没有半分尊敬之意,身份绝对不低,而且此人隐匿在东都城显然不是一天,秦隽不会针对他,但是也不可能对他毫无防范。

炎炎夏日迫在眉睫,秦太后自觉年纪大了,酷暑难熬,要去行宫避暑。

她这个想法刚出来就被宇文极否决了,他刚登基不久太后就去了行宫,说起来百官和百姓只会觉得他不孝,毕竟秦太后年纪不大,又已经在后宫中住了几十年,怎么他一登基就要出宫呢。

秦太后被拒后又病了一阵子,秦将军这边便上折子奏请宇文极去太庙祭拜先帝,并为太后祈福,这个折子一出就被太常寺给参奏了,同时参奏秦家的还有御史台,左不过都是说祭太庙乃是大事,要钦天监看过才行,这不年不节,正夏之时,秦家撺掇皇上就是在破坏风水,不为皇帝着想。

宇文极这会儿还不想跟秦家闹掰,再加上秦太后还‘病’着,为表孝心,折中了一下,不祭庙,由钦天监并太常寺举行典仪,为太后祈福。

这个旨意一出,御史台不说话了,太常寺也只得接旨,秦将军被参奏的两日都没敢在朝会上发言。

这件事情看似就这么过去了,于是两方开始如火如荼的操办这件事。

申屠婵知道的时候正坐在凉亭里拿团扇扇风,她看着太安公主的侍女将时鲜的蜜瓜当面切好,笑道:眼看是夏至日,到时候还有个祭地礼,这又要搞出一出祈福仪式,秦家是没招了打算累死宇文极了事吗?大晋和大周都有四祭,分别是春至日,夏至日,秋至日和冬至日,祈求风调雨顺,四季平安。

太安公主的这个侍女叫了星,这个名字还是申屠婵起的,这是大晋皇后给的人,忠心耿耿,人又机灵,还会点拳脚。

她听见申屠婵的话忍不住笑了笑,把蜜瓜放到小银碟里分给两位主子,剩下的叫侍女们拿走分了。

太安公主吃了两块才道:祈福仪式能搞什么手脚?申屠婵没动蜜瓜,用团扇指着了星道:你给娘娘分析分析。

这是要重用了星的意思,太安公主的表情也十分自然的落在了星的面上,显然是同意的。

了星跪在地上欣喜的磕头,申屠小姐将来肯定是要回大晋做王妃的,如果她做的好,太安公主身边的第一把交椅那就是她的。

她跪在地上隐含激动地道:秦将军没有直接提举行祈福典仪的事情,而是直接这样迂回的让皇帝提起,定是要在典仪上动手,为了避嫌。

申屠婵点了点头鼓励道:继续说。

了星正了正跪姿道:典仪涉及烛火,若是想干干净净就是火灾,还有一招就是破坏典仪,引不祥之兆,但是事关秦太后,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

申屠婵将团扇扣在桌面上,微微舒了一口气道:火灾太过引人耳目,秦将军征战沙场,心思缜密,他应该不会用这个招数。

了星知道申屠婵的能耐,她面露仰慕之色看着申屠婵道:秦家高手如云,会不会直接派刺客上?申屠婵思索了一下道:应当不会,我猜他们应该不会直接除掉宇文极,会有个缓冲,否则皇帝突然驾崩,朝臣和宗亲会顺势而起,乱成一团。

太安公主听了半晌搭话道:试探试探太后不就知道了。

申屠婵和了星对视一眼,倒是她们关心则乱了。

秦太后其实对典仪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无所知,为了避嫌,秦将军根本没告诉她。

太安公主进了一趟宫之后失望而归。

典仪准备的很快,宇文极还请了几个十分有名望的法师。

典仪没有举行在宫中,而是举行在了宫外做四祭的高台,夏至祭地快到了,到时也是在这里举行。

典仪分为三个流程,先是法师们大显神通,再是百官朝拜,最后宇文极上台奉香。

太安公主身为皇后,自是要到场观礼的,宇文极奉香是群臣拜倒,这一步骤时,身为皇后的太安公主也要跟着跪,典仪上下,只有宇文极一个人站着。

申屠婵思来想去,她觉得秦将军一定会在这个步骤动手脚。

典仪那天风和日丽,昨日刚下过雨,清晨时太阳还没有那么毒辣。

申屠婵扶着太安公主过去时,百官纷纷避让,太安公主偏头对申屠婵道:你看,权势多好,你没有和我一样的野心吗?这话竟有些试探之意,姜澜任性,不肖想皇位,但是申屠婵未必不肖想皇后之位。

申屠婵看了一眼远处的祭台,低声道:娘娘,权力如同五石散,是会上瘾的东西,但是与其做众妃之首,我更愿意独占燕王。

太安公主听的想笑,几位德高望重的宗妇过来行礼,她只好闭上了嘴巴。

典仪开始时,秦将军一身官服站在百官中,他是武将,却生的干净,虽然被沙场的烈日晒的肤色黝黑,但是此时穿上文气的袍子,看上去像个普通的文官,毫无杀伐之气。

秦隽也在队伍中,他远远的望着太安公主,又用几乎冷肃的目光望着宇文极,申屠婵对上他的视线时忍不住一愣,秦隽这种眼神,好像知道了什么。

百官朝拜,声势浩荡,这不像是普通的祈福典仪,倒像是大祭典,有四时祭祀之态。

申屠婵手里还握着团扇,这一次她没动任何手脚,完全是一个旁观者。

她站在太安公主旁边,偶有偷窥的视线瞟到太安公主这里,对上她的目光都一阵紧张。

百官祭拜结束,大法师将高香呈至宇文极手中,宇文极接过香放在烛火上引燃,他要拿着引燃的香迈步上台阶,走到高台之上将香插在香鼎之中,然后百官三拜,典仪算是完成。

此时太阳晒的人眼花,百官纷纷趁着典仪官不注意偷偷擦汗,即便太安公主和宗妇们站在阴凉处也出了满头细汗。

他们都等着宇文极将香插上,大家拜一拜赶紧离开这里。

申屠婵和了星对视一眼,秦家一定在这个步骤动了手脚。

第二百三十章可是等宇文极走到了祭台之上,大法师念完祝祷辞,宇文极将香烛插进香鼎中,一切都还是安安静静的。

众臣纷纷下拜,此时申屠婵跟太安公主也要跪下,整个典仪,人群像是被割倒的草丛。

宇文极对着香鼎三鞠躬,但是,就在他鞠第三次躬,众人拜倒第三次时。

香鼎之中突然闷爆一声,像是覆辙许久的隐火开始燃烧了一样,香灰扬了宇文极一脸。

这变故生的突然,香灰烫人,宇文极被扬中时啊了一声捂住脸颊向后退了两步,大法师和首领太监离他最近,两人爬起来正要上前,宇文极却不知怎么回事退的太狠一脚,踩空了台阶直接从阶梯上摔了下来。

众人无不惊呼,禁军首领赶紧爬起来上前救人,但是宇文极已经在台阶上重摔了两下。

他仰倒在台阶上,皇帝冠冕都摔落在地。

香灰扬在他脸上的不多,但是那香灰还带着火星,烫的够疼,再加上有些弄进了眼睛,他此时连眼也睁不开,口中大声道:传太医!快传太医!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太监首领赶紧搀扶住他,禁军首领赶紧上前去检查香鼎,几个重臣噤若寒蝉,为首的老太傅指着太常寺卿王大人大怒道: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香鼎炉火是太常寺负责。

申屠婵扶着太安公主走到了祭台前,太安公主担忧的指挥首领太监:快扶陛下去殿中!太医院有人候着呢!转过头又斥责争吵的朝臣:祭台之前,在这吵什么呢!太监麻利的拾起冠冕,搀扶着宇文极走了,几个重臣也赶紧跟了上去,太安公主对大法师和禁军道:法师继续典仪剩下的事情,三拜已毕,不许中断;禁军查查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香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本宫去看看皇上。

她说完,申屠婵便搀扶着她离开了。

了星还留在典仪上,申屠婵让她盯着秦隽。

秦隽并没有做什么,皇帝和太安公主一走他就随着群臣跪拜然后离开了典仪。

了星刚跟着他走到休憩的小寮房附近就被他一把匕首抵在了嗓子边。

秦隽面带不屑: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跟着我,你是谁的人?了星多在宫中,秦隽并没有见过她。

秦隽正打算将她打晕,姜澜从寮房里出来道:秦公子,放开她。

了星张了张嘴微微行了个礼:五公子。

秦隽这才狐疑的松开了星,了星赶紧转身走了。

秦隽回过头来:申屠婵的人?姜澜摇了摇头左右观望了一下道:太安的贴身侍女,典仪如何了?他觉得此事应该是万无一失,谁知秦隽微微动了动唇角:一帆风顺,但是出了点状况。

这话说得前后矛盾,姜澜微微皱了皱眉。

了星倒不算一无所获,她把燕王和秦隽混到一起的事情告诉了申屠婵。

申屠婵在宇文极这边,太医正紧张的给他洗眼睛,他摔了一下,好像摔到了骨头,痛得只能躺着。

太安公主和德妃在一旁面带担忧,几个重臣吓得直冒冷汗。

申屠婵站在外面的屋檐下摇着扇子对了星道:我知道了,你去看顾着皇后娘娘。

这屋里屋外乱糟糟的都是人,太安公主怀孕还没三个月,要处处小心。

到了下午太医才忙活完,宇文极的眼睛被烫热的香灰灼伤了,这段时间都不能视物,要敷一段时间的药,其他没什么事情。

皇帝和皇后摆驾回宫,太安公主没有坐鸾驾,而是做了申屠婵的马车。

她一上车就不解道:怎么会这样?如果只是让宇文极小痛一下,搞那么大阵仗做什么,香灰发生闷爆,最后只会算账到太常寺头上,搞不清的还以为这是针对太常寺的。

申屠婵摇了两下扇子道:太医没说全。

什么?太安公主面露疑惑。

了星却知道申屠婵说的是什么了,她解释道:娘娘,刚才皇上摔下来摔得不轻,太医却没有说这件事。

太安公主扶着肚子垂下了眼睫,是了,如果摔破了皮或者摔折了胳膊腿什么的,太医都会说的,但是这件事太医没怎么提,反而说明里面有问题,尤其是上轿撵的时候,宇文极睡着了,是太监们抬上去的。

定是有什么问题,但是宇文极不让太医说。

她想明白了便看着申屠婵道:恐怕得太后娘娘出马了。

太后是母亲,是最有权利知道儿子如何了的人。

申屠婵点了点头,此时皇帝出了事情,宫中肯定人心惶惶,但是她却没有陪着太安公主回宫,而是回使馆见了姜澜。

姜澜一听申屠婵要见他,就知道是了星给申屠婵说了他和秦隽的事情。

申屠婵见他进来便将团扇往桌子上一放,抱臂看着他道:你跟秦大公子在搞什么鬼?姜澜手里还拿着马鞭,他团了团丢在桌子上道:他知道秦太后和秦将军有事情瞒着他,就想单独见你。

申屠婵哼了一声:所以你就截了我的消息?她并没有生气,甚至还有几分无奈,姜澜点了点头道:我去见他了,就只说宇文极想杀太安,他自己要跟我联手的。

申屠婵知道他的德行,他想对付宇文极不是一天两天了,因此只问:香鼎爆灰是你们弄得?谁知姜澜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们只在台阶上动了手脚,他不是踩空摔下来的,他是踩滑了。

申屠婵诧异的看他,姜澜解释道:真的不是我们,但是这样一来,他摔下来的事情倒是天衣无缝,太医没有说他摔得如何,但是那样的角度摔下来,摔到的只有一个地方。

申屠婵的手重新放在了团扇上面,她轻轻扣了扣团扇上的双鱼丝线,这扇子有些旧了,丝线松松的,被她这么一勾,直接有一根开了,线头垂落下来。

申屠婵盯着那丝线道:脊骨?姜澜点了点头反问:那香鼎的问题?申屠婵将扇子拿在手中,转过头来看他:恐怕是秦将军的手脚,他们还没有把太安的事告诉秦隽,但是此事一出,秦隽定会有所察觉。

她们倒也不是想一直瞒着秦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罢了,秦隽太无辜了。

姜澜接触秦隽比申屠婵多,他不赞成的道:欺瞒才是最坏的打算,告诉他吧,事关他自己,他有知情的必要。

申屠婵点了点头道:我去跟他说。

姜澜一听,上前一步道:我跟你一起去。

第二百三一章秦隽并不知道香鼎爆灰的事情跟自己的父亲有关系,但是这明显是有旁人要害宇文极,对他来说还是件掩人耳目的一件事情。

如今宇文极出了事情,朝臣们六神无主,但是他们不会找身为晋国公主的姜元芷拿主意,而是会找秦太后,没有人回去会去打扰姜元芷。

宇文极回了宫,秦太后也去见了宇文极,但是宫中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他知道,是太后和他的父亲动的手脚。

他的父亲现在对于宫中的事情格外防备他,他怀疑是父亲知道了什么,他还没开始查这件事的时候,心腹就告诉他,申屠婵要见他。

他们还是约在了拾花阁后面的那座民宅里。

这次他看见姜澜和申屠婵一起进来时忍不住挑了挑眉,然后对着申屠婵点了点头道:申屠小姐。

然后看了姜澜一眼没说话。

申屠婵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点头致意后便坐下了。

秦隽便直奔主题道:申屠小姐找我,可是因为皇帝的事情?申屠婵摇了摇头:有关,但也不算。

秦隽听的一头雾水。

申屠婵的团扇在鼻尖上微微点了点道:香鼎爆灰的事情,应该跟将军有关。

秦隽惊愕的几乎从椅子上站起,双眼圆睁道:这怎么可能?我父亲平白无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最知道自己父亲的打算的,以年老体弱为由请辞,到时候自有一些朝臣替他们说话,秦家的兵权有一半还能留下。

兵权都可以舍得,为什么这时候还要动皇帝。

申屠婵盯着他道:因为太后跟将军说了些事情。

秦隽努力冷静下来,他想了想道:太后即便是告诉我父亲我和元芷的事情,对于我父亲来说,这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是他们好像确实有什么瞒着我,申屠小姐这样说,就是你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了?申屠婵和姜澜对视了一眼,他们这样的动作,看的秦隽更疑惑。

申屠婵微微清了清嗓子道:太后和将军这么做,是因为……太安有了身孕。

秦隽一下子懵住了,他甚至重复道:元芷……怀孕了?申屠婵点了点头。

秦隽的目光又看向了姜澜,姜澜也点了点头。

但是秦隽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冷着脸道:既然这样,宇文极为什么还想杀她,她若是知道是我家害的宇文极,恐怕恨不得……帝后入宫后就没有同床过。

申屠婵打断道。

秦隽眉头拧在一起,申屠婵是什么意思,帝后入宫后?他试探道:宇文极登基为帝以后?申屠婵点了点头:对。

秦隽不敢再问下去了,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

帝后没有同床过,姜元芷却怀孕了。

这个孩子是他的。

但是一旦宇文极知道这件事,秦家迎来的就是灭顶之灾,太后和秦将军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着急冲宇文极下手。

他的目光落在申屠婵面上,对于太后和他的父亲来说,杀元芷和杀这个孩子才是最简单的,至于为什么没有走这条路,就要看面前的申屠婵和‘五公子’了。

宇文极在明,他们在暗。

秦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他和姜元芷一夜风流,姜元芷肚子里就有了他的孩子,但是秦隽不是面对喜欢的人就傻了的,他道:元芷怀孕了……你们就是这么打算的吧?从元芷接近我,到怀有身孕,就是算计我们秦家除掉宇文极!他有些愤怒,这样看来,姜元芷是一点都不喜欢他,而是纯粹在利用他,到宫外寻他,只是为了将他利用到极致。

事已至此,申屠婵没有再瞒着他的打算,点头道:是,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因为宇文极一直在试图除掉太安,我要离开大周了,护不住她一辈子,我不能任由她死在这里。

秦隽冷笑一声:说的冠冕堂皇,她好歹是大晋的公主,宇文极哪里敢轻易处置了她。

申屠婵素来了解人性,秦隽因爱生恨,她淡淡笑了笑道:秦公子,多余的话我不想说,这件事对那你们秦家未必没有好处,太安公主就算是做了太后也没什么权力,上有秦氏出身的太皇太后,下有不是她生的宇文濯,她顶多是保全了一条性命,还有下半辈子的富贵尊荣,太安是对不起你,你若是心中有恨,自己去找她好了,告诉她,你恨她,让她把孩子打了,我相信以她的骄傲绝不会纠缠半分。

申屠婵从来不给犹犹豫豫或若即若离留余地,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秦隽一时哑口无言,他就算恨死了姜元芷,也不会真的让她打掉孩子,那是他们的骨血,是他和姜元芷的羁绊。

申屠婵见他沉默,又道:秦公子,换个角度想一想好了,如果我没做出这个计,没有让太安去接近你,那么你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过多纠葛,可能只是宴会上惊鸿的一眼,可能是宫道上擦肩而过,就算有朝一日,她被宇文极害死,可能死后你听到的只是一句皇后娘娘薨了,你觉得这样好吗?秦隽从没听过这样开解人的,他一时听愣了,申屠婵却还没打算放过他:所以,你恨她,可是一个人做一件事总是要有目的的,你恨她,是希望她爱你吧?但是你恐怕弄错了,你得先得到她,才能要求她爱你,秦隽,她是皇后,你是臣子,就算她爱你有什么用?她能说吗?你总要先得到她,先将她拿在手中,就算她说了这句话你也能护着她时,你才有资格问这句话啊,这还要我教你吗?她好像在看不懂事的少年,神情带着师长的严肃和责怪。

姜澜忍不住扑哧笑了,他看着申屠婵道:所以,我当时一心想着让你喜欢我,其实是不对的,我应该先让…让皇上赐婚,有了婚约,才能好好去讨你的欢心?谁知申屠婵一本正经道:若我是男子,我会这么做,因为如果心上人是深闺女子,父母双全,说不定不等我讨她欢心,她就被许了别人,所有风花雪月的事情,都要在目的性的事情之后,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秦隽听的目瞪口呆,姜澜却有些骄傲的看着她。

半晌,秦隽在椅子上缓缓坐下道:申屠小姐的话初听让人觉得荒谬,但是仔细想想,却十分的有道理。

他从小学的是君子六艺,就算兵法狡诈,但是骨子里终究有个礼字在,而申屠婵是女子,凡事失败的风险太大,本性让她做事更加谨慎,更加不择手段,因此也更具有掠夺性,她已经在一路的血雨腥风中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想法。

第二百三二章秦隽就算怪姜元芷也无可奈何,他其实该怪怨申屠婵,她为自己的主子谋取利益,以‘惑心’为目的让姜元芷接近他,使得他一个无辜的人和无辜的秦家牵连其中。

但是他又怎么怪申屠婵呢,如果不是申屠婵,他可能就错过姜元芷了,而且一旦宇文极驾崩,秦家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长长叹了口气。

养心殿。

秦太后坐在屏风外,等里面太医给宇文极换完药,再调整一下夹在脊背上的竹板。

她闭着眼,表情有些懒散和安详。

一会儿,太医出来了,上前轻声道:太后…秦太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以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

太医斟酌了一下用词道:陛下的眼睛比前两日好了许多,再过个七八日就不用缠纱布了。

秦太后看了看手中的佛珠道:身上呢?太医只得低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还要多等等。

太医院说话一贯保守,说出来的话要双倍的理解,秦太后皱着眉头道:那痊愈以后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状吧?太医赶紧拱手道:娘娘,这需要看愈合期间的状况。

秦太后哼了一声。

其实她知道,宇文极摔坏了脊骨,是绝对不会恢复到从前那样的。

她挥手让太医下去,在屏风旁边站了许久,直到宇文极说:母后别担心,朕没事。

她才点了点头出去。

等她一走,宇文极才恨恨的咬紧了牙齿,双手紧握成拳,直到将丝绸床单扯裂。

他一点也不相信这是意外,但是他想不出这是谁的阴谋。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太医说他脊骨断裂,是完全不可能恢复如初的,就算恢复一段时间,从床上爬起来,也会有一些行动障碍,甚至触觉和痛觉都不再明显,严重的时候连正常的如厕都会有些障碍。

他是皇帝,他堂堂大周的帝王,怎么能有这些致命的病症,太医是他的人,他必须隐瞒这件事。

他已经让禁军和大理寺去严查这件事,整个太常寺都下了大牢。

秦家和太安公主相互制衡,就算如此她们变成一伙的,太安公主也会愿意怀上龙嗣,那才是她在大周权势地位的保障,所以他觉得太安公主的嫌疑没有秦家的大。

秦太后,才有最大的嫌疑,他必须一举铲除秦家。

宇文极在病床上也没有懈怠政事,他看不了奏折,就让首领太监念给他听,以防太监僭越,就让太傅再念一遍。

他在病床上左右生杀,避免秦太后执政。

他的眼疾一日好过一日,但是脊背的伤却并没什么变化。

夏天最热的时候来了,太安公主还没显怀,侍女在给她穿衣服上也谨慎了许多。

午后闷热的人几乎眩晕,太安公主眼巴巴的看着申屠婵吃冰碗。

了星进来将四面窗户打开通风,看小侍女不停的给太安公主摇扇子便道:这般闷热,恐怕有一场大雨。

申屠婵放下冰碗拿湿帕子擦了擦手道:你说的对,记得把皇后娘娘的花照看好,还有我养在廊下的鸟儿。

她说了一堆琐碎的事情,好像这些都十分重要,了星点了点头道:雨天,陛下的伤可能也会痛起来,娘娘要过去看看吗?申屠婵拿手指点着她笑道:你呀,沉不住气,外面下雨了吗?了星伸着头让她点,嬉皮笑脸的道:还没。

申屠婵拾起扇子道:那急什么,下雨了再说,冒雨去不是更叫人觉得皇后娘娘关心陛下。

了星点了点头,太安公主哼了一声道:雨天路还滑,湿哒哒的。

了星上前亲自给她打扇,哄她:娘娘就当去看雨景去了,忍一时之难。

申屠婵没理会这主仆二人,只是对小侍女道:去跟太后娘娘的侍女说一声,要下雨了,叫她们整理好太后的书卷经文什么的,别潮了。

小侍女点头去了,太安公主抬头看着她:你要做什么?申屠婵摇了摇头道:娘娘,不是我要做什么,是皇上要做什么。

太安公主一愣,了星接话道:娘娘,陛下恐怕是要反击了。

太安公主有些紧张的扶上了肚子:那...那我们要做什么?申屠婵起身走到窗边,太阳正炎热,明晃晃的光扑到她的脚尖前,再往前她就站到光里去了,她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道:什么也不做,否则为什么要拉秦家上船呢。

这是宇文极和秦家的博弈,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她们是河边的渔翁,等着鹬蚌相争而已。

这才是她拉秦家入局的原因啊,秦家这头猛虎,自然会不得已的去反杀宇文极。

了星在一旁听的心神俱荡,太安公主出身尊贵,地位使然,会有无数的人为她前仆后继,但是申屠婵不是,申屠婵只是个落魄贵族,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争夺来的,在了星心里,这才是女子楷模。

申屠婵没有踏进那阳光里,她转过身来便对上了了星崇敬的目光,笑了笑道:了星,你还记得李静姝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传开,如同神音。

了星一愣,点了点头,申屠婵笑道:你刚才的神情,倒是跟她有几分像。

太安公主盯着了星的脸看了看到:本宫怎么没看出来?申屠婵笑了笑没解释,像在魂,而非像在貌。

她将手腕上的一只翠玉手串摘了下来递给了星道:好好辅佐娘娘,将来自有出头之日。

了星上前跪下,双手接过那手串,恭敬地道:奴婢知道了,多谢小姐赏赐。

等了星出去了,太安公主才道:因为她像李静姝吧,所以偏爱她。

申屠婵理了理袖子遮住空荡荡的手腕,有些轻松地道:娘娘,也许这就是了星的福气呢,我能在她身上再忆起李静姝,也许是李静姝在提醒我别忘了她呢?太安公主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

外面疾风骤起,吹得门窗哐当作响,小几上的长颈花瓶被吹落在地,凄厉一声,跌了个粉碎。

侍女们手忙脚乱的去关窗,了星飞快的跑了进来大声道:娘娘,小姐,陛下在养心殿遇刺,已经传了禁军和秦将军护驾!第二百三三章太安公主看向申屠婵,申屠婵十分镇定,只是问道:秦将军入宫了吗?了星点了点头:秦将军是孤人一身入的宫。

申屠婵这才站了起来,这是个局,如果秦将军带兵入宫,禁军要拿下的恐怕不是刺客,而是持剑领兵的秦将军,原因申屠婵都替宇文极想好了,秦家谋反,与刺客串通。

现在秦将军单独进宫,宇文极定是不能再用这个借口,但是他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如果秦将军因救驾死了,秦家必定得丁忧。

申屠婵在原地踱了两步,外面已经风雨交加了,她对太安公主和了星道:我代娘娘去养心殿看看皇上。

太安公主不由自主的跟着起身了,申屠婵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清晰有力:浑水正是摸鱼的时候,正好我还有笔大账想要跟宇文极当面算!外面侍女已经撑好了雨伞。

秦将军独自进宫,秦隽是知道的。

秦隽的侍卫已经集结在了别院里,一旦宇文极真的动了秦将军,他们就要跟秦隽真的反。

秦隽站在走廊下,瓢泼的大雨溅湿了他的衣摆,下属一个也不敢说话。

秦将军走之前跟他说过,即便自己身死,秦家因丁忧交出大部分兵权,也不绝不能背上反贼的骂名,他已经布置了后面的局,他死之后,宇文极也会死,到时候秦太后掌权,兵权还是秦家的,这只是个过程。

但是秦隽并没有听他的,秦将军前脚走他后脚就集结了兵马。

他已经回不了头了,宇文极受秦太后教养,却并不感念这份恩德,他上位之后反而比先帝更想剪除秦家,秦家是他的踏脚石,太安公主姜元芷也是,可是姜元芷已经是他秦隽的女人了。

他要姜元芷,也要兵权,更不希望父亲死,申屠婵说的对,一切事情都要在有目的性的事情之后,他要夺妻,所以宇文极必须死,兵权也得在秦家的手里,或者他自己的手里。

养心殿里。

宇文极已经准备了无数高手,等着拿下秦将军,今日他要么给秦家扣下谋反的帽子,要么就地诛杀秦将军。

这潮湿的天气让他浑身都在疼痛,但是他的头脑却无比清醒,他已经从一个普通皇子爬上了太子之位,又登上了皇帝之位,他是皇帝,谁也不能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去。

秦将军到养心殿外面时,禁军也到了,伪装的刺客正在外面跟他们打斗,秦太后被拦在了外面,大太监禀报皇后宫里的申屠婵也在外面。

宇文极哼笑一声:人还真是齐啊!那太监垂着头不敢说话。

刺客撞破了殿门,眼看要被禁军拿下,他怒喊一声:秦将军!狗皇帝无情,我拦着禁军,你快快杀了他!此言一出,几乎是给禁军下了命令,谁知下一秒,养心殿的大门轰然打开,秦太后领着几个太监和侍卫进来了,指着刺客道:此贼胡乱攀咬,快快将他拿下!但是禁军不是她的人,根本不听她的,将秦将军和太后团团围住。

申屠婵却在这时候信步进了养心殿内。

几个大太监正守在宇文极床前,见申屠婵过来,快步过来拦住道:申屠小姐,陛下未曾召见你。

申屠婵丝毫不退,微笑道:你要拦我?那太监见她还要往前,怒斥道:大胆!御驾面前你要造反不成?外面人声嘈杂,杀喊声不断,养心殿前的雨水都染成了红色。

这是一个国家帝王宝座传递的时刻,即便申屠婵一生也见不了几次,她含着笑。

几个太监上前要把她拿下,谁知她直接从袖子中掏出袖箭重重刺入那太监的头上,太监头上顿时鲜血四溅,申屠婵推开他,对围上来的其他太监厉声道:内监乱政,竟敢挟持皇上,我替皇帝清君侧!几个太监身怀武功,此刻竟然不是她一个女子的对手,尤其是竟然不知从那冒出几个宫女,手持软剑对申屠婵道:小姐进去看看皇上,这里交给我们。

申屠婵对寇五娘一笑,推门进了内殿。

宇文极正坐在榻上,他靠着凭几,背后还有固定脊柱的竹板,但是他单腿坐着,这个姿势显得他没有那么狼狈,反而有些帝王不怒自威的仪态。

他听见了申屠婵刚才在门口的高呼,冷眼看着她进来。

申屠婵走到他面前,丝毫没有行礼或者问好的样子,而是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宇文极哼笑一声道:申屠小姐,你想弑君不成?申屠婵双手交叠于腹前,她手上的血迹还没干,顺着指甲滴在了裙摆上,她笑道:那又如何?宇文极脸色十分寒冷:你便笃定朕今天败了吗?申屠婵低头看了看那滴鲜血,收敛的笑容道:宇文极,这不重要,只要有一息的机会,我就要杀掉你。

宇文极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笑容了,他咬紧的犬齿哼了一声道:朕这个样子,也是你做的手脚吧?申屠婵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你这辈子最应该后悔的就是娶了太安,得罪了我申屠婵。

宇文极冷声道:外面都是禁军的人,你现在退下,朕还能宽恕你!申屠婵哈哈大笑:陛下,晚了,外面是秦家的人,太后和秦隽会替你处置刺客!她加重了刺客两个字,宇文极几乎眦目欲裂,他厉声道:秦阙进来见驾!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嘈杂的雨声和外面的喊杀声中。

宇文极终于慌了,他面上几乎维持不住的颤抖:申屠婵,你想要什么?朕给你。

申屠婵抽下身上墨绿色的披帛持在手中,她微笑道:你想杀我,你纵容郭彦和成国公,我都不可以不跟你正面交锋,为了太安的后半生,我本来就要离开大周了,可是,你却打压太安,想拿她给白侧妃做挡板,这些我都可以容忍,因为大家都是坏蛋,如果你想杀我却失败了,我也不会用那么极端的手段复仇,是我杀了白侧妃,现在我只想要你的命,宇文极,你应该猜到了吧?我为什么要杀你。

宇文极不可置信的捏紧了凭几,他不相信只是因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个要杀申屠婵却失败了的牺牲品。

他咬牙切齿道:你为了徐初元?第二百三四章申屠婵几乎是凄冷的笑了一声:她不叫徐初元,也不是我的表姐。

她在宇文极紧张的神情中简短阐述了李静姝的一声:她是我仇人的女儿,她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父母,她的父母也因我而死,她甚至还进宫做过大晋皇帝的女人,这样一个人,却愿意舍弃一切跟着我千里迢迢来到大周,愿意相信我,愿意做徐初元,宇文极,我是为李静姝杀的你。

宇文极只觉得一切荒谬,他大声道:她心思龌龊,申屠婵!朕可是亲眼看见过她在你睡着时亲近你!这样的人,你也要为她报仇吗?!申屠婵双目赤红,她紧握手中的披帛上前一步:那又如何!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李静姝的死就像是一只毒虫一样,它日日夜夜覆辙在申屠婵的心脏上,让她辗转反侧,让她在夜里无数次因为那一声申屠!而惊醒,让她一刻也不能忘记。

她无法想象,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多么心怀重生的希望,才能从那样艰难的处境中背负着一切前行。

可是李静姝怎么就死了呢?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怀揣着无数美好的期待与忐忑。

她扯了扯手中的披帛走向了宇文极。

秦家拿下了刺客,箭在弦上,秦将军秦阙也只能提箭迎上禁军,秦家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只要他握起了剑,宇文极就不会对秦家善罢甘休。

可是这时候秦太后已经带着太监闯进了内殿,禁军首领正要狂奔过去,只听殿内一声太监尖锐的凄厉哀嚎:陛下驾崩了!几乎瞬间整个养心殿的人都愣住了,禁军首领也不管自己手里还提着血淋淋的剑,拔腿就往内殿跑。

内殿门口的几个太监的尸体倒了满地,殿内门窗大开,暴雨顺着窗沿落进室内,宇文极仰面靠在凭几上,他脖颈角度奇怪,身后的竹板也倒了,夹在了他的身体和凭几中间。

太后身边的太监刚试探完他的呼吸,整个养心殿中的内监和宫婢都跪倒下开始痛哭。

禁军首领手中的剑锒铛落地。

皇帝宇文极遇刺驾崩了。

申屠婵回到钟粹宫的时候太安公主和姜澜都在,姜澜是趁乱进宫的。

申屠婵手中提着披帛进来,像是提着马鞭一样。

她一进门,将那披帛丢在地上道:恭喜太后娘娘。

她说的不是秦太后,是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看着申屠婵干咽了一下唾液,她们成功了,不,是申屠婵真的成功了,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除掉了宇文极,申屠婵让她成为了无论是大晋还是大周史书上,最年轻的太后。

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

宇文极驾崩,群臣无首,秦太后有秦家的支持,她跟太安公主要宇文濯,这种时候太安公主自然给她。

太傅和其他皇族子弟自是不满,但是太安公主怀孕了,她是宇文极的发妻,又是宇文濯的母亲,此时身怀先帝骨血,站出来支持秦太后垂帘听政。

名正言顺,手握兵权,秦太后成为了执政的太皇太后。

太安公主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了姜太后。

宇文极的丧事办的很大,但是他的皇陵没有修好,是继续停灵在宫里的。

太安公主怀着孕,心中难免焦灼,她忍不住问申屠婵:他的尸身还在宫里,这要放到什么时候?你不害怕吗?申屠婵正在看行礼册子,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害怕?他活着我都不怕,变成鬼就厉害了?太安公主哑口无言,子不言怪力乱神,但是她转了两圈又问道:你是怎么杀的他?申屠婵倒是沉默了一下,她虽拿出了披帛,但是终究没有选择直接勒死宇文极,那样的法子太明显了,刺客是个女人,她选择了摘了宇文极身上的竹板,将他摁在凭几上折断了脊椎和脖子。

秦阙这边经历了一生中最违背良心的煎熬时刻,他的逆子秦隽带兵入宫,宇文极驾崩,御史和其他宗亲纷纷斥骂秦氏有窃国之态,几个王爷更是蠢蠢欲动。

但是秦太后是皇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宇文濯又是正统血脉,母亲是官眷之女,宇文极登基后还追封了皇贵妃,无论怎么跳骂也无济于事,秦阙跟言官周旋的昏头胀脑回到秦府,才有时间找秦隽算账。

秦隽已经在秦家祠堂里跪了数日,秦阙来的时候他还在跪着。

他进了祠堂,秦隽却看也没看他,秦阙沉声道:跪了这么久,可曾知错?秦隽双手握拳,朗声道:父亲教导我要做君子,幼时祖父却也说过,叫我不要太君子,宇文极过河拆桥,毫无信义,却又维持不了真正的平衡,是个假君子,他逼迫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奋起一搏?秦阙冷哼一声:你终究是不可教,我生气的是你为秦家吗?我早晚要将秦家交给你,您自然有权做主,我生气的是,你明明不全是因为秦家,却还虚伪自私,在这里振振有词!说完对身后的小厮道:拿鞭子来!我要给这逆子十鞭!小厮鞭子还没拿过来,秦润就飞快地跑了过来道:父亲!母亲找你有急事,她说天大的急事,跟宫里有关系!宫里的事情,无非就是秦太后和宇文濯,还有了生事的太安公主。

秦阙这几日忧思惊惧,担心真有什么大事,便对秦隽道:继续跪着!说完匆匆走了,秦隽看了秦润一眼:宫里怎么了?秦润笑嘻嘻的对着祖宗牌位拜了拜,对秦隽道:没什么大事啊,就是我告诉母亲,宫里的姜太后,要给你赐门极坏的婚事!秦隽一愣,姜元芷腹中孩儿是他的这件事目前好像只有他的父亲秦阙,太皇太后,申屠婵和五公子知道。

如今秦家掌权,太安公主毫无反击之力,太皇太后和父亲不会理会她,但是肯定会想着给他赐婚。

赐婚可拒,左不过打他一顿。

他好久没有见姜元芷了,几次想去见她,都是临阵露怯,又想又怕,他决定去见见姜元芷,问问姜元芷,愿不愿意跟他走。

第二百三五章太安公主将折子认真写好,盖上了自己的私印,递给太监道:拿去给掌印太监,让他帮哀家盖上国玺。

太监双手接过退了出去。

了星帮她收拾了笔墨道:申屠小姐要走了,娘娘不捎封信给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吗?太安公主点了点头道:自然要捎的,继续研墨。

她这边刚写了一半,外面小太监就道:太后,秦府的秦小将军求见。

秦隽没有求见太安公主的权利,但是现在太皇太后垂帘,秦家水涨船高,秦将军经常进宫面圣,秦隽持了令牌也能进来。

太安公主放下笔墨道:宣他进来吧。

两人上次相见还是在宫道上擦肩而过,谁知短短数日已经是沧田巨变。

太安公主如今是太后,又在孝期,即便年轻,也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打扮的鲜亮,她挽了惊鸿髻,发饰简单,簪了支白花,穿了一身老气横秋的暗紫色宫装。

秦隽进来时她还伏在案上认真的写着信。

秦隽上前拜道:微臣拜见太后娘娘。

太安公主让他起身又让了星给他拿了椅子来。

等他坐下,太安公主道:其他人都下去吧,了星留下。

室内寂静无声,秦隽看着她不说话,现在他可以质问太安公主了,可以要个说法了,但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安公主避开秦隽打目光,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自己的写的信道:秦公子都知道了吧?她还是叫他秦公子。

秦隽心中还是存了一点气,口气生硬道:娘娘说的哪件事?太安公主这才抬眼跟他对视了一眼:我骗你的始末,还有孩子的事情。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秦隽别开脸:是,我都知道了,事已至此,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太安公主知道秦隽要问她什么的,她站起了身从书桌前走了出来,秦隽的视线落在了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太安公主抬抬袖子挡住了,她走到冰盆子前,似乎贪图那一点凉意,才对秦隽道:秦公子问吧。

