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有短暂的安静,章 牧之注视噙着淡笑的周奚,心口情绪翻涌。
郑国富选择了鸿升,他们赢了这场被外界、包括自己认定必输的对决, 打破了KR和宁延不败的神话……他耳畔又响起郑国富转述的最后一句话——鸿升不仅想做云衍的长期合伙人, 更想做你和你女儿最有力的后盾。
章牧之扬唇, 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是开心鸿升打出了漂亮的一仗,是自嘲直到前一刻还以为他们会输给宁延的情义, 还是能有这样一位胆识与策略过人的上司感到高兴。
郑国富没说错, 鸿升和KR给出的方案全围绕着他这个老父亲的爱来打。
宁延肃清他隐忧的另一害,承诺与公司共进退, 在云衍出事时绝不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周奚则干脆跳开公司层面, 直接允诺会替他女儿兜底。
严格意义上,周奚方案里两个最有利的点都是基于极端的假设,假设云衍股价崩盘,她会救市;假设郑国富和段衍先于郑佳歆离开,且公司其他股东居心叵测想夺权……比起宁延实打实的握有股权,并对所持股权做出明确的退出协议,她基于极端假设的允诺只能算画出的两张饼, 可偏偏……这两张饼, 尤其后面一张,狠狠戳中了郑国富的痛点。
郑国富为什么要谋之长远?他为了段衍退出云衍;他故意让鸿升和KR打擂台, 借此抬升云衍的市场预期;他左右衡量比较两家的方案, 优中选优, 甚至计划为女婿还宁延的人情, 巩固兄弟情谊……这一切有他对段衍的认可和满意, 但归根到底, 是因为他深爱自己女儿,愿意为女儿所爱的人去铺路搭桥谋长远。
周奚抓住了这个最核心的本质,她撇开鸿升未来可以为云衍做什么,直切核心,告诉郑国富未来鸿升会为他最爱的女儿做什么。
宁延对云衍有义,周奚却更善用情。
她用极端假设,成功引发郑国富对自己和段衍走后,女儿孤儿寡母被豺狼虎豹团团围住、命悬一线的联想和恐惧之情。
她抓住了一位父亲不愿意让孩子冒丁点风险的心。
那么,老谋深算的郑国富不清楚这种极端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吗?会不知道周奚画出的是两张饼,而宁延是已经盛好端上桌的一碗饭吗?不,他知道。
但是,正如他前面所言,两家的方案难分伯仲,选择就在一念心动间。
周奚那段话前,郑国富是段衍的父亲,所以他的决定里一定会掺杂宁延和段衍的情分;但那番话后,他只是郑佳歆的爸爸。
周奚的方案,打动了郑佳歆的爸爸,如是而已。
高手过招,胜负就在毫厘之间。
宁延覆上郑国富抓自己的手,视线移向周奚,微微一笑,周总的方案确更盛一筹。
她懂策略,更懂人心。
周奚迎上他的目光,弯唇,宁总赞誉。
郑国富再次用力握了握宁延的手臂,深深望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延冲他笑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面朝周奚,周总,恭喜。
周奚站起来,拿起装着水的高脚杯,说:谢谢。
两只酒杯轻轻一碰,发出玻璃的脆响。
一饮而尽后,宁延凝着她的眼睛,说:很漂亮。
外人只当他在夸她的方案和这一仗赢得漂亮,但唯有两人才懂另一层深意。
周奚笑,回:谢谢。
**晚饭结束,接他们的车停在门口。
郑国富先将周奚他们送上车,再紧紧握住宁延的手,宁延啊,希望你能理解叔叔。
不再是宁总和郑董,而是叔叔,郑国富这是又在讲情。
宁延回握住他,周总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投资人,我相信有了她的加入,阿衍的事业会更上一层楼。
一个阿衍,是最好的回应。
郑国富自是听懂了,用力拍了拍他,那我就替阿衍谢谢你。
宁延:你太客气。
一番依依惜别后,宁延他们乘坐的车也驶离会所。
季郁彤看了眼身旁的宁延,叹了口气,没想到咱们会输。
没有人能一直赢。
宁延淡声答。
话是这么说,但这一局本来是我们占先机。
季郁彤叹息,谁想周奚能逆风翻盘。
宁延浅浅地弯了弯唇,不意外,她有这个本事。