秦隽盯着她的背影问:姜元芷,你喜欢我吗?或者说有没有因为我犹豫过。

太安公主其实早就想好怎么回答了,她才不是爱诉苦的人,她会告诉秦隽没有,没有犹豫过,喜欢,但是她姜元芷自来不会把喜欢当成多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现在真的当着秦隽的面,她犹豫了,一旦她的那些话说出口,秦隽就真的不会再原谅她,她静了片刻道:犹豫过,也喜欢的,但是…..秦隽脸上的僵硬已经褪去了,又听她道:但是我确实欺骗利用了你,我不会为自己的迫不得已开脱,只分辨一句,我别无它法,我既已经到了此处,就算上到刀山下火海也要好好活着。

秦隽看着她的背影道:冰盆寒凉,你身怀有有孕,别站在那。

太安公主一僵,转身向书桌前走去。

秦隽起身走向她,盯着她的眼睛道:娘娘,愿意跟我走吗?太安公主有一瞬间没听懂这句话,但是她马上明白过来,秦隽是问她愿不愿意抛下宫中的一切跟着他走。

她还没答,秦隽解释道:我带你去边关,没有人认识你,等到过些年回来,东都城的贵妇人也只会觉得是个跟太后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我们的孩子也可以在身边长大。

秦隽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她,可是太安公主却不是二八少女,爱情在她心里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太安公主的脸色有些白,她这个样子看的秦隽微微皱眉。

太安公主安静了片刻道: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她还有作为大晋公主的使命,她费尽心思登上如今的位置,就算干脆利索的抛下了,秦家能接受她吗?那为她牺牲为她付出的大晋和申屠婵呢?她十里红妆,倾覆了韩家和淑妃的私库,拿着大晋子民的供奉和期待嫁到了大周来,难道就这样像是烟花一样灿烂瞬间便消逝了,告诉大周姜太后病亡了吗?她不能这么做。

况且现在她还年轻,秦隽爱她,敬她,等她老了呢?等有朝一日秦隽喜欢了别人呢?她不再是太安公主,到时候面对回不去的故国,在这里又没有了身份,到那时候她如何自处。

她生来高贵,绝不可能将自己弄到那般地位。

她的回答显然刺伤了秦隽,秦隽目光垂下目光,有些负气的冷笑道:你舍不得太后这个位置吗?太安公主在书桌前叹了口气坐下道:我不能跟你走,因为我是大晋的公主,秦隽,你或许不明白,我一辈子都要做自己的主,因此才敢这般离经叛道,我跟你走了,我以后怎么办呢?一辈子依附你待在深闺里?你别说我不信你,白皇贵妃白落瑛倒是相信宇文极,这世上的事情什么都说不准,一旦我不再是太后,秦家随时都可能让我这个二嫁女身死,到时候你就是拿刀逼着太后和秦将军我也已经死了,况且大晋和申屠婵这么为我,难道我就是这么报答她们的吗?就像你身为秦家人,我若是叫你跟着我回去大晋,你愿意吗?她几乎字字见血,但是无不在诉说并非男子便贵,秦隽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不把她的利益当回事。

秦隽太年轻了,他没有喜欢过别的姑娘,现在喜欢了一个,就一心想着能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他不想娶别人,但是即便太安公主身怀秦家血脉,太皇太后和秦将军也会让他娶妻,大不了太安公主的孩子生下来抱回秦家认祖归宗,只是这相当于夺了太安公主的孩子,她一生都不能跟孩子相认。

秦隽不再提让太安公主跟他走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如果她那样好说话,那样柔软,在大周的纷争中根本活不到今日。

秦隽声音淡漠冷静的反问道:秦家需要一个女主人,所以,我娶妻也无妨是吧?那我们的孩子呢?你要让他认宇文极做父亲,还是任由太皇太后将他抱回秦家做个母不详的孩子?第二百三六章太安公主摸着肚子不说话。

许久,秦隽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太安公主仰头看着他,神情倔强。

屋外,姜澜好奇的看着申屠婵道:你对太安素来照顾的无微不至,怎么今日没帮她出主意?这话听着别扭,但是申屠婵没心情跟他计较,只道:说来说去,这是她自己的人生,我能做的早就做完了。

姜澜嗯了一生,像是怕她再反悔一样道:这是你说的,咱们可以回去大晋了对吧?申屠婵点了点头,笑道:怎么这么问?我还能留在这里不成,不是早就说好了。

姜澜心中这样想嘴上也会怎么说,他看着申屠婵的目光意味不明,笑了笑道:对啊,你对她们都很好,宝庆,冯婴如,太安,还有李静姝,恨不得永远生活在一起,阿婵,我很小气的。

申屠婵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哄道:可是只有姜澜会永远陪伴着我。

这话听的姜澜十分受用,想抱抱她,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又怕申屠婵不好意思,只好捏捏她的手忍住了。

屋外听不到里面说话,申屠婵也没有心思听,对姜澜道:咱们走吧。

她话刚落音,秦隽就怒气冲冲的拉开了门,看到申屠婵和姜澜愣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到姜澜面上,唇角冷硬的挑了挑道:五殿下,你胆子够大啊。

他知道了姜澜的身份,姜澜冷静的看着他,甚至挑了挑眉,这个表情可以说是十分挑衅。

秦隽哼了一声要走,室内太安公主娇声唤了一句:秦隽,你别走!太安公主怀着孕,刚跑了两步,还没走过来,秦隽就沉着脸转身去扶她。

申屠婵强忍着笑意道:秦公子,太安被我们惯坏了,要是有什么不对的,还请你包容。

这话听着是给秦隽搭梯子,但是有欺负人的嫌疑,秦隽已经够包容了。

申屠婵像是看小孩子一样看着太安公主道:我和五殿下要走了,你以后就只能指望秦隽了,你以前惹我生气都得挨打,怎么到秦隽这里还这么任性?太安公主一愣,秦隽面色冷肃的回头看着申屠婵:你打过她?姜澜看着太安的神情没说话,申屠婵很自然的嗯了一声道:是啊,她不愿意按我的计划走自然要挨打,秦公子,太安宁愿被宇文极杀了也不想欺骗你,是我干的,她是大晋的公主,这是责任和立场的问题,怎么能因为儿女情长就退却或更改呢?她说话的语气带着生硬,仿佛即便太安公主如今贵为太后,也不过是没有感情的华贵工具。

秦隽捏紧拳头逼近申屠婵,几乎是愤怒的道:她贵为公主,是你的主子!你怎么敢?姜澜一把将申屠婵拉到自己身后,皱眉看向秦隽道:好好说话,还想打架不成?太安公主哪里不知道申屠婵这是让秦隽心疼她,赶紧扯住秦隽的手道:你别生气,申屠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很为我好的。

秦隽却听的更生气了,君臣有别,天经地义,申屠婵就是做的再好也不能以下犯上打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抱着他的手臂道:没有申屠我早就死了,我们进去说好不好?她声音柔软,秦隽狠狠瞪了申屠婵一眼进了屋,了星赶紧将门关上。

姜澜哼了一声,显然不高兴秦隽刚才对申屠婵的态度。

申屠婵看着他道:我真的打过太安一次。

姜澜拉着她就走:坏人都让你做尽了,还要在我这做一遍?屋内,了星也出去了,只剩下太安公主和秦隽。

太安公主还扯着秦隽的胳膊,秦隽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她真的打你了?太安公主点了点头,秦隽叹了口气扶起她的脸低头吻住了她。

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是不那么好拿捏的美人。

秦隽吻了一会儿才放开她,低声道:元芷,我已经为了你,无数次打破自己的规则了。

太安公主勾住他的脖子轻声道:那你再退这最后一次好不好,我的大将军。

秦隽终是叹了口气再次吻了上去。

申屠婵和姜澜正盘点太安公主要拿回大晋的东西,太安公主过来了,申屠婵看了她一眼:秦隽走了?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对屋里的太监宫女们道:我有话跟申屠说,你们下去吧。

了星领着他们下去了,屋里只剩下三个人,申屠婵和姜澜对视一眼都一头雾水。

太安公主扶着肚子在地毯上轻轻跪了下去,申屠婵惊愕的张了张嘴赶紧上前搀扶她:这是做什么?太安公主还是跪了一下:申屠,谢谢你。

申屠婵哭笑不得的将太安公主扶了起来,她出生不怎么样,跪她的竟还都是大人物,前有韩淑妃,后有姜太后。

太安公主顺着她的手站起来,看了看姜澜,又看向申屠婵道:秦隽答应我会让孩子留在我身边,等长大一些将他过继给秦家,就让朝臣们以为是为了秦家的兵权,而且他答应了我不会娶妻。

太安公主虽然不怎么相信秦隽能一直不娶妻,但是能说通孩子的事情她也十分满意了。

申屠婵几乎把自己的价值帮她利用到极致了。

她不是狼心狗肺的人,自然是感激申屠婵的。

申屠婵笑了笑道:公主,我是为了漠北,我也感谢你,感谢你没叫我失望,如果你是无情无义的,或者是过于软弱的人,这条路我会走的更艰难。

她低下头看着太安公主的肚子道:我答应过淑妃娘娘护你周全,咱们还做过三击掌的承诺,你做到了对我的承诺,我也不会让太皇太后欺负你。

申屠婵年纪没她大,这个样子让太安公主有些想笑,但是又觉得这气氛莫名伤感,她的视线对上姜澜,姜澜笑了笑道:太安,大晋不会抛弃你的。

太安公主抿住唇不敢说话,她怕自己哭出来。

她从前一直觉得自己的五皇兄不近人情,但是和申屠婵在一起之后越发的有脾性又人情味了。

申屠婵和姜澜出宫了,了星进来搀扶太安公主,等两人走远了,了星笑道:公主,命最好的不是宝庆郡主和申屠小姐,也不是白侧妃,是您啊。

太安公主一愣,了星又道:闺阁中有淑妃娘娘护着,出嫁了她又帮您找了申屠小姐护着您,如今年纪轻轻登上权力的巅峰,又有秦公子护着您,娘娘,您才是有大福气呀!第二百三七章申屠婵在离开东都城之前去求见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原本以为她是来道别的,便见了她。

申屠婵打扮的十分正式,墨绿的圆领袍子,头戴金冠,着了妆容。

太皇太后等她行完礼笑着道:不常见你穿的这样正式,这样一穿倒是挺精神。

申屠婵笑了笑道:多谢太皇太后夸赞,臣女今日是来向您拜别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给她赐了座,她今日应该心情不错,还给申屠婵看了茶。

笑道:哀家倒是挺喜欢你的,这么多年,难得遇到个这么厉害的小姑娘,不过你总是站在哀家的对面,又极难对付,这一点哀家不喜欢,所以,便也不留你了。

申屠婵十分规矩的笑道:太皇太后纵观全局,臣女这等微末功夫哪里算是厉害,只是臣女今日过来,确实有一件事情请求您。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淡了些,她可一点也没忘记,上次申屠婵‘请求’她做了什么,只是最终最大的得益人是她,申屠婵又要离开大周,眼不见心不烦,结果现在申屠婵又要‘请求’她。

申屠婵像是没看见她脸上僵硬的笑:太后娘娘年轻,如今又怀着秦家的血脉,听秦公子说您有将这血脉将来抱回秦家的打算?太皇太后含笑看着她,申屠婵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果然,申屠婵并不在意她不说话,笑着道:娘娘,太安独自在这里已经够可怜了,您作为长辈,总要怜惜她一点,先帝逝世的有些突然,但还是留了份遗诏呢。

宇文极死的突然,怎么可能会有狗屁遗诏,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已经褪了干净,变成冷,她勾了勾唇角讽刺道:皇帝有遗诏哀家怎么不知道?申屠小姐,饭可以乱吃,遗诏之事可不能乱说。

申屠婵眼睛一眨不眨,态度依旧恭敬,含笑道:陛下在典仪上受伤,咱们不知他伤的如何,太医自是知道,陛下自知时日无多,给娇妻幼子留个保障有什么不对,您说呢?娘娘?这话放在寻常人家挑不出一点毛病,但是宇文极和太安公主两人的关系可并不怎么样,甚至宇文极根本不知道太安公主有了身孕。

太皇太后知道真相,但是朝臣们不知道,宗亲们也不知道。

现在宗亲们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太安公主的肚子,等着她诞下男胎,不能让秦家捏着宇文濯一家独大,太皇太后根本不能再动手对付太安公主。

申屠婵却在此时说出诛心之言,太皇太后冷声道:没有人能证明那遗诏是真的。

申屠婵低头笑了笑,似乎觉得太皇太后天真,抬起头才道:娘娘,您当我们来了大周以后没有一个盟友吗?太皇太后一愣,申屠婵继续道:当时我设计杀瑞王妃您还记得吗?她笑中带着深意,明显在指瑞王就是她的盟友。

太皇太后突然明白过来了,申屠婵所说的宇文极留下的那份诏书上写的一定是太安公主若是诞下男胎,由瑞王爷摄政。

这份遗诏一定在太安公主手里,所以为了那一丝丝希望,瑞王都会保全太安公主和这个孩子,然后期盼着等待着秦家逼迫太安公主,只要太安公主将遗诏公开,秦家就不得不从。

就算这个孩子是秦隽的,到了那时,太安公主和瑞王联手,有瑞王那个老匹夫在,她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女眷,秦家依然是臣。

但是这不是申屠婵一个人说的算呢,太皇太后冷笑道:太安肚子里或许是个公主。

申屠婵貌似恍然大悟,笑道:您瞧我这记性,只顾着防着您,却忘了说明白。

她说话坦诚的叫人心中恼怒,太皇太后瞪着她不说话。

申屠婵自顾自的道:先皇不是傻子,自是也想到这个可能的,所以他留了两份遗诏,另一份是若生了公主,这公主就诏秦家的嫡出子弟做驸马。

宇文极是傻子,精的是她申屠婵。

太皇太后忍无可忍,怒喝道:荒谬!太安公主生的便是秦家嫡系秦隽的血脉,还要嫁给嫡出血脉,秦隽尚未成婚也无子嗣,但是其他房头有啊,秦书意的哥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若是将来太安公主的女儿嫁给他,真的如此,这就是乱伦。

太皇太后气的双手攥拳,浑身发抖,申屠婵就是在诛心,如果太安公主生了女儿,那就端看谁狠得下心。

她若是容忍不了就只能杀掉这个公主,申屠婵赌的就是她不敢,就看是秦隽能容忍她杀掉自己的女儿,还是太安公主不忍心女儿嫁给自己的堂兄。

秦隽是里面最受折磨的人。

太皇太后毫不犹豫的觉得太安公主可以狠得下心,能跟申屠婵走的近,走一路的人,就不可能会有心软这种病。

太安公主什么都不做,秦隽就会跳出来先反抗她。

她气的哆嗦,申屠婵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提醒道:娘娘,这两张遗诏可以用不见天日的。

太皇太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想怎么样?申屠婵起身望着她,这样不用仰望着秦太后,甚至是平视着她道:秦隽答应太安,无论生男生女,都在宫中长大,将来大些了过继给他,全当为了图谋兵权了,娘娘觉得如何?皇子皇女过继到臣子之家,听着就荒谬,可是孩子是遗腹子,宇文濯又不是太安公主亲生的,太安公主若是做主将这个孩子等到八九岁过继给秦家,宇文濯也还没长大,只要太皇太后松口,这件事就不难办到。

秦家的血脉仍旧是秦家的,太安公主也只是个享受富贵清闲的太后,在后宫安安心心养育咏骊公主,不会跟她争权夺势,不会跟她争夺宇文濯。

秦隽和她旧情未断,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天下太平,申屠婵的算盘打的太精了,这是在太安公主的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是这样太安公主都活不下来那可真是倒霉到了极致,可是自己看她一点也不倒霉,除了这些警告她和秦家的东西,太安公主还有秦隽这个免死金牌呢。

太皇太后一辈子被申屠婵逼迫了两次,一次是杀宇文极,一次是不能为难太安公主,纵然这两次都没对她和秦家的利益造成什么伤害,但是作为上位者,被这样压制,她多少心中愤懑,生出厌恶,哧笑的看着申屠婵道:镇北侯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竟然能教出你这种妖怪?还是说镇北侯夫妇从小将你养在毒蛇窝里!这话已经算是十分难听的辱骂了。

申屠婵目光冷冷的盯着太皇太后,但是唇角还勾着,这是十分诡异的表情,像是冬日里盛开桃花,桃花却被吹落在冰面上。

这些人斗不过她,无法击败她利用她时,都会攻击她的身世,攻击她已故的父母,就像是疯狗一样开始胡乱攀扯,背地里说她是孤女,没心没肺,是尚未开化的蛮女。

太皇太后看的心中毛毛的,但还是冷冷回望着申屠婵。

第二百三八章申屠婵盯了她一会儿,保持着那怪异的笑:娘娘,您说什么都伤害不了我,一个人开始攻击我的父母,我的家世教养时,就证明这个人已经无计可施。

太皇太后不知为什么无端的松了口气,无论是自己的丈夫,还是宇文极,她都没有怕过,但是她从前十分畏惧老祖宗,就是自己的太婆婆,那是个真正不怒自威,心思如同蜘蛛网一样的女人,自己少女时代每次看见她,都如同鹌鹑一般,不过好在她死的早,自己几乎都快忘记这种感觉了。

可是申屠婵只是一个小姑娘,她还没嫁人,现在身份也不高,自己站在万人之巅,却还是能感觉那份威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并非对你无计可施,只是局面惨痛并非哀家所想要,你的要求不算难,哀家同意了,你很知道底线。

申屠婵笑了笑没说话,她又道:申屠婵,大晋的太子还没有太子妃吧?申屠婵不答,太皇太后继续问道:哀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申屠婵冲她拱了拱手行了个礼道:祝愿太皇太后福寿安康,申屠婵告辞。

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亲自来送的她。

申屠婵走出宫门口时,那女官大着胆子道:恭送小姐。

申屠婵转过身来对她点头致意。

她的背景纤细挺拔,仪态端方。

女官在背后一直看着她走远,旁边的小太监道:姑姑,申屠小姐对太皇太后那样无礼,太后为什么没有处置她?女官转头对上他的目光道:因为她没把事情做绝,她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太后的利益,况且申屠小姐还有光明坦荡的未来,太皇太后怎么会因为眼前的一点小事跟她为敌呢?目光放长远些。

申屠婵的身影已经转过宫墙看不见了,两人才转身回去。

太安公主已经开始显怀了,但是她还是由秦隽护驾亲自去送了申屠婵和姜澜。

这一切对太安公主来说都像是一场极其不真实的梦,好像昨日她还跟申屠婵三击掌,心中窃喜自己找到一个十分可靠的盟友,今日她便已经荣登太后之位,送申屠婵回大晋去。

天气炎热,申屠婵穿的十分单薄,一身素简的青衫,发间两根玉簪。

车队长长的覆在她身后,旌旗猎猎。

太安公主一开始还端着:国书已经交给使臣,他们会带回去交给父皇,我还给太子皇兄写了私信,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全部都会做到。

申屠婵没有应这句话,对她笑了笑道:此去再见不知何时,申屠婵遥祝娘娘事事顺心如意,将来你我再有重逢之日。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向申屠婵又走近了一步,她似乎是想拉申屠婵的手,但是终究忍住了,笑道:带我向父皇母后还有母妃问好。

申屠婵点了点头,那边太监提醒道:娘娘,吉时已到,要出发了。

申屠婵对着太安公主和秦隽点头致意,寇五娘扶着她上马车。

太安公主突然甩开了星搀扶她的手,几步上来拉住申屠婵,然后张开双臂将申屠婵抱住了。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骑在马上的胡刀偷偷看了姜澜一眼,姜澜面无表情。

申屠婵也抬起手抱住太安公主,像是安抚一样拍了拍她的背。

太安公主终于忍不住落泪,她离开京都城时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因为申屠婵和李静姝陪着她,她看着这两张熟面孔就觉得自己跟京都城还有莫大的联系。

可是现在,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申屠婵和姜澜都要走了,只有她一个,除了她的侍女们,其他都是外人。

申屠婵低声安慰:公主,别怕,你还有孩子呢,再说了,大晋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她摸了摸太安公主的头发,她不是舍不得太安公主,她是舍不得那些在这里失去的人。

分别的时间谁也无法阻止,申屠婵还是松开她转身上了马车。

一出城,姜澜便弃了马,也坐了马车。

申屠婵正伏在小几上,姜澜以为她睡着了,拾起她丢在一边的团扇帮她扇风。

申屠婵抬起脸来,双眼蒙蒙的,像是无比哀伤,但是却没有一点睡意。

姜澜一愣,申屠婵将头凑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道:姜澜,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从我父母亲去世开始,我就不停的在奔跑,一路抛下所有,将所有遇到的人利用殆尽。

姜澜伸手揽住她,让她靠的更舒服一点,申屠婵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低声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有无数次,她毅然决然离开大晋的时候,小满死的时候,李静姝死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在将她留下,她不能反驳,甚至哭都成了软弱的罪证,可是姜澜陪着她,姜澜一直陪伴着她,只要她需要,姜澜的占有欲就会给她一点安全感。

申屠婵不是被抛下被留下的那个人,而是姜澜最执着的的第一选择,她从来没有细究过姜澜对她的爱意从何而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姜澜会不会也这样爱上别人。

她愿意相信他,人人都觉得申屠婵是个野心家,这般残忍好胜,不甘屈居人下,将来一定会把视线放到东宫上,放到太子身上,似乎一个女人的野心到了极致,就是会瞄准那高耸云端的后位。

可惜了,申屠婵的确是漠北长大的蛮女,自由刻进了她的骨子,她自己都学不好的规矩,自己都不想守的规矩,怎么去管教宫妃呢,凤冠上的珍珠永远也抵不过外面世界的落日。

申屠婵一只手扶在姜澜的脸上,用鼻尖抵着他道:姜澜,我们成亲吧。

姜澜像是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坐直了身体低头看着她,声音发紧:你说什么?申屠婵的眼神比刚才清醒了许多,但是脸上还带着一点乖顺,她对上姜澜的视线,再一次道:回到京都城我们便成亲好不好?第二百三九章姜澜扶着申屠婵的双肩使两人面对着面,他拼命压着想要上翘的唇角,几乎有些颤抖的道:好...当然好,你...你是认真的?申屠婵的双目已经非常清明,她像是脖子没有使力气一样,微微后仰看着姜澜:嗯,非常认真。

姜澜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他终于抑制不住大笑:好,回到京都城便让父皇赐婚,我们成亲!我要给你十里红妆,我要让整个京都城都跟着庆贺!申屠婵的手搭在他的背上,姜澜的喜悦像是在感染着她,她也笑了起来道:整个京都城都跟着庆贺,那是逾矩。

姜澜将脸紧紧贴着她的头发道:逾矩便逾矩,太子还没有迎娶太子妃又不是我的错,我要风光大办有什么不对!申屠婵感受着这份灼人的爱意,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返程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主子,又有姜澜护着,这一路上都走的风平浪静。

车队也是走走歇歇,见到好看的山水也要停一停,京都城发了两三封快信过来催促,两人还走了月余才回到京都城。

姜澜先送了申屠婵回镇北侯府,她要在沐浴更衣稍作歇息之后等待皇帝皇后召见。

镇北侯府一家子老小都在门口等着她。

老夫人比从前看着年迈了许多,申屠祺也长高了些,此时正搀扶着老夫人,老夫人一见到申屠婵从马车上下来便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上前道:我的好孩子!申屠婵也快步上前抱住了她,她双眼泛红,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地道:祖母,阿婵回来了。

申屠丹林站在旁边,也忍不住别过脸去。

这是大门口,自是不能一直站着,申屠婵便道:祖母,咱们进去说吧。

老夫人这才止住了眼泪,口中道着好,抬头又请姜澜进去。

姜澜笑着抱了抱拳道:本王要先进宫,便不打扰您了,改日再来拜访。

他说完看向申屠婵,申屠婵对他笑了笑。

一行人簇拥着申屠婵进了府,刚坐下老夫人就道:你有没有伤着哪里?祖母在京都城中日夜难以安枕,燕王殿下他们把小满的骨灰送回来时我做了好几晚的噩梦,阿婵,你没事吧?她泪水涟涟,儿子申屠琅在这世上就留了那么两个血脉,申屠婵又是最像申屠琅的,自来懂事稳重,这样孤身前去大周,最担心的便是她。

申屠婵撩裙子在她膝前跪下道:祖母,孙女好好的,一路扶持太安公主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如今又坐了太后,孙女没有辜负父母的栽培,光宗耀祖,给镇北侯府挣了荣光。

她说完朝着地上伏了下去,老夫人和申屠丹林赶紧将她拉了起来。

申屠丹林拉着她的手紧张道:幸亏燕王跟你去了大周,之前咱们府中的人说你在猎场遇到危险,差一点就回不来,是他救了你,你受伤了吗?他们说有一个徐家的女子为你死了,那是谁?申屠婵对上了两个至亲的目光,她低下头道:我没受伤,李静姝替我死了。

申屠丹林表情惊愕:李静姝?李向山的女儿?申屠婵点了点头,眼中噙着的那滴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她咬着嘴唇哽咽道:对不起,小满死了,李静姝也死了。

她不知道该对谁说对不起,就是面对亲人们的关切有些无措。

十岁那年她孤身从漠北回来,不亲近的哥哥,冯婴如不在京都城,也没有朋友,整个家里就老夫人多关心她一二,那时候她好像是一只小兽,独来独往的,现在面对众人的关心,她像是掉进了一杯温水中。

申屠丹林将她半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没有好好照顾你......镇北侯府有在世女诸葛,远赴大周,将皇六女太安公主一路扶持上了皇后之位,如今宇文极驾崩,太安公主被尊为太后,大周皇室特修了一封国书,为申屠婵请封。

此事在使臣回来当天就传遍了京都城,人人都好奇这个镇北侯府的大小姐是多么的聪慧,多么的美貌。

当时她跟太安公主一起走的时候,即便圣旨说的再漂亮,人们也没觉得她能好好的回来,顶多是在大周寻个贵族嫁了,可是如今她不仅回来了,太安公主还以国书为她请封。

这是可以名载史册的功利。

申屠婵并没有太多时间在家叙旧,皇帝和淑妃也着急从她口中听到更多事情。

申屠婵进宫的时候,道路两旁的百姓挤的水泄不通,就为了一睹她的容貌,虽然使她名扬大晋的不是她的容貌,但是人人都想知道,如此聪慧机敏的女子,会生出什么的容颜。

申屠婵坐在马车里,她依旧是当初离开大晋时候的那身墨绿袍子,头戴金冠。

春分陪在她的身边,笑着道:小姐,可要掀开外面那层帘子。

申屠婵名头响亮,此时让百姓隔纱一观,平易近人,定是美名远扬。

申屠婵面无表情,略一点头道:掀吧。

绣着鸾鸟的帘子掀开,云纱之下,申屠婵的出尘美貌若隐若现,百姓争相围堵。

京都卫一路护送,维持秩序,也走了比平常多的时间才到皇宫。

帝后二人和淑妃已经在坤宁宫里等着她。

申屠婵进了殿并未抬头,缓步走到殿中央才缓缓拜倒:镇北侯府申屠婵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皇帝看了一眼高永一道:免礼,赐座。

高永一亲自上前搀扶申屠婵起身。

淑妃还是从前那娇艳模样,一双美目殷切的看着申屠婵,但是帝后在此,没有她说话的份。

皇帝先问了宇文极如何驾崩的,自来帝王疑心重,申屠婵只大概说了突发意外,以及太安公主和秦家联手的事情,明眼人自知她有所隐瞒。

皇帝没有深究,只道:秦家手掌重兵,秦太皇太后执掌朝政,太安孤儿寡母如何自处?一旦太安公主身死,这短短的和亲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大晋白白损失一名公主。

淑妃显然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插话道:还是说已经确定太安怀的是女胎?皇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第二百四十章申屠婵默了片刻道:此乃机密之事,请陛下屏退左右。

帝后对视了一眼,皇帝对高永一挥了挥手,很快殿内就只剩下高永一一个下人了。

申屠婵起身跪回了地毯上,她先说了宇文絮暗算她们被姜澜所杀,瑞王妃刺杀她们,小满身死,自己和瑞王联手杀了瑞王妃,最后宇文极暗算太安公主,自己反杀白侧妃的事情。

过程简单,张嘴就是‘杀’字,皇后听的眉头紧皱,皇帝却道:你既杀了白侧妃,宇文极如何能善罢甘休?申屠婵沉声道:陛下,这正是臣女要说的关键地方。

高座之上的三个人都盯着她,她目光直视了一瞬龙颜便移到了淑妃脸上:公主腹中的孩子,是秦家长公子秦隽的。

淑妃惊的啊了一生,这声呼声在安静的殿中显得极为清晰。

皇帝脸色有些沉,十分有压迫感的盯着申屠婵。

申屠婵面不改色道:宇文极暗杀公主被秦隽所救,秦隽对公主一见倾心,公主便起了利用他的心思,公主有了身孕隐瞒不久,臣女当时能力有限,只能先杀了虎视眈眈的白侧妃,然后以公主的身孕逼迫秦家出手。

那么这一切都可以说的通了,秦家为什么会这么保着太安公主。

申屠婵说完便低下了头,她必须把一切自主的权力推到太安公主的头上,她还要嫁给姜澜,便不能让皇帝也觉得她心思诡谲,万一皇帝怀疑她会撺掇姜澜争帝位,她想嫁给姜澜恐怕还有一番波折。

皇帝沉默的那几息,坤宁宫里的时间好像都凝固了,许久,他冷声道:大胆!高永一和淑妃吓得跪了下来,皇后一动不动的看着申屠婵。

申屠婵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即便贵为九五至尊,身为大晋的皇帝,他也难以接受女儿做了他国皇后,竟然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混淆皇室血脉,勾结重臣,害死皇帝,哪一件都是大事。

坤宁宫的安静有些久了,申屠婵只得开口打破这沉默:陛下乃是天子,太安公主身为您宠爱的女儿,定是生来便是凤命,否则为何当年郑柘尚主不成,陛下,大晋在您的治理下一直远超大周,公主殿下自来崇敬您,常常自诩龙女,宇文极胆敢利用龙女,自然要承担龙女的怒火,龙女驸马,一个不听话换一个便是。

一番话说的将皇帝捧到了看不见的高度,皇后勾了勾唇对皇帝道:陛下,申屠小姐说的倒也没错,宇文极娶了咱们的女儿,却想着让她给一个五品官的女儿铺路,杨采葵那样的女儿都不配,她大周的奴才难道就能僭越皇权?皇帝还是没说话,就在皇后以为他要发火时,皇帝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道:杀的好,宇文极藐视姜家皇权,死有余辜,朕的姜澜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申屠婵便将姜澜和秦隽联手在宇文极的典仪上做手脚的事情说了。

皇帝脸色好了许多,甚至道:朕便知道,他不是个一心只有儿女情长的人。

皇后笑了笑:他为陛下分忧乃是应当应分。

皇帝问完自己关心的便走了,殿上只剩下皇后和淑妃。

皇后看着她,语气淡淡的道:太安公主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身子如何?其实这些太安公主的亲笔信中都有些,只是总要亲耳听听,淑妃才能安心一些。

申屠婵恭敬地道:太医说是男胎,公主身子康健,娘娘放心。

皇后唔了一声,淑妃道:申屠小姐,太安她……当着皇后的面她有些话着实难以启口,申屠婵却知道她想问什么,柔声道:娘娘,公主和秦隽两情相悦,秦隽对公主也好。

她又将自己临走前与太皇太后的对话说了,淑妃双眼含泪但是终究松了口气,她略带感激的道:还要多谢你。

申屠婵笑了笑没说话,皇后看了淑妃一眼道:既然已经说完了,你便先下去吧。

申屠婵含笑而坐,即便室内只剩下她和皇后,她都没有正视皇后一眼。

皇后似是试探的问道:你知道太安在国书里给你请封的什么吗?申屠婵这才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臣女知道。

皇后的脸色冷了些:是你自己的主意吧?申屠婵站起了身,她看着皇后,似乎只是单纯疑惑的反问:娘娘,否则臣女为什么要去大周呢?难不成太安公主救过臣女的命?皇后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有料到申屠婵会那么直白的不给她面子。

申屠婵笑了笑道:娘娘,当着陛下的面臣女没说,臣女不仅杀了罗侧妃,白侧妃和瑞王妃,成国公一家也因臣女覆灭了,臣女肝脑涂地,臣女的父母战死漠北,臣女想要回到漠北去为什么不行?难道只因为燕王殿下喜欢臣女,而您看臣女不顺眼吗?她这般咄咄逼人,皇后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冷声道:你是居功自傲,想要以下犯上吗?申屠婵语气柔和:不是,臣女只是发现无论做什么您都有不喜欢的理由,如果臣女跟燕王没有任何关系,立了这些功劳回来,您顶多是敲打一下,然后任由陛下裁决,可是您现在想做什么呢?这话问的皇后也愣了,她想做什么呢,她一面看不上申屠婵做儿媳妇,一面又想要教导敲打她,这其实是自相矛盾的,或许在她的潜意识中,就知道自己做不了姜澜的主,申屠婵将来必定还是做她的儿媳妇,将姜澜拐到漠北去。

申屠婵厌恶这样的纠缠,见她愣住便道:娘娘,如果您无法喜欢臣女,甚至无法做到和平相处,那么您便眼不见为净,臣女不会再来拜见您,您也不要在传召臣女了,燕王殿下是男子,也不是个孩子了,无论跟臣女有没有关系的事情,您都做不了主,太子和燕王您都管不住,便想着管儿媳妇,东宫里头多的是良娣侧妃愿意让您管,臣女出身将门,一身反骨,不想当作受气的筏子。

说完她起身拜了拜三拜道:臣女告退。

第二百四一章申屠婵真的就这样退了出去,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她对太安公主、宝庆郡主这些小姑娘都很好,只有这个申屠婵,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做到那样的喜欢,尤其是当她发现这个女孩子心机深沉,天生反骨时,她一直默认她是活不了多久的。

她已经无法挽回姜澜了,再得罪申屠婵才是坏事,可是面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姑娘时她就是想压一压她的气焰。

她身边原来的那个嬷嬷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也是从小跟在身边的,从前不亲近,但是现在便成了她的心腹。

那嬷嬷见她做头痛状,自是知道里头的法门,低声道:娘娘,听说从前恭王府世子妃的娘家,宋家那闺名惊鸿的小姐当时在太子和燕王殿下之间摇摆不定,奴婢僭越,但是凭着一顿责罚也要说,京都城的女孩子们,个个看着乖顺,但是真正出挑的都跟宋小姐一样,自命不凡,总想着那有的没的,将来若是成了燕王妃,吹吹枕边风闹得兄弟阋墙,这可是大事。

这说的倒也没错,皇后想起宋惊鸿来也一阵膈应,掀了掀眼皮道:那申屠婵有什么不一样?嬷嬷赶紧凑过来道:申屠小姐出身将门,跟燕王殿下一样是个爱玩的,总想着自由自在,哪里过得了宫墙里头的日子,她越是这样,太子殿下才越关照弟弟,将来兄友弟恭,省的可是您的心。

皇后靠在凤椅上长叹一声道:刚才她一通大论把本宫堵的一句话也插不上,赏赐都没带走,你亲自去趟镇北侯府送去吧,顺便帮本宫探望探望老夫人。

那嬷嬷点头应了,又道:娘娘宽宏大量,殿下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皇后又叹了一声道:你说的对。

但是似乎是在赞同刚才那句话,而非这句,嬷嬷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了。

皇帝一日之内有两道圣旨下。

第一道圣旨:鸾书光彰,淑范以扬徽;象服增崇,端内则以持身。

载稽令典,用涣恩纶。

镇北侯府长房嫡女申屠婵,天资清懿,性与贤明。

特封尔为宜春郡主,享郡王俸禄,封地漠北,赐之金册,徽章载茂,永绥后禄。

钦此。

第二道圣旨:朕之爱子燕王姜澜,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有宜春郡主申屠婵,镇北侯府嫡长女,贞顺自然,言容有则,此乃天赐良配,为成人之美,将宜春郡主申屠婵许配皇五子燕王姜澜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

两道旨意一出,京都城哗然。

申屠婵被册封为郡主是可以猜测的事情,但是赐婚燕王几乎让人瞠目结舌,毕竟燕王的胞妹宁国公主,已经与小侯爷申屠丹林有了婚约,兄妹嫁娶同一家,这种事别说京都城,就是整个大晋都十分少有。

更别说她是先封郡主,还是有封地的郡主,才赐婚燕王,要知道,便是恭王府的宝庆郡主,宫外的头一份,都是只有俸禄而没有封地的。

几乎人人都开始眼红,镇北侯府真是祖坟冒青烟,旁人努力一辈子,便是申屠琅夫妇血战沙场一辈子,抵不过他们的儿女得皇家青眼,富贵荣耀来的轻而易举。

而申屠婵收到圣旨后却眉头紧皱,宣旨的太监不敢得罪她,笑着道:郡主,请您接旨。

申屠婵从地上站了起来将那圣旨拿在手里看着那太监道:我要看太安公主写给陛下的国书,请公公帮我禀报给陛下。

虽然她没有看过太安公主写给皇帝的国书,但是她相信太安公主给她请封的绝对不是郡主的爵位。

郡主,说白了就是没有实权的花头,只是女子受尊崇的一个名头。

申屠婵没有等来请她去看国书的太监,但是等来了皇帝的宣召,皇帝宣召她和姜澜觐见。

御书房里,皇帝一身常服,姜澜正在跟皇帝争执。

太监把申屠婵领进去时,他才有些不高兴的闭上了嘴。

申屠婵见过礼之后,皇帝看着她道:太安给朕的国书上是说请朕封你做安宁侯。

申屠婵抬头目视龙颜道:臣女想知道,陛下为什么没有答应?是臣女做的不好吗?还是大周送来的礼单不够长?她声音温和,没有丝毫愤懑。

皇帝从椅子上站了一起,看了看旁边明显一脸不怎么高兴的姜澜道:你手段了得,姜澜倒是愿意事事为你出头,但是朕了解自己的儿子不会愚蠢到任凭女子使唤,况且他又不会继承皇位,因此同意你做燕王妃,申屠婵,即便你是宜春郡主,也是享有漠北这块封地,若是你执意做女侯,朕不反对,只是镇北侯府荣耀已极,燕王妃和安宁侯的位置,你只能选一个。

他没有说任何逼迫的话,便是姜澜也忍不住看向了申屠婵,他不想逼着她选择,他可以陪着她去漠北,甚至可以向皇上讨封,将自己的封地封到漠北去,但是他还是有些卑劣的,想要看申屠婵究竟会不会选择他。

而且这甚至不算选择题,就算做了宜春郡主,申屠婵是有封地的郡主,她依然可以去漠北。

这架天称上,只站着姜澜和‘安宁侯’的爵位。

皇帝表情轻松,无论怎么选,都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

申屠婵直视皇帝,身为皇帝,果然不是皇后娘娘那等后宫妇人的眼界,简简单单的就将她逼迫到这种场面。

申屠婵转头去看姜澜,姜澜对上她的目光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犹豫了片刻上前对皇帝道:父皇,儿臣要漠北做封地。

皇帝却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依旧看着申屠婵:如何?皇帝不会把姜澜封到漠北那种贫瘠地方去的,这也许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姜澜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从来都错估了自己在申屠婵心目中的地位。

申屠婵笑了笑道:陛下,多谢您。

姜澜一愣,皇帝眯了眯眼。

申屠婵行了个礼道:宜春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澜狂喜的看向了申屠婵,申屠婵选的是他,即便只是一个封号,他在此时站了上风也觉得无比开心,申屠婵从前对女侯之位势在必得,可是现在,她选了做宜春郡主,做燕王妃。

第二百四二章申屠婵从御书房出来时,路过的太监宫女纷纷停下来给她行礼。

姜澜笑容满面的跟在她身后。

申屠婵目视前方道:从前我在宫中,独自一人的时候从不见人给我请安,如今走在宫里,便是御书房门前,竟也备受尊重,我倒是切身感觉到了狐假虎威这个词。

姜澜上前牵住她的手道:不是,宜春郡主的封号是你自己得来了,享有封地的郡主,那是比秦文玉还高一些的身份,她们理应尊重你。

申屠婵冲她笑了笑道:我请了宝庆和丝丝去镇北侯府做客,不能在宫中过多停留。

姜澜送的申屠婵回府,还带了许多时鲜的食材给她们做下酒菜。

宝庆郡主和冯婴如都带着孩子,两个孩子都还小,最大的走路也还颤颤巍巍的。

宝庆郡主生的是男孩,冯婴如生的是女孩。

申屠婵见着两个孩子后两只眼睛都在放光,但是这正是孩子闹人的年纪,只得先叫春分将他们抱出去玩。

宝庆郡主看起来胖了点,带着点为母后的柔软,拉着申屠婵的手说:还以为要等你个五年八年的,谁曾想你竟这么快就回来了!这倒是宝庆郡主会说的话,冯婴如也笑着上前道:是呢,可见咱们是命里有阿婵的。

冯婴如还跟婚前一样,只是看人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

申屠婵笑着坐在她们中间道:放心吧,有,一直有。

两个人说着说着难免问起申屠婵在大周的日子,当说到小满身死时,冯婴如紧握申屠婵的手道:只要你还活着,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极有意义的。

宝庆郡主不了解那种出生入死过的主仆之情,但是也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主辱仆死,她做的很好。

申屠婵早就从那伤感中熬过来了,笑着说了些趣事,但其实着实没有什么趣事,她枕戈待旦,几乎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天天想着那些想害她的人在想什么,想着怎么害别人。

冯婴如最是了解她,抱着她的手臂道:如今回来了,你又要嫁入燕王府,以后都是好日子。

从她十三岁那年哭着说‘丝丝,我没有父母亲了’,她就好像变成了一把兵器,如今她荣耀加身,却又失去了那个一直陪着她历练的仆人,幸好有燕王,幸好还有燕王。

冯婴如将头埋在申屠婵的脖子,热泪浸透了申屠婵的衣领。

宝庆郡主看她这样伤感,赶紧劝道:这可是大好的日子,申屠马上就要嫁入燕王府,宁国公主也要下嫁,我们应该为申屠感到高兴。

冯婴如点了点头招呼侍女上酒。

夜里宝庆郡主和冯婴如都喝多了,直接带着孩子宿在了镇北侯府里。

申屠婵趁着夏夜清凉的风出来醒酒,她在自己院子外面的小道上碰见了申屠丹林。

申屠婵酒量不错,精神还好,笑着道:哥哥怎么在此?申屠丹林想扶着她,又碍于男女大防,只得引着她往一边的石凳上做,他道:你说李静姝为你死了,你带回来的那罐子骨灰,是她的吧?申屠婵靠在石桌上,她用一只手撑着额头,沉默的点了点头,像是不想说话。

申屠丹林不想引得她难受,便道:你想将她葬在哪里?若是李家,我可以…不必。

申屠婵开口打断了他,叹了口气道:葬在咱们家祖坟里,跟小满葬在一起吧。

申屠丹林点了点头,不想她又道:不必封死墓穴。

不封死墓穴,便是还要移走,申屠丹林不解:为什么?你要把她葬到哪里去?申屠婵还低头,一只手托着额头,她声音淡淡的:葬到燕王府的陵墓,和我葬在一起。

她嫁给姜澜,百年之后是要和姜澜一起葬入皇陵的。

不等申屠丹林反驳,她又道:我答应过她,我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

她抬起头,没有一滴眼泪,但是眼中带着朦朦的雾,看的申屠丹林有些揪心,只得点了点头道:好。

他向着申屠婵旁边挪了挪,关切的道:哥哥可以问问为什么吗?你为什么对李静姝那么在意?申屠婵一只手撑在脸上,食指摁在眉间,她有些无奈的轻声道:因为如果不是她在,那天我真的会死,哥哥,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十分荒谬。

她在狩猎的前一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许久未见的父亲,父亲手里拿着她的刺云扑月剑说,什么都教给过她,唯独没有教给她一个词,叫过刚易折,说完转身拿着她的剑就走,她追上去问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做的特别好啊。

最后父亲拉着她的手一起走,说她太要强,过于出头,要没收她的剑。

她少时没少跟老夫人一起礼佛,按照她们的话说,人在死之前会有一些感应的,她就有那种冥冥中说不出的感觉。

可是她申屠婵绝不会因为一个梦就放弃什么,她小时候受过无数管教也没有人管住她嚣张的性格,申屠琅夫妇的死只是压制了她,却并没有使她改变,她不会改的,她也改不掉,皇后其实说的没错,她天生反骨,眉心带煞,就是短命之相。

但是她没死,她锦衣华服,荣归故里,重重的打了皇后的脸,可是她知道,只是那原本差点死掉的李静姝,‘替’她死了而已。

她说:哥哥,不管你信不信,从去大晋到我回来,我只梦见过父亲那一次,你说他其实是不是也在保佑着我?申屠丹林堂堂男儿听的几乎热泪盈眶,他伸手摸了摸申屠婵的头道:对,你是申屠家最好最优秀的孩子,他们都喜欢你,都会保佑着你,让你为申屠家光耀门楣,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镇北侯府,这是我们的。

申屠婵微微抬起头点了点,申屠丹林又道:那我明日便安排人将李静姝的骨灰葬了,再安排人去做法事,几个族叔那边我会去说。

申屠婵再一次点了点头。

申屠丹林其实已经从胡刀那里知道了更多关于李静姝的事情,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奇怪的隐晦。

此时月夜静谧,气氛温馨,申屠丹林很想问问申屠婵,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问问她真的想嫁姜澜么。

第二百四三章他犹豫了一瞬,申屠婵却已经抬起头来:哥哥,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都问了吧?申屠丹林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真的愿意嫁给燕王吗?若是…不愿,镇北侯府可以养你一辈子。

好像除了皇后和宝庆郡主,人人都察觉不到她有多么喜欢姜澜。

申屠婵抬头认真的看着申屠丹林道:哥哥,你为什么这么问呢?申屠丹林别开目光,声音低低的道:那你是怎么看待李静姝的呢?申屠婵一愣,宇文极死前也提起过,李静姝对她有别样的感情,太安公主也提醒过她,也许姜澜也隐晦的问过她。

他们每个人都十分好奇,她到底是怎么看待李静姝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其实并不太明白这种感情,冯婴如是她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她们感情甚好,好到觉得一生都会是彼此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少时被嘲笑女生男相,曾问冯婴如‘我是不是不好看’,那时冯婴如微微思索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哎阿婵,你长得就刚好是我喜欢的样子,所以你怎样我都觉得好看呢。

冯婴如并没有真正给她答案,但是她心中却有些窃喜,她那时觉得,这个世界有人坚定的觉得她好看,不管外人怎么看她,她在冯婴如眼里就是好看的。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那是她们的友情,但是李静姝呢,李静姝她不一样,申屠婵好像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从漠北回来龟缩在闺阁中的少女。

如果申屠琅夫妇没有战死,一直将她留在京都城,她也许也是李静姝那样,她也许就是第二个李静姝。

她对李静姝的感情不一样,有惺惺相惜,有怜爱,还有友情,如果她没有遇到姜澜,她一定会觉得一生和李静姝这样的人在一起会无比开心。

但是这是‘如果’,她遇到了姜澜,在李静姝来到她身边之前,她先遇到了姜澜。

姜澜无视她的一次次拒绝,坚定的走向她,甚至为了她远赴大周,甚至在更早之前,世上的女子几乎都要贤惠,都要相夫教子时,姜澜发现她的歹毒,也发现了她的反骨,但是却依然喜欢他。

她如何能不喜欢姜澜呢,少年骄傲肆意,在爱和风里长大,如同天上骄阳,又对她一心一意,最重要的是姜澜从来不试图去规训她。

她看着申屠丹林道:李静姝对我来说是朋友,是知己,是亲人,甚至如果我没遇到姜澜,她可以是我共度一生的人,可是哥哥,我遇到姜澜,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姜澜呢?申屠丹林有些呆愣,他一直以为这个妹妹是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

申屠婵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起身微笑道:哥哥,别担心,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微风吹的她袖子微微摇曳,申屠丹林才对着她的背影道:哥哥是你一辈子的后盾。

申屠婵没有回头,怎么会没有遗憾呢。

她已经长大了,长到有没有人关心疼爱都可以平常心的年纪,甚至这个时候她从小一个人长大的兄长来告诉她,哥哥是疼爱你的。

李静姝来的太晚了,感情确实是有先来后到的,如果申屠婵遇到姜澜以前早就跟李静姝约定一起去漠北生活,在姜澜靠近她时就被惩罚了。

上天没有关照李静姝,即便她们的相遇也没有。

申屠婵和姜澜的婚事定在了初秋,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

整个镇北侯府都热热闹闹的,申屠婵的嫁衣原本是宫中的绣娘做,她自己在上面意思意思绣几针就行,但是冯婴如把这事揽过去了,她要和绣娘一起绣嫁衣。

申屠婵是不管这些琐碎的事情的,她反倒成了最闲的人,每天都和宝庆郡主,霍香香她们玩在一处。

没了小满,她总感觉身边少了什么,但是也不愿意再找新人过来,经常是独来独往的,宝庆郡主身边的侍女和冯婴如身边的玉容儿都快成她的侍女了。

冯婴如见她这样不上心,连当母亲的心都快替她操了,有些忧心的看着躺在榻上看话本子的申屠婵道:你身边总该有个侍女,春分不是挺好的,怎么不带着?你老是这样,万一皇后赐侍女给你,你是要还是不要?申屠婵翻了个身,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散漫样子道:春分成亲了,总要顾家,玉容儿年纪还不大,要不你把玉容儿给我吧。

申屠婵在冯婴如身边时一直都像是猫一样,因此玉容儿也不怕她,笑嘻嘻的道:郡主,虽说您身边的位置更泛金光,燕王府的门槛也高,但是奴婢是不能离开乡君的。

申屠婵笑着坐起了身喝茶,又道:你在我身边,现在是我身边的头一份,将来我做了燕王妃,那你就是燕王府里最有头脸的姑姑,这也不行。

玉容儿手摆的像个扇子一样道:奴婢离不得乡君。

说完跑掉了。

申屠婵这才正色看着冯婴如道:我和姜澜成婚以后就会去漠BJ都城娇滴滴的小姑娘到那没有一个不叫苦连天的,现在就先这么着吧,到了漠北我先在那边寻一个。

冯婴如一听漠北就有些忧心,申屠婵难得有一次会错了意,又道:别担心,皇后那边若是赏赐了我就带过去,到时候我一个主子还没说苦,她们当侍女的若是抱怨,呵…一个‘呵’意犹未尽,显然打了坏主意。

冯婴如终究没有劝她,只道:我还是像从前一样在京都城等着你从漠北回来,你做了宜春郡主,又做了燕王妃,长公主面前你都能说上话,我可眼看要享你的福气,你好好的。

长公主现在是冯婴如的婆婆,申屠婵放下话本子仰面看她:你放心,好丝丝,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宜春郡主给你撑腰。

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玉容儿跑进来道:乡君,郡主的嫁衣好了,绣娘拿到这里来先让您过目呢!申屠婵笑着接话:正好我也在,让我看看丝丝多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第二百四四章嫁衣红似火,长长的裙摆上绣了双凤,细密的金线贵气逼人。

申屠婵只觉得那裙子十分灼眼,眯着眼睛细瞧,裙摆上的凤尾是金箔,袖口上缝制了一圈细碎的宝石,提起来沉甸甸的。

申屠婵一只手提起衣袖笑道:倒快赶上战场的轻甲沉了。

冯婴如上前将衣服展开道:说的什么话,能这么比吗?那衣服展开更是华贵非常,细看之下,整件布匹中都有暗纹,是掺了什么丝线,笔挺非常,质感绝佳。

申屠婵对这个一知半解,回过头来看冯婴如。

冯婴如笑着道:这布匹可是十几个织女赶织出来的,一针一线都费了大功夫,据说用了些月光锦的织法,便是白日里看,也如仙女羽衣。

申屠婵知道月光锦,太安公主成为太后以后,秦隽送了她一匹,申屠婵头一次见那东西,夜色中,烛火下,那东西竟泛出月辉,美轮美奂,叹为观止。

太安公主想要送给她的,但是这是秦隽给的,当年的进贡还没出,申屠婵便拒了。

最后好像还是裁了给太安公主做衣裙,只是太安公主新寡,只能私下穿穿,到底便宜了秦隽。

冯婴如笑着解释道:有两个绣娘是大周送来的,她们织过月光锦,是姜太后为庆贺你大婚安排她们过来为你绣嫁衣。

申屠婵爱惜的摸了摸那嫁衣道:只穿一次,过于靡费了。

玉容儿笑着道:郡主别担心,这嫁衣珍贵非常,千金难买,将来您子孙满堂,生了女儿,生了孙女,这嫁衣完全可以传下去,有好兆头,又有好寓意。

申屠婵笑了笑道:你倒是乖巧,那服侍我穿上试试吧。

几个侍女围上来侍奉她更衣,冯婴如笑骂道:平常个个懒得端茶奉水都叫苦连天,今日怎么这么积极?这些侍女都是她贴身的,平日里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养的还金贵,顶多递递东西,扶一扶她,收一收首饰帕子的零碎活。

端茶倒水的都是二等侍女。

其中一个貌美的侍女道:乡君,您也知道的,郡主现在可是京都城的大红人,人人都抻着脖子想巴结巴结她,奴婢们今日侍奉过,明日出去都能吹嘘一二。

玉容儿笑道:要不说咱们乡君面子大呀!京都城里,拔尖的几个贵女,宝庆郡主,仙蓉郡君,这一直都是咱们乡君的好友,如今申屠小姐贵为宜春郡主,那可跟咱们小姐的亲妹妹一样。

一屋子的莺声燕语,温馨热闹。

申屠婵穿好了嫁衣,个个看傻了眼,那美貌侍女道:只见乡君,已觉得美人绝色,今日这般,倒是让奴婢见识了姑射神女。

申屠婵的美貌不是温婉柔和的,欣赏她容貌的女子素来多过男子,她的美貌带着攻击性,但是此时衣衫华贵,眼神流转,如同千万人匍匐脚下,不能引她一顾。

冯婴如执着她的手道:天下美人看大晋,大晋美人见申屠。

申屠婵噗嗤笑了,只觉得这话十分滑稽,引得冯婴如娇嗔道:快脱下来,这嫁衣遇水就坏了。

申屠婵在夜里回府的时候老夫人把她叫了过去。

和寿堂正屋的地上满满当当的摆了几口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子。

申屠婵进门的脚步一顿。

老夫人冲她招了招手:别愣着,快过来。

申屠丹林也在,微笑着看她。

申屠婵大概知道是干什么了,她刚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就扯着她的一只手道:这些都是长房里之前的东西,田庄铺子,稀奇珍贵的金银珠宝,虽说都是些死物,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兑换成钱财,但是也是傍身的,都在这里了,今日祖母给你们分一分。

老夫人和申屠丹林其实已经给她准备过嫁妆了,再加上燕王府送来的聘礼,十里红妆名副其实,现在地上的这些,应该是长房的私库,是给镇北侯府继承人的,是一代代传下去的。

申屠丹林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看着她道:阿婵,咱们家不一样,家业有一半应该是你的。

申屠婵走近箱子,大箱子里头铺着小匣子,她随手拿出一个打开,青翠欲滴的玉如意,再拿一个打开,红玛瑙的珠串。

她把两个盒子放回去,抬头看着申屠丹林道:侯府要娶公主,那更是多的要花钱的地方,宁国公主受尽宠爱,什么都要最好的,这些原本就应该是哥哥的,我不要。

她从父母那里继承了更好的东西,悉心的教导,还有关怀和疼爱,申屠丹林只继承了爵位,继承了这些财产,她不能争。

申屠琅和徐氏悉心培养她,不是让她跟申屠丹林争夺家产的,而是希望她虽是女子,也活出一番自己的天地,她是郡主,还会是王妃,有应得的嫁妆,还有俸禄,她的眼皮子没有那么浅。

申屠丹林却摇了摇头道:阿婵,不一样,这是你应得的。

镇北侯府因她而荣光。

申屠婵伸手在那匣子上摩挲了几下道:那祖母帮我攒着吧,我便不带走了。

她太幸运了,幸运的好像一辈子的福气都积攒在这里了。

她身份贵重,走在京都城中谁也不敢得罪她,这段时间的宴会上,往她身边凑的贵妇人和贵女几乎是成群结队。

无论是宝庆郡主还是冯婴如,眼见着她从一个小贵女,现在身份压过她们,都不嫉妒她,不会因为这个心有芥蒂,而是发自内心为她高兴。

申屠丹林也对她很好,他不介意自己的妹妹压制自己的风头,不介意外面的人说,镇北侯府阴盛阳衰,更愿意将一半的镇北侯府拱手相让。

即将要成婚的未来夫婿姜澜更是对她一心一意。

申屠婵能够对冷漠和背叛保持平常心,但是她无法对这样的好视若无睹,她甚至害怕这种猛烈的幸运和狂喜。

她就是那样的人,得不到的东西无所谓,那就不要了,但是她极其害怕已经得到的东西再失去,而她现在不停的在得到。

她出了和寿堂之后遇到了申屠祺,申屠祺正带着侍女在月下散步,见到她轻轻行了个礼道:大姐姐,怎么一个人?申屠祺成熟稳重了不少,管家理事有模有样。

春分天天晚上下值是回家的,春雨管着申屠婵院子里的事情,她想起来,便道:大姐姐若是觉得侍女们不贴心,以后有什么事情叫我也一样的。

申屠婵点了点头没说话,申屠祺又道:大姐姐,你就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了,怎么看起来还心事重重的?申屠婵一愣:想做的事?你怎么知道?申屠祺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在大晋时,我经常陪祖母聊天,祖母说你十三岁时的志向是一定要为父母报仇,你现在做了郡主,皇上给你的封地还是漠北,所以我猜你肯定是要去漠北的。

申屠婵突然笑了,看了申屠祺一眼道:你说的对,是我离开的太久,有些近乡情怯了。

她用了‘乡’这个字,显然对漠北情意深重。

申屠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个大姐姐终究是跟京都城的女子们不一样。

漠北好像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生都抹不去的印记。

第二百四五章刚入夜,冯婴如一进了申屠婵的屋子,玉容儿便带着春分出去了,还把门也带上了。

申屠婵有些疑惑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向冯婴如。

明日她就要大婚了,外面的人都忙的团团转,冯婴如也把孩子交给了长公主,自己在这里陪申屠婵一夜,因为明日天不亮申屠婵就要起来上妆。

冯婴如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向申屠婵走了过去,申屠婵有些诧异:丝丝,怎么了?冯婴如说话从来不会避讳春分和玉容儿的。

看申屠婵这个反应,冯婴如把手里的东西露了出来,红布包着,看样子像是一本书。

申屠婵有些疑惑,有些诧异冯婴如手里的是不是什么稀世古籍,或者事关什么大秘密。

冯婴如看她一脸严肃,而且有越来越严肃的嫌疑,忍不住将那红布抖开了。

书面露了出来,竟是一本规训辞,申屠婵一愣。

她忍不住思索是不是冯婴如怕她嫁入燕王府以后,皇后不喜欢她,会给她使绊子,或者还是谁让她来管教管教自己。

冯婴如见她脸色并没什么变化,便将书放到申屠婵腿上,并道:这原本是老夫人的事情,只是她老人家爱面子,托我做一下这个事。

在她说话的间隙,申屠婵已经翻开了书,她有些吃惊,竟然是一本春闺戏秘图。

申屠婵顿时觉得有些烫手,哭笑不得的道:我还以为你真要给我看规训辞。

冯婴如满脸通红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自己看?申屠婵素来稳得住,即便觉得荒唐,也淡定的看了几页,其实她对这个一直处于一知半解的情况,基本有些逃避的没去细想过。

她翻了翻合上道:我知道了,你别紧张了。

她反倒安慰起了冯婴如,冯婴如脸上的红褪去了些,有些无奈道:我孩子都生了,但是你要是叫我说,我是真说不上来,就是图上那么回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后头这句不知为什么,多少让申屠婵觉得好笑。

申屠婵嗯了一生,喊了春分进来:这是戏秘图,装好,塞在嫁妆箱子里。

春分有些羞赧的接了拿走了。

冯婴如在床里侧躺下道:你倒是心大,春分都不好意思了。

申屠婵笑了笑没说话。

天还没亮,申屠婵就被冯婴如和春分拉了一起,她要先香汤沐浴,然后嬷嬷过来给她绞脸,上妆,最后换上嫁衣之后全福夫人过来给她梳头带冠。

等申屠婵这边终于绞完脸,老夫人和宝庆郡主,申屠祺都过来了,还有霍香香领着几个之前跟申屠婵还算熟悉的贵女。

申屠婵坐在一旁由嬷嬷们上妆,几个贵女们就在一旁说话,气氛和乐融洽。

上完妆,换上嫁衣,云南王妃和惠心县主、长公主都过来了。

云南王妃笑着道:这还没多少时间,婵丫头又标志了许多。

长公主也忍不住接话:可不是,整个京都城都算是拔尖。

几个贵女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捧着申屠婵。

申屠婵只是含笑听着,并不接话。

屋里人多到底有些闷,云南王妃年纪不小了,便和老夫人先出去透气。

外面到处都张贴了喜字,挂了红绸,下人们个个笑脸相迎,十分喜庆。

云南王妃逗了逗廊下的黄鹂对老夫人道:到底是否极泰来,时来运转。

老夫人沾了沾眼角道:是她自己的本事和福气。

云南王妃笑了笑:自然也有你的本事,申屠琅可是你们教导出来的,宜春受她父亲亲自教导,说来说去,还是你们根上教的好。

她身份贵重,一句话夸得老夫人也跟着笑起来,大大方方的道:还要多谢您抬爱。

云南王妃回头看了一眼室内热闹的衣香鬓影道:以后就轮不到我抬爱了,燕王乃嫡出,如今太子的位置稳固,东宫无正室,宜春成了婚,除了皇后娘娘就是皇室头一份。

申屠婵的全福夫人就是惠心县主,她亲人俱全,有儿有女,如今又子孙绕膝。

老夫人颤颤巍巍的拿出了一只小匣子递给了惠心县主,里面是一只十分不起眼的银簪。

申屠婵只扫了一眼,便被迫坐直了身子,她没有再转头去看,她知道那是徐氏的遗物,是徐氏死前戴在头上的,银簪不怎么值钱,因此能千里迢迢回到了京都城。

这簪子一直由老夫人收着和她父母亲的牌位供奉在一起,现在老夫人送给她了。

她忍不住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心中又酸涩又温暖。

徐氏应该是在看着她出嫁的。

外面过来镇北侯府恭贺的人络绎不绝,原本攀不上关系的也借着这喜事凑了上来。

宋惊鸿也来了,自从申屠婵回京,她只是匆匆忙忙的在宴会上见过申屠婵两次,她身份不高,又做过寡妇,早就攀不上有爵位在身,又眼看登高枝的申屠婵了。

她刚进后院的第一道门就听见一个贵妇人在嚼舌根:从前也就是个落魄孤女,又心思不正才被打发出京了,谁知还能攀上燕王,这又是封爵,又是请旨赐婚的,燕王到底是年轻,哪里见过这等狐媚子。

这话说的极尽刻薄又难听,旁边的夫人讷讷不敢言。

这个赵夫人是杨采葵的姨母,之前杨采葵攀上郑柘,她好的跟亲娘似的,后来明国公府落难,她是片叶不沾。

宋惊鸿认识她,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夫人啊,怎么今日嘴脸这么刻薄,总不是因为没占到镇北侯府什么便宜吧?您也是的,占便宜来镇北侯府干什么呀,去燕王府呀!她的侍女见她这样,赶紧笑着答:小姐,您想岔了,赵夫人哪里能有燕王府的帖子。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给赵夫人气的够呛,张嘴就道:你个寡妇都算不上的东西有什么脸面在这说话!她话刚落音,宝庆郡主就过来了,冷眼道:赵夫人都有脸面,怎么我的表姐就没有脸面?赵夫人一看见她来就虚了,赶紧解释是自己没认出人,说错了话,宝庆郡主可不是宋惊鸿这样要身份没身份要底气没底气的,她还是荣华郡王世子妃呢。

宋惊鸿才不管她,直接把她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宝庆郡主见赵夫人畏畏缩缩的厌烦道:到了人家家里还敢道人长短,还不滚出去!等赵夫人被她赶走了,她又对着自己的侍女道:以后赵家的帖子不许进恭王府和郡王府,母亲和嫂嫂们问起就说我说的。

等她说完了,宋惊鸿才道:我身份总归尴尬,便不进去了。

宝庆郡主对这个无所谓,只道:宜春不在意这些,随你。

说完便越过她往前头去了。

第二百四六章外面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鼓乐齐鸣.申屠婵被侍女们扶到了堂前,堂上供着她父母亲的牌位,老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春分扶着申屠婵跪下。

申屠婵拜了三拜,老夫人看着她这个样子顿时老泪纵横,拿出帕子来擦眼睛。

申屠婵抬起头,看着这样的老夫人,又看了看一旁等着背她上花轿的申屠丹林,两眼一湿,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最后只喃喃道:祖母……她好像一直都没有个归宿.漠北,汉中,京都城,大周,她颠沛流离,但是老夫人一直在这里,只要她回来,老夫人一直都守着镇北侯府在等着她。

她终于忍不住又伏了下去,凤冠上的流苏垂落在地上,众人看不清她有没有哭,只听见她道:祖母,阿婵拜别您。

惠心县主听的背过身子去,长公主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春分搀扶申屠婵起身,冯婴如上前将盖头给申屠婵盖好,那一瞬间,她对上了申屠婵通红的双眸,还有卧在眼眶中那还没落下的眼泪。

申屠丹林背申屠婵出门,外面鞭炮声大盛,有个浑厚的声音喊道:新娘子出门喽!姜澜从前夜开始就兴奋的几乎睡不着觉,从大周回来,他已经安排人把燕王府里里外外都修整了一番,成婚前一日,太子和秦文玉带他出去喝酒,他在包厢里坐下就觉得刺得慌,一会儿想明日迎亲的花轿要不要再检查检查,一会儿又想,明日跟他迎亲的人会不会吃坏肚子去不了,几杯酒喝的心不在焉,最后被太子嫌弃的赶回了府里。

秦文玉还有他的几个兄弟跟他一起迎亲,姜澜又对他们耳提面命了一番才放心,晚上躺在床上时他又想申屠婵戴那凤冠什么样呢,申屠婵带的是长公主出嫁规格的凤冠,但是姜澜又偷偷摸摸的往上加了好多逾矩的东西。

这凤冠是他送的,又是以皇后的名义,东宫无太子妃,皇后嫡出的儿子娶妻,爱子心切,便是御史也说不得什么。

今日他一大早的就起来了,他要娶到申屠婵了,娶到那时候他一直觉得只是个小姑娘的女子,从她还稚嫩的时候,他发现了这样一个宝藏。

镇北侯府过来拦门的是申屠婵的几个堂兄弟,姜澜这边带的个个文武双全,对面使出十八般武艺也为难不住她。

最后还是宝庆郡主出马,隔着门高声道:五皇兄,我们这仙子一般的新娘子就要被你取走了,你总要拿出点诚意来!外面秦文玉笑道:你说说怎么才算有诚意?宝庆郡主哼了一声:五皇兄给我一把六月的雪,或者一杯十二月的雨水,这才算诚意。

几个贵女哈哈大笑,难得有一次机会调侃燕王,高声笑道:燕王殿下快想想什么时候得罪了郡主!谁知姜澜笑道:这有何难?外面静了一会儿,他又咚咚拍门:开门吧,我这有六月雪!宝庆郡主自然不信,外面的几个男子笑闹着叫开门,几个侍女开了一点门缝被姜澜一把扶住了门框,推门往里进,女眷们高呼,宝庆郡主正要骂他耍赖皮,秦文玉从后边挤进来,递了一把白色的小花到她面前。

宝庆郡主嗔道:这是什么?旁边一个小贵女笑道:郡主,这就是六月雪,此花名叫六月雪!宝庆郡主没想到还有这空子钻,哭笑不得的接过那花。

这边姜澜一身红装,轻裘缓带,意气风发的进了门。

申屠丹林背着申屠婵出来了,任申屠婵手眼通天,心机诡谲,此时红盖头一披,被兄长背着,也只是窈窕瘦弱的一个小小少女。

围观的女眷对着那嫁衣叹惋,旁边一位节度使的夫人赞叹道:我长到如今这般年纪,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嫁衣!申屠婵上了花轿,接过全福夫人递过来的宝瓶。

轿帘子放下,鼓乐又换了一种,姜澜要上马带新娘子走了。

申屠丹林正搀扶着老夫人站在门口,皇亲国戚围的密不透风,姜澜向着老夫人走了几步,拱手弯腰对她施了个礼。

云南王妃笑着对惠心县主道:知道养女不易,姜澜倒是个好孩子。

老夫人哭的将头偏过去,申屠丹林扶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姜澜上了马,花轿带着申屠婵的十里红妆吹吹打打走远了。

看热闹的人只觉得金银玉器,古董画卷数不胜数。

镇北侯府和燕王府的下人们挥洒着喜糖喜钱,漫天的红雨。

过来捡喜钱的百姓好奇道:不是说镇北侯府落魄吗?宜春郡主怎么会有这么多嫁妆?比当年宝庆郡主出嫁时不遑多让啊!另一个书生模样的道:不说燕王府的一百二十台聘礼,光是周国姜太后就赏赐了无数奇珍异宝,小侯爷大义,据说又分了一半家财给郡主。

众人无不惊叹,宋惊鸿看了一眼宝庆郡主道:她倒是成了咱们大周最有钱的夫人。

旁边仙蓉郡君因为夫君要恭贺燕王成婚,也跟着进了京,闻言笑道:可不是夫人,是王妃,以后咱们就得管她叫王妃,要给她行礼了。

她笑眯眯的,好像也没有别的意思,却听的宋惊鸿抿了抿嘴没说话。

而今日的主角申屠婵坐在花轿中却感觉如坐云端,凤冠沉甸甸的压着她的脖子,身上厚重的嫁衣使得她正襟危坐。

眼前是红彤彤的盖头,上面绣着金凤,花轿里好像是一个嘈杂下的小小世界,她能听见自己轻轻的呼吸声。

她要嫁人了,嫁给她喜欢的姜澜,这在几年前,嫁人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她还记得第一眼看见姜澜的时候,远远的,她问申屠祺那是谁,申屠祺给她讲了,她听完就觉得这个人真有意思。

她要和这个有意思的人渡过漫长的一生了,她很想告诉九泉之下的申屠琅和徐氏,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世上。

她抱着舍弃一切的决心要回到漠北去,但是在这一路上却遇到了许多没有舍弃她的人。

第二百四七章申屠婵蒙着红盖头被姜澜一根红绸牵进了正堂,帝后不能亲临,但是都赏赐了东西下来,两人对着座椅以及赐婚圣旨拜了天地,然后申屠婵就被搀扶进了洞房。

她刚坐下,就感觉房间里很闷,身边应该挤满了亲戚女眷,虽然说话的就那几个,但是衣服布料的摩擦和呼吸声很多。

姜澜终于挑开了盖头,申屠婵眼前一亮,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屋里果然站满了女眷,看到她的样貌静了一瞬,然后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就开始赞美她。

皇室成婚是没有闹洞房这个环节的,新娘子掀开盖头,接受众人的赞美便可。

她的视线落在姜澜身上,姜澜愣愣的盯着她看,他素来骄矜自傲,眼高于顶,这会子逮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年逾七十的安康郡主便笑道:瞧瞧五殿下,娶了个好王妃,直接盯着看傻了。

她们怕申屠婵脸皮薄,不敢多说,此时一屋子人像是找到了方向开始打趣姜澜,姜澜也不在意,看了看旁边的侍女。

侍女倒了酒,两人便开始用合卺酒,本来女眷们在此也多是凑凑热闹,还有些身份高的,跟镇北侯府不相熟的女眷为了过来看看新娘子。

申屠婵绝色的言论传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少人犯嘀咕,镇北侯府从前是怎么藏着这么个漂亮小姐的,谁能想到申屠婵小时候并不好看。

她们更嘀咕美人长成这模样还能好好的从大周回来,燕王应当是舍了大本事讨这个王妃,真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仙蓉郡君的婆婆韩夫人身份也不低,娘家父亲乃是安远伯,仙蓉郡君搀扶着她出去时,她和安康郡主对视了一眼。

屋里的女眷们纷纷退了出去,宴席快开始了。

室内只留下了冯婴如和宝庆郡主,宝庆郡主看着她们走了对自己的侍女道:去听听她们说的什么。

她的侍女应声去了,那边门口一个样貌普通的侍女走了进来行礼道:见过王妃,奴婢是这与潺轩的侍女含翡,您有事情可以直接吩咐奴婢。

申屠婵一愣,你说这院子叫什么?侍女赶紧跪了下去认真答道:回王妃,与潺轩。

她想起宜春郡主的名讳解释道:溪水潺潺之潺,是几年前燕王殿下改的,原是皇后娘娘取名思慎轩。

申屠婵点了点头道:你起来吧。

春分过来将她领了出去,应该是说申屠婵的日常起居去了。

一旁冯婴如笑道:与潺轩,恐怕是与婵轩。

申屠婵笑看了冯婴如一下才看着宝庆郡主道:你刚才让人听安康郡主她们说话做什么?仙蓉郡君毕竟是冯婴如的小姑子,她的婆婆韩夫人,冯婴如也得换一声姨母或者伯母什么的。

宝庆郡主哼了一声,还没说话她的侍女就回来了,进来先给申屠婵施了个礼才道:韩夫人对安康郡主说‘美而妖,看着就不省心’,安康郡主倒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皇后娘娘都没话说,你在这瞎操什么心’。

冯婴如的脸色不太好看,申屠婵不等她开口便道:韩佐领恐怕是地方王做久了,不知道京都城的规矩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仙蓉郡君在跟前侍奉,可能让韩夫人得意的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她这个样子冯婴如见的少,但是宝庆郡主见的多,抬眼盯着她。

申屠婵伸手拨弄了一下床上洒的桂圆花生,手腕上的两只镯子撞着中间的藤圈,她脸上带着一点笑道:这是在京都城,不是在禹州,文嘉乡君做嫂嫂的还在这呢,她不去见长公主,摆着架子让郡君搀着她走了,郡君不懂规矩就算了,她也不懂吗?恐怕是不把姜家放在眼里了吧。

其实韩夫人只是不把冯婴如和申屠婵两个小姑娘放在眼里,端着长辈的架子,但是申屠婵这样说,冯婴如和宝庆郡主也不会反驳她,反倒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冯婴如到底性格委婉些,忍不住道:她倒也没有轻视皇室的胆子。

申屠婵轻哼了一声道:昨日我只是个外姓的郡主,她瞧不上我无所谓,今日我是上了玉碟的王妃,难道还要我包容着她不成,大晋最有名的两个韩家,一个是淑妃娘娘的娘家,一个就是韩佐领,京都城的韩家低调成了什么样?反倒禹州韩氏架子大。

她说到最后意味深长,宝庆郡主自是知道她说这话多的关窍,托腮道:太子皇兄当初十分赞同仙蓉嫁去禹州,只是禹州到如今也没给东宫带来什么像样的好处,太子皇兄地位稳固,糖枣给过了,那一巴掌可还没打。