季郁彤看着他,笑得不坏好意,老大,输给喜欢的女人,有没有觉得很没面子?宁延没有回答,可脸上的表情哪有一点不高兴,反而一副与有荣焉之感。
季郁彤在心底啧啧两声,但想想周奚今天的表现,也忍不住赞道,她真的好A,都快把我掰弯了。
怕宁延不懂这些,季郁彤解释道,就是很帅很酷,弄得我都想改变取向去追她了。
话落,前排副驾的吴应咳嗽了一声,身旁的宁延则是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说:她应该不会为你改变取向。
季郁彤撇嘴,谁知道呢,毕竟她那么A,说不定想找个O呢。
谁知,宁延竟扔出一句反问,你能做O?季郁彤先是一惊,没想到他居然懂这些网络词,须臾才说:我可以做B。
宁延轻轻勾起唇角,收回视线,不再理她。
**同一片夜色下,章牧之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话多得略显聒噪,周总,不怕你嘲笑,但我之前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能拿到云衍,更没想到能在这个项目上赢KR。
周奚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那以后就少做梦。
章牧之毫不在意她的奚落,真心实意地说,周总,你真的太强了。
周奚:但你得继续努力。
章牧之开心地应,没问题,我下次绝不会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玩笑几句后,章牧之觉得今天太高兴,便提议,周总,要不要去外面喝两杯?蓉城酒吧也很有名,你可以喝饮料,就是去开心放松下。
我还有约。
周奚说。
章牧之哦了声,略显遗憾,那下次再说。
**晚上8点多,周奚回到房间。
她脱下外套和鞋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喝了小半瓶。
然后,赤脚走进卧室,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包,进了浴室。
卸妆、洗头、洗澡、慢条斯理地抹身体乳和护肤品……约莫半小时后,她才裹着头发出来,拿起床上的手机。
不出意外地看到宁延发来的信息:【回来了吗?】发送时间是十几分钟前。
她回了个【嗯】Y:【想吃夜宵庆祝一下吗?】周奚摘掉头上吸了水的毛巾,葱白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三个字:【想吃你】那头一时没有反应。
周奚把手机扔在床上,重新走回洗手间,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嗡嗡的白噪音中,浴缸旁连接大门的呼叫器响起来。
周奚并不急着去开门,而是把头发吹到半干,这才走到门口,贴在猫眼处看了一眼。
门口是意料之中的人。
周奚拉开门,望着已脱了西装的男人笑。
下一瞬,男人便推开门,一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推搡着进了房间。
咔哒,门在身后合上。
他握住她的腰,将她抵在玄关的大镜子前,低头问,想从哪里开吃?周奚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同往常一样,将他拽下来,咬住他热烫的唇,就这儿吧。
宁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周奚刚洗过的头发又起了汗,镜子上蒙了一层雾气,里面有一前一后交叠的两个身影。
宁延晚上有些失控,眼前是她好看的脸,脑中是她得胜后骄傲的笑,混杂着耳畔她紧促的呼吸,让他不由自主地掐紧她的腰,每一寸肌肉都只想用力、更用力。
车上,他没有回答季郁彤关于输给喜欢的女人会不会丢脸的问题,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有多么令他心潮激荡。