冯婴如也自是知道宝庆郡主为什么想着揪韩夫人的尾巴了,恐怕是看出了太子的心思。

冯婴如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宝庆郡主受宠,自来深处权势漩涡,看着不拘小节,实则粗中有细。

申屠婵更是个胆大的,从前身份低还会藏匿一二,如今两人狭路相逢,身份旗鼓相当,这两个人在洞房里都能公然谈论朝政,胆子不可谓不大。

宝庆郡主看了她一眼道:文嘉,不必担心,你被县主娇养,冯家又简单,自是了解的少,这天底下哪有白来的好处,皇上喜欢我,那是投了小辈的眼缘,我祖父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父亲庸碌,太子皇兄就算对我有幼时情谊,只是平白无故的,将来他也是向着荣华郡王府的。

所以她必须做点什么,以保证就算恭老王爷和当今陛下去了,她也恩宠不减。

冯婴如只是没有站在她的角度想过,闻言倒也觉得十分有理,况且宝庆郡主又道:宜春刚嫁入皇室,有些人一时半会可能还没醒过味儿,若是头一开始就被人绊了脚,将来如何立威,总不能无缘无故喊打喊杀,这会子谁撞上来直接就罚个现行,让他们醒醒神儿好了。

申屠婵显然也很赞同她的观点,只是含笑听着。

冯婴如点了点头道:好,韩夫人今日的言行我也会告诉母亲的。

她称呼惠心县主向来是阿娘,喊母亲的是长公主,长公主向来规矩,又老谋深算,知道韩夫人这么能摆臭架子也得气一场。

第二百四八章姜澜装醉从宴席上逃脱出来已经是宴席后半段了,还是秦文玉帮着挡酒才躲过此劫,太子架子大,没人敢灌他。

宝庆郡主和冯婴如已经去宴席上了,春分和含翡两人正在侍奉申屠婵吃些东西。

姜澜一进屋两人都有些紧张,赶紧行礼。

姜澜走到桌前,桌上只是两碟子小点,一碗燕窝,还有一碟子他没看出来是什么的菜,像是蛋皮卷了火腿和肉丝,只有三四口,但也简单的有些寒酸。

外面的客人山珍海味,大吃大喝,新娘子在这吃点心,他的眼神移到含翡面上,含翡吓得一哆嗦,犹犹豫豫的不敢看申屠婵。

申屠婵嫁衣凤冠还没除,抬头看看姜澜道:太晚了,吃多了不舒服,是我就要了这些。

按规矩新娘子是不能吃东西的,或者吃几口点心垫垫肚子就算了。

姜澜在申屠婵旁边坐下,含翡忍不住松了口气。

申屠婵就在他灼人的目光中淡定的把燕窝喝了,又把那火腿卷吃了,两块点心有点甜,她中间还停下来喝了两次茶。

含翡看的大气不敢喘,新来的这位申屠王妃,见到燕王不行礼也就算了,这样堂而皇之的让燕王看着她吃,燕王还这样安静的等着她。

皇室之中不是没有恩爱夫妻,但是再恩爱,该有的规矩总是要有的,起码刚才王爷进来时,她站起来打个招呼总是要的,可是申屠婵当时连头都没抬。

申屠婵用完膳,侍女要服侍她和姜澜沐浴更衣。

这时候男主人和女主人是分开的,姜澜没有繁重的装扮,再加上他习武,不喜这些琐碎,也不需要侍女们服侍,很快就出来了。

那边侍女们还在给申屠婵拆凤冠和发髻,他就坐在一旁看着。

申屠婵的美丽不是外物修饰出来的,她最好看的样子在姜澜眼里就是一袭青衣,发髻上簪两根玉簪。

等她一切收拾好时间已经过去了有一会儿了,春分扶着她向坐在床边的姜澜走去。

姜澜的目光像是有一团火,要一口吞下申屠婵。

姜澜伸出双手,申屠婵很自然的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长长的黑发搭在身上,不设防的样子看的姜澜心颤。

他握紧申屠婵的双手对春分和含翡道:都下去吧。

侍女们鱼贯而出,申屠婵还没抬脚迈上脚踏,姜澜起身猛地将她抱了起来。

申屠婵脚上的鞋子没有穿实,只是简单的趿在脚上,被他这样一抱直接掉在了地上。

申屠婵不敢去看姜澜的眼睛,她把头埋在姜澜脖子里。

大红的龙凤帐子微微掀起,姜澜抱着她滚了进去。

春风起,搅乱一汪池水。

春分和含翡守在门口,隐隐约约听见申屠婵小小的呼声:轻点……春分已嫁,这会子鼻观眼眼观心,含翡是未嫁女,里面传来的那一点点低吟就够她羞得面红耳赤了。

尤其是旁边还站着几个宫里来听床的嬷嬷,她们站了一会儿便走了,只等明日早上来收元帕。

含翡紧张的往外面挪的远了些。

两人进去换热水的时候一开门屋中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

含翡的脸更红了,她不敢乱看,但是余光还是瞟到燕王拢着袍子从龙凤帐子里出来时,申屠王妃露出来的一只脚,脚踝之上有一片暧昧的印记。

似乎察觉到了屋里有侍女,她飞快将那只脚缩回了帐子里。

一切都只是在一瞬间。

侍女一出去,姜澜才微微撩开帐子凑过去想看看申屠婵是不是睡着了,谁知他刚凑上去,申屠婵就抬手在他脸上拍了一下,轻轻的,像是猫爪子抓在了姜澜的心上。

姜澜知道是他折腾的狠了,惹王妃生气了,抓住她的手捏了捏道:我伺候你沐浴。

申屠婵还闭着眼睛,显然懒得理会他。

沐浴最后确实是姜澜伺候的,只是申屠婵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第二天起床时她还有一点迷糊,坐在床上跟姜澜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嫁了,这是燕王府。

今日他们要进宫跟皇帝和皇后请安的,敬茶之后,她就是真正的姜家儿媳妇了。

春分和含翡进来服侍她梳洗,姜澜直接将她拦腰抱到了椅子上。

两个侍女低着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

用了膳,他们是坐的马车进宫,申屠婵嫁了人,就必须要挽发髻了,梳头的嬷嬷是宫里出来的,给她梳了双刀髻,双刀髻一般搭配黄金头面,这嬷嬷还在一侧给她带了一片黄金缀红宝的流苏发钿,精致大气。

他们去了坤宁宫,皇帝正在坤宁宫里头由皇后陪着说话,长公主和另外几个年长的皇姑亲眷也在,这就是嫡出皇子的体面了,若是妃嫔们的皇子,皇亲国戚是不必过来观礼的。

姜澜带着申屠婵跪下行礼,宫女们端了茶盏过来。

两人跪下敬茶,帝后都不是第一次见申屠婵,也不会挑这种大喜的日子为难她。

敬完茶略说了几句皇帝便起身走了。

长公主笑着道:如今燕王成了婚,娘娘算是办完了一件大事。

旁边一位公主笑道:姐姐可说错了,还有公主成婚呢,璇玉最小,少不得要娘娘多操心。

云南王妃看了申屠婵一眼道:左不过都是喜事,娘娘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宫外都道皇后不喜欢这个儿媳妇,长公主和云南王妃都怕她当中落脸,谁知皇后笑道:儿女都是前世的债,本宫巴不得他们赶紧成亲了去过自己的日子,本宫也清净些。

长公主心头略松了口气,笑着打趣道:瞧瞧,娘娘这是故意酸我们呢,生怕我们眼红。

几个人你一眼我一语的维持着气氛,谁知恭王世子妃突然道:听说昨日韩佐领的夫人对燕王妃无礼了?恭王世子妃身份不算高,至少在这个殿内,在座都是公主和王妃,只她一个还是世子妃,可是她辈分高,恭老王爷和先帝一母同胞,便如太子和姜澜的关系,恭王世子和皇帝是亲堂兄弟,她和皇后是堂妯娌,这种场合自是少不了她。

第二百四九章皇后的目光落在申屠婵身上:哦?是有这么回事吗?说完她又看了长公主一眼,长公主只是端起了茶盏,并不说话。

申屠婵笑着道:儿臣不认识韩夫人,只是昨日有位夫人出喜房时确实说了句有些不顺耳的话,一点小事,母后不必放在心上。

她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长公主也不得不开口了,看着皇后道:韩夫人常年生活也在禹州,恐怕是有些忘了京都城的礼仪规矩了,娘娘放心,臣妇回去会提醒她的。

不是大事,长公主也表了态,皇后自是不适合再说什么。

恭王世子妃看了长公主一眼道:韩夫人忘记倒也没关系,左右都这个年纪了,规矩礼仪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点一点就罢了。

这话说的让人咋舌,恭王府倒是没有一个蠢人。

韩同和韩夫人不碍事,就怕韩家的小辈不懂规矩。

她不说后边的话,其他人不明就里,自是不敢贸然接话。

申屠婵笑了笑道:昨日宝庆和文嘉陪着我说话,倒是没见仙蓉,我从前与仙蓉关系极好,只是后头她嫁了,这么久没见,也不知是不是与我疏远了。

她说与仙蓉郡君关系好,这话搁到从前那是巴结,如今就反过来了,是抬举仙蓉郡君。

这话原本长公主该顺着说两句,但是前头刚说过韩夫人的不是,现在她不能开口,只好把目光投向了身份高贵的云南王妃。

两人对视一眼,云南王妃也愿意卖这个好,迟疑的道:好似昨日是仙蓉一直侍奉在韩夫人身边,根本就没来得及跟女孩子们多说几句话。

仙蓉郡君不姓姜,但是身上终究留着姜家的血,她是远嫁,平日里奉承韩夫人一下便算了,但是这是京都城,就算韩夫人是二品的诰命,也不能让身为郡君的儿媳妇寸步不离的侍奉。

女儿在人家家里,长公主到底说话不能太硬,笑着道:那是她的婆婆,灵雨又素来孝敬,估计是怕韩夫人识不全京都城这边的贵人,因此跟着侍奉吧。

哪家夫人参加宴会前不将参会的贵人了解个清楚。

皇后哼笑了一下,看了申屠婵一眼道:韩夫人此番是带了韩三小姐进京的吧?你与宝庆、仙蓉聚会的时候带上她,虽说身分低,教养也不知怎么样,但到底是仙蓉的婆妹,你便抬举抬举她吧,省的白来一趟,回了禹州后韩夫人为难仙蓉。

这话说的无比讽刺,皇后娘娘还能怕人家对姜家血脉的女孩子不好,这分明是让韩家自己来认罪,顺便给申屠婵面子,韩夫人可是刚对她出言不逊过。

几位坐在后面的皇姑挑眉对视了一眼,她们这位皇嫂向来分得清内忧外患,她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也不会允许外人落她一丝面子,护短的狠。

姜澜在旁边充当了半天木头桩子,从坤宁宫出来时便道:韩家过于张狂了,韩家女儿还是不要回禹州去了。

申屠婵抬头道:母后可没说这话。

姜澜哪里还不明白申屠婵,便是皇后什么都不说,今天不给她面子,她也不会就这么放过韩家。

且不说韩夫人只是说了她两句,就是宝庆郡主沾了这事,冯婴如还得为了仙蓉郡君在韩夫人面前伏低做小,她也不会坐视不理,顺水推舟的事情,她是不会让这种机会跑掉的。

这几日新婚,申屠婵自是不会去做这些事情,坤宁宫的事情竟然没有一点传到韩夫人耳朵里去,连着两天申屠婵都没听说韩夫人进宫的事情,要是再没人说长公主就该坐不住了。

申屠婵这两日清闲的很,就是在王府里头呆着,姜澜好不容易跟她有点独处时光,跟的是寸步不离。

她上午睡到日上三竿,下午才会在府里散散步,姜澜在,他也不让春分和含翡跟着,两人就手牵手的漫步在花园里。

申屠婵忍不住道: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亲。

姜澜沉默了一下,直到申屠婵看了他一眼他才道:我倒是想过,只是想的是,我一定要娶个心爱的女子。

申屠婵噗嗤笑了:那你志向远大。

姜氏皇族是出过情种的,现在算估计是姜澜的太祖父了吧,一生钟爱自己出身商门的皇贵妃,遇到皇贵妃之后便是后宫虚设,只一心一意守着她一个人,可惜红颜命薄,皇贵妃四十多岁就病死了。

现在的恭王世子也是个专情的,没听说有妾室夫人什么的,府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嫡出。

申屠婵正出神,姜澜突然道:咱们什么时候回漠北?他用的‘回’这个字,申屠婵愣了一下,她举目望去,花园边候着他们的宫女太监林林总总十几个,从前她去恭王府做客也是,宝庆郡主身后跟的像是尾巴一样长。

姜澜一生都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即便去了大周,他身边也是跟一堆人,使馆中的官员隐约知道他的身份,皇权一直笼罩着他,他好像并没有受过什么大的挫折,但是漠北不是,战场上刀剑无眼,那地方又叫蛮地,强龙不压地头蛇,地方官员多少会有些轻视过来的皇族,即便姜澜武艺高强,少年时代又在云南历练过,他们也不会太将他放在眼里。

姜澜在她心里是美玉,就跟被娇养长大的宝庆郡主一样。

姜澜见她不答,以为她没听见,摇了摇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

申屠婵笑了笑道:你真的想去漠北吗?漠北很苦,比你去过的汉中苦多了。

这话其实十分挑战男人的自尊,姜澜并不在意申屠婵的不信任,只是道:我不是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而要跟你去漠北,我是为了我的王妃,我们成婚了,夫妇一体,其次是因为漠北是姜氏皇朝的国土,我身为亲王这是我的义务,我要做的事情更加简单,只是向宜春郡主申屠婵证明,她没有选错,她选了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申屠婵抬头望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不喜欢别人为她牺牲什么,姜澜知道她心中所想,却告诉她这不是一种牺牲。

面对喜欢的人,情出自愿,便不叫牺牲。

第二百五十章申屠婵三朝回门那天,韩夫人带着仙蓉郡君匆匆入宫了。

申屠婵还在镇北侯府,刚用完膳,胡刀带过来的消息。

申屠祺年纪也不小了,申屠婵让胡刀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她和老夫人,老夫人诧异,申屠婵便把她进宫敬茶那天的事情说了,申屠祺自是听出来韩夫人和申屠婵的矛盾了,但是神仙打架,没有一个小鬼开口的份。

谁知当着老夫人的面,申屠婵扫了她一眼道:你说皇后娘娘会宽宥韩夫人吗?申屠祺思量了一下道:殿下,我不知道皇后娘娘脾性如何,但是您说皇后娘娘提了让您抬一抬韩三小姐的事情,这便是说给韩夫人听的,韩夫人若是带着三小姐进宫跟皇后娘娘赔个不是,再哭诉两句,皇后娘娘没准会算了,但是她带了仙蓉郡君去,皇后娘娘一定会更生气。

申屠婵身份今非昔比,她自是不敢再唤‘大姐姐’,唤王妃又显得生疏,便张嘴唤了一声‘殿下’。

申屠婵点了点头,申屠祺倒是比她娘方氏和那庶姐申屠妤聪慧多了。

她看着申屠祺分析给申屠祺听:你说的对,她若是带了韩三小姐那是知道自己错了,由着娘娘敲打,可是她带了仙蓉郡君,就是指望皇后娘娘看在仙蓉郡君的面子上不要生气。

申屠祺倒也会举一反三,试探道:仙蓉郡君是长安长公主的嫡女,皇室血统,不是韩氏脚下的垫板,有事就拿出来用一用。

申屠婵笑着点了点头,老夫人听着她姐俩有商有量的,申屠婵又有心扶持申屠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韩氏虽出身安远伯府,只不过到底是继室生的,眼皮子浅。

申屠婵倒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事,闻言也不奇怪一个大家夫人怎么能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了。

等她回燕王府的时候,宫里的消息也传出来了,皇后根本没见韩夫人,韩夫人白跑一趟。

申屠婵这边佯装不知道,请了宝庆郡主和仙蓉郡君,还叫了冯婴如和霍香香来燕王府做客。

这是她做了燕王妃之后头一次请客,按理说应该将东宫的严侧妃也一块请了,但是申屠婵是什么人,爱恨分明,睚眦必报,从前她或许还对严昕有三分顺眼,但是这女人眼皮子太浅,宋惊鸿当时一冒出来她就变成了墙头草,跟这样的人相处还得老防着她,申屠婵一点也不怕别人揣测她和严昕的关系,她的正经妯娌应该是还没登位的太子妃,她一点也不觉得严昕能爬上那个位置。

不出申屠婵和宝庆郡主所料,仙蓉郡君来的时候还带着韩三小姐。

她一见申屠婵便十分歉意的看着申屠婵,她没说话,冯婴如还在边上,申屠婵自是不会给她难看,便笑着看向她身后的韩三小姐。

韩三小姐长得明眸皓齿,笑起来十分甜美,就是个子不高,瘦瘦的。

她看申屠婵在看她大大方方的行李个礼道:见过王妃。

申屠婵笑着上前拉了她的手道:这便是三小姐吧,生的真漂亮。

不说别的,就申屠婵拉着她的手,那肤色都差了一截子,宝庆郡主笑了笑转身坐到席上去了。

按理说她是客人,这席上身份最高的申屠婵还站着,她是不能坐的,但是谁不知道申屠婵自己就是个没规矩的,没爵位的时候在恭王府也是说坐便坐。

韩三小姐笑着对上申屠婵的目光,申屠婵牵着她往席上走,口中道:叫什么名字?韩三小姐看申屠婵有让自己坐在她身边的样子,笑着答:闺名若意。

不等申屠婵说什么,她竟直愣愣的道:郡主怎么坐下了?室内顿时一静,仙蓉郡君脸色微僵,轻斥道:郡主是王妃的贵客,哪有你说话的份!这里头没有爵位的就是霍香香和韩若意,但是霍香香是申屠婵的好友,说来说去还是韩若意最不受抬举。

韩若意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双大眼睛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申屠婵冲仙蓉郡君摆了摆手道:灵雨,小孩子而已,都坐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韩若意的手坐到了主位上,宝庆郡主和冯婴如各据左右,韩若意乖乖坐到了霍香香的下手。

几个贵女有说有笑,韩若意一句话也插不上,便是霍香香,宝庆郡主和申屠婵都很喜欢她,一直给她递话头。

宴席至半,仙蓉郡君冲韩若意使了个眼色,申屠婵坐在主位上看的分明,她不喜欢仙蓉郡君,但是也不讨厌,她像严昕一样墙头草,但是又从来没有瞧不起申屠婵过,反而因为冯婴如而维护过她。

仙蓉郡君这是借刀杀人,想让自己和皇后教训教训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婆,和眼前这个累赘一样的小姑子。

仙蓉郡君未嫁之前对冯婴如是真的不错,申屠婵不打算让她为难。

韩若意举着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们刚才都饮了酒,这会儿韩若意的脸还有点红,她举着酒杯对申屠婵道:王妃娘娘,前段时日您大婚,我娘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我是为人儿女的,代她给您赔罪,还望您原谅我娘。

说完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宝庆郡主笑着提醒了她一句:三小姐,不应该叫原谅,应该叫宽宥。

韩若意一愣,又对申屠婵道:对,是宽宥,请您宽宥我娘。

申屠婵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含翡赶紧上前给她布菜,又指着她给申屠婵布的那道宫保野兔道:韩小姐快尝尝,这兔子还是香香小姐打来的,鲜美的很。

韩若意只好懵懵懂懂的坐下了,但是她也明白申屠婵大抵是觉得她面子不够。

她又把目光投向了仙蓉郡君,显然是希望这个时候嫂子能替她出面。

冯婴如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幸亏她自己没摊上这样的小姑子,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申屠婵,宁国公主既是她的小姑子又是她的嫂子,她以后应该没有这烦恼。

申屠婵将含翡夹得菜吃了,看仙蓉郡君没搭理韩若意,韩若意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像是受了委屈似的,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仙蓉郡君并不开口,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由申屠婵处理这件事。

申屠婵微微抬手,含翡上前给她擦手,她漫不经心的看了韩若意一眼道:三小姐,我以前在惠心县主的宴会上,多的是人背地里说我无父无母没教养,那时候我生气都不能生气,可我现在贵为王妃,你怎么代表二品诰命的韩夫人给我道歉?我只是没有理会你那句话你就一副要哭的样子,难不成在这儿还指望仙蓉郡君给你出头?这是燕王府,能在这里给你出头的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是我们这些人欺负你,是你的好日子都是韩佐领和仙蓉郡君在给你兜着的,只是这是在京都城,她们给你兜不住了罢了,韩夫人让你过来应该是想让你探探我这边的口风,让我不再跟她计较,可是我跟你没有任何交集,你上来就让我宽宥?凭什么?只因为你才十四岁?十四岁不是小孩子了。

第二百五一章申屠婵话刚落音,韩若意就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像是十分努力才能让眼泪不掉下来。

申屠婵看了含翡一眼:带三小姐去洗把脸,府里的风景也不错,她要是喜欢你可以带她逛一逛。

仙蓉郡君知道这是让她出去整理一下仪容,放松一下心情,别委屈了,便没有说话,韩若意起身跟着含翡出去了。

仙蓉郡君这才面带歉意的看着申屠婵道:王妃,打搅你的宴会了,实在抱歉。

申屠婵摇了摇头但是没说话。

冯婴如看着仙蓉郡君道:韩夫人是个拎不清的,你受委屈了。

仙蓉郡君不欲过分诉苦,微微笑了笑道:没办法,世上两全的美事少。

她不用远嫁去大周,自然要付出一点别的代价,她很坦然,毕竟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申屠婵端茶喝了一口没说话,其实韩夫人这事很简单,她去跟皇后诉苦认错,若是皇后原谅她了自己又能怎么样,皇后不见她,多求几次也就是了,或者需要牺牲点别的东西,比如韩三小姐的婚事,就看这回三小姐回去以后怎么说了。

不过申屠婵不觉得她们能开窍。

倒是让申屠婵料对了,韩三小姐出了府,一上马车就哭了起来。

仙蓉郡君心里烦得要死,面上只能温柔的安慰道:怎么了?别哭,跟嫂子说说。

韩三小姐一边哭一边抱怨道:申屠婵怎么能那样说我呢,她从前不过是个落魄贵女,如今爬上去了就这样心胸狭隘,还说我该长大了,我才十四岁,嫂子,你也不帮着我说话!这要是仙蓉郡君的亲妹子她一定反手一个耳光,但是这不是,她只能心中吐槽申屠婵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把八公主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你还在这哭哭啼啼,面上如春风一般:快别说这话,万一让人听去了可怎么办,她如今是王妃,我怎么帮你说话,你回去跟母亲说,你还小说不来场面话,让母亲去求皇后娘娘,你不要管这件事了,好好玩耍便是。

韩若意哭的梨花带雨,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仙蓉郡君也就是做个样子,她劝过了便仁至义尽,到时候出了别的事情她对丈夫也有交代了,母亲和小姑子没一个听劝的。

韩若意一回府便向韩夫人告状,说是申屠婵看不上她,纯粹就是为了折辱她,就因为她说了几句话,就将她从宴席上赶了出去。

韩夫人气的发抖,她们在禹州时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但是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于是她寻了个由头给长公主送去了一套镶蓝宝的黄金头面,让长公主帮她去皇后面前说说好话。

长公主留了头面,当天下午就进了宫,一回来就叫她过去见面,她原以为是跟她说这事情不成问题了,谁知长公主一见她就气急败坏的道:你出的主意让若意跟着灵雨去燕王府?韩夫人一头雾水的嗯了一声,长公主将放在桌上的头面匣子一推脸色冷硬道:亲家,这次不是我不帮你了,我今日一进宫还没开口就被皇后娘娘给急赤白脸的说了一顿,你知道这事传到宫里怎么说的吗?韩夫人不明白还能怎么说,长公主哼了一声道:说是若意去了燕王府,三句话没说就给燕王妃掉脸子,燕王妃怕她在饭桌上闹起来,只得叫侍女们先将她哄出去玩。

韩夫人一听大怒:怎么可能!那申屠婵是这么给皇后告的状?!这个破落户!长公主心中鄙夷她粗鄙,嘴上道:你疯了不成,申屠婵怎么可能跟皇后告状,你当燕王府里没有皇后的人吗?申屠婵才嫁进去几日!韩夫人顿时急了,恨不得上前扯住长公主:那这怎么办?老爷还不知道这事呢,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大骂我一顿。

长公主早就想教训这个欺软怕硬又处处为难自己女儿的蠢货,她今日进宫去见皇后根本没有透露出一点求情的意思,只旁敲侧击了皇后的态度,皇后果然十分厌烦韩夫人。

但是事情也不能做绝了,韩同还不知道这事,一旦知道了估计会怀疑她没有尽心,影响两家的关系,她放稳了语气道:你也不必害怕,皇后娘娘不见,你就去求申屠婵,求人原谅,怎么也要三顾茅庐,你可是一趟都还没去呢。

不等她说话,又语重心长的劝道:这只是后宅之事,还没影响到前朝,要是让燕王和太子注意了,他们不会怎么样韩大人,但是禹州还能这么清净吗?到时候韩大人怎么看你?一番话说的韩夫人有气也得憋着。

京都城的事情她只能听长公主的,于是带着韩若意,又备了厚礼去燕王府,她原以为申屠婵摆臭架子不会见她们,谁知她们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侍女就将她们唤了进去。

她进去时申屠婵正一身红衣,头戴珍珠冠坐在临窗的美人榻看册子,韩夫人带着韩若意上前行了礼,申屠婵将册子合上对韩夫人摆了摆手,然后将册子递给身边的侍女道:就先按这个准备吧,到时候我跟王爷商量商量再添补。

含翡点了点头领了册子下去了。

申屠婵这才对一边的韩夫人道:夫人坐吧,是有什么事情吗?韩夫人心中骂她装蒜,嘴上道:自从进了京都城还没专门来拜见过王妃,您成婚那天也没说上话。

申屠婵笑了笑道:怎么会没有说上话呢。

这话说的意味不明,韩夫人干笑了两声。

见申屠婵不再说话,她便道:听说若雨前几日给娘娘添了麻烦,我特地带她来给娘娘道个歉,之前我也有言语不当的地方,着实该打,这几日一直在内省,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说着掏出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锦袋双手呈上,她笑着道:一点心意,请娘娘笑纳。

春分上前接过了那锦袋子,一打开,里面厚厚一沓子银对票。

申屠婵意外的挑了挑眉道:韩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韩夫人又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点点的得意:娘娘,这可以在京都城的钱庄兑换两万两银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申屠婵将那一卷子银票放在手上掂了掂,她笑的有些有些凉意,抬头看着韩夫人道:好大的手笔!第二百五二章没有人会在金钱和权利面前毫不动摇,如果不动,那一定是分量不够。

韩夫人几乎面带得意的看着申屠婵,她期待着这个破落户露出贪婪的嘴脸。

但是下一瞬,申屠婵笑着道:看来禹州的油水不少啊。

韩夫人早就料到她或许会有怀疑,于是义正言辞的道:此乃家中庄子铺子所产,娘娘可不能平白无故诬蔑于我们!申屠婵笑了笑,迎上她的表情将那银票扔在了地上:我不收无名之禄,夫人,这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

万两白银弃若敝履,韩夫人眉头微皱,不解道:娘娘是嫌钱少不成?这已经是两万两银子了,恐怕京都城五品以下的官员,谁也不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

申屠婵笑而不语,旁边出去的含翡端着茶汤进来了。

韩夫人见申屠婵不说话,起身道:这样娘娘都不能容人吗?我可是真心给你送钱花!这话说得十分傲气,仿佛自己富可敌国。

谁知她话刚落音,申屠婵旁边的侍女放下手中的托盘,上前一步,微仰着头颅,仿佛在用鼻孔看她,严声道:不得无礼,王妃面前,什么你啊我啊的,夫人应该自称臣妇!申屠婵可以自称‘我’,那是她随和,但是韩夫人这么自称就是僭越。

含翡这话说的疾言厉色,韩夫人面色一白,她进来是带不了侍女的,此时她实在弯不下腰去捡地上的银票,含翡这番话说的更是让她颜面扫地。

她素来不是个好脾气,在娘家时母亲宠惯,嫁了人又一直在地方上,韩佐领身份显赫,她是一点没吃过亏,此时被这样压制,心中不服之前几乎要冲至头顶。

申屠婵的笑容里带着无限讽刺,她轻蔑的瞥了一眼地上的银票和韩夫人,依旧没说话,含翡声音倨傲道:夫人,请您跪下向王妃认错吧。

叫韩夫人给申屠婵跪下,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霍然起身,对着韩若意道:若意,把银票捡起来!然后又看着申屠婵道:我诚心诚意来给娘娘致歉,娘娘却这般任由侍女折辱于我,欺凌臣子家眷,娘娘不怕御史参你吗?就是告到皇后娘娘面前,也是王妃心胸狭隘,毫无教养,没有容人的气量!申屠婵还是没说话,含翡一直在注意着申屠婵。

燕王并不看重府里的女婢,素来是记名不记脸,于是导致一等的侍女和二等的差不都干一样的活,因为她们不需要近身侍奉主子,所以也只能擦桌扫地,铺床叠被,而且他们是由燕王的贴身内监管着的,没有什么做主的权利。

现在她们有了王妃,申屠婵是从来不让内监侍奉的,而且她身边只有一个已经婚配的春分,和一个刚提了一等侍女的春雨。

含翡自知这是她的机会,只要她成了申屠婵一等的侍女,出了这个门,别说是燕王身边的内监,京都城有头有脸的小姐都要让她三分。

申屠婵自始至终没有对韩夫人露出一丝好感,甚至让她找机会斥责韩夫人两句,她找到机会了,也斥责过了。

现在韩夫人对申屠婵出言不逊,这是申屠婵没有跟她说过的事情,没有说过后面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但是她已经走到这儿了,如果能够顺了申屠婵的意,她就会真正得到信任,成为心腹。

含翡打定主意一搏,就算错了,也只是被罚去做粗使侍女。

万般琢磨只在一息,在这间隙里,申屠婵脸上的笑意已经褪尽了,她轻声语的唤了一声:含翡。

这就是指令了,于是含翡上前一步,厉声对着外面的小太监道:韩夫人在王妃面前出言不逊,羞辱皇室!来人呐!将她拿下!韩若意刚弯腰捡起地上的银票,骤闻这句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她转头看向门口,两个小太监和两个粗使侍女已经快步进来了,韩若意急忙上前抓住自己母亲的衣袖。

韩夫人怒声道:申屠婵!你敢!申屠婵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四个下人上来擒住了她的手臂,其中一个侍女像拉小鸡子一样一把拉开了韩若意。

韩夫人长那么大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她奋力挣扎,怒气冲冲道:申屠婵,平白虐待臣子家眷可是大罪!快放开我!含翡已经狠下了心,正打算让下人们将韩夫人绑了推出去,申屠婵站起了身。

含翡赶紧低头退到了她的身边,伸出一只手让她搀扶。

申屠婵将手搭在含翡的手上,对着下人们道:韩夫人无礼,藐视皇威,掌嘴!掌嘴,那就属于刑罚了,下人们一愣,都看着申屠婵,申屠婵目光幽冷。

小太监反手打了韩夫人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没用力,申屠婵一句话没说,这态度很明显了。

小太监又重重打了几下,申屠婵才慢吞吞的道:行了,将她押到皇后娘娘那里去。

韩夫人已经被打的脸颊肿胀,哭叫不听,韩若意在一旁六神无主的哭,想要上前却被侍女摁住。

含翡跟外面的人一样,总觉得皇后不喜欢申屠婵,闻言有些担心。

韩夫人听说申屠婵是把她送到皇后那里去顿时不害怕了,扬声道:申屠婵!你敢打我,咱们走着瞧!太监们已经扣着她往外走了,韩若意只得哭哭啼啼的跟着母亲一同走。

申屠婵冷哼一声又慢条斯理的坐下了。

含翡已经打定主意靠着申屠婵,有些担忧道:王妃.....申屠婵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区区两万两银子而已,本宫要的是禹州韩氏一半的家产。

含翡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申屠婵起身道:走吧,我们也进宫去,韩夫人作死了这么多回我都没计较,她是时候该回报我了申屠婵就穿戴着那身家常的红袍子和珍珠冠进了宫。

皇后刚午休起来,听说申屠婵押着韩夫人进宫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太监又禀报了一遍她才想起来传申屠婵进来。

申屠婵是带着韩夫人一起进来的,申屠婵气定神闲,韩夫人白布缠着嘴,脸颊肿胀,发髻凌乱,十分狼狈。

一进来就呜呜乱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第二百五三章皇后看向申屠婵:这是怎么了?申屠婵行了个礼对跟着过来的含翡道:你把韩夫人说的话说给娘娘听。

含翡上前将韩夫人的话一五一十学舌了。

她说到两万两银子时皇后的脸已经阴的发黑,一个官员的夫人,竟然想要用银子使一个皇妃低头,如果申屠婵接了钱,这得说明姜家的皇庭有多么的无能。

天下都是姜家的,韩夫人在想什么!含翡又说到了那句毫无教养,韩夫人自己都快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她死命挣扎想要辩解,韩若意什么都不懂,皇后面前,她哭都只能使劲憋着。

含翡说完便低着头退到了申屠婵身后,皇后的极其难看,申屠婵微笑道:韩夫人僭越,请母后替儿臣决断。

皇后的目光移到了申屠婵的面上,申屠婵这样的人,不可能没办法对付区区一个韩夫人,她让韩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她,肯定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韩夫人僭越已成事实,皇后冷声道:冒犯王妃,不敬皇威,禹州佐领韩同的夫人韩冯氏,撤去二品敕封,掌嘴二十,拉下去。

皇后懿旨一出,内监们手脚麻利的将韩夫人拉了出去,韩若意被独自留在殿中,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坤宁宫的梁顶都是嵌了象牙的,金砖光可鉴人,地毯花纹精致,空气中花香沁人,内监宫女行走间便是衣襟声都微不可察,凤座之上皇后头戴凤衔珠,雍荣华贵,不能目视,她觉得这一切像是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呼吸上。

皇后不想跟一个小姑娘置气,不耐烦的对内监道:带韩小姐出去。

韩若意吓得腿脚无力,哆哆嗦嗦想要站起来,申屠婵冲含翡使了个眼色,含翡上前将韩若意搀扶了起来。

皇后看了看申屠婵没说话,等含翡搀着韩若意出了殿,皇后才道:你想做什么?申屠婵笑了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母后,韩同在禹州待的太久了,久到已经对皇室不那么尊敬,仙蓉郡君嫁过去更是助长了禹州韩氏的嚣张,母后,韩家的气焰得掐一掐了。

皇后自是知道太子对韩家有微词,贸然出手又怕韩家生二心,如今皇帝和太子关系微妙,突然对韩家出手,就怕引起皇帝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毕竟他还有别的儿子。

而申屠婵这里出问题,她是燕王妃,太子只能通过皇后和燕王管教她,力有不逮,燕王府和太子倒是可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于是皇后道: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便是仙蓉的烦恼都解了,你还想怎样?申屠婵微微一笑,带着势在必得:母后,韩同在禹州的贪墨恐怕比禹州进贡给皇室的都多,儿臣想要韩氏吐出这笔钱,拿到漠北去做军队的开销。

申屠婵语不惊人死不休,皇后虽然已经习惯这个儿媳妇总能有一些惊人的想法,但是此时她还是忍不住皱眉反问:你说什么?申屠婵一字一句的重复道:儿臣想要韩氏的不当家财,拿到漠北做军需。

皇后忍了想反驳她的话,有些诧异道:责罚了韩章氏,然后呢?你还能怎么做?宫女们拿了椅子过来,申屠婵坐下道:韩同对韩夫人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韩夫人在宫里惹了这么大麻烦,韩同知道后一定会马上进宫请罪,说自己治家不严请您责罚,但这都是虚的,您能怎么责罚他,所以您要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母后给韩三小姐赐门婚事,让韩三小姐留在京中。

这倒是两全的法子,既警示了韩家,又算是恩赐了韩同,他无话可说,只得谢恩,但是到了这一步,也跟韩氏的家产没有半分关系。

皇后还看着申屠婵,申屠婵自信一笑:母后,您只要做到前面这些,儿臣就能让韩氏掏空半幅家底,请母后拭目以待。

皇后无法反驳申屠婵,申屠婵的手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心里十分明白,自己从来没有跟申屠婵真正针锋相对过,是因为申屠婵一直看在姜澜的面子上回避她的锋芒,真对付起来,她未必会有大胜算。

漠北一直是大晋极为头疼的一块地方,荒漠,贫困,百姓艰难,匈奴虎视眈眈,有蛮地之称,申屠婵为漠北谋利,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无话可说,而且此时不是太子轻举妄动的时候,申屠婵是镇北侯府的女儿,她想回到漠北这件事皇帝比谁都清楚。

许久,她对申屠婵点了点头道:你有赐婚的人选吗?除了皇室宗亲以外赐婚给谁对申屠婵都没有太大影响,但是她沉思了片刻道:母后或许可以看看吕家。

皇后一愣:哪个吕家?申屠婵笑道:母后,自然是儿臣的姑丈吕鹏那个吕家。

皇后这才明白过来,镇北侯府的姑奶奶申屠芳心嫁给了原来的礼部侍郎吕鹏,这原来是个好职位,但是申屠婵去大晋后,吕鹏在一次祭典上出了问题,被皇上贬谪出京了,申屠芳心跟孩子们还留在京都城,只是她跟镇北侯府好像并不亲厚,据下边的人来报,这个申屠芳心在申屠婵十岁之前还偶尔回镇北侯府探亲,申屠婵回来之后她就没怎么去过,而且姑侄二人在宴会上遇到也不怎么说话,往往是申屠婵略行个礼便过去了。