**房间里开着空调,两人身上全是汗。
周奚背贴着不再冰凉的镜子,头趴在宁延肩膀上深深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拍拍他的背,哑声说:我要下来。
宁延却没有动。
周奚撑着他肩膀,上半身往后退了一点,微俯下头看他,干嘛?还有力气?宁延一言不发地凝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周奚,如果我说爱你,你会被吓到吗?两个小时前,他们为了争抢同一个项目真刀真枪地在厮杀,而现在他们的身体因为某种链接紧密相连,他却克制又深情地询问能否示爱。
周奚对上他浓黑的眸子,胸口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烘得她有微微的眩晕感。
她细白的手指轻抚过他没有戴眼镜的眉眼,慢慢道,宁延,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开心吗?回答她的是一记炙热的吻。
到后来,两人都很失控,客厅的地上落着一只小方盒,上面有个小小的数字。
等最后一次洗完澡上床时,周奚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宁延关了灯,将她拢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第二天,周奚睡到自然醒。
宁延已经走了,床头压着一张小纸条:【走太晚怕遇到章,你醒了给我发信息。
】周奚弯唇,摸过手机发给他:【醒了】宁延几乎秒回:【可以电话吗?】周奚没回他,直接拨了个语音。
一声等待后,那头传来他带着笑的声音,饿不饿?还好,有点渴。
床头杯子里的水应该凉了,你先喝。
周奚顺着他的话看去,果然发现靠近他昨晚睡那边的床头柜上有一杯水。
她挪过去,喝了小半杯,再问:你要跟我说什么吗?宁延低嗯一声,想问你,要不要留在蓉城玩一天再走?周奚把玩着手里的水杯,和你吗?宁延笑:对,和我,约会,行吗?周奚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行吧。
宁延声音里的笑意比之前更盛,那你收拾安排下,晚点我来接你。
不怕人看见?周奚问。
宁延:这个时间点,还好。
周奚笑,算了,还是酒店门口见吧,10点。
**十点差5分,周奚一到大堂就看见等在门口的宁延。
他没有穿西装,只在白衬衫的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开衫,让周奚略吃惊的是,他居然没有戴眼镜。
周奚走上前,看着他俊朗的眉眼,笑着揶揄,你这是……想以□□我?宁延苦笑,眼镜昨晚被踩坏了。
昨晚?踩坏?周奚寻思了一会儿,依稀想起来昨晚她摘掉了他的眼镜好像随手扔在了镜子旁的平台上,后面……第二次,他从后面压上来,她撑着那个台面……哦,对了,好像是扫落了上面的什么东西。
再后来,他托着她的腿从客厅到浴室……好吧,以路上的状况,那的确是细弱的眼镜无法承受的重。
周奚仰头朝他笑笑,那等会儿去配一副?不用,家里还有备用的。
宁延视线移到她脚上,这双鞋好走路吗?要走很久?没等他答,周奚抢先道,鞋子是好走路,但我不喜欢逛街,更不喜欢爬山,你如果安排的是类似行程,那我们还是取消约会吧。
她语速很快,声音很脆,让宁延想到了小学写作文时常拿来做比喻的黄鹂鸟,不由抬手摸了下她的头,不逛街也不爬山,我只是担心你鞋子会不舒服。
周奚给他一个那就好的表情,刚好,宁延叫的车也到了。
他拉开后排的门让她先进,自己再跟上去,带上门,握住了她的手。
前排司机师傅同他确认手机尾号和目的地,去花溪,对吗?宁延说是,翻转手腕,让她的手在上,问:知道花溪吗?不知道。
周奚问,风景区?算是吧,但比较小众。
在宁延的介绍下,周奚知道那一带从前是蓉城的粮仓所在地,后来被当地政府开发为文创园,引进了不少潮牌和文创团队,是许多文艺青年的打卡圣地。
周奚听完,凉凉瞥他一眼,文艺青年?你和我?两个三十老几,满身铜臭,还成天拨着算盘珠子算计来算计去的人,算哪门子文艺青年?宁延不理会她的嘲讽,轻轻捏了捏她在阳光下微微透亮的耳垂,到了你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