直到宁国公主和申屠丹林有了婚约,这位从前的侍郎夫人才又上了几次镇北侯府的门。

皇后不明白申屠婵怎么会想起吕家,也不知道这是想坑韩若意还是为了韩若意和吕家好,若说好,毕竟不亲厚,吕家也不算高门,若是不好吧,可是吕夫人的侄女现在做了王妃。

申屠婵知道皇后心中所想,解释道:母后,儿臣的姑母没有生出儿子,她养着庶长子,儿臣打听过这位表兄,算是个不错的人,而且儿臣与韩家这算是结了仇了,韩若意进了吕家,陛下才放心啊,母后到时候可以让太子殿下抬举抬举吕公子,给个像样的小官职。

赏罚分明,权利制衡,申屠婵几乎贯彻了个明明白白,她不是做安宁侯和燕王妃的料子,她若是生在乱世,或者生在一个男弱的皇室,指不定就是弄权的皇后。

皇后看着申屠婵只觉得背上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了,智多近妖。

申屠婵还是微笑着看她,似乎一点都不畏惧她。

皇后其实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她是年龄的沉淀,吃过亏的,可是申屠婵好像没有,她才十几岁就今天这样了。

最后她叹了口气道:准了。

第二百五四章韩同果然第一时间进了宫,一切都按照申屠婵的计划在进行。

韩同一进宫便各种自愧,等他认完罪,皇后便笑着安抚了他,只说韩夫人此事与韩同无关,韩同忙于事务,哪里有时间操心内宅之事,不仅原谅了韩同,还给韩三小姐赐了一门京都的婚事,夫婿年纪轻轻就是通政司经历。

韩同自是只有领旨谢恩的份,皇帝知道这事也没有多插手,毕竟事涉后宫,左右绕不开燕王妃和韩夫人。

姜澜回府的时候胡刀刚在外书房见过申屠婵出来,两人迎面碰上,胡刀行完礼等着姜澜问他,但是姜澜理也没理会他便直接进了书房。

申屠婵正在低头在看账册,听见响声抬起了头,见到姜澜便笑着道:快来,我有件事跟你说。

姜澜也露出一个笑来,走到她旁边坐下。

申屠婵看的竟然是韩氏在明处的产业,她迎上姜澜惊讶的目光笑道:我找了厉害的师傅对韩氏的家产做了个笼统的估量,韩氏一半的家产,加上我的嫁妆,足够了。

姜澜知道申屠婵在谋划更多的钱财,但是他不知道这钱财申屠婵要拿来干嘛,就算是填补军需,自从李向山死后李家被抄,汉中和漠北就比从前好了许多。

申屠婵含笑看着姜澜道:前面的戏已经演完了,接下来请殿下助我。

姜澜将申屠婵看的账册拿在手中道:殿下不助,换个称呼就可以。

申屠婵笑了笑,目光流转道:请夫君助我。

姜澜将她拢在怀中,笑道:夫君助你。

韩若意自从知道自己要留在京都城就开始哭哭啼啼的,韩夫人那天在坤宁宫里,牙齿都被打落了一颗,这几日缩在屋里不敢见人。

那天韩同回来冲她大发雷霆,说她愚蠢,只会给韩家闯祸,早知道就不带她来京都了,她又气又羞,一下子就病倒了。

韩同其实多少松了口气,韩家太招摇了,尤其是韩夫人这次,宫中这次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将韩若意留在了京都城,一个女儿而已,虽然是嫡出,可是他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嫡女。

韩夫人做了这种蠢事,韩若意哭哭啼啼的,他连安慰也懒得安慰,就叫下人把韩若意看好,等着成亲就行,别再做影响家门的蠢事。

吕府这边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弄不懂申屠婵想干什么,是想要利用这桩婚事整治他们一下,还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抬举他们一下。

姜澜说到吕府的时候忍不住好奇道:申屠芳心为什么跟镇北侯府关系不好?好好的一个侯府千金,嫁给了吕鹏并不算高嫁,却还并不亲近母家。

这其实是件十分遥远的事情了,申屠芳心不喜欢申屠婵的母亲徐氏,这种不喜欢不是漠视,是那种十分厌恶的不喜欢,甚至在老夫人面前挑拨离间,为难于徐氏。

如果是有利益纷争倒是可以理解,可是两人并没有这种争执,只是单纯因为申屠芳心觉得徐氏不贤惠,她不会一昧顺从于申屠琅,两人甚至会因为一点政见不合或者事情处理的方式不对而争得面红耳赤。

因为这些事,只因为这些与申屠芳心毫无关系的事情,她就十分的讨厌徐氏,徐氏也不是一味柔弱顺从的,两人曾因为这种事情大吵过一架。

也许只单单因为这个原因,只是这样,所以申屠芳心连带着申屠丹林和申屠婵也不待见,每次见到两个孩子都十分冷漠,甚至还会莫名其妙的哼一声。

申屠婵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从来没把申屠芳心放在眼里过,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热切程度不仅仅是靠血缘的,尤其是申屠婵这样的人。

她这一次,其实也只是利用吕家,让韩同觉得,皇后其实并不是站在燕王这边的,想要缓和两家的关系,所以才把韩若意许配给吕家。

韩家这边,韩若意让人打听了吕家的情况以后更是抗拒这门婚事。

吕鹏如今只是个六品的外任官,她未来的夫君也只是个七品通政司经历,吕家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根本没有五品以上的官职。

未来婆婆申屠芳心跟镇北侯府关系也不怎么样,一年到头都回不娘家一两次。

韩若意一直自诩出身豪门,如今叫她嫁这样的小门小户,还不如直接要她的命。

她在房间里被关的要发疯,于是她的侍女劝道:小姐,不如写封信给二少爷,说不定他会有别的主意。

韩若意家中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侍女指的二少爷,就是她的二哥韩陵。

韩陵十分宠爱韩若意,宠爱的程度令人发指,韩若意从前看上了禹州一个知县女儿的小侍卫,那小侍卫生的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像是清泉一般。

韩若意非常喜欢这个小侍卫,总觉得带出去很有面子,于是就向那小贵女讨要这个侍卫。

小贵女解释说这是母亲那边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家里太穷了过来混口饭而已,所以不能给她,韩若意不高兴,又要花大价钱买,结果还是被拒绝了。

最后她将这件事哭诉给韩陵,韩陵问她为什么喜欢那小侍卫,韩若意说他眼睛漂亮,生的好看,最后韩陵竟然直接叫人挖了那小侍卫的双眼,又毁了容。

他对韩若意说,既然不给你,那谁也别要了。

韩同在禹州是地头蛇,赔了些钱财这件事便被压了下去。

韩陵不仅手段毒辣,而且极有心机,他十二岁时就开始跟着韩同出入外书房了,头脑清晰,常能说出许多韩同都觉得吃惊的建议,因为韩同十分看重和宠爱他。

韩夫人被撤去了诰命,如今在京都城根本门都不敢出,回到禹州也是个笑话,韩同不耐烦管女儿们的小事,韩陵是韩若意最后的指望了。

韩若意有些犹豫,她不想嫁人,可是韩陵能怎么办呢,他总不能跑到京都城来将吕家的公子杀了,况且若是韩陵被她牵连出了事,韩同是不会饶恕她的。

她唉声叹气的,侍女不再劝她,只道:据说吕家这位长公子,虽然养在吕夫人膝下,但是是个庶出,吕夫人只生了两位小姐,没有生出儿子。

韩若意对京都城了解不深,哪里会知道这种事,闻言又惊又气:竟然还是个庶出?!第二百五五章侍女点了点头道:奴婢也是听老爷身边的小厮们说的。

韩若意气的直接将桌子上的茶盏挥落在地,气的拍着桌子怒道:我不嫁!我才不要嫁给个庶子!她在禹州可是头一份,那些小姐哪个不捧着她,若是知道她在京都城嫁了个七品小官,还是个庶子,这些人背地里得笑掉大牙。

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回禹州了,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其实韩若意不知道,她若是嫁在了京都城,除非婆婆申屠芳心去世,丈夫允许,否则她真的一辈子都回不到禹州去了。

但此时她想不了这么多,她的心思只有禹州城那一方天地,她眼里看到的就是那些小姐们会嘲笑她,夫人们会在背地嚼她的舌根子,说韩三小姐最后嫁了个庶子,她想一想就觉得窒息。

她将双手拍的通红,侍女赶紧上前搂住她的手给她揉了揉,心疼道:小姐生气打骂奴婢便是,怎好拿自己的手置气。

韩若意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看着侍女这般贴心,呜呜哭道:你去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二哥写信!我怎么可以嫁给一个庶子!我要告诉二哥!韩陵收到韩若意的信时人都已经快到通州了,禹州原本也离京都城也不算很远,快马加鞭十日如何都可以到了。

他正是十七岁的少年郎,意气风发,热衷奔波,因此自告奋勇过来接父母和妹妹回禹州。

他在进入通州的前一晚收到信,拆信时还开玩笑对小厮道:三妹定是在京都城见到了好吃好玩的了,要跟我炫耀一番。

小厮笑着恭维了几句三小姐最是敬仰二少爷,说不定是想念他了。

韩陵笑着拆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

他的笑容凝固在唇边,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眉头紧皱,神色像是要落下冰凌来,小厮已经吓得并紧了双脚,身体紧绷的像是一把弓。

韩陵重重将信纸拍在桌子上,又一脚将木桌前的条凳踹飞,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他妈的,燕王府欺人太甚!小厮吓得跪在地上,紧张的看着他道:少爷,三小姐她…遇…遇到麻烦了?何止是麻烦,还是天大的麻烦。

韩若意在信中一通哭诉,燕王妃申屠婵欺凌娘和她,最后还恶人先告状让皇后撤去了娘的诰命并挨了打,又给她赐婚了一个镇北侯府穷亲戚家的庶子。

韩陵气归气,但是头脑十分冷静,他将信扔给地上对小厮道:你去查查信上的事情是否属实,我在通州等你,明日太阳下山之前我必须知道事情的原委!小厮不敢耽搁,捡起地上的信纸看都没敢当着韩陵的面看就急匆匆出去了。

韩陵这边开始给韩若意写信,叫她稍安勿躁,自己给她想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着侍卫们进了通州,并在通州包了个别庄住下了。

傍晚的时候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两拨人都回来了。

他的小厮查的跟韩若意说的八九不离十,韩夫人在燕王大婚那日说了一句出格的话而已,被几个皇亲小题大做说到了燕王妃和皇后跟前,燕王妃不依不饶,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又说韩若意要嫁的是镇北侯府姑奶奶申屠芳心的庶长子,刚任了七品的通政司经历,据说还是因为要娶韩若意了才得了这么个官职。

他们回来之前韩陵想了一天,韩若意的性子虽然是爱哭闹会告状的,但是她不敢无中生有。

这个燕王妃申屠婵他是听说过的,落魄侯府出身,远赴大周立了功,回来就封了个有封地的郡主,没过多久又做了燕王妃,几乎成了小贵女们的表率。

出去打听的小厮道:少爷,燕王妃申屠婵应该确实有几分本事,京都城的夫人小姐们好像都对她又妒又怕,而且传言她貌美而心狠,申屠芳心跟她关系并不好,也许她是为了打压申屠芳心才想促成这门婚事的。

韩陵并没有见过什么真有本事的女子,他的大妹妹韩大小姐算是最强势的女子了,他气的几乎要发笑,冷声道:我倒要会会这个燕王妃!圣旨已下,是不可能收回的,韩若意要是不想嫁给吕家大公子只有两条路,她死,或者吕大公子死。

韩陵能做出平白无故杀侍卫的事情,就不可能任由自己疼爱的小妹嫁给一个窝囊庶子。

他素来残忍而又心思深,对小厮道:去打听打听这个吕大公子,仔细一点,有什么好友,有没有通房,好不好女色,平日的爱好,这些我都要知道。

说完他又道:给我盯着燕王妃,看看她最近的行踪。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不仅要毁了这桩婚事,还要让燕王妃申屠婵付出惨痛的代价。

申屠婵这几日心情不错,宁国公主和申屠丹林的婚事定下了,现在已经是秋日了,他们的婚事定在了过完年,春天的时候。

申屠婵现在就要帮助老夫人和申屠祺给哥哥准备成婚的事情了,因此她要频繁的去镇北侯府。

皇后那边旁敲侧击的问她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她都充耳不闻,只当听不懂。

冯婴如是个操心的命,知道皇后催她,怕她这样会引得婆媳不和,便约了她去京郊的寺庙求子。

申屠婵是不会拒绝冯婴如的,而且冯婴如这样的好姑娘,她是一定要替冯婴如求个儿女双全的。

姜澜与陈景是表兄弟妹的关系,这就意味着将来无论是镇北侯府,还是燕王府,下一代都不能和陈家的孩子结亲,申屠婵想想其实是觉得有些遗憾的,她们这些女孩子的关系太近了,宝庆郡主的儿子与燕王府的下一代倒是第五代了,卡在五服的边上不上不下。

结不了亲,便只能做干爹干娘,镇北侯府人不多,申屠婵喜欢热闹,所以她希望冯婴如和宝庆郡主都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将来孩子们还可以一处玩耍。

去寺庙的事情她答应的十分爽快,信不信是一回事,样子总要做足了,再加上申屠祺到年纪了,她十分愿意抬举这个堂妹,有什么宴会花会都会带着她,这次去寺庙,她也跟申屠祺说了,让她跟着。

第二百五六章她们去的不是慈莲寺,是求子十分灵验的一家寺庙,这边来上香的平头百姓不少,口碑极好。

申屠婵拜完便出来了,冯婴如信这个,她比申屠婵虔诚,待的也久,玉容儿陪着她,申屠婵便叫春分也留下照顾冯婴如,自己带着申屠祺和含翡出去透气。

申屠婵来之前寺庙是提前做了谢客的,因此整个寺庙就只有她们几个人。

寺庙后面有一片枣林,申屠婵一边走一边问申屠祺道:你是想要嫁的好一些,还是想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安安耽耽过一辈子?她抬举申屠祺也要知道申屠祺的想法,也许申屠祺的想法就是平静安稳的过一辈子,什么都不掺和。

门当户对,虽然申屠祺是镇北侯府的小姐,但她是三房的小姐,镇北侯府从前也不是高不可攀的门楣。

申屠祺知道申屠婵这是在听她的想法,申屠婵不在大晋的这些时间里她成熟了很多,管家看帐都会,也见过奴大欺主,见过了闺阁中微妙的纷争。

她想起还在庙里修行的母亲方氏,方氏就是想要给她更好的,让她往上爬才落的那个地步的。

说来可笑,现在方氏想要的局面来了,申屠婵主动问她想不想嫁的好一些,做个真的贵人。

她原本应该已经十分平静的面对这些了,已经认命将来就像是韩若意那样,嫁个六七品的小官,陪着夫君慢慢熬,熬好了将来能做个四品官夫人算到头了。

但是现在申屠婵问起她来了,她又忍不住有些躁动,原来她还有机会啊。

她看着申屠婵,诚挚的说道:请大姐姐指点。

申屠婵笑了笑道:人前显贵人后就得付出代价,以后无论过什么日子,你都要记得自己求得是什么,毕竟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做得了高门的夫人就要能面对魑魅魍魉。

申屠祺点了点头。

她们已经走到枣林里了,这个季节枣树的叶子已经快落光了,稀稀拉拉的几片挂在树梢上。

几声清脆的枯叶破碎声,一个年轻的男子从枣树后面走了出来。

申屠祺上前挡在申屠婵面前,警惕的看着这个冒出来的陌生男子。

含翡上前道:站住!何人擅闯?王妃面前还不避让!申屠婵抬眼往去,韩陵长得不如韩若意,但是应当随了韩同,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十分高大,眉毛又黑又浓,带着一点凌厉,头上还缠着一截黑色发带,更显得桀骜。

老实说单论长相,韩陵不是申屠婵第一眼就会讨厌的人,但是她知道韩陵的脾性。

她在打量韩陵,韩陵也在打量她,申屠婵的姿容他早就听说了,但是他有一瞬间的惊愣,原来宜春郡主是这样的女子。

他笑道:王妃?哪个王妃?我走迷路了,见到这里有座寺庙就跳了进来,不知道王妃在此。

他说着却并不行礼,反而向着申屠婵走近了几步。

申屠婵眯着眼睛笑了笑,看了一眼韩陵走过来的方向笑道:自然是燕王妃。

韩陵今日是有备而来,当然不怕她,闻言挑了挑眉毛道:那可真是失敬啊,只是燕王妃这位置应该也不好做吧?说着拍了拍手,枣林里一下子跳出了五六个蒙面侍卫。

韩陵又笑道:不如王妃跟我们走吧!他话刚落音,申屠婵身后的嗖嗖冒出十来只冷箭直冲他而来。

韩陵没料到她只是出来散个步就有这么多人跟着,申屠婵出门的时候他这边的人跟着的,根本没有多少侍卫,他这边的侍卫有两个闪躲不及中箭了。

韩陵见状不妙,自己拿剑挡了,转身就逃,一边逃一边还道:郡主可要记得我,咱们来日再见!胡刀飞身刺中了一个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害怕有调虎离山之计,又退回来问申屠婵:娘娘,可要追?申屠婵摇了摇头道:不必管他,将他留给王爷吧。

胡刀派人去查探了一圈回来道:他们挖地道进来的,是属下疏忽。

申屠婵早就知道韩陵会来,她就是故意的,他越是这边失利,才会越把这火气撒到吕大公子头上。

韩陵若是鱼,吕大公子便是那鱼饵。

韩陵确实生气,但是一次小小的失败只会激起他的好胜心。

吕大公子吕岳严从前只是翰林院的一个学生,并没有什么官职,但是翰林院自古有‘非是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因此十分的清贵,出入往来都是读书人。

前段日子皇后突然给他赐婚了,赐的还是禹州佐领韩同的嫡女,这对他来说是高攀,赐婚没几日,就有太子批复,封了他做通政司经历,他一下子有了官职。

这两件事就像是天上掉了大馅饼,他一个庶子有些诚恐诚惶,只得询问嫡母这件事的原由,他平日里都在翰林院,对京都城的人际往来,流言蜚语什么的都不关心,因此也一无所知。

申屠芳心知道韩夫人和申屠婵的纠葛,这事便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事,她怀疑申屠婵就是推他们出去顶雷,估摸着是皇后劝她和韩家和解,最好结个亲戚什么的,申屠婵内心不愿意,正好就把吕家推出去了。

其实理论上来说,申屠芳心倒是猜对了一半。

只是吕家人微言轻,这件事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听从顺从,申屠芳心一副吕家这是沾了镇北侯府的光了样子,叫吕岳严安心等着成婚,韩家的三小姐她打听了,才十四岁,模样也不差,这件事左右吕家不吃亏。

但是她自己却回了镇北侯府去跟老夫人打听这件事。

申屠祺正陪着老夫人,俩人正在说她昨日和申屠婵去寺庙时的趣事。

老夫人从前十分疼爱申屠芳心,这毕竟是她唯一的女儿,只是女大外向,自从嫁出去以后女儿便不跟她那么亲近了,总想着从镇北侯府划拉些东西给吕鹏,叫她心中略微芥蒂。

申屠芳心一来就道:怎么只有祺儿陪着您,婵丫头没有来拜见您吗?老夫人知道她这是又找话柄子说申屠婵的不是,没回答她反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申屠芳心哼了一声道:好不容易回来京都了,也不说常来侍奉。

老夫人听着就有些烦了:她已经嫁了,又是王妃,事情一堆。

前两日刚来过今日还来做什么,左右比你强多了,你今日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当着小辈的面这话十分扫面子了,申屠芳心只得尴尬道:赐婚的事情,女儿这边总要知道个原由,皇后娘娘突然给我家赐婚,由头总在婵丫头这里吧。

第二百五七章老夫人哼了一声道:你当她跟你一样啊,心放肚子里去,吕家也没什么好引人惦记的,左右不会叫你吃什么亏。

申屠芳心其实就是担心申屠婵是不是记恨她,要给她罪受,所以过来老夫人这里探探口风,如今老夫人说这话她就放心了许多。

既然这事没有问题,远在任上的吕鹏和京都中的吕岳严都欢喜了许多,没有问题,那就是大好事。

吕岳严的几个友人知道他走了这般大运,便请他去月香茶室庆贺,恭祝他高升。

人生四大喜事他一下子就封上了两个,升了官,马上又要迎娶美娇娘。

吕岳严虽然有些惶恐,但是也觉得是好事,多少该庆贺一番,于是便欣然赴约了。

他们五六个人在月香茶室找个包厢,叫了酒菜和歌女,对对诗词,饮酒品茶,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几个人陆陆续续醉倒了,吕岳严因为有严厉的嫡母在家,是不敢夜不归宿的,因此在包厢里坐了一会醒醒酒就打算回去。

他起身的时候倒酒的小婢子不小心把酒洒了他一身,旁边有点意识的一个好友道:怎么…岳严怎么还喝了一身?哈哈哈哈哈……看来也没什么意识了,吕岳严只好对小婢子道:打盆水我擦擦便是。

小婢子松了口气,再三道歉的去打水了。

过了没一会她便和一个小倌抬了个铜盆回来了,装了满满一盆水,放到了屏风后面的小几上道:爷,您正好洗把脸吧。

吕岳严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他也喝了不少,有些晕,于是点了点头,口中胡乱道:对…洗把脸会清醒一些。

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屏风后的铜盆前,这小婢子和旁边垂着头的小倌都没有上前去扶他,反而就站在铜盆前看着他走过去。

若是平常,吕岳严如何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但是今天他喝了太多酒,思绪早就变成了一团乱麻,他走到水盆前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正准备撩起一点水扑到脸上。

厢房里的烛光倒映在水盆里,旁边小倌冷漠的神情也一并映在了水盆里,他皱了皱眉正要说话,那小倌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吓得要挣扎,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侍女竟然反扣住了他的双臂。

他被完全的钳制住了,在他的惊恐中,小倌将他的头摁入了水盆里,水盆里的水一下子溢了出来,打湿了吕岳严的衣袍和鞋子。

他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想要挣扎,想要尖叫,他甚至弄不清是谁要杀他,是有人嫉妒眼红他,还是韩家不想结亲,或者燕王府为了打压韩家,又甚至会不会是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但是自己不知道。

就在韩岳严以为他要死了的时候,包厢的门被一脚踹了,外面一个侍卫嗓音嘹亮:世子爷想要包厢,谁还赖在这不走?这变故生的突然,小婢子和小倌只得赶紧松开了他,小倌正要抬手将他打晕,进来的竟然不止一个人,五六个侍卫已经绕过屏风一拥而上,小婢子和小倌吓得赶紧松了手,吕岳严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领头的独眼指着小婢子他们两人,对手下道:拿下。

侍卫对上这两个人就是老鹰捉小鸡,外面倒在地上的五个人还睡得跟猪似的,雷打不动。

吕岳严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这些人,但是看样子这几个人不会怎么着他,于是战战兢兢的想要道谢,奈何刚才受了大惊吓,鬼门关里走一遭,这会儿话都说不利索。

谁知那独眼男子倒是客气,还对他道:无事了,吕大公子醒醒酒就快回去吧。

这人说完,一群人便押着那两个人出了包厢,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好像就是为了抓那两个人。

吕岳严靠着茶几坐在地上,这些侍卫进来时说,‘世子爷想要包厢’,京都城里这样高调,又不用带封号的称呼只有一个人,就是荣华郡王世子,恭王府的孙女婿,秦文玉。

京都城的人都知道秦文玉是太子的人,和燕王自小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吕岳严便是再迟钝差不多也弄清楚了,大抵是韩家不想结亲,想要他的命。

胡刀带着抓来的两个人回了燕王府在京都里的一个小别院里,这小别院挺不起眼的,混迹在一众商户民房里,平常就是拿这边的地窖存放些燕王府的果蔬,或者腌制些肉菜的。

姜澜进屋时被屋里的酱菜味熏得脑袋疼,捏着鼻子看了一眼胡刀:燕王府是穷的没别的地方了吗?胡刀揉了揉鼻子道:殿下,这儿近啊,横穿三条街就是月香茶室,离王府抄小路也近。

当时就是送菜方便,近,所以才当作菜窖的。

胡刀算是半个申屠婵的人,对姜澜有些没大没小了,讪笑道:您也别嫌弃了,王妃可喜欢这腌的酱菜了,前几日含翡还替她送了一坛子去给文嘉乡君呢。

姜澜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那墨迹什么,还不赶紧去审问,等着本王赏你是吧!韩陵这边还在通州等着属下回好消息过来。

天都要亮了他也没见新的消息过来,正要差人去看看,外面探子来报,执行命令的人回来了。

韩陵刚起身道:让他们进来!别庄的墙上,还有门口,就黑压压的涌上来了无数人,这些人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拿着刀剑。

韩陵带的几十个人纷纷拔剑护在韩陵身前,韩陵自是知道自己露馅了,他咧了咧嘴,白森森的牙齿像是要吃人:来者何人?胡刀在火光中拔出长剑道:二公子,得罪了,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对墙上的侍卫一扬手:上。

姜澜等胡刀审问完那两个人就出了别院,他就这么带着一身酱菜味儿去了清风茶馆,在清风茶馆里没睡多久天就亮了。

他就随意洗了洗换了身衣服,但还是觉得自己一身酱菜味道,只能皱眉等着事情结束在回燕王府好好洗洗。

他坐在茶房里看着外面大街上卖烤薯靠栗的小摊贩发呆,心想一会儿买点给申屠婵尝尝好了,说不定府里厨子做的还没这个好吃呢,要不然申屠婵怎么就一点没长肉。

一转头又看见了旁边已经开始有卖花灯的了,心想离过年就六七十天了,他的王妃喜欢热闹,也买几只回去好了。

等了半晌,姓韩的还没影儿,这般分不清大小王,姜澜才不耐烦等,起身对自己的小厮道:本王要去给王妃买东西,给掌柜说一声,来了就让他等着。

第二百五八章等姜澜买了一堆东西回来时,韩同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他原本因为一点事务绊住了脚,心想索性装模做样晾一晾燕王,谁知晾的还没有一盏茶,等他过来燕王没在,掌柜说叫他在这等着。

姜澜进来时茶室内已经焚了香,小茶炉上的茶水也正沸腾。

韩同起身对姜澜行礼道:禹州韩同,见过王爷。

姜澜抬了抬手坐到了主位上:韩大人不必多礼,韩同也跟着坐下了,见姜澜不紧不慢的忍不住问道:王爷传下官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姜澜像是才想起来有这件事,抬眼看了看他道:本王和秦世子昨夜在月香茶室饮酒,正巧遇到有人要害同在月香茶室喝酒的吕家大公子,韩大人知道这事吗?韩同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姜澜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怀疑他动的手,他犹豫了片刻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京都城的治安不好应当找京都卫啊。

姜澜毫不意他的话,哼笑了一下道:本王话还没说完。

他说完扬声喊了胡刀进去:你给韩大人讲讲昨夜的事情。

胡刀说话向来唱念俱佳,三言两语就说了昨夜他们抓到了害吕大公子的人,那人自称是韩家二公子韩陵。

韩同一听是韩陵,霍然起身:你说什么?姜澜勾了勾唇角道:韩大人,那人自称韩陵,二公子什么时候来的京都城?怎么也不说一声?还是这是个冒牌货,若是如此,假冒韩家公子,本王替你将他千刀万剐了。

韩同额头直冒汗,韩陵过来京都城这边的事情他知道,他只当韩陵少年心性在通州附近玩耍几日,韩若意还关在房里,应该没什么大事。

他喜欢这个儿子,但是深知这个儿子凶猛,就像是没有教化的幼虎,在禹州还好,可以慢慢教化规训,但是在京都城,皇族遍地走,重臣多如狗,韩陵一定会惹下祸事。

姜澜这话一说他就明白了,韩陵定是知道最近京都城发生的事情,要给自己的妹妹出气,只是不知道是韩若意说的还是韩陵自己知道的,又或者…….他眯眼看了看眼前俊美的燕王,恐怕就是他在引导韩陵,来了个黄雀在后。

姜澜欣赏着他僵硬的神情一言不发,似乎在等着他说话,韩同赶紧躬身行礼道:王爷手下留情,犬子确实说这几日进京来,只是微臣还没有见到他,王爷抓的应当正是犬子。

姜澜并不说话,韩同赶紧又道:犬子年纪小,不懂规矩,恐怕只是对吕大公子好奇,所以过去结识切磋了一番,都是误会。

姜澜的手指在茶杯的边缘上轻轻点了两下,抬头看着韩通道:误会?本王可是亲眼看见吕家大公子被浸泡在水盆里出气多进气少,韩大人,因不满圣旨赐婚而杀人,阳奉阴违,欺瞒圣上,这可比抗旨还要严重。

韩同重重咬了咬牙,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燕王这是在威胁他,他也不是吃醋的,站直了身体看着姜澜道:王爷,谁能证明韩陵不是被误解了,被屈打成招了呢?姜澜笑了笑将杯中的茶水饮尽,一旁的小厮上前给他添茶,他抬头看着韩同笑道:韩大人,其实韩二公子在不在本王手上都没关系,吕家和本王的王妃并不亲近,别说外面,就是宫中也知道,吕岳严拿着状纸去敲登闻鼓,去御前状告你,你一样死路一条。

韩同气的两耳轰鸣,他早早的就站在了太子这条船上,虽然不积极不巴结,将来没什么从龙之功,但是就算太子登基,他也还是稳坐禹州,如今却因为一个区区夫人出了这样的大事。

燕王明显和后宅的燕王妃一个鼻孔出气,他要为燕王妃出气,要惩治韩家,丝毫不顾及太子这边。

姜澜似乎看出了韩同心中所想,他扫了一眼韩同道:韩大人,太子不会管这件事的,有道是家事难断,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也断不清。

一个是亲弟弟,一个依附的臣子。

韩同只得道:殿下,王妃与吕家并不亲厚,吕夫人对王妃也并无慈爱之心,殿下何必蹚这浑水呢?姜澜嗤笑了一声:韩大人说这话岂不是在引人发笑,士族荣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申屠芳心再不是,那也是王妃的事情,韩陵敢动吕家,燕王府就能杀了韩陵给王妃出气,韩家藐视王妃在前,抗旨在后,是要造反不成?这顶帽子太大,压的韩同头也不敢抬,只得大声道:王爷慎言,韩家对陛下忠心耿耿,愿为陛下肝脑涂地!韩陵之错,实乃小子年幼,脑子糊涂犯了蠢事!姜澜笑了笑不再说话,反而是胡刀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枚坠在腰间的白虎玉佩放在桌上。

韩同怎么会不认识这东西,这是韩陵十三岁时自己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威胁之意不必言语,燕王眼神黝黑,似乎就等着他表态。

韩同见他不言,只得又道:此事或许真是误会,贱内已经受了罚,小女也就要嫁到吕家去,韩家以后也算王妃娘娘半个亲戚,王爷觉得呢?他不能直接跟燕王撕破脸,皇帝虽然儿子多,但是有胜算的除了太子几乎没有了,太子把持朝堂,深受陛下看重,说句极为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太子出事,嫡出里还有个燕王。

燕王虽是个甩手掌柜,可是朝中却无人轻视他,他不比太子狡猾,但是却比太子狠毒,兄弟两个又如出一辙的精明。

韩同做了那个多年的大员,深知凡事留一线的重要,思量明白他又道:王妃娘娘受了委屈,实乃韩家的错,韩家愿为娘娘赴汤蹈火,以解忧思,还请殿下明示!姜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伸手将那白虎玉佩推到了韩同面前道:韩大人放心,王妃素来心善,自不会让本王真将二公子杀了,韩大人这话都说了,本王自是相信你的。

说完他看了胡刀一眼,胡刀上前道:韩大人,王妃娘娘确实有件事情忧思多年,以至于成了心病,韩大人若是能替娘娘解决了,将来燕王殿下自是感念您的好,在太子殿下面前替您多多美言。

他说的漂亮,韩同却越听越紧张,声音发紧:哦?不知是什么事情?第二百五九章姜澜回到燕王府的时候申屠婵正在亭子里奏琵琶,亭子里只有她和春雨两个人,因为奏的十分悠扬。

倒不似弹琵琶,而是玩耍。

申屠婵看见姜澜便放下了手中的琵琶道:不知殿下是否带了好消息给我?姜澜自觉身上还有股子酱菜味,便没有走太近,笑道:放心吧,比你想的还多些。

申屠婵双眼放光:韩同怎么答应了?我们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启程去漠北?姜澜见她要走过来,赶紧道:我先去更衣,回来再跟你说。

说完调头走了,申屠婵抱着琵琶便直接往书房去。

春雨年纪不大,性子直白,因此她一边伸手要帮申屠婵抱琵琶一边道:娘娘,王爷昨日一夜未归,总不是怕沾了什么脂粉味熏到您吧?申屠婵将琵琶递给她,眼睫微掀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春雨自知说错了话,低头跟着不敢再言。

姜澜沐浴更衣之后神清气爽,一进书房便凑过去道:韩同自然不答应,甚至直接道去御前分辩,大不了舍弃这个儿子不要,他能不能舍弃儿子我不知道,但是一旦说出来,那就是抗旨,他这个禹州佐领也不要做了,他除了同意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申屠婵自然也料到了,她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站着的姜澜道:他如今失了一半的家产,只怕禹州那边……姜澜没告诉申屠婵,这件事太子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的,此事关乎江山社稷,于是他道:不必担心,绝无后患。

韩同若敢借此搜刮民脂民膏,就是拿着把柄往朝堂里送,一个萝卜一个坑,大晋官场上想替代他的能举出一箩筐。

申屠婵的手撑在书案上站了起来道:那我们这两日就启程去漠北吧。

姜澜对上她的视线点了点头。

帝后和镇北侯府是都知道申屠婵早晚要再去漠北的,只是兵部有些许微词,因为申屠婵领了皇帝的御牌走。

有了皇帝御牌,便能调动漠北官场,以及将领士兵,若是大战之时,意见相左,申屠婵一个女眷指手画脚,又有燕王和皇帝令牌撑腰,会对战事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但是撇开燕王妃身份不说,她还是宜春郡主申屠婵,封地漠北,她受漠北的子民供奉,漠北还为她建了郡主府,她去一趟漠北是情理之中,谁也无法在朝堂上公然抗拒她要去漠北。

申屠婵就是为了这个才拼命的往上爬,她要名正言顺的回到漠北去,就像当时申屠琅领了皇帝圣旨去接替自己父亲训练出来的兵马,去漠北任职一样。

申屠婵去漠北并不打算带着侍女,只带了几个粗使的婆子,这些婆子身强体壮,又愿意长途奔波。

但是含翡自己跪求,要跟申屠婵一起去漠北,申屠婵身上关系着她后半生的荣耀,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是她能陪着去漠北,回来就是申屠婵的心腹了。

她自己愿意,申屠婵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她也警告了含翡,若是含翡拖后腿,她会随时把含翡丢在驿站或者路过的府衙,到时候含翡就得自己找机会回到京都城,申屠婵不会管她。

含翡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只是一个侍女,申屠婵没有随手扔下她已经算是开恩,于是她坚定道:王妃放心,奴婢誓要陪王妃从漠北回来,此言坚韧,绝不更改。

申屠婵甚至没有在京都城等到新年就踏上了新的路程。

这一次是姜澜和胡刀陪伴着她,她的侍女也变成了含翡。

申屠婵在路上才想起来问姜澜:韩同的儿子呢?韩若意的婚事呢?大冬天的,姜澜并没有骑马,而是跟申屠婵一起坐马车,他道:韩陵被直接送回禹州去了,在韩若意成亲之前韩同都不会再让他进京,韩若意的婚事照旧,韩同毕竟是一家之长,韩若意只能老老实实嫁入吕府。

申屠婵顺了顺腰间墨绿的襟步道:韩若意进门,我那好姑姑以后算是有人陪着斗法了。

她对申屠芳心的不喜言溢于表,姜澜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岔开话题道:你从太安和秦家那里要了不少礼物银钱回来,又陪上了自己的嫁妆,还坑了韩家一半的家财,恐怕父皇的私库也不如你,你到底是要干什么?给漠北发双倍的军饷?申屠婵跟太安公主和秦家开口要钱的时候,太安公主甚至有些怀疑申屠婵不是为了漠北,纯粹是为了钱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财。

可是这太奇怪了,申屠婵就是享受人间至极的富贵,一辈子不着地也花不了这么多钱财。

这一点便是姜澜都没有想明白。

申屠婵掀起帘子看着外面萧瑟的山野,对姜澜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她让寒风吹去了一点炭盆烘烤出来的闷意才放下厚重的帘子道:从李静姝死了以后,我誓要弄死宇文极时,就给我哥哥和汉中的苍叔写了密信。

她目光凝重的落在姜澜的脸上:我让他们想办法制造火炮。

姜澜瞬间惊住:你说什么?申屠婵的脸色十分严肃,声音清晰有力:火炮,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曾跟我说,海的那边,是比匈奴更蛮人的人,他们有一种兵器叫火炮,类似烟花炸开一样,我让我哥哥,找了我父亲生前的所有手稿,但是我们一无所获。

她顿了顿,但是姜澜知道,这件事最后肯定有进展,否则申屠婵不会这样大肆敛财。

果然,申屠婵继续道:但是我哥哥曾在天津卫任职,天津靠海,我哥哥出海过,他没见过海上的蛮人,但是天津卫有厉害的人见过,于是他花钱雇了很多人出海。

姜澜的神色也是十分严肃,直到申屠婵道:这些人许多都死了,他们没有弄到笨重的火炮,但是他们带了残图回来。

所以申屠婵要很多很多钱,她要制出火炮,要用到漠北的战场上去。

但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要为此花上无数年。

申屠婵坦陈:我是女子,便是功夫再好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战场上以一敌百,我学的兵法有限,朝堂闺阁中我可以出奇制胜,但是战场上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谁知道我有没有天赋呢?她一直在走歪门邪道,就像是一盘棋一样,她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她无线迂回,只要能走过去就好。

云南王妃的女儿进了军中,但她是认真修习兵法,习武射箭,在一场场比试中得来的机会进了军中,从小兵开始做起的,立了些功才慢慢爬了上去,现在虽然不是大统帅,但是军中已经有她一席之地。

申屠婵不是,她好像从没想过走那条路,而是用尽心机手段,将这条漫漫长路不停的缩短,她要受封回漠北,她要主持漠北,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战场上活下来的本事就去寻找别的底气。

其实姜澜不知道,申屠婵一开始也是想走那条路的,但是在她等待冯婴如嫁入陈家时,她已经窥探到了别的,比如皇权。

第二百六十章姜澜却在申屠婵严肃的神情中露出了一点微笑,他看着申屠婵道:你说错了一件事。

申屠婵一愣,她想了一下道:哪一件?姜澜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小炭炉里的银霜炭,那炭火冒出一点灿烂的火星子,姜澜才道:一定不是你提起这件事情时小侯爷才去坐这件事的。

申屠婵面色一惊,想到这种可能显然觉得不可置信。

姜澜将他之前的事情娓娓道来:太子皇兄也打过火炮的主意,一旦制出火炮,无论大周还是周边小国,漠北那边的匈奴,云南那边的乌蛮,全都得乖乖臣服,但是出海是件十分靡费之事,此事又必须瞒着朝堂,太子分身乏术,但他又他不允许我亲自出海,于是我便去了天津卫,派出过两只船队,一只全船覆没,一只无功而返。

所以,小侯爷绝不是仅仅用了那么一点时间就得到了图纸,他在天津卫待得时间不短,定然是因为这件事,这过程中死了多少人,耗费了多少功夫,应当只有他自己知道,至于这件事为什么一直没有进展,恐怕就是因为……申屠婵抬头打断了姜澜:因为他没有钱。

姜澜点了点头,申屠婵才道:当时镇北侯府由我管家,他不可能抽出过多的钱财去做这件事,而在那时候他可能花光了自己能花的所有钱财,后来应当是因为过于窘迫才回了京都城,等我离开了大晋,他便再次开始了这件事,他是侯府的继承人,申屠祺只会帮他隐瞒。

所以,她在老夫人房里看到的那些东西,那些财宝,是老夫人拿出来的,是一直掌握在老夫人手里的,申屠丹林已经拿不出任何东西了,她的嫁妆或许是镇北侯府所有的财产了。

申屠婵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姜澜将她抱紧道:你从大晋回来带了金银珠宝和钱财,你又跟他说了这件事,他便更凶狠的开始了找火炮的事情,恐怕这时候才有的进展。

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一蹴而就,申屠婵闭了闭眼,如果是这样,那么事情或许比姜澜想象的更严重,或许她拿的不仅是镇北侯府全部的财产,还有方氏留给申屠祺的嫁妆。

她回到镇北侯府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窘迫之相,申屠祺甚至拿着账册来找她,问她要不要收回管家权,其实他们都知道,申屠婵马上就要嫁给燕王了,根本不会再多此一举的插手府里的事务,所以,这一切都是营造出来给申屠婵看的。

老夫人不常问事,恐怕连她也蒙在鼓里。

申屠婵不仅想起,申屠丹林院子上的红墙斑驳了,墙皮都大片脱落了,她问申屠祺为什么没有修,申屠祺说看了风水,这半年动屋不吉利,明年再说。

老夫人信这些,她当时便没有多想,现在想来,恐怕跟风水无关,而是没钱,便能省则省了。

她侧了侧身子将额头抵在姜澜肩膀上,她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原来并不是她一个人。

她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无论是申屠丹林还是申屠祺,她们都在为这个镇北侯府付出。

姜澜放下火钳,将她拉到怀里抱住道:镇北侯申屠琅赫赫威名,他的儿子,怎么会没有一点血性呢?申屠婵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她的手指紧紧捏住姜澜的衣衫,声音颤抖道:我们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

姜澜紧紧抱住她:对,会的,有志者事竞成。

他们晚间在驿站歇息时申屠婵才平复下来,她坐在床边活动手脚,跟姜澜说关于火炮更详细些的事情:我哥哥往来于京都城和汉中,他不能久不在京都,军器监丞的这个职位还顶着,京都城做这件事情太不隐秘了,于是他拜托了汉中的苍叔去磨这件事,找匠人,找地方,我家在汉中毕竟有些根基,那地方荒凉又隐秘,只是匠人毕竟难求,我们镇北侯府在昌平有一座大田庄,有几百亩的良田,我哥哥便又在田庄里私下弄这个事情,京都城,翼州,天津卫,包括再远的闽南,蜀地,他一直私下里在找匠人,甚至找烟花匠人。

姜澜一边听她低语一边叹息这兄妹二人的决心,他原先只是根据申屠婵说的,还有自己亲身经历猜测的。

镇北侯申屠琅留下的这一辈的血液里或许就是流着一种叫‘倔强’和‘隐忍’的东西。

申屠婵走了皇权的路子,申屠丹林走了另一条更为艰难的路。

申屠婵他们的队伍并没有直奔漠北,而是去了汉中。

申屠婵要去看看在汉中制火炮的工坊,他们并没有研制出火炮,失败了无数次了,也死了很多人,汉中的进展并不如京都城那边。

其实她去也没什么用处,但是她就是想亲眼看看,想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的难。

苍叔不是头一次见姜澜,他在汉中也知道,他们家的大小姐封了宜春郡主,又嫁给了燕王,是整个大晋最有权势的女子之一了。

苍叔还如从前一般,只是苍老了许多,皱纹横生,眼神也浑浊了许多,见到申屠婵时依旧是老泪纵横。

申屠婵才想起来一件事情,等苍叔跟她行礼问好眼巴巴看向她身后只看见了一脸病歪歪的含翡时,申屠婵才道:苍叔,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的把小满带回来。

她只说了这一句苍叔便知道了,他在汉中活着的意义,好像已经变成了等远方传来故人的死讯。

苍叔点了点头,有些落寞的往宅子里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大小姐,老奴一定要做出那东西,你一定要从漠北回来。

申屠婵站在原地看着院子门口的牌匾,上边写的不是‘镇北侯府’,而是‘申屠府’。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姜澜拉着她的手道:我会带你再回来的。

他们骑着骆驼去了汉中的‘工坊’,荒无人烟的沙地里,黄土垒建出来小寨子,外面看着破烂不堪,苍叔给她解释道:这原本是一座废弃的宅子,周围没什么人际。

天气冷的厉害,说话喷出来的都是白雾。

申屠婵点了点头,进去的时候有几个年纪挺大的男子正在忙碌,见到申屠婵和姜澜连头也不抬,只对苍叔点了点头。

申屠婵进到屋内,一股子火硝的味道,还有说不出的烧焦味。

一个老者正在低着头搅拌东西,他手指头上全是冻疮,神色机械,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

苍叔解释道:这是正在制火药粉。

申屠婵上前看了一会儿,火硝的味道十分严重。

等两人从小寨子里头出来,申屠婵望着荒凉的景色眉头紧皱,她素来不是作茧自缚的性格,回头看着姜澜道:天津卫还有你的人吗?姜澜点了点头道:我们再派人出海,不单单从天津卫,从闽南也走一趟。

第二百六一章在汉中歇了两日后他们便启辰去漠北。

汉中到漠北的路途并不遥远,含翡这几日都病歪歪的,总是抱着个水葫芦在喝水,但是幸运的是,她这一路都没有病倒,也没有拖后腿。

申屠婵不怎么让她伺候,一些粗活都是那些婆子在干。

到漠北的前一晚天气冷的不行,含翡连动也不想动,半夜里她被外面婆子说话的声音吵醒了,隐隐约约听见她们说下雪了。

含翡这才想起来,申屠婵一年四季手脚冰凉,身上的衣衫薄的像是挂在身上,她急忙坐了起来,趿着鞋推门出去。

外面的大雪下的纷纷扬扬,这阴沉沉的夜色都被照映的不那么黑了,这边的雪不似京都城,寂静的下,伴随着雪的还有风,呼呼的像是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让她瞬间就想退回房间里去。

她的房间离申屠婵的中间就隔了一个茶房,她就这么兜头跑了过去。

申屠婵的这件房子是最好的,有外间,含翡顶着一头雪进了屋,两个粗使婆子正守在门口,一见她便道:含翡姑娘怎么过来了?炭火奴婢们会看着的。

含翡其实跟这些婆子并不熟悉,这些人也不是燕王府的人,她客气的笑了笑道:多谢了,不知道你们在这,怕炭火熄了,所以过来看看。

其中一个婆子低声道:王爷王妃应当已经睡下了,姑娘也去歇着吧,我们是轮流值夜,明天还要一大早还要起来赶路。

含翡点了点头道:多谢,从前没在府中见过您二位,是镇北侯府过来的吗?另一个婆子点了点头道:不算,是镇北侯府庄子上的罢了,从前跟着夫人在汉中侍奉。

含翡一愣,这里说的夫人,肯定不是老夫人,应当是申屠婵的母亲徐夫人。

含翡行了个礼道:辛苦了。

然后才再次兜头冲进了风雪里。

申屠婵并没有睡着,她靠在姜澜怀里,窗子开了一点缝隙,她透过那点缝隙看着外面夜色中的风雪。

外面婆子和含翡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姜澜低声道: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母亲?申屠婵把玩着姜澜的手指头道: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给谁说。

她九岁就离开了漠北,如今已经十七岁了,漠北和留在那里的父母,早就在她的记忆中不断走远,变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执念。

但是这样的雪夜,在她即将要回到漠北的前一晚上,她突然有了一点倾诉欲。

像是掩藏了许久的心事无人诉说,她轻轻的,像是梦呓一般道:我还记得那一年我离开漠北时,侍卫们也是在这样的雪夜里护送我走,我娘根本来不及跟我多说几句话,她给我带好斗篷的帽子说,‘阿婵,去汉中等着娘’,这话说得一点也不温柔,像是一声命令,我那时候心性早已远超同龄人,捏着斗篷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就上了马车,后来再想,那便是娘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仓皇的回了汉中,幼时的玩具,心爱的首饰衣裙,申屠琅给她寻的马匹,全都没来得及带走。

战火纷飞,她在汉中等了一年,日日扒着苍叔问:我什么时候能回漠北?她在汉中渡过了一年,别的孩子都围绕在亲人身边时,她只有学不完的琵琶谱,看不完的书籍,习不完的武,但是这些都没关系,她心中还有对父母团聚的期待。

但是她没能等到人接她去漠北,申屠琅和徐夫人对着这看不见尽头的战事感到忧心,于是派人送她回京都城,因为她已经十岁了,一个贵女不能一直独自呆在漠北。

她在这十七年里最惴惴不安,最迷茫的时候就是汉中回京都城的那条路上。

父母安危不知,前途未卜,回不去的漠北,陌生的京都城。

她靠在姜澜怀里将这些事风轻云淡的说了出来,最后像是幼时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到今天还有,她咬了咬唇道:我娘为什么不跟我回汉中?不跟我回京都城?在她的眼里,我父亲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我和哥哥吧?她带着些微的不服气,姜澜抬起了她的脸道:那我们呢?申屠婵一愣,对上了姜澜的双眼,姜澜再次问道:那我们呢?倘若他日我们有了孩儿,生死关头,你是带她走,还是让她一个人走,陪着我?这个问题被申屠婵隐秘的揣了八年,她谁也没问过,谁也没告诉,她只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阿娘跟着她走了,爹爹不在了,至少她和申屠丹林还有阿娘。

他们也有人依赖,有人疼有人爱。

她爱自己的父母至深,但是这个问题她总是忍不住拿来自问,说到底终究是有些意难平。

可是现在,姜澜让她选,让她站在自己母亲的视角上去选。

申屠婵坐了起来,她怔怔的看着姜澜道:是...我那时已经九岁了,我...有忠仆的护送,我可以平平安安,而我爹......她也很爱自己的父亲,爹娘伉俪情深,阿娘怎么能看着爹爹一个人陷在战火里呢。

丈夫身为武将,徐夫人嫁给申屠琅以后恐怕就没睡过什么好觉,她肯定常常担心丈夫的安危,害怕成为被留下的那个人。

申屠婵抱住姜澜的脖子,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像是汲取一点力量。

是她的错,申屠琅和徐夫人从来都不欠她什么。

姜澜摸了摸她长长的秀发道:不是你的错,你也没错,你那时才九岁,你一个人走到今天,做的特别好。

申屠婵点了点头道:我娘那时候才是最难过的人吧,她舍不得丈夫,舍不得孩子,但是她必须选一个,也许她太累了,她跟我爹在一起十几年,只要在漠北,恐怕就没有一天不担心我父亲的安危的,她一定也累了。

她那时赌气觉得自己一定还能回到漠北,排斥着京都城的一切,龟缩在闺阁里,总觉得自己跟外面的贵女们不一样,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直到双亲战死,她才明白,她只能依靠自己再回到漠北,再回到那个雪夜的宅院里对母亲说:娘,我回来了。

八年过去,如同大梦一场,她终于忍不住伸手用指腹按住了自己的眼眶,将下巴搁在姜澜的肩膀上道:我终于回到漠北了。

第二百六二章雪后大晴。

漠北已经不再是申屠婵所熟悉的那个漠北了,但是建筑里隐隐约约还能看出旧日痕迹。

他们进城的时候百姓夹道围观,城中的官员和军将都过来迎接,燕王与燕王妃驾到,这是漠北几十年来的最大的事情了。

但是进城的时候,官员们却纷纷愕然,申屠婵的马车上旗帜鲜明。

镇北侯府。

她挂的是镇北侯府的旗子,不是燕王府。

随行的侍卫口中高喊道:燕王殿下驾到!宜春郡主驾到!来到漠北的不是燕王妃,是宜春郡主申屠婵。

太守赵宣之已经年逾四十了,他是申屠琅夫妇战死之后调到这里来的,但是也算熟人,他之前在汉中一带任职。

他站在官员前头,上前拱手道:漠北太守赵宣之特来迎接燕王殿下和郡主!身后官员齐齐拱手道:恭迎燕王殿下!恭迎郡主!姜澜微微掀开帘子道:免礼,带路直接去郡主府吧。

申屠婵透过那帘子的缝隙见到了赵宣之,留着山羊胡子,才四十多岁就皱纹横生,面色略带沧桑,应当时时常外出巡检,日光暴晒的缘故。

申屠婵并不记得自己从前有没有见过他,她的目光扫过赵宣之身后神色拘谨的官员们,扫过道路两旁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试图从这些人中找出熟悉的脸,但是没有,也许是她不记得了,也许是她记得的那些人都已经战死了。

姜澜放下帘子,隔绝了外面探究的视线,也隔绝了申屠婵有些迷茫的目光。

马车到了郡主府,侍从们放了脚凳,含翡先从后面的车子下来轻敲了敲申屠婵这架马车的门扉道:王爷,郡主,咱们到了。

里面伸出一只男人的手,做势要掀开帘子,含翡急忙撩起了帘子。

姜澜从马车里出来,先扫了扫候着的官员,才转头将申屠婵搀扶了出来。

这是冬日,虽然今日艳阳高照,但是也当不住刀刃一样的风,申屠婵带了幕篱,白纱直垂到腰间,两边为了防风还松松的固定在了衣襟上,既不会来回摆动,也不会妨碍视线。

官员们再次行礼,恭迎燕王和宜春郡主。

其实假若只是区区郡主,是没有这样种排场的,但是申屠婵是坐拥漠北为封地的郡主,便类似有封地的郡王。

郡主府不是新建的,是从前的将军府改的,申屠婵受封不久,根本没时间新建府邸。

这座将军府很多年了,申屠婵是知道的,这原本是给在漠北掌兵的将军居住的,便如曾经的申屠琅,但是申屠琅带着娇妻幼女,一副长居于此的架势,在申屠琅立了一次大功之后,皇帝便下旨在漠北建造了一座镇北侯府。

公侯伯爵是没有封地的,但是申屠琅镇守漠北,皇帝又下旨在这里给他修了名正言顺的镇北侯府,而非将军府,那时的申屠琅几乎只是差一个名头。

镇北侯雄踞漠北,是漠北乃至雁门关一代的无冕之王。

但是申屠琅死的那一战,匈奴入关,镇北侯府被搜刮殆尽,最后熊熊大火将一切付之一炬。

赵宣之和新调任的武威将军王晏在申屠琅死后,镇北侯府完全没有人可能再回到漠北时,便将火后的镇北侯府夷平了,那场战争的痕迹在这八年里被抹的一点踪迹也没有了,一起抹去的还有镇北侯府的踪迹。

申屠丹林体弱,镇北侯府旁系凋零,分支嫡系多从了文,已经没有人能担上漠北的重任了,尤其是镇北侯府的大小姐随嫁去大周,申屠丹林与宁国公主定下婚约,不管京都城如何想,漠北和汉中的官场已经默认,镇北侯府虚名不再,名不副实,永远也不会再回到漠北了。

他们不再是‘镇北侯’,或许会变成‘承恩公’、‘承恩侯’。

但是谁能知道呢?镇北侯府的女儿,从前纵马横穿在漠北的街道上,在雁门关附近的操场跑马的幼女,被众人都忘记的一个人,像是鱼跃龙门,凤凰浴火,在风起云涌的京都城和大周后宫中冲破藩篱,重新回到了漠北这边土地上,遥望雁门关。

姜澜和申屠婵进了郡主府,其他官员在外客厅里候着,赵宣之一个人进去面见。

姜澜直接道:长途跋涉,郡主累了,今日便不招待你们了,你带着他们回去吧。

赵宣之看了看姜澜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申屠婵道:下官遵命,入了冬,雁门关那边战事多变,王将军住在军营中,没有过来恭迎二位殿下,还请殿下莫怪。

姜澜没有说话,申屠婵看了他一眼,神色十分平静道:这事大事,不必王将军来迎我,我自会去见他。

赵宣之听的心里一紧,果然让王晏料对了,申屠婵就是来插手漠北的官场和兵权的,否则她一个女子,封个郡主就算了,还要了封地,不好好在京都城插花刺绣,千里迢迢跑到漠北来吃沙子干什么。

赵宣之还在愣着,申屠婵又道:不必办宴,我不会插手官场的事情,若是你们有事情禀告也直接找殿下,不要找我。

赵宣之更愣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宜春郡主不要管官场的政务,把这些甩给了她的夫婿燕王,但是却要操心军营里的事情。

他看了看燕王,燕王一脸平静,好像并不介意申屠婵说的什么,显然是两人提前商议过的。

赵宣之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个变故,只得有些忐忑的行礼告退了。

他出了主屋,含翡正在门口候着,赵宣之正要走,含翡开口叫住了他:赵大人,奴婢是娘娘的贴身侍女含翡。

赵宣之停下脚步,头一次被一个侍女叫住,一时不知做出什么表情,只得道:含翡姑娘有何事?含翡笑了笑道:娘娘怕京都城那边的侍女在漠北水土不服,过来便只带了奴婢一个侍女和几位嬷嬷,说是到了漠北这边再寻两个小丫头跟着奴婢侍奉就行了,只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小丫头也不好找,此事……赵宣之赶忙道:小事,此乃小事,只是给娘娘寻两个侍女而已,下官明日便给娘娘送过来,含翡姑娘放心。

含翡点了点头送赵宣之和官员们出去。

赵宣之心中却是更忐忑了,无论上任的官员,还是封爵位的显贵,到一个地方无不是先宴客,而且断断没有上来就用当地侍女的习惯,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位宜春郡主却上来就要侍女,还是贴身侍奉,不知道是心大,还是丝毫不在意。

若是申屠婵是京都城里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大家闺秀,赵宣之心中多少会有些轻视她,可是她自小在这边长大,又远赴大周,心机与见识定不是寻常女子可及,她这般坦荡,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啊。

第二百六三章赵宣之一回府中便跟自己的夫人曹氏说起了这件事,曹氏出身汉中附近的宁州曹家,虽然不是长房,但好歹也算得上名门闺秀。

她听完赵宣之说的话后,思忖着道:既然她开了口,便是要我们找些个知书达理的像样婢女,若真是搭把手的小婢子,街边牙行里粗使的多的是。

赵宣之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是问问其他府中的女眷有没有,还是咱们府中找两个送过去。

赵宣之不管内宅之事,对侍女们也评价不出好坏,只能全听夫人曹氏的。

曹氏却担心申屠婵有别的想法,便问自己的丈夫:那个叫含翡的侍女长得如何?赵宣之行走在官场,马上明白妻子话中有话:你的意思是郡主打算给王爷纳妾?不等曹氏开口他就道:不可能,绝无可能。

不说申屠婵长那个样子,便是燕王也不是个瞎子傻子,京都城什么漂亮女子没有跑到这里来受用个蛮丫头做什么,还落了王妃的脸子。

漠北的女子再好看,能好看过京都城娇养出来的。

既然不是这件事,曹氏便放松了许多,她道:我问问其他几位夫人有没有举荐,然后再从咱们府里选出两个,送四个过去,叫她自己挑一挑,你觉得如何?赵宣之自是十分满意的。

郡主府的条件自是比驿站和客栈好上许多的,不过含翡还是给申屠婵换上了他们从京都城带来的床单褥子。

又取了羊奶给申屠婵泡手,申屠婵有些疲倦的靠坐在椅子上由着含翡折腾时,姜澜有些心疼的道:明日叫厨子做些京都城的菜。

这一路虽然走的不快,但是总是在吃干粮,申屠婵对吃的什么要求,就算再差她也能吃几口,只是原来在京都城养出来的那点肉又瘦没了。

含翡将申屠婵的手擦干净,姜澜直接将她抱到了床上,婆子们端了热水进来给申屠婵泡脚。

另一个婆子拿了信封过来道:郡主,小侯爷来信了。

申屠婵接过信,上面的蜜蜡完好无损,她仔细检查了一下才撕开。

姜澜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申屠婵展开信,里面写的竟然都是关于申屠丹林和宁国公主婚事准备的事宜,并没有什么秘密,只是有几句有些奇怪。

比如派了人去出海寻珍珠为公主做珍珠冠,以及烟花试用了之后比之前有效果,初见成色。

姜澜看到后面这一句便明白了,珍珠是指派出去找图纸的人,烟花便是指火炮。

申屠丹林婚事在即,即便是被人偷看,也不会有人想要别处去,顶多觉得申屠丹林无用,只会讨好和巴结公主。

申屠婵脸上总算露出来一点笑意,有成色,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送信的婆子端了炭盆过来,申屠婵将信扔到炭盆了,又拿火钳搅了搅,火舌瞬间便将纸张吞了个干净。

婆子从她手里接过火钳道:奴婢们退下了,郡主早些歇息。

含翡帮申屠婵把脚擦干净也提着洗脚桶出去了。

被子里放了两个汤婆子,申屠婵伸手摸了摸,被那热劲灼的手指头发颤,姜澜以为是烫,自己也伸手摸了摸,并不烫,刚刚好。

姜澜知道为什么,她伸手摸过人还没死透的内脏,再摸什么热热的东西都会想起那画面。

姜澜将汤婆子往旁边拨了拨,将她严严实实抱住道:明日在家歇歇,见见女眷,后日我陪你去见王晏。

申屠婵点了点头,她其实一点也不累,就是少一点真实感而已。

自从跟姜澜成婚,姜澜事事顺着她,除了在床上,姜澜这个年纪才开荤,恨不得夜夜不消停。

但是他也没过几天好日子,这才没几天呢他们就开始奔波了,姜澜怕她累,一路上都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出来的头一天,申屠婵跟他睡一张床他瞪着眼睛躺了半宿,申屠婵半夜起来喝水才发现他根本没睡着。

现在姜澜又是那副样子,用薄毯子裹着她,将她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鬓角说:睡吧。

申屠婵挣扎了一下,姜澜以为抱的太近了,松了些,申屠婵翻过身来面对着他,姜澜一愣,申屠婵已经亲在了他的唇边,双手伸出来勾住了他的脖子。

姜澜几乎有些震惊的看着她:怎么了阿婵?申屠婵不回答他,就是脸埋在他的脖子里往他身上贴。

男子本就体热,此时申屠婵的的薄薄寝衣里肌肤也是细腻烫热的。

姜澜伸手钻进了衣衫掐住了她的腰,他一口咬在申屠婵的肩膀上,片刻又松口道:这可是你送上门的。

申屠婵就那样缠着他点了点头。

申屠婵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实在受不住了,蜷起腿想要躲,被姜澜掐住腰带了回来。

申屠婵又用手去推拒,声音低低的:不要了,困了……姜澜附身吻她的脖子,牙齿轻轻咬她的皮肉道:夫人再等一会……申屠婵像是被放在地面上的鱼,使劲的扭蹦,但是姜澜像是渔夫,伸手便能掐住她的要害。

她被抓住了,被控制了,浑身湿透,连眼角也淌下泪来。

最后姜澜将她擦干净时,她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说,睫毛湿漉漉的,姜澜一只手摁在她的眼尾,被那点风流迷的心跳加速,凑上去跟她道歉:是我不好,但是是你想我才……申屠婵抬手将刚才脱下来的亵衣扔在了姜澜脸上,而她自己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这个动作不是生气,倒像是挑情,但是她太累了,姜澜将她裹好抱住道:明天的女眷帮你推了,快睡。

含翡在外间听的面红耳赤,今日婆子们没有守夜,但是这毕竟才来漠北,晚膳申屠婵就只吃了一点蔬果和小菜便撂了筷子,她担心里面要吃食或者水什么的,便主动担起了守夜的责任。

可是不知道这宅子是翻修的还是建的久远了,隔音并不是特别好,两个人应该都忘了还有人守夜的事情,申屠婵低低的吟声,还有姜澜说话的声音都被她给听到了。

含翡虽然知道自己这种近身伺候的侍女早晚要有撞上这件事的时候,但是她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时平日里主子两人依偎在一起,姜澜都会甩个眼角子给她叫她下去,明日如果知道她守夜了,肯定以后都不会再叫她守夜了。

含翡想起燕王就忍不住撇了撇嘴,她从小家穷,看钱财比磨盘还重,申屠婵宽容又大方,时不时都会有赏赐,但是只要燕王在,申屠婵便不会跟她多话,尤其是燕王小气,想不起来赏也就算了,还总是霸着王妃,这就是断了含翡的财路。

第二百六四章果然,第二天两人知道含翡昨日守夜时,姜澜就出来把含翡教训了一顿:你是哑巴吗?守夜不会提前说一声?含翡心想,那以前在王府我也守夜啊,我说了你指不定说我多嘴。

就这一个侍女,姜澜就是想让她一边凉快去都没办法,只得皱眉认了,不耐烦道:所有给王妃的拜帖都回了,就说王妃疲倦,叫她们傍晚再来,还有,去跟赵太守说一声,傍晚把那两个侍女送进来,王妃醒了,叫婆子们把吃食端进来。

说完他就进屋了,还关了门。

申屠婵已经醒了,但是她还想再睡,便懒散的闭着眼睛躺着。

姜澜上前拿了袍子要给她穿,口中哄道:你既然醒了便先起来吃点东西,一会儿睡个午觉。

申屠婵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坐了起来,她把衣服穿好,趿着鞋子走到了窗边,微微开了点窗户,外面的风刃便扑了她一脸,冷的像刺,却又让她瞬间神清气爽。

这风是干燥的,是冷厉的。

姜澜上前将窗户关了,申屠婵这才有了真实的感觉,她拢着袍子回到窗边,笑着道:我幼时在这种天气里一样在外面骑马,就是带着皮毛帽子,脸颊也冻得冰凉。

她所有的记忆都被时间给蒙上了一层灰尘,但是漠北一点风便能重新吹开。

外面含翡端了吃食过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申屠婵已经梳洗完了,一边往外间走一边道:怎么做了这么多菜?含翡看了姜澜一眼道:娘娘,十二个菜,外加两道例汤,两道点心。

这是燕王府正常的一餐,申屠婵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漠北不同于京都城,她对姜澜道:以后膳食按照京都城那边减半吧。

姜澜点了点头道:每五日还这么做一次。

申屠婵便不再说这件事。

下午的时候官员们陆陆续续的送了礼物过来,姜澜之前叮嘱过含翡,所有礼物照单全收。

申屠婵正是投钱制造火药和练兵的时候,虽说估摸着这点钱投进去连个水花也不够,但是苍蝇腿也是肉,不要白不要。

赵太守倒是个实在人,给申屠婵送来的是一筐大红枣和几个蜜瓜,说是今年漠北产的最好的枣子还有蜜瓜。

如今是冬日,瓜果不多,蜜瓜来的正是时候,含翡便直接拿去切出来了。

姜澜一边看礼单一边对申屠婵道:赵宣之倒是个妙人,这地方还真是委屈他了。

申屠婵笑了笑凑过去看了看那礼单道:珠宝首饰挑出来,还有我手里的一些死物,让胡刀拿出去帮我兑了,换成金银。

姜澜将礼单递给她道:你手里的那些首饰头面就不要动了,我还有私库,我把私库给你。

姜澜除了亲王俸禄和皇帝赏赐还有自己的产业,他还在私底下帮太子捣鼓这种生意,没有人会嫌弃钱多,就连天子也不会。

申屠婵抬起眸子对他笑了笑道:好啊。

她才不会更姜澜客气,这钱花了,以后的事情就是以后的了,就算有一天她们夫妻情分不再,姜澜若是敢跟申屠婵提起,申屠婵也能理直气壮的让他滚蛋,这是姜澜现在自愿给她的。

她们看完礼单申屠婵又躺了一会,曹氏就带着几位官眷来见她了。

姜澜自是去见官场的人了,申屠婵让含翡将她们请进了正厅。

曹氏保养的不错,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穿了一身蓝色绣暗纹的交领长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带了华胜和一枚白玉簪子。

她后面跟着几位夫人跟她打扮差不多,只是带的不是华胜,多是金簪。

请完礼坐下,含翡上来看茶。

申屠婵打量几位夫人的时候,曹氏和几位夫人也在心里琢磨着她,燕王妃年纪看着就小,身材却很高挑,漠北这边的女子多高大,她看着一点也不比漠北女子逊色,眉眼舒展,却有股子说不出的书卷气,有些严肃,又似风流,唇角平直,不笑得时候看人带着审视。

美丽,但却不是大部分男子会欣赏的美丽。

因为这美貌带着攻击性,美的带着灵魂,传言燕王爱她至深,若是燕王喜欢这样的女子,寻常女子倒确实入不得燕王的眼。

曹氏主动笑道:娘娘,妾身带了四个侍女过来,您赏脸看一看?申屠婵点了点头:那便叫进来吧。

曹氏便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得侍女,侍女行了个礼出去了。

不一会,侍女带着另外四个侍女进来了,曹氏解释道:右边两位是妾身自己的侍女,左边第一位是通判夫人邓夫人举荐的,左边第二位是知县夫人柳夫人举荐的。

申屠婵一眼扫过去,四个侍女俱是体态均呈,个子差不多高,只邓夫人举荐的那个稍稍矮了一点,曹氏举荐的那两个一个肤色有些黑,但是生的极为漂亮。

申屠婵想了想道:既然举荐了,再退回去也不合适,便都留下吧。

说着对着含翡道:先将她们领下去吧,去把我带的礼物准备出来,一会夫人走的时候带上,算是酬谢夫人寻侍女这件事。

曹氏起身道谢,几个人便起身报了自家名讳,然后陪着申屠婵闲话。

说了几句后,申屠婵问道:不知王将军娶妻了没?这话问的曹氏有些紧张,昨日丈夫赵宣之已经跟她分析了这其中的利弊,她面上笑了笑道:回娘娘,倒是娶妻了,只不过王将军祖籍在川蜀,父母妻儿俱在川蜀。

申屠婵点了点头又问起了这边这几年的收成,战事如何,节日有没有变化,几个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申屠婵倒也打听到了许多讯息。

申屠婵没有留她们用晚膳,况且她说过不宴客,她们也是识趣的,只说了过几日通判夫人家办喜事,儿子娶亲,请申屠婵去坐席。

邓夫人其实并不指望申屠婵会去,人家身份高贵,况且关心的都是大事,这等女眷多的地方她未必喜欢,谁知申屠婵笑着道:我也有许久没有见过喜事了,你给我下贴子吧,我也去沾沾喜气,邓夫人又惊又喜,连连说好。

等从郡主府出来,邓夫人才道:她年纪也就比月儿大两岁,问的不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张嘴就是田里的收成,马匹下崽的事情,问的我额头直冒汗。

月儿是她的女儿,素来娇宠,整日驾着枣红马往原野里跑。

曹氏也有个女儿,也是喜欢出去摘果子逛铺子的性子,她道:虽说娘娘也是漠北长大的,只是这看着倒是一点不像咱们漠北的女儿,仪态端庄,规矩繁多,你看她身边那个叫含翡的,那身段和脸蛋,手腕子上的玉镯子,看着比我家晓清还要体面。

旁边一样举荐了侍女的柳夫人道:曹姐姐,你快详细说说,郡主府的开火都是你们帮的忙,我们多知道些也省得什么时候得罪了王妃还不知道。

曹夫人端着不答,旁边邓夫人也道:就是啊,不说讨好她,咱们不得罪她就行,王妃金尊玉贵的,又不像咱们似的要在漠北待半辈子。

第二百六五章曹氏叹息了一下道:我能知道什么,她脾气如何咱们尚不清楚,贸然议论恐怕会惹来大事。

柳夫人看了一眼邓夫人,邓夫人自是比柳夫人面子大,推了曹氏一把道:这怎么能算议论,王妃还要去我家做客,这就是了解一下王妃喜恶,好避讳一下。

曹氏只好无奈的抻了抻衣袖道:多的我也不知道,只说些我知道的,她今日在这边用了第一顿正餐,侍女让厨房做了十六道菜,说这是燕王府的日常份例。

几位夫人顿时愕然,一餐十六道,一日就是四十多道,便是早膳简单一些,那也有四十道。

这只是申屠婵一个人的份例。

曹氏又道:她跟燕王说以后按照燕王府的份例减半。

柳夫人这才吁了一口气道:这样看来,倒是个宽和性子。

曹氏点了点头道:现在看的确是这样,她不在意官场政务,说起话来也宽和大度,就是她问起王将军,恐怕王将军的日子不好过喽。

几个人知道原委,面面相觑的不说话,另一位夫人才来了漠北有半年,不知道里头的原委,诧异道:这话怎么说?王妃还能左右军中事务不成?邓夫人最是左右逢源,看了她一眼道:八年前,上一任镇北侯可是雁门关一代的无冕之王,咱们这位王妃,可是他的心尖子上的嫡长女。

那夫人赶紧把嘴巴闭上了,憋了半晌终是说了一句:到底是漠北的女儿,京都城哪里养的出这样凶悍的性格。

这话一说,曹氏和邓夫人面面相觑。

第二日姜澜跟申屠婵去军营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前几日的雪还没全化,这眼看又要来一场风雪。

王宴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多岁,昨日燕王府的胡刀就送来了口信,告诉他今天燕王和宜春郡主驾到,王宴也不知道好好的一对夫妻,燕王妃就燕王妃,非要自称宜春郡主做什么。

因此他上午便空出了半天时间留给这两位贵客。

申屠婵高高的束了发,穿了一身墨绿色骑装,披着一身黑色狐裘,跟姜澜并肩打马,看着背影不像是女眷,倒像是哪家的少年郎,她拿马鞭指着军营左后方道: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那里就是雁门关,是我父亲的跑马场。

声音里带着雀跃,似乎这一切都是八年前,那里还是申屠琅的跑马场。

姜澜笑了笑道:若是不下雪,咱们议完事就过去看看。

申屠婵点了点走,踢了踢马腹往前。

王宴正在帐子前头等着两个人,他没见过申屠婵,但是青年时代见过申屠琅,一眼望过去后,忍不住偏头对身边的副将道:宜春郡主长的倒是挺像她父亲。

副将没见过申屠琅,自是不说话。

两人到了跟前,胡刀从马上下来先去给申屠婵牵马。

王宴和副将笑着上前给姜澜和申屠婵见礼。

外面寒冷,四个人便连带着胡刀一起进了营帐。

申屠婵坐下,侍卫上了茶水,王宴对着姜澜道:王爷王妃自京都城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说着起身行了个礼。

姜澜没有开口说话,申屠婵笑道:军中事务繁忙,将军不必客气。

王宴一愣,见姜澜并未表态,笑着点了点头坐下,心中却对这对夫妻感到诧异,有道是夫为妻纲,这两人却一点没有这个迹象。

申屠婵并不打算跟王宴卖关子,她直接道:将军不必看王爷,王爷只是陪同我过来罢了,要来军营见你的是我。

王宴见她这样直白,也不再装恭敬,抬头看着她道:王妃娘娘虽为女流,倒是爽快,末将知道八年前守雁门关的是镇北侯府,只是侯爷已去,不知王妃大驾有何指教?申屠婵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单子,薄薄一张纸,夹在两指之间,看着王宴道:八年前我父亲受奸人所害战死在雁门关,各种缘由我不想多说,彻底击败匈奴是我镇北侯府的宿命,是我父亲一声的心愿,我是来帮助将军的。

王宴亲自上前双手接过了申屠婵手中的纸张,他看了看姜澜,姜澜只是淡定的喝茶,王宴打开纸张,只觉得薄薄纸张重逾千金。

他看着申屠婵不可置信道:这些钱,全是给军中的?申屠婵一笑,起身从位置上站起来平视王宴道:对,将军镇守漠北也有几年了,我不会因我一己私欲就夺兵权,我可以给将军提供一切,只有一条将军要听我的。

王宴捏紧了手中的纸张道:何事?申屠婵微微勾了勾唇角道:我要将军主动进攻,把战争的主动权捏在咱们手里,我要彻底击退匈奴,要他们臣服,让他们进贡。

这话过于猖狂了,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限勇气。

但是王宴听着只觉得可笑:王妃,战争不是有钱就可以赢得胜利,匈奴善骑,他们对关外比咱们熟悉,贸然出击死的就是咱们兄弟手足。

申屠婵反问道:防御之下,便没有死人吗?王宴一愣,申屠婵又道:将军镇守漠北七八年了,匈奴无数次进攻,你素来只是防御,秉持穷寇莫追,咱们的人少死了吗?并没有,甚至有几次一度失去雁门关,附近的百姓死了许多,这几年雁门关附近已经没有人了。

雁门关已经从大晋的土地,沦为了交战地。

这是申屠琅活着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他的死就是因为固守雁门关,现在申屠婵站在他面前言之凿凿,他无法说出难听的话,因为他心中十分明白,守卫雁门关有多么的难。

申屠婵望着王宴手里的那张纸道:将军,请您重新计划作战路线吧,不达目的我绝不会离开漠北,镇北侯府镇守雁门关几十年了,我祖辈父辈的鲜血都没能终结它,我们镇北侯府已经被它拖的无比厌烦了,哪怕是釜底抽薪也要将这个毒瘤除掉。

她字字铿锵,完全不似说说而已,也并不是来发善心的。

王宴张了张嘴道:娘娘,此时还得从长计议。

他的副将在一旁附和道:娘娘,百年之计非一朝一夕可达。

申屠婵的目光锁在他们身上,声音坚韧:春天来临之前我会给将军找到真正的助力,这段时间请你好好思索作战的事情吧,将军若是觉得我说的不多,或者不服,可以奏给陛下,我绝不会阻拦将军。

第二百六六章申屠婵此番指手画脚自然让王宴很生气,就算是她拿了钱财来补贴军饷也平复不了王宴的怒火。

因此从帐子里出来时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姜澜是不会插手这件事的,这是申屠婵的意思。

等他们一走,王宴便十分不悦的对自己的副将道:又是一个指手画脚的皇族,她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神吗?她说打仗就打仗!她说赢就能赢吗?!他的副将在一旁道:她说将军不服可以奏给陛下,恐怕是陛下那边已经同意了。

这才是最麻烦的,申屠婵在这,王宴还能一句军中之事瞬息万变,非申屠婵一个女子可以指点,但是若是皇上的意思,他绝不能抗旨。

但是王宴却并不是没见过圣颜的小兵小将,他觉得皇帝不可能同意这么荒诞的事情,于是他道:无论皇上知不知道这件事,我都要写奏折,一定要尽可能让皇上收回成命,边关大事,别说是申屠琅的女儿,就算是皇上的女儿也不能随心所欲,这是国事,不是她镇北侯府的家事!他说完便叫副将研墨,自己写奏折给京都城。

他的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出去的时候,申屠婵和姜澜已经纵马到了能眺望到雁门关的地方。

他们站在高坡上,申屠婵指着那遥远的,远远望去已成废墟的雁门关对姜澜和胡刀道:看!那就是雁门关!滚滚阴云之下,雁门关残破了土墙像是一座匍匐在地上的苍鹰,枯黄的草浪被风扑倒在地上,群山看不见尽头,野地苍茫。

姜澜并不说话,这地方掩埋的大晋无数英勇将士的灵魂,还有无辜百姓的血泪。

申屠婵久久凝望着雁门关,她轻声道:我一定要回到雁门关的跑马场上。

声音很轻,很快就被呼啸的寒风吹散了。

回去的路上,姜澜看向申屠婵道:你并未跟父皇说起军中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申屠婵回过头来对上的姜澜的目光:若是我说听天由命你信吗?姜澜自然不信,他笑道:我拭目以待。

京都城里一定会有人帮她,申屠丹林势力单薄,宝庆郡主是一介女流,不知道这个人会是谁。

申屠婵这边开始慢条斯理的拆分手中的钱财,顺道准备过年的年货时,皇帝那边也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信封,临到年关,申屠丹林不在京中,说是出去寻宝准备婚事去了。

镇北侯府就一个老夫人连带着小小年纪的申屠祺。

皇帝将奏折一目十行的看完便哼了一声将折子拍在了书案上,高永一偷看了皇帝一眼又垂下了视线。

皇帝似乎并不是真的不高兴,看了高永一一眼道:你这老家伙今日怎么不出声了?高永一嘿嘿两声道:陛下不高兴了,奴才怕一说话惹得陛下心烦。

说完又赶紧道:但是为主子分忧是奴才的本分,不知陛下有何烦心之事?皇帝没计较他的油嘴滑舌,将折子往他身上一扔:你看吧。

高永一粗粗扫了两眼赶紧双手呈上道:陛下若是觉得不妥,将燕王殿下与燕王妃召回京便是。

皇帝将折子拿在手上放在桌沿上敲了敲,他靠在龙椅背上盯着书房上精致的雕梁画栋看。

镇北侯府从来没有对不起大晋和对不起姜家的时候,老侯爷那一辈在雁门关吃了一辈子沙子,申屠琅年纪轻轻就战死了,申屠婵为了祖辈荣光跟着六公主跑到大晋,申屠丹林虽毫无建树,但是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大过错。

这原本就是逾矩之事,即便申屠婵坐拥漠北为封地,她也不能干涉军中事务,因为她只是个女子。

可是镇北侯府就这样完了吗?皇帝替申屠婵想一想就觉得不甘心,出生在那样的骁勇世家,呕心沥血只差一步,却因为无情的皇权而回到原点。

可他是个皇帝,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意志而做出决定,她比申屠婵更要为漠北的百姓和士兵负责。

皇帝沉思了半晌道:明日拿到早朝上让群臣看看吧。

这是看看朝中风向的意思,但皇帝这意思明显是偏向王晏的,因为不会有谁向着宜春郡主,向着一个女人。

高永一退出去的时候听见皇帝道:太子和宝庆知道此事吗?这话是问高永一,高永一马上上前一步道:王妃与郡主素来亲厚,想来定是告诉了郡主的。

皇帝唔了一声没再说话,高永一这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第二日早朝皇帝将这件事说了的时候就像是往群臣中丢了一只闷炮仗,炸的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吱声。

高永一轻咳的一声提醒众臣发言,兵部尚书才斟酌的往前走了一步道:陛下,臣觉得此事不妥。

至于如何不妥,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皇帝竟然莫名其妙笑了一声道:有哪位爱卿觉得此事妥当的?低下没有一个人说话,显然是都不支持的态度,皇帝叹了口气道:终究是白忙一场啊。

这话竟有些感慨万千之意,群臣面面相觑。

皇帝也懒得再问了,便道:既然如此,朕便召燕王夫妇回......他话音还没落,恭王世子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觉得此事可行。

恭王世子话音刚落,群臣沸腾,像是突然炸开的油锅一般。

世子爷,镇北侯府虽有功勋,但是一个女子出入军中算怎么回事!此乃牝鸡司晨。

镇北侯府莫不是因为功勋而自大起来了吧?七嘴八舌,乱成一团,比平阳大街上的巷子口还要热闹。

皇帝不说话,就看着恭王世子一人舌战群臣,太子在旁边一言不发。

吵了一会,大理寺卿冯远安也开始驳斥反对的朝臣。

直到他们越吵越凶,太子眉头越皱越紧,怒喝一声:朝堂之上,成何体统!群臣顿时安静如鸡。

太子上前一步道:陛下,镇北侯府素有功勋,此事恐怕还要您亲自裁决。

皇帝没理会太子,看了一眼冯远安道:冯卿,你怎么说?冯远安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宜春郡主当时随亲远去大周前便已经有今日的打算,一切皆为漠北,如此神算筹谋,心志坚定,绝非胡闹玩笑,此事不仅是大晋国事,更事关镇北侯府百年功绩,郡主定是准备充分,她既开口,臣觉得可以一试。

第二百六七章冯远安话刚落音,一旁的官员就跳了出来,大声道:漠北乃是重地,若是出了事情谁来负责?就凭你冯远安吗?!冯远安还没开口,恭王世子便怒道:镇北侯府不插手也没见谁在这八年里夺回雁门关!眼看又要吵起来,太子有些烦躁的紧皱眉头,其实他内心也不赞成申屠婵插手漠北军务,但是现在申屠婵已经做了燕王妃,姜澜也在漠北,他心中多少抛开政务带点个人情绪。

但是当着皇帝的面,他又不能直接说自己支持燕王妃主持漠北军务。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再次开口时,外面小太监来报,秦世子求见。

秦文玉这几年经常待在京都城,皇帝便赐了他个小职位,因为职级太小,他根本不用上朝。

皇帝哼了一声道:来了个搅混水的,让他进来吧。

于是秦文玉就在一众官服严肃的朝臣里,穿着大红的大袖袍子,头戴紫金冠,像个要去成亲的新郎官一样大摇大摆的进了金銮殿。

等他行完礼,皇帝便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道:你来做什么?秦文玉躬身道:回陛下,臣代表荣华郡王府,支持宜春郡主主持漠北军务。

群臣顿时敢怒不敢言,皇帝笑了:你?你了解漠北的军务?还是了解宜春郡主?便是太子也看向了秦文玉,他万万没想到秦文玉会站出来。

秦文玉正色道:陛下,臣都不了解,但是臣会分析事实,申屠琅死之前漠北什么样,死之后又什么样,申屠婵以女子之身只差一步就能封侯,陛下最知内情,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试宜春郡主一试!群臣是不知封侯一事的,但是这阻止不了他们的抗拒之心,怒声对秦文玉道:内宅之事是内宅之事,军中大事一旦出错,漠北失守,谁来对百姓负责!这题是无解的。

但是此时局面已经成了抗衡之势,以恭王府为首的宗亲们,比如荣华郡王府和冯家是赞同申屠婵的,辅政大臣们是反对的。

皇帝看向了太子,群臣也看向了太子。

太子心中怒骂,这是都把责任推给他了,他面上平静道:陛下,空口无凭,说的再漂亮也没有用,不如陛下向镇北侯府做出要求吧,除非他们能拿出新的布阵图或者制胜兵器。

这话有些偏向镇北侯府的意思,但是却让人无法反驳,群臣一时无言,又纷纷看着皇帝。

皇帝的手搭在龙椅上拍了几下道:倒也有理,那便看镇北侯府的造化吧。

说完他又道:现下是冬日,汉中的守备军也进入了闲时,漠北军情在即,汉中也操练进来进入备战吧。

他这话一说殿内像是飞进了数百数千只蜜蜂,嗡嗡声一片。

皇帝这话意思似乎很直白,汉中进入备战,那意思是漠北要开战了,皇帝怎么这么信任镇北侯府能办到?但是皇帝并不解释什么,而是看了高永一一眼,高永一上前一步高声道:退朝---京都城一直没给王晏指示,既不反对,也没有旨意。

申屠婵已经开始巡视军中的操练,军中伙食也有了改善,棉衣都比往年厚了许多,新的兵器甲胄来了好几批。

便是士兵们不了解朝中情况,也开始议论纷纷,琢磨是不是燕王要掌管漠北了。

许多跟随王晏的将领有些不服气,王晏这边也有些心浮气躁,申屠婵是姜氏王妃,在此地便是君,她为军中谋福王晏无话可说。

申屠婵这边却并不是风平浪静,汉中毫无进度,申屠丹林那边也没有一点动静,她既担心申屠丹林的安危又牵念制造火炮的事情。

宝庆郡主自是传信告诉了她朝中的事情,申屠婵选择等待,她只能等,等着申屠丹林的消息,等着火炮振聋发聩的声音。

到了年关,军营中的夜里也有了稍许散漫,寒风吹的树木都能冻裂,站岗值夜的士兵忍不住来回走动,以保持身上的热量。

夜里冷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刚想骂娘便听见了一阵雪花从树枝叶上掉落的簌簌声,还没转头去看,一直利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蓦然瞪大眼睛,用最后的声音嘶喊道:敌袭!匈奴并没有歇息在这个寒冬,反而趁着年关发起了攻击。

眼看年下,城中的百姓们开始筹备过年的事情,军中已经喜气洋洋的,一年到头,这是伙食最好的时候。

夜间巡逻的士兵还没端起碗,那边就听见敌人偷袭的号角,军营里顿时人仰马翻。

王晏这段时间并没有完全松懈部署,因此士兵们除了第一下没反应过来,马上就反击了。

匈奴不是大队人马,只是过来骚扰一下放了把火,冬日里火光大起十分明显,姜澜带着胡刀他们策马过来时火已经烧掉好几个帐子了,不过当时建造的时候有给帐子间保持距离,所以火势在烧掉挨着的一个帐子之后便断掉了。

匈奴似乎只是过来查探一下军情便飞快的退了,王晏素来谨慎,制住马儿对副将道:穷寇莫追,当心陷阱!姜澜却觉得有些蹊跷,他看着王晏道:往年冬日也会有突袭吗?副将去安排士兵加紧巡逻,王晏这才道:有的,次数不多,一般是为了抢些粮食,此次倒是有些古怪。

匈奴并没有抢到粮食,反而像是为了过来探探晋军这边的风声。

王晏又补充道:已经派了斥候出去。

姜澜点了点头,胡刀从远处骑马过来道:殿下,他们真的走了,好像就是为了过来看一眼。

姜澜面无表情,这简直就是刻意的打草惊蛇,匈奴如此一出,明知大晋会加强防御。

那么他们肯定不是来抢东西的,也不是为了后续的大战,若有大战,定是直扑,不可能还特地来知会一声。

姜澜直视了黑夜许久,直到王晏想要上前提醒他敌袭已经结束了,他才看向王晏,在这铺天盖地的风里压低了声音道:他们定是来打探消息的,城里有叛徒。

王晏一惊,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这里只有他和姜澜,燕王府的侍卫胡刀站在不远处守着,他依旧难掩震惊:怎么可能?!他们能来打探什么消息?姜澜讽刺一笑:大晋有可能换主将的消息。

第二百六八章王晏当场愣住。

申屠婵说过不会做主将,她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她说过这话。

姜澜看王晏还在思索这件事,直接提醒道:没有人会以为是燕王妃想要主持军务,他们看到的人,是本王。

就算申屠婵经常穿梭在军中,人们首先看到的也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燕王府。

燕王乃是皇帝嫡亲的儿子,人人都会以为是他即将接手漠北。

王晏看着姜澜一句话也辩驳不出来,如果是这样,那么漠北就真的有叛徒,或者说有内应,这个人,或者说这些人,将燕王到来的消息透露给了匈奴。

匈奴今夜就是来试探晋军,试探燕王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皇子,无论从哪个方面审视都应该是没有上过战场,只有一肚子兵法的花架子,倘若姜澜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么他一定会马上反击匈奴,做实自己接管漠北这件事的传言,又将自己的缺陷暴露了清清楚楚。

如果姜澜不是或者不动,匈奴便也知道,这个漠北的人新主人并不是个草包,他们就会想出别的办法来对付这个人。

其实无论这个人是姜澜还是申屠婵,匈奴的想法不会改变。

王晏惊得一身冷汗,如果说漠北一直有内应,那么漠北数万的百姓岂不是都踩在刀尖上在生活。

姜澜说完便转身进了营帐,在镇北侯府的火炮到来之前,他必须要先肃清漠北内部,如果没有火炮,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含翡这几日有些不舒服,像是路上透支了体力,憋到这几日病倒了。

新来的四个侍女里曹氏举荐的那个皮肤微黑却十分漂亮的侍女叫红豆,人也十分机灵了,含翡不在时近身侍奉申屠婵的是她。

她提着水壶和小手炉走到申屠婵的书房门口时被门口的婆子拦住了,她笑着解释道:嬷嬷,奴婢来给王妃添茶,更换手炉。

婆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带着审视,然后才道:姑娘稍等。

说着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扉道:娘娘,奴婢们来换茶水了。

直到里面说了声进,婆子才轻轻推开门,抬了抬下巴让红豆进去。

红豆心中感慨高门大户规矩大,一边进门将新的手炉呈给申屠婵。

申屠婵桌子上的图纸和书册都是合的好好的,更换了手炉她又看着红豆添茶。

红豆有些紧张,她头一次见到皇族的人,只觉得无论是相貌还是仪态气质都不是她从前见过的人,包括赵夫人曹氏可以比拟的。

她倒完茶水正要退下,申屠婵笑道:红豆,你是太守府的家生子吗?红豆赶紧摇了摇头道:回娘娘,奴婢不是,奴婢是七八岁的时候进的太守府。

申屠婵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是漠北人吗?见过匈奴吗?红豆紧张的直接跪下了,手里还牢牢的提着那小茶壶,低着头紧张道:奴婢不是漠北人,是幼时被卖到这边的,也没有见过匈奴。

申屠婵哦了一生道:别紧张,就是跟你说说闲话,下去吧。

红豆这才起身提着壶出去了,外面的一个婆子听见了刚才的对话,等红豆走了便进来道:娘娘,可是那丫头有什么问题?申屠婵摇了摇头道:含翡歇了两日了吧,这丫头总是趁我在书房的时候找各种理由进来,来了漠北以后我跟含翡说过,只要我进了书房,除非我叫她,否则不许进去,我不信含翡没教过她这件事。

因为她在看关于火炮的图纸合文字记录,除了姜澜,她防备着身边的任何人。

两个守门的婆子对视一眼,刚才问话的道:娘娘,要不要审问一番?申屠婵摇了摇头道:盯着她,给她进书房和内室的机会。

两个婆子低头称是。

姜澜第二天早晨才回来,申屠婵正等着他用早膳。

他一进屋脱了披风便道:我有事跟你说。

申屠婵挑了挑眉道:我也有事跟你说。

·姜澜先把昨夜匈奴突袭和漠北可能有细作的事情说了,申屠婵把红豆的事情也说了,姜澜有些怀疑道:你觉得红豆会不会是细作?申屠婵沉思了片刻道:应当不会,如果她是漠北的细作,在咱们来之前,太守府可以传递的消息就已经够多了,匈奴这会儿可能不是试探了,估计已经打到汉中了。

姜澜点了点头,一边给她布菜,一边道:或许是太守府想要试探你。

申屠婵笑道:试试她就知道了,至于其他的,咱们就放出风声说燕王要掌管漠北了,如何?这原本也是姜澜的计划。

夜间,红豆侍奉申屠婵躺下,正要去帮姜澜脱靴子时,申屠婵看着姜澜道:我的手串不见了。

姜澜十分关切的道:你今日一直在书房,是不是落在书房里了?说着转身看向红豆:你去书房找找。

红豆一愣,她知道书房是重地,由王妃身边的婆子看守,平常是不会让人单独进去。

她不由得看向申屠婵,申屠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看了看燕王却没说。

燕王走过去将申屠婵揽进怀抬头看着红豆,红豆还等着申屠婵拒接燕王,谁知燕王直接斥责道:还不快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红豆这才惊慌失措的点头跑了出去。

书房里锁了门,她只好喊来了婆子,婆子审视的打量她:是王妃说的?红豆点了点头道:王妃说她的手串丢了,让奴婢找找,您可以去问王爷王妃。

婆子只好从身上摸出钥匙去给她开门,婆子去掌灯,红豆在屋里东张西望了片刻便走到了书桌前。

上面有申屠婵看的话本子,还有放的整整齐齐的折子,一些漠北的图纸。

红豆并没有翻那些东西,稍微摸了摸有没有珠串的痕迹就松开了手,婆子掌了灯过来道:仔细找找。

红豆这才大致翻了翻,她是识字的,只看见一句‘漠北一切尽在王爷掌控之中’,有些慌乱的盖好,心脏砰砰直跳。

婆子瞥了她一眼道:椅子下面找找。

红豆又赶紧弯下腰细细摸了摸椅子低下,椅子底下没有又低头翻了翻椅子上的坐垫,旁边把手缝隙里露出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碧绿玉串。

她赶紧拿在手上对婆子道:找到了!第二百六九章申屠婵和姜澜下棋的时候胡刀进来禀报道:殿下,娘娘,跟她好几天了,并没有向外面传递消息,只是跟同屋的几个侍女说了府里的事情。

申屠婵和姜澜对视了一眼,笑道:只是不知道是祸水东引,还是另有其人。

姜澜看了胡刀一眼道:继续跟着她,另外三个也盯着。

胡刀应声去了,这样看,漠北跟筛子差不多了,到处都能泄几句消息出去。

申屠婵走了一颗白子,思索了片刻道:我总觉得她们应当跟匈奴没什么关系。

皇族宗亲互相塞眼线是很常有的事情,关系错综复杂,整个京都城的消息源恐怕比蜘蛛网还要密集,姜澜和申屠婵突然来到漠北,整个漠北的官员和女眷都盯着他们呢。

这迷雾不是一下子能抹掉的,王晏在军营中无法轻举妄动,这件事只能交给申屠婵和姜澜来做。

邓通判家娶儿媳的事情近在眼前,邓夫人第一份帖子就递到了申屠婵这里,含翡这两天已经好些了,但是申屠婵还是笑道:你身子弱,万一再病了就更难好了,你在府中养着吧,红豆她们陪我去就好了。

含翡还以为自己不在这几日红豆得了申屠婵的青眼,脸色一下子僵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奴婢一定尽快好起来好侍奉娘娘。

申屠婵笑了笑没说话。

含翡出了屋子,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红豆一眼,红豆瑟缩着不敢说话。

申屠婵身为王妃,自是不可能只带一个侍女出门。

这段时间,自从这四个侍女进来,申屠婵就没有怎么出过门,出门也是燕王和侍卫跟着,四个侍女就更别提了,不说府里侍卫守着,就是不守,她们也没敢胡乱出门,生怕犯什么错。

现在含翡病了,申屠婵要出门参加喜宴,除了红豆,另外三个也想出去透透气。

小梅是邓夫人举荐来的,按理说她应该跟着申屠婵去赴宴,只是她夜里着凉了,另一个曹氏送来的笨手笨脚的打破了一盏花瓶,申屠婵只好带着红豆和柳夫人举荐的黄莺去邓府赴宴去了。

邓夫人老早就在内院门口等着了,申屠婵一到她就上前虚虚搀扶申屠婵下马车,她的年纪都能做申屠婵的母亲了,但是身份放在那里,她笑吟吟的道:娘娘能过来,真是臣妇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旁边上次见过的几位夫人也纷纷笑着行礼,邓夫人虚扶着申屠婵进了门,后面的夫人们才跟着进去。

许多没能进去郡主府门的商贾贵夫们都是头一次见皇室中人,只觉得眼睛都要看直了。

这些夫人可能没有什么别的见识,但是眼睛却一个比一个毒,从头饰到压裙的玉佩,到绣鞋上的珍珠,她们可能不能戴,但是却见过好东西的。

众目睽睽之下,申屠婵旁若无人的和曹氏、邓夫人说话,红豆站在一边只觉得与有荣焉。

申屠婵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整个漠北谁也不敢对她冷一下脸子,红豆一开始对至高皇权没有什么更深的了解,她甚至好奇的问那几个婆子,王妃在京都城是不是也是这样。

那婆子回答她的是什么,大晋现在压在燕王妃头上的女子只有皇后。

皇后一词对漠北的平民女子而言与西王母无异,是活在传说里的,而对燕王妃而言,只是她的婆母而已。

申屠婵由夫人们陪着说话听戏,红豆寸步不离的跟着,黄莺因为是知县府中的家生子,这会儿不知道是趁着人多去见了一起过来的亲人,还是出去透气去了。

红豆并不想管黄莺,她只想站在申屠婵身边,享受这片刻高高在上的感觉。

邓夫人的儿子娶的是汉中一家商户的长女,这商户是皇商,申屠婵问起来时,邓夫人便大大方方的说了。

申屠婵来做客,自是不可能空着手来,便带了只嵌玉石的蝴蝶钗子,这钗子不大,但是做工十分精致,便是整个漠北也难寻能工巧匠能够做出,上面的玉石紧挨着蝴蝶翅膀的形状。

只是这玉到底不大,真看料子,便是邓夫人也有几块比得上的料子。

但是这是申屠婵送的,意义不一样,邓夫人是很高兴的,见识短浅的商贾夫人们却不这样想。

申屠婵自是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喝了口茶笑道:这是母后送给本宫的,当做本宫给新娘子的见面礼了。

邓夫人顿时又惊又喜,皇后的东西,那便是作传家也是值得的,将来戴出去都是体面。

室内其他人也不再看申屠婵,纷纷盯着邓夫人和那蝴蝶发钗瞧。

姜澜这几日都在参与军中的操练,姜澜没有军令却在军中操心着主将的事情,一下子惹了好多士兵和副将的不满。

邓府这边,新郎新娘给申屠婵磕了头,申屠婵吃完喜宴了。

红豆一直没有怎么离开过申屠婵的视线。

申屠婵吃了酒,走的时候看样子也是尽兴而归,宾主尽欢,最后曹氏和邓夫人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胡刀护送申屠婵来去的。

她走了以后,邓夫人对曹氏道:今日没看到小梅,也不知她是不是惹了娘娘心烦,但是看娘娘挺高兴的,我也没敢多问,生怕惹她不喜。

曹氏送了两个,有一个来的,一个没来的,自是不觉得有什么,笑着道:若是有问题也该说了,没提应当是没什么事,估计只是巧合。

邓夫人想着申屠婵今日赏的钗子,也不再想这个事情了,高高兴兴回到宴席上去了。

赴宴回来,胡刀把黄莺拖到姜澜和申屠婵面前时,黄莺就知道自己完了。

跪在两个主子面前时,她还略带不甘心的道:红豆不是更可疑吗?娘娘没有怀疑她吗?申屠婵笑着看了看她道: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黄莺不解。

申屠婵摇了摇裙摆上硕大的压裙珍珠道:红豆的确可疑,可是她的表情出卖了她啊,一个细作,怎么会将贪恋荣华富贵和权势都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呢?第二百七十章黄莺似乎这才想到关窍,忍不住咬了咬牙。

申屠婵笑了笑道:你是怎么撺掇红豆的?是为谁打探消息的?黄莺自知死到临头也跟着笑了:人人都道燕王妃厉害,不如你猜一猜?姜澜瞥了一眼胡刀,胡刀上前捏住她一根手指,匕首像是削果皮一样削去了她一根指头。

黄莺甚至都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她忍不住握住手惨叫连连。

申屠婵的眉头连皱都没皱,胡刀又上前摘了她的下巴。

黄莺只觉得锥心刺骨的痛,但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任由口水流出来。

申屠婵笑着道:恐怕你是告诉红豆她很漂亮,叫她努努力做燕王侧妃吧?申屠婵这话一说姜澜先笑了,那笑容是讽刺的。

也不管黄莺听不听的清,申屠婵又道:我也今日才反应过来,她进书房不是为了什么秘密,只是过去看看王爷在没在里面而已。

姜澜在府中的时间并不多,只要在家一定是跟申屠婵腻歪在一起,红豆根本没有机会,因此那天申屠婵让红豆去找手串时红豆才有些不情愿,因为她已经打定主意一会伺候姜澜更衣的。

至高皇权,荣华富贵,众人的尊敬,在红豆看来,只要攀附上姜澜,这一切就唾手可得。

黄莺已经能忍住那疼痛了,她拿衣袖包裹住断指,胡刀这才上前将她的下巴怼了回去。

申屠婵微笑道:你可以不说。

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黄莺满头冷汗,咬了咬牙道:你还有什么办法处置我?若是杀了我我也不说呢?申屠婵哧笑一声,胡刀直接道:十分好办,我将你脸面上的皮刮下来,再将你手指头上的皮肉刮下来,你到时候自会哭着求着要说了。

黄莺听着就觉得手指痛的钻心,脸上的皮肉都僵硬了,她看着申屠婵,申屠婵也含笑看着她。

她别开脸道:是柳知县叫奴婢这么做的,他让奴婢成为娘娘身边的一把手,让奴婢将郡主府的事情都告诉他,红豆比奴婢受宠,奴婢只能想法子除掉她,你自己杀了她是最好的,剩下的三个人里奴婢生的最一般。

申屠婵漫不经心道:哦?是吗?黄莺还没来得及点头,胡刀上前薅住她的头发,一刀刺穿了她的手背,黄莺尖叫一声喊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申屠婵看了胡刀一眼,胡刀才松开了黄莺。

申屠婵又问:柳知县要这些消息干什么?黄莺双手上全是血,裙摆都被鲜血染透了,她哭的泪涕俱下道:奴婢不知,他只叫奴婢打听消息传递消息,奴婢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那边,不敢不听,娘娘饶命!姜澜冲着胡刀做了个拖下去的手势,申屠婵补充了一句:先别杀她。

胡刀便将黄莺拖了下去。

申屠婵去赴宴回来的酒味还没散,她其实已经有些头重脚轻,站起来时脚步有些发飘,姜澜直接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即便这样,申屠婵靠在他怀里时还问道:军营那边怎么样了?姜澜将她往怀里颠了颠:不必操心,一切顺利。

姜澜把申屠婵放到床上,含翡赶紧拧了湿帕子来替申屠婵擦脸,姜澜帮申屠婵褪了鞋子,又扶着申屠婵让含翡帮她把外袍脱了。

申屠婵不由得失笑:又没醉到不省人事,我自己来。

含翡笑着拿开了帕子,半扶着她。

姜澜起身去洗脸脱外袍,红豆正好端着茶水进来,一见姜澜要更衣便放下茶盘过去帮姜澜除去外袍。

含翡扶着申屠婵坐着,她像是没看见一般,姜澜脱了外袍,红豆又给姜澜呈茶。

申屠婵忍不住笑着偏头看向他俩,姜澜皱眉对外面喊道:来人!红豆一愣,这才看向申屠婵,四目相对,申屠婵眼睛里全是笑意,似乎在看一个玩笑,红豆不知怎么的,端着那茶就跪下了。

守在门口的婆子们进来了,扫了红豆一眼道:殿下有何吩咐?姜澜指着红豆,眼神里全是嫌弃:拖下去,杖二十。

红豆吓得手里的茶都洒了,惊慌失措的看看姜澜又看了看申屠婵,膝行了几步道:王爷饶命!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申屠婵看着两个婆子道:算了,拖到后院做粗使吧,本来也不是咱们的丫头。

姜澜没说话,红豆吓得茶盏都拿不稳了,她还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两个婆子却上来捂住她的嘴将她揪了出去。

含翡只觉得这人好笑,一边内心嘲笑一边侍奉申屠婵躺下。

她家王爷若是个好相与的也不会一大把年纪才娶上王妃,不说京都城,便是燕王府,漂亮的侍女满院子,哪个敢往燕王身边钻。

不钻还能好好的做个侍女,钻了恐怕连命都没了。

含翡自觉算是了解申屠婵的脾性了,她微笑着对申屠婵道: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婢子也敢妄想一步登天,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话讨好的有些过了,申屠婵不是钻牛角的人,但是依然偏过头对含翡道:想要一步登天没有错,错的是没有看清现实,不清楚如果失败了付出的是什么代价,也没搞清楚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我们只是比红豆高明在这一点。

含翡一愣,姜澜走了过来,她赶紧垂手退了出去。

是了,她知道姜澜不是她能高攀的,她知道男人是靠不住的,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攀附上女主人,如果失败了左右也落个忠仆的名头,再失败无非就是王妃院子里粗使的侍女,所以她敢一往无前,这是她比含翡聪明的地方,但是她不明白,申屠婵为什么说‘我们’。

内室里,申屠婵却并没有睡着,她靠在姜澜怀里琢磨柳知县的事情,姜澜哄了她好几次都没将她哄睡。

申屠婵避着眼睛道:柳知县在这边也呆了好几年了,他要是匈奴的人,匈奴能给他什么好处呢?我实在想不通。

姜澜闻着她发间的馨香道:睡吧,明日告诉你答案。

第二百七一章天刚蒙蒙亮,空气里的寒意几乎能把呼吸冻住,士兵们已经在校场操练,姜澜跟王晏站在一旁看副将指挥训练。

王晏垂着头恭敬道:王爷,天寒地冻的,您进营帐坐会?姜澜点了点头,他一走,不远处一个士兵就轻嗤了一声。

士兵们操练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停下来休息一会。

副将一走,那士兵便道: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来了战场,连风也吹不得,还想要做主将!旁边的几个士兵脸色不好看,但是没一个人说话,他还要再说,另一个士兵道:少说两句,别让将军为难。

一脸不服气的士兵道:怎么就为难了,他这样的不在京都城享福,刀剑无眼,跑战场上来做什么?这话也算说出来几个人的心声,另一个士兵道:燕王来了今年的伙食都好了许多,他也没夺帅印,虽说烦人,但是将军也找不到理由撵他。

旁边一个士兵道:恐怕是来这里装样子,看我们打几场胜仗,栽到自己头上回京向陛下邀功!众人开始围着这个议论纷纷,讽刺燕王命好,倒是没几个人说别的,刚才那个十分不服气的士兵道:恐怕他是要掌控漠北,年纪轻轻不自量力,将来出了事情说不定陛下还要怪罪给咱们!几个人听着这话才有些激愤。

胡刀把这件事告诉姜澜的时候申屠婵也在。

这个士兵名叫张扶,履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是漠北人,有个妹妹嫁给了知县府从前的马夫,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这个马夫七八年前就不在知县府干了。

申屠婵眉峰一挑:你说七八年前?我父亲战死的时候?胡刀点了点头道:对,就在那时候,他是那一战幸存下来的,不过他妹妹已经死了。

姜澜的目光落在屋里的炭盆上,那火光倒映进了他的眼睛里:柳知县这边的消息传递给他,应当是他把这消息传递给匈奴,可是他妹妹不是死在了匈奴手上?为什么?他又是怎么传递消息的?说到这里,胡刀赶紧补充道:殿下,不是死在匈奴手上,是死在那马夫手上,马夫犯了错被鞭笞,回去就将自己的妻子失手打死了,张扶一状搞到柳知县那里,柳知县压根没管,王晏当时刚调过来,更是无暇管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其实有些说不通,那么柳知县为什么要传递消息给张扶呢?申屠婵反问:柳知县有把柄在张扶手上?这好像是最有可能的事情,张扶因为妹妹而背叛了大晋,拿捏着柳知县的把柄给匈奴传递只言片语的消息。

胡刀见两位主子目光寒冷,小声道:可要将张扶抓起来拷问?这次姜澜没让申屠婵回答,他摇了摇头道:匈奴上次试探过了,不知道这几日会不会突然起战,不必管张扶,先把柳知县抓起来。

擒贼先擒王,张扶只是个小士兵,一个妹妹也早死了,胡刀一个人就能看住他,如有不对就地斩杀,况且他若是死了容易打草惊蛇,可是柳知县是官员,他敢勾结匈奴,是要诛九族的。

胡刀应了一身道:殿下要在哪里审他?姜澜目露凶光:自然是太守府,赵宣之手下出这样的人,他难逃其咎。

他说完又道:拿太子的令,联系汉中和川蜀守备军,随时准备起战,我倒要看看,漠北到底能有多少只耗子!直到胡刀出去申屠婵也没有说话。

姜澜走过去正要开口,申屠婵抬头望着他道:张扶必须死。

张扶为了报仇,申屠婵也是为了报仇,但是漠北数万的百姓并没有对不起张扶,没有人需要为张扶负责,需要为他负责的是大晋的朝堂,是庙堂上的天子。

申屠丹林来信了。

火药的事情有眉目了,京都城人多眼杂,大肆制造这东西危险性太大,他要到漠北来。

距离信寄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样算来,申屠丹林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申屠婵没有陪着姜澜去审问柳知县,她要去给申屠丹林寻找安全的场地来制火炮。

赵宣之知道柳知县通敌的时候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他兢兢业业的守着漠北,生怕这关塞要之地有个闪失将来尸骨无存事小,遗臭万年事大,谁料到眼皮子低下冒出了个叛徒。

胡刀他们把柳知县抓走是夜里抓的,只有他一张床上的柳夫人知道,柳夫人根本不敢往外说,只对外说知县病了,要静养几日。

柳知县一开始还大吵大闹,要去告御状,要去京都城敲登闻鼓。

姜澜并不理会他,赵宣之已经知道张扶的事情了,现在姜澜正一双眼睛冷冷的望着他,显然是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因此柳知县一过来他就道:张扶的事情本官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背叛大晋?他说出张扶的名字柳知县就不倔强了,顿时哭的比死了老子娘还伤心,匍匐着想要爬到姜澜身边来:殿下,微臣没有背叛大晋啊!殿下明鉴!姜澜目光像是漠北的冬日一样冷:你想讨价还?柳知县顿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赵宣之上前踹了这个昔日同僚一脚道:殿下面前还狡辩,你是九族一个都不要了吗!快招!他是为了柳知县好,再不招就要用刑了。

柳知县自然知道漠北对待犯人的法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是张扶给微臣下套啊!殿下!四年前张扶以一舞姬迷惑微臣,微臣当时觉得她可怜,便纳了她做外室,谁知她怀孕七八个月时失踪了,微臣遍寻不见,过了两个月左右张扶便冒了出来,说那舞姬是匈奴,那匈奴女也已经诞下了微臣的儿子,那孩子在他手上,只要他告到大晋皇庭,柳家不仅要诛九族,还要沦为漠北的罪人!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张扶的妹妹因为柳知县间接死了,张扶恨他们,他要让柳知县付出代价。

第二百七二章姜澜回来将事情的原委跟申屠婵说了,申屠婵沉默了片刻道:咱们什么时候拿下张扶?姜澜举了举手中的军中奏报:让他再跟匈奴传递最后一次消息。

申屠婵素来狡诈,她反问:匈奴明知换了主将,谁知张扶有没有暴露,若我是匈奴,绝不会完全相信张扶。

姜澜却笑了笑道:你不也说了,不是完全相信,那就是还会相信。

但是命运之神好像并不眷顾申屠婵,他们发现张扶发现的太迟了。

匈奴突袭,他们在这个冬天发起了大规模的袭击,像是往年的春天一样。

王晏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也耐不住他们这么大规模的袭来,一时间手忙脚乱。

胡刀虽然将张扶抓了起来,但是已经迟了,张扶已经给匈奴通了信,匈奴真的以为燕王掌控了漠北,要在这军心不稳的空隙里一举击溃漠北,就像八年前那样。

这就是姜澜最坏的打算,他们还没等来大批的火炮,匈奴就先挑起了战争。

姜澜从前在云南的时候是上过战场的,但是这样真正的一场场打起来他还是以第一次。

整个漠北城都陷入慌乱,百姓人人自危,官员们噤若寒蝉。

姜澜已经上战场五六日了,申屠婵一直在城中负责监督粮草和兵器的供应。

申屠婵有些担心姜澜的安危,但是就算她上了战场也无济于事,只能多操心操心后边的事情。

胡刀在一个清晨纵马回了郡主府,申屠婵一见他就紧张的站了起来道:王爷怎么样了?胡刀面色严肃的请安:娘娘安,殿下一切都好,特来让属下传信。

申屠婵眉心一拧:什么?请您离开漠北,暂避汉中。

申屠婵只觉得一阵冷风穿过门窗吹到了她身上,她甚至以为在一瞬间回到了八年前,母亲说:你要先离开漠北到汉中去。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这句话有多么严重,她用了八年去明白。

她的脸色太难看了,胡刀不得不解释道:殿下一定会胜利的,届时一定会陪着娘娘回京都城。

申屠婵的指尖都在发颤,她不得已用右手抓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来控制这种失态。

胡刀听见了她低沉又冰冷的声音:我不会离开漠北的,匈奴只要踏进漠北一步,我就敢拿着刺云扑月迎上去。

胡刀只能再劝:请娘娘相信殿下,暂避汉中!申屠婵却突然像愤怒的狼一样厉声道:我也很相信我父亲!与信任无关,谁也不能将我带离漠北!胡刀惊得后退一步,他头一次见申屠婵发这么大的火,只得后退一步道:属下去禀给王爷。

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慢着!胡刀回过头,只见他的女主人目光像是淬了毒,狠狠地道:我要到战场上去。

胡刀护送着申屠婵到的军营,她没带任何侍女,穿着男装,腰间配着刺云扑月。

申屠婵虽然穿了男装,但是并没有扮成男的,士兵们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个女人,胡刀冷声道:宜春郡主驾到!自是有老将知道,宜春郡主申屠婵是镇北侯府的大小姐,是申屠琅的女儿。

他们远远凝望着申屠婵,镇北侯府还是有人重新回到了这个战场上,重新回到了雁门关。

姜澜正在军营中跟王晏说话,听说宜春郡主过来了直接将剑一抛冲出了营帐。

申屠婵翻身下了马,她的脸色阴沉,姜澜走过来有些担心的道:你怎么来了?申屠婵看了他一眼便进了营帐,王晏急忙站起来行礼,申屠婵冷声道:这是王爷的帐子吗?王晏一愣,点了点头看向申屠婵身后的姜澜。

申屠婵冷声道:那请王将军先出去片刻,我跟王爷有话说。

王晏已经成婚多年,看着他们这架势就知道夫妻吵架了,急忙抱着剑退下了。

姜澜还没说话,申屠婵就转过身来道:你回汉中吧。

姜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申屠婵看着他,认真道:你,回汉中,回京都城,离开这里。

姜澜上前一步道:你生气了?我不是要抛下你才叫你回汉中。

申屠婵却目光坚定,她看着姜澜道:你是皇子,申屠家守卫大晋,便是我父亲在此也会先护着你走,我原本也不愿意做被留下的人,所以,你走!姜澜只觉得申屠婵是在跟他划清界限,不可置信道:什么叫我是皇子,你已经嫁给我了,是我姜家的人,你什么意思?申屠婵不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姜澜,目光决绝,仿佛此刻两人不再是夫妻,而是君臣。

姜澜被她这毫无爱意的目光看的心中涩然,他突然觉得申屠婵是不是从来没有真的爱过他,毕竟一直都是他追着她在跑,申屠婵好像就是需要有个人陪着,而他恰好可以付出爱意。

他想到这个可能几乎肝胆俱裂,但是他又在心中安慰自己,申屠婵为他放弃做安宁侯了,可是李静姝呢?这是姜澜心中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一件事。

他看着申屠婵,双目中沁出血丝,口中哑然道:阿婵,你离开大晋的时候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申屠婵一愣,她甚至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姜澜在问什么。

但是这个表情就像是回答了姜澜,让他心中一苦,于是他又道:为什么却从来没想过抛下李静姝?申屠婵有一瞬间觉得荒诞,觉得姜澜在无理取闹,她看着姜澜道:你在介意她?姜澜笑了,像是心中憋了许久的话不吐不快一样,他道:我为什么不能介意?因为她是女子吗?可是你在意她啊,在意到了舍不得抛下她的地步,阿婵,你真的爱我吗?这话像是含着凄冷,听的申屠婵骨髓里都凝成了冰块。

她一直觉得自己深爱姜澜,姜澜对她而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在许多时候申屠婵觉得他比老夫人和申屠丹林还要重要,但是姜澜却问出了这句话。

她看着姜澜,像是无比陌生,姜澜点了点头痴笑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回答,我不会走,你不愿意离开漠北,就回郡主府等着吧!说着掀开帘子就走,他不能再看申屠婵那刺人的目光,他受不住。

第二百七三章申屠婵那陌生的目光却不是在看姜澜,她是在透过姜澜看向自己。

她甚少反思自己,只有在李静姝死的时候质疑过自己,可是现在,是她真的不会爱一个人吗?姜澜觉得她不爱他,可是她明明真的十分的在意姜澜,想要跟他一起度过余生,一起白头到老。

申屠婵的心不只有儿女情长啊,她为数不多的那些情感几乎已经全部给了姜澜,可是现在姜澜却觉得这爱不够。

她那时候的确想要完全放下姜澜,因为那时她有更重要的使命啊,她选择了报仇,选择了漠北,凭什么要将姜澜带到这条路上呢,那个时候的姜澜就像是她人生的一朵昙花,是开是败她都无权干预,只是后来姜澜选择了她给了她机会罢了。

李静姝是她的亲人,但不是她的爱人。

她几乎难受到要窒息,如果姜澜舍弃了她,她都不会比现在更难受,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只是觉得比什么都要苦。

但是申屠婵很清醒,这是战场上,她不能让姜澜这样心事重重的上战场,急忙转身掀开帘子跟了出去。

姜澜却跑去跟士兵一起操练了,胡刀正在门口等着申屠婵,见她出来便道:娘娘,王爷让属下送您回郡主府。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我在帐子中等他,我有话跟他说。

姜澜却一直都没有回去,他不想自己像个妒夫一样去面对申屠婵,他在申屠婵面前一直是洒脱的,是运筹帷幄的。

申屠婵在姜澜的帐子里渡过了一晚,吃食什么都是胡刀送来的。

她知道姜澜在生她的气,在回避她,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若是换作从前的申屠婵,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申屠婵只会烦躁的将这个人挤兑回京都城,或者直接将他在漠北的价值利用干净。

可是这个人是姜澜,是她的至亲至爱。

申屠婵不能将他如何,可是她已经不想再做被留下的了,这件事,就算是姜澜的决定也不行,她只想让姜澜走,这是她的漠北,不是姜澜该背负的。

她这样冷淡的性格,甚至有时候会想,如果她死在了漠北,姜澜会不会记着她一生一世,因为没有相伴白头,姜澜会不会也像她念着父母一样念着她,她一定会在姜澜的记忆里越来越好,变成他心头永远也无法抹去的执念。

她不愿意在做被留下的那个人,却残忍的想要留下别人,她将头埋进枕头里闻着那一点点属于姜澜的温暖味道,忍不住嘲笑自己恶劣的品行,她一个人走了太多年了,好像只有这样的想法,才能获得一点慰籍,获得一点安全感。

天堪堪亮时申屠婵才睡着,她迷迷糊糊听见号角的声音,猛然从床上坐起,穿上轻甲出去,正有几个小兵守在帐子外。

她不等小兵开口,急忙道:怎么了?匈奴进攻?小兵上前行礼道:王妃安,不是匈奴进攻,王爷策划了进攻,但是匈奴也正有此意,两边同时暴起。

申屠婵一惊:王爷和王将军都去了?小兵点了点头。

申屠婵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她站了一会儿道:给我牵马,我要到前线去。

几个小兵面面相觑,最后大着胆子道:不行。

申屠婵也不管他们,自己去马厩牵了马,小兵们挡在她面前道:王妃,王爷下了命令,要是您有半分危险我们都得死。

申屠婵骑在马上看着他们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们是战场上的士兵,不是奴仆!燕王也不是我的主子,让开!她声色俱厉,几个士兵都哑巴了,燕王是君,但是宜春郡主也是主子。

申屠婵纵马要走,那士兵依旧上前拦住道:不行!战场凶险,卑职们绝不能让您涉险!燕王上了战场,燕王妃就得好好的。

京都城来的两位主子若是都上了战场,全身而退还好,一旦有了什么事情,京都城定会震怒。

申屠婵以剑指着他们,但是她又不能真的下手,最后道:我不会上战场,只是到前线去!申屠婵并不是真的要去打仗,只是姜澜这样上了战场,她十分担心姜澜。

士兵们有些犹豫,申屠婵也并不是个好脾气,她从怀中掏出御令道:全都给我让开!姜澜这边早有部署,他原本想要突袭匈奴一次,但是匈奴却也在此时准备突进漠北,大战已经开始,他一定要在申屠丹林到来之前将匈奴逼退到雁门关外。

此时龟缩不前已经不是最好的办法,既然开了战,就要全力以赴。

他答应过申屠婵来漠北,从那一刻起漠北就是他的使命。

但是显然匈奴也觉得如果能斩杀一名大晋的皇子那才算是真正的胜利。

姜澜在云南王帐子下历练,云南王多用方圆阵,这种阵型防御力强,但是攻击不足,而姜澜就不是一个守成的性格,对他来说攻击即是防御。

他一剑斩落匈奴的头颅看了一眼胡刀,胡刀高声道:骑兵上!后方的骑兵像是倾斜的潮水一样斜着逼进匈奴的队伍,匈奴擅骑射,大晋也为了抵御匈奴一直训练骑射,只是王晏常觉得步兵比骑兵更胜一筹。

姜澜不仅用了,还画了阵法出来,这其实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吃大亏。

但是大晋的铁骑显然比王晏想的要好,匈奴似乎也从来没想过大晋会使用铁骑,因此一时间陷入慌乱。

匈奴首领却目标精准,若说姜澜是为了将匈奴逼退到雁门关外,匈奴就是为了姜澜的人头。

姜澜似乎也知道这件事,他用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角挑衅道:老子的头颅万金不够,凭你们也配。

胡刀只能艰难的斩杀着敌军向姜澜靠近。

匈奴的羽箭对准了姜澜,姜澜手上迎着匈奴士兵的刀剑,他在这一瞬紧紧咬住后牙槽,他绝不能死在这里,申屠婵还在等着他,他们还要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他几乎是暴怒的掀翻压制过来的匈奴,反手去挡箭。

申屠婵纵马过来时只觉得这一刻天地都在对不起她,羽箭刺进了姜澜的后背。

她几乎是用肺腑怒喊了一声:姜澜!这声音却被兵器交锋声和士兵们的嘶吼瞬间淹没。

姜澜在那一瞬间也看见了申屠婵,他不敢喊她,生怕匈奴转移目标,而是一边提剑反击匈奴一边看向胡刀。

申屠婵是安全的,姜澜却不是,胡刀终于带着燕王府的杀手们杀到了姜澜跟前。

姜澜后背已经被血浸透了,失血让他有些眩晕,但是他还是不停的在反击。

申屠婵不能再向前了,胡刀赶紧护着姜澜向她这边靠过来,骑兵逼着匈奴向后,他们的队伍暂时占了上风。

申屠婵的指甲几乎捏进了肉里,巨大的怒火像是要将她最后的理智都要吞没了。

姜澜被护着过来时已经因为失血而半昏厥过去了,军医不用申屠婵指示就飞奔过来止血。

箭入后背是十分危险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姜澜有没有性命之忧。

申屠婵面临的是更残酷的事情,给姜澜取箭头。

军医给姜澜灌了盐水,伤口处又消了毒,他就算有十几年的经验也不免紧张,据说这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儿子,若不是太子是嫡是长,江山定然是他的。

王晏还在外面打仗,晋军狠狠的压制匈奴,势必要将他们逼退到雁门关外。

匈奴却因为射伤了大晋的皇子而一时之间气势高涨,胡刀他们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狠狠的反击。

帐子并不能隔绝外面的声音,军医的紧张显而易见,申屠婵却在这一刻冷静了下来,她死死的盯着姜澜苍白的面庞,对军医道:动手吧。

第二百七四章申屠丹林风尘仆仆的到了漠北,身为镇北侯,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到漠北来。

这里的风比京都城的烈多了,天气冷的轻易就能冻死人,河面上的冰厚的能行驶马车。

他们镇北侯府以前世代守护着这个地方,他的妹妹从小在这边长大。

漠北的风吹不到京都城,这里的一切看似都与他无关,可是他却是镇北侯。

以镇守漠北有功而封的侯爵之位。

漠北这边并不知道真正的镇北侯来了,申屠丹林是打扮成了一个走商进城的,苍叔也随着他过来了。

申屠丹林安置好自己带的人,独自到郡主府时才知道,申屠婵也到军营去了。

他站在郡主府的门前沉默了许久,他浑身都在发抖,几乎恐惧的看着苍叔道:你,现在马上去那里去,五日,不,三日,三日之内我要把那东西推到战场上去!苍叔知道他在紧张什么,抓住他紧握自己肩膀的手道:侯爷别担心,汉中守备军已经过来支援了,后日清晨就能抵达!申屠丹林却推了他一把道:去!快去!我不能把我妹妹的安危交给别人!他说着从侍从手里夺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对着苍叔道:这是命令,快去,我现在要去军中,郡主必须平安!苍叔郑重应下,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便只有背水一战。

申屠丹林调转马头对着他道:你记着,哪怕镇北侯府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那个人也必须是郡主!他说着打马便去了。

申屠丹林几乎要将手中的缰绳在手上勒出血,他从小体弱,不在父母膝下长大,却不是没有英雄梦,他的妹妹从小便是漠北天空上高飞的雄鹰。

他从前无能,但是这一次绝不能让她在漠北出现任何闪失,就算是到了地下,他也能告诉父母,我没有保护好漠北,但是我保护好妹妹了。

申屠丹林就带了几个护卫一路策马到了军营,他手上有镇北侯的令牌,士兵看到他都十分震惊。

但是这震惊不全来自于他的出现,而是此时战事紧张,镇北侯府的两位主子都过来了。

此时战事凶险,即便是申屠丹林带的侍从,也不能进入军营,现在只能申屠丹林一个人进去,其他人得等着王将军或者郡主发话。

申屠丹林自然不会介意,当即便下马,士兵匆忙领着他往里去,到了主帐这边才知道申屠婵上了战场,申屠丹林担心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心中甚至开始疑问姜澜为什么要让申屠婵上战场,申屠婵再厉害也是个女子,他是疯了不成!匆匆骑马到了交战地,姜澜终于见到了胡刀,前方还在大战,胡刀引着他到帐篷里去,一边走一边道:侯爷,殿下受伤了。

他说完这句话申屠丹林的俊秀的面庞瞬间狰狞,他眼皮单薄,此刻青筋毕现,但是还是稳住了声音道:哪个殿下?胡刀心里正跟火燎一样,没有回答他,径直带他进了帐子。

军医正在给姜澜取箭头,箭头剪端要用匕首剜开血肉取出来。

那箭射的不浅,但是万幸没有伤到内脏要害。

申屠婵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姜澜,她的手握着姜澜满是鲜血的手,低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轻声道:别丢下我,否则我就将他们全都杀了。

军医用匕首割开了伤口旁边的血肉,申屠婵像是在看十分平常的东西,她见惯了血肉模糊的场景,但是此时此刻她却第一次有了那种几乎感同身受,摧枯拉朽的痛。

姜澜在这个时候突然清醒了过来,麻药只给他涂抹了,但是并没有给他服,因为没有汤药,时间根本来不及。

他闷哼一声捏紧了申屠婵的手,军医吓得一顿,申屠婵十分冷静的按住了姜澜的肩膀对军医道:继续。

申屠丹林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军医用细尖的匕首将那箭头带了出来,那沾满鲜血的锋利兵器落在了申屠婵伸出来的手上。

姜澜齿间咬着一块布趴在十分简陋的榻上,疼痛让他脸色通红,满头大汗,自始至终申屠婵都没有松开他的手。

申屠婵甚至没有回头看申屠丹林一眼,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军医给姜澜止血包扎。

军医包扎完毕道:殿下很快就会起热,要赶紧将他送回营地,移动时也要小心,人之身体复杂,伤口又深,卑职也不能保证。

申屠婵点了点头低声唤了一句:姜澜,你还醒着吗?姜澜齿间松了松睁开了眼睛嗯了一声。

申屠婵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去看申屠丹林。

他们护着姜澜回营地,战场上这会儿只有王晏和胡刀。

但是局势是他们这边更好一些,姜澜的安排没有出现失误,唯一的失误就是他自己。

一到营地,一碗碗汤药给姜澜灌下去申屠婵才真的算是松了口气,这种时刻,这一战还没传来捷报,战场上还有大晋的士兵在战死,申屠婵看着风尘仆仆的申屠丹林,看着床上缠着纱布生死未知的姜澜,她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像是幼时遇到的邻家孩童,打架打输了就喊哥哥出来给自己出气,她看着申屠丹林抿了抿唇,像是终于有人陪着她说危机之后的事情,像是申屠琅夫妇回到汉中听她告状,像是小满李静姝伤愈后抱怨当时多么凶险,申屠婵的声音像是从灵魂里传出来的:哥哥,你帮我把他们全都杀掉。

申屠丹林几乎要落下热泪来,他道:好,哥哥给你出气。

姜澜没有睡着,他把申屠婵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包括最开始申屠婵那句别丢下我,否则我就将他们全都杀了。

他答应过申屠婵绝不会丢下她,但是他却没有真的那么做,他做不到看着心爱的人死。

他睁开眼睛看着申屠婵道:阿婵,你想跟我说什么?申屠丹林见到这一幕便退出了营帐,申屠婵无事,他便有他该做的事情。

申屠婵坐在榻边,她的手还握着姜澜的手,而她带的另一只手,一直紧紧的握着腰间的剑,好像随时准备抽出来拼命。

第二百七五章申屠婵慢慢的松开了腰间的剑,她将脸埋在姜澜的手心里,心中似乎有万语千言要说,但是到了唇边她只说了一句:别丢下我。

这句话像是利刃刺在姜澜的心上,比伤口还痛,他轻轻用掌心拖住申屠婵的脸,他手上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此时蹭在了申屠婵的脸颊上。

申屠婵带着一点近乎绝望的口吻道:我不想再一个人往前走了,没有你,漠北就是我的魂归之地,姜澜,你不能让我爱你,却还要把我留下……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是却没有,姜澜吃力地看过去,只能看见申屠婵灰蒙蒙的双眸。

她又道:小满也好,李静姝也罢,丝丝和宝庆,甚至还有我的祖母和哥哥,对我来说她们都很重要,重要到我愿意为了她们付出生命,哪怕被背叛也不要紧,可是姜澜,那个时候对我来说我的幸福就是看着他们获得幸福。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孤独的活在这世上,好像只能选择漠北,必须选择漠北,她也无法完全信任谁,可是她那样的性格,却还是喜欢上了桀骜的姜澜,她应该是知道这个人时就开始有些喜欢他了吧。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这是我的人生啊。

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甚至更喜欢她。

姜澜慢慢的移了过去,轻轻起身吻了吻申屠婵沾了血迹的侧脸,他道:我们谁都不要松开对方的手。

匈奴暂时被逼退至雁门关外,但是漠北这边也是伤亡惨重。

申屠丹林自从那日从主帐离去申屠婵就没有再见到他。

第二日一大早,汉中守备军已经到了。

事已至此,这场大战已经到了惊天动地不得不打的地步。

京都城里还有官员在参奏申屠婵牝鸡司晨,还有保守派的官员参奏王晏擅自起战。

太子和宝庆郡主这边和皇帝同时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兵报就是开战了,现在燕王夫妇死生未卜,朝臣们站着说话不腰疼。

宝庆郡主直接在年宴之上怒指群臣:你们一个个吃着漠北的供奉,真为漠北的百姓做了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见识过漠北的风沙,没有受过战争磋磨,却在这里指责忠臣良将,你们从女人的裙子里爬出来却指点嘲笑女人,若是女人不中用,被女人生出来的你们算什么?这番话狂妄到了极致,没被她骂到的男子面色也不好看,皇帝沉声道:宝庆,不得放肆。

冯婴如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她道:陛下,何为放肆,宝庆是皇家郡主,正了八经的皇室嫡系,申屠婵贵为燕王妃,她们都是为了漠北万千民众,为了大晋江山,他们呢?他们凭什么不同意?他们为的是朝政,还是只是为了打压女子,为了一己私利?有那不服气的大员跳出来道:自古便是男主外女主内阴阳调和,郡主和乡君这般,难道不也是因为与燕王妃交好的私利吗?宝庆郡主听着这话几乎要拍桌子,秦文玉起身道:私利?燕王妃可是郡主的正经嫂子,怎么?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即便燕王燕王妃身为陛下的亲人,只要陛下站在他们那边,就是陛下为了私利?云南王妃掩唇笑了,她温和的道:难道咱们大晋的朝臣们只有这等心胸吗?那官员顿时哑了,开始向皇帝认错。

这天下是皇帝的,什么叫皇帝有没有私利呢。

皇帝看向宝庆郡主道:十几年了,宝庆还是这样一点就着的性子。

这话有责怪之意,臣子们暗自抱怨,皇室骄纵这位郡主,便是秦文玉的亲娘荣华郡王妃都因为插手儿子房中事被皇后斥责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皇帝自己搞出来的,他少时受教养多于自己的皇姑姑,因此不会歧视女子才学,他看的顺眼的女儿和侄女们都会有崇高地位,比如宁国公主,宝庆郡主,他赐予她们荣光,放纵她们的权势,导致京都城,乃至大晋都慢慢的有了这种风气。

此时朝臣们还等着皇帝斥责宝庆郡主,宝庆郡主却一副毫不知错的样子昂头站着,她不是在为谁请命,她就是在担心自己的皇兄皇嫂。

皇帝招手对高永一道:拟旨,燕王为主将,王晏与镇北侯府为副将左右漠北战事,势必将匈奴击退!镇北侯府,却不是宜春郡主或者镇北侯,众人一时弄不清是皇帝给申屠婵正名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太子和皇后却知道,申屠丹林已经去了战场,他在离开京都城之前去讲过皇帝的,只是不知道两人在书房里说了什么,皇帝却并没有昭告朝臣镇北侯已经去了漠北,有姜澜在漠北,王晏自然不敢将这消息往京都城传。

谁也没有皇后忧心,她可以不在意申屠婵,但是没办法不在意姜澜和申屠丹林,申屠丹林等开了年就要迎娶她的宝贝女儿宁国公主为妻了,一旦申屠丹林有个好歹,宁国公主就是望门寡,这怎能不叫她担心呢。

宁国公主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已经在危险的漠北,但是她知道她马上就要嫁进镇北侯府了,申屠婵即是她的嫂子又是她的小姑,于是笑着对皇帝道:父皇,五皇兄在漠北那么辛苦,您今年还没有给漠北赐年礼呢!皇帝是给燕王府赐过年礼的,只是燕王夫妇都不在,年礼意味着看重,一旦皇帝往漠北赐了年礼,官员们都得惊醒一点,说明皇帝是十分挂念燕王夫妇的。

于是皇帝笑道:璇玉说的极是,姜澜倒是没有白疼你。

说着又看向高永一:原本赐给燕王府的礼再加一成,跟圣旨一起送到漠北去。

高永一躬身应是,朝臣们鸦雀无声。

申屠丹林跟申屠婵骑马至交战地时是个好天气。

漠北常年不息四季肆虐的风都停了,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人站在太阳下会被晒的暖洋洋的。

申屠丹林忍不住问申屠婵:漠北的冬日常有这样的好天气吗?申屠婵看了整装待发的兵马道:很少,漠北多雪多风。

申屠丹林抬头望了望天空说:好,那便趁着好天气凯旋!终章大晋景平二十一年的尾巴上,距离新年还有四日,漠北在燕王号令下向匈奴发起进攻,镇北侯与宜春郡主为前锋。

匈奴铁骑奔来,镇北侯在雁门关早已经败落的城墙上冲后方挥了挥手,数门黑黢黢的火炮从后方推来对准了匈奴铁骑。

俊秀文弱的男子对城下高声道:镇北候申屠丹林在此,今日来报五年前的雁门关之仇!匈奴首领远远往去只觉得手脚剧颤,新的镇北侯身旁骑马的女子目光冷厉,与他那已经失败了又去世五年的宿敌申屠琅如出一辙。

那女子对上她的视线后微微抿了抿唇角,最后抽出腰间一把剑举起对后方的火炮道:进攻!姜澜是被火炮声惊醒的,军医正守着他,他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得军医踉跄一步上前搀扶他。

姜澜这就要下地穿鞋:王妃上了战场?军医点了点头道:王爷不必担心,有火炮营跟着,王将军和小侯爷都在,郡主不会有事的。

姜澜松了口气,放慢了手上穿鞋的动作道:本王去迎接郡主凯旋。

申屠婵驾马追了匈奴很远,雁门关防线以外是更广阔的草原,这里是匈奴的地方,在申屠琅死之前就是。

匈奴擅骑射,但是火炮甚至不给他们集结撤退的时间。

雁门关外的草野被染成了赤色,这场战争结束的很快,太阳即将落山时,王将军带着大军去追击匈奴残部。

这场战争其实在八年前从申屠婵离开漠北就开始了,它就是八年前那场战争,只是从来没有停止,申屠琅死后申屠氏兄妹二人的战争也变成了无声的,他们只是在今天爆发了,要给这场漫长的战争一个终结。

申屠婵身上鲜血浸透了轻甲,她驾马在尸骸遍野里穿梭,往雁门关去,申屠丹林和姜澜都在那里等着她。

空气里是粘稠的血腥味,但是申屠婵已经闻到了春天的味道,从她哭着告诉冯婴如她要报仇,她要回到雁门关,直至今日,她终于做到了。

申屠婵面带笑意看着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正要张口说话,一把弯刀像是要斩开天地一样朝申屠婵旋转飞驰而来。

投掷弯刀的匈奴站在尸海里,他身上受了重伤,但是此时此刻却还是颤抖着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弯刀使出全部的力气投掷向了申屠婵。

姜澜和申屠丹林只感觉在那一瞬间血液都凝固了。

申屠婵眼疾手快的将手中的刺云扔了过去,兵器相撞摩擦出火花,申屠婵再去看那匈奴,匈奴已经倒了下去。

申屠丹林被惊的无法镇定,他急忙向前几步道:阿婵,快过来!申屠婵松了松马的缰绳让马儿快步跑了过去。

胡刀正搀扶着姜澜,姜澜对一旁的守卫道:增加搜检的士兵,但凡还活着的,就地斩杀。

刚才他呼吸都要停住了,他想起了自己从前做过的梦,想起申屠婵说的话,漠北是她的魂归之地,他此刻只觉得害怕。

申屠婵骑马到了他们身边翻身下马,刺云还在血海里,她对要去搜检的士兵道:记得帮我把剑拿回来。

姜澜上前扶住她的双肩道:你没事吧?申屠婵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姜澜紧张的将她抱紧。

对于申屠婵来说,这场战役已经结束了。

漠北还有申屠琅夫妇的坟冢,这是漠北还记得他们的士兵和百姓立出来纪念他们的。

申屠丹林带着姜澜和妹妹来祭拜,他将酒倒在碗里,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并没有照顾好这唯一的妹妹,也没有真正为镇北侯府做出多少事,父母与他而言其实是十分陌生的。

申屠婵上前将酒倒在墓碑前道:如果人是有灵魂的,我还是相信爹娘的灵魂是在这里的。

京都城太遥远了,他们的灵魂怎么会回到千山万水之外的京都城呢?申屠婵跪下伸手摸那已经被风霜打磨的字迹都不太清晰了的碑石,她道:女儿未辱家门,今日拜别,从此便放下漠北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说完松开手走到姜澜身边,两人一起三拜,起来后姜澜紧紧拉着申屠婵的手。

申屠丹林微笑着对他们道:你们先走吧,我在这坐一会。

等两人走远了,申屠丹林直接站在墓前席地而坐,许久他才哑然道:我也时常觉得不公平,阿婵在你们身边长大,而我却因为身体不好要在京都城孤身一人。

沉默了一下他又低声道:阿婵刚回京都城我们见的第一面,我甚至还想,你们这般娇惯出来的女儿,如珠似宝的,跟谁都不亲近,你俩都没了,我看以后谁管她……他说着将脸埋进臂弯里,堂堂八尺男儿,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忍住哭腔道:爹娘,对不起啊,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她是我的亲妹妹……在京都城的时候,冯婴如告诉他,申屠婵从十岁到十三岁是怎么过来的,他听的心痛难当。

直到今日,他的未婚妻宁国公主也才十四岁,宁国公主依旧天真烂漫,申屠婵十五岁时却已经要去大周随亲,越是对比越显出了他的无能。

许久他才擦干眼泪站了起来道:阿婵嫁了燕王,儿子开春也要娶宁国公主了,我们或许近几年都不会再来漠北了,漠北能养出一个阿婵,就还能养出第二个,你们保佑漠北吧,儿子会照顾好阿婵,绝不叫燕王负他。

他说着拜了三拜便离去了。

时隔八年,申屠婵再一次在漠北迎接新年。

新年的夜里下起了雪,含翡组织几个侍女包饺子,申屠婵跟姜澜在院子里放炮竹,申屠丹林跟王晏在书房里写给皇上的奏折。

姜澜靠在廊柱上看申屠婵放炮竹。

她胆子极大,直接在手里点燃再扔出去,放完拍了拍手对姜澜道:你来得是好时候,漠北今年都没怎么刮风,你看这雪下得都温温柔柔的。

姜澜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里暖着道:也许漠北知道它养大的女儿宜春郡主回来了。

申屠婵一愣,姜澜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在发光。

申屠婵点了点头,在这雪夜里,窗户上的温暖的烛光透出来,室内的侍女们欢声笑语,申屠婵向姜澜靠近一步,唇瓣相接。

雪花大片大片的落在漠北的土地上,似乎要抹去这地方的伤痛。

这是新的一年,宜春郡主申屠婵夺回雁门关,迎来了她之后更好的人生。

番外含翡掀开帘子笑着对室内的申屠婵道:王妃,长公主和乡君来了!申屠婵正在陪着室内的惠心县主和宝庆郡主说话,闻言起身道:快快迎进来!长安长公主和惠心县主是好友又是秦家,惠心县主一见她们进来便起身抱怨长公主:我这等的脖子都伸长了也没见你把丝丝带来。

长公主嗔了她一眼道:我再急不也得等宁国的花轿出宫门,就这皇后娘娘泪下来了,我都没管,赶紧带着丝丝过来了。

申屠婵听的好笑,上前执住冯婴如的手道:皇后娘娘那边谁陪着?冯婴如还没接话,宝庆郡主连身也没起,直白道:我婆母呗。

长公主点了点头:是,郡王妃在,云南王妃也在。

申屠婵点了点头,外面一阵鞭炮声,双泉在窗外高声道:大姑奶奶,各位贵人,花轿来了,宁国公主要进门了!申屠婵扶着长公主,冯婴如扶着惠心县主,宝庆郡主跟在一旁,几个人快步出了门。

整个镇北侯府遍布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红绸翻飞,宾客奴仆穿梭不断,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一片喜庆。

申屠丹林已经用红绸子牵着宁国公主进正堂了,姜澜见申屠婵陪着长辈过来便上前见了礼。

惠心县主也算是看着姜澜长大的,见长公主进了正堂后,姜澜伸手牵住了申屠婵的手,便对身边的冯婴如和宝庆郡主道:我当年可是一点没看出来燕王殿下是个会疼夫人的。

宝庆郡主素来是自己五堂兄的拥趸,闻言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以及鞭炮声中笑道:估计不是您看的不对,是阿婵驭夫有术!听闻她话的几个人都笑了。

这边申屠丹林带着宁国公主进入洞房了,申屠婵便引着长辈们去看新郎掀盖头。

宁国公主的年纪不大,算是她们这群人里成婚最小的年纪,原本皇后还可以留她几年的,但是这边老夫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后生怕老夫人有个闪失,她留女儿到十六七没关系,但是万一老夫人真出事了,宁国公主就得再等三年,那时宁国公主都要二十了。

撇开女方不说,申屠丹林也不能等到二十六才成婚,夜长梦多,这婚事赶紧成了好。

尤其是宁国公主精贵出了名,这万千盛宠是福气,可也未必全是福气,万一皇帝年老昏花看不顺眼镇北侯府富贵已极,或者害怕太子权势过胜,再悔婚让宁国公主另嫁,来平衡朝局,那才愁人。

对比镇北侯府的热闹,宫里安静了许多,荣华郡王妃和云南王妃也不能一直陪皇后待着,她们还要去镇北侯府参加宴席。

她们一走,皇后便有些头痛的靠在椅子扶手上道:虽说镇北侯府人口简单,离宫又近,本宫这心里还是难受。

一旁的嬷嬷走过来给她捏肩,笑着道:娘娘只是一时适应不过来,过三天公主还要回门的,您就又能见到公主了。

皇后点了点头,突然睁开了眼睛道:辰时说大周来了信,信呢?当时宁国公主要出门,她一急便给忘了。

一旁的宫女赶紧拿了过来道:跟在庆贺宁国公主成婚的贺表之后的,给淑妃娘娘也写了一封,淑妃娘娘还不知此事,都在这里。

皇后扫了一眼,两封信都是印泥密封。

宫女又道:陛下看了贺表,说劳烦娘娘看一下淑妃娘娘那封。

如今太安公主已经不仅仅是公主了,还是大周的太后。

皇后拿起两封信,她细看了一下,两封信旁都有小字写着:母后亲启。

太安公主是知道这信要皇帝或者皇后看过才能到淑妃手里的。

皇后接过信封,看了那宫女一眼道:去唤淑妃来。

这是要当着淑妃的面拆开的意思,宫女应声去了,嬷嬷恭维道:娘娘对淑妃娘娘真好。

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若说从前还有几分不理解,璇玉一嫁人本宫算彻底理解她了,太安嫁的那样远,她心里不担忧才怪。

她话刚落音外面小太监就进来了,禀告道:娘娘,东宫的严侧妃求见。

皇后直接摆了摆手道:不见。

嬷嬷一时摸不准她的意思,不敢贸然开口。

皇后自己意味深长的道:估计是本宫媳妇缘不好,太子老大不小了还没来正妃,燕王妃又跟本宫不睦。

嬷嬷这才笑道:娘娘,都说隔辈亲,将来皇孙们会跟您亲近的。

皇后仰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会说话。

嬷嬷笑了笑。

皇后之所以不再说什么,是因为燕王妃已经有了月余身孕,未满三个月不宜声张。

太子那边也已经定下了正妃,霍府的大小姐霍香香。

霍府在这京都城里的地位并不算高,要不是霍大小姐陪着宁国公主玩过几日,又是燕王妃的好友,在这京都城了,霍大小姐这样的贵女一抓一大把,但是皇帝十分满意,一个出身寻常的太子妃,总好过高门显贵出来的将来外戚干政皇后对这个心无城府的未来长媳也很满意,但是她也知道,凭霍香香那点手段想要拿捏住严侧妃十分艰难。

不过素来傻人有傻福,太子中意这门亲事,霍香香跟燕王妃的关系也就仅次于文嘉乡君,严昕要是敢动霍太子妃,燕王妃第一个不饶她。

皇后身为婆婆,有什么比儿媳和睦更舒心的呢,虽然这两个儿媳妇一个阴狠的吓人,一个赤诚的过分。

皇后的心情好了许多,淑妃听宫女说太安公主来信了,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她行完礼,皇后便道:当着你的面拆,也给你个安心。

淑妃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皇后亲手将信拆开了,然后一目十行扫过,才笑着安慰眼含泪花的淑妃:看吧,都是好事情。

淑妃这才激动的接过信纸。

太安公主只是报个平安,她早已经生下孩子,是个男孩,十分健康,如今已经半岁了。

秦太皇太后跟她的关系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有秦隽在两人中间周旋,关系尚可。

信的末尾是遥问淑妃是否安好,还说自己到秋天会去东都城外的行宫住上五六个月。

最后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没说为什么去行宫,淑妃心里一紧道:总不至于是跟秦太皇太后闹得不愉快吧?皇后忍不住笑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宫女,宫女冲殿内的下人们道:都下去吧。

等殿内只剩下一个嬷嬷和宫女了,皇后才道:五个月开始显怀,她清楚明白的说到秋天去住,住上五六个月,当是又有了身孕,去行宫生产。

申屠婵夜间回到了燕王府也知道这件事了,她靠在姜澜怀里道:这样看我跟太安可能差不多时间生产。

姜澜一只手摸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道:这有什么关联?你总不是想去看她吧?太安公主这个孩子是不可能在她身边长大了,只能由着秦隽抱回秦家。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就是可惜,宝庆是你的堂妹,霍香香马上就要做你的嫂子,丝丝是你的表弟媳,太安是你的亲妹妹,璇玉嫁给了我哥哥,我竟是一个亲家也结不成。

姜澜不由得失笑,想了想给她出主意道:你还可以跟云南王府或者冯家做亲家。

申屠婵竟然认真的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道:你说的对。

姜澜原本只是逗她,闻言将她抱到腿上威胁:儿子便罢了,女儿万万不可能嫁到云南,我不同意。

申屠婵笑着推了他一下道:咱们这样的性格,恐怕将来孩子更倔,谁也做不了孩子。

姜澜抱着她耳鬓厮磨:那随便,反正咱们又不会跟他们过一辈子,你陪着我过一辈子就行了。

申屠婵打了个哈欠低低的嗯了一声,姜澜低头看着她昏昏欲睡的神情,让她靠的更舒服些低声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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