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在蓉城郊区, 酒店过去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车子汇入熙攘的车流时,宁延告诉周奚:我已经让吴应他们先回去了。
周奚面朝向他,眼睛里有些许笑意, 章牧之中午飞机。
宁延唇角向上, 掌心往里收拢, 稍稍扣紧她的手, 那我们吃完晚饭再回去。
这回一定带你吃顿好的。
他补充。
几次三番许诺要请她吃顿好的,怎奈目前为止, 三次共餐都只能算填饱肚子。
怎么个好法, 满汉全席?周奚问。
宁延笑,你想吃, 完全可以。
周奚撇嘴, 想吃火锅,我有好多年没吃过火锅。
宁延有些惊讶,好多年?周奚低嗯,回忆道,最后一次好像还是齐琪回国前。
齐琪是三年前回国的,算算可不是好多年。
在国外生活过的人都知道,火锅绝对能排进国人烹饪前三位, 尤其是各种大小聚会, 热气腾腾的火锅往往是首选,按理不可能好几年没吃过才对。
似乎是看懂他的费解, 周奚难得做了解释, 我和华人交往不多。
宁延看了她几秒, 没有去探究原因, 而是毫不相关地来了一句, 你知道我和乔柏怎么是怎么成兄弟的吗?周奚扔给他一个你在问个屁的嫌弃眼神, 惹得宁延直笑,揉着她的掌心说,对,就是因为火锅。
话落,毫不意外收获了第二次嫌弃。
宁延更乐了,他很喜欢她的这些小表情,鲜活又可爱,不是少女的卡哇伊和俏皮,是只属于她的灵动和活力,是每一回都让他情不自禁快乐和想亲亲她的那种可爱。
当着外人,他没办法亲她,只能再揉了揉她的手心,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留学时和他住同一个公寓。
乔柏比宁延大一届,二人都出自T大。
乔柏为人八面玲珑,善于与人打交道,是当地留学生圈子里非常活跃的人物。
宁延在T大时就小有名气,一到美国自是被乔师兄热情款待,带着他迅速融入留学生圈。
故事到这里还是同门情深,兄亲弟恭,转折发生在宁延到美国的第三个月,在第N次,被乔柏硬拉去参加聚会后回来,宁延开诚布公地表示:我想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业上,以后这种聚会就不要叫我了。
换平日,以乔柏性格肯定嘻哈着过去,但那天偏偏是他得知深爱多年的女孩和别人订婚了,借酒消愁把自己灌得烂醉的乔柏当即发飙,当着公寓里其他留学生的面,把宁延狠狠地骂了一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宁延从头到尾都未和他吵,只是在一旁冷静地看着他,等他骂累了,才请其他留学生帮忙送他上楼。
但那天之后,两人友谊的小船也翻了。
不知是尴尬还是真气恼,乔柏酒醒后摆出了绝交姿态,宁延则充分配合对方的行动,干脆当起了连点头之交都免了的陌生人。
那最后肯定是他没憋不住,主动来找你。
周奚断言。
宁延笑着点头,对。
那是某个周末的傍晚,宁延正准备煮面条,突然听到敲门声,开门发现是乔柏。
他说,我想煮火锅,借你锅用一下。
宁延应好,进去拿锅给他。
乔柏又别扭地说:菜挺多的,一起吃吧。
宁延笑了下,再次应好。
听到这里,周奚甩给他第三个嫌弃的眼神,一顿火锅就把你哄好了,你也太没出息了。
宁延不以为意,我本来也没把醉鬼的话放心上。
周奚切一声,你也真能忍,居然第三个月才跟他说不去参加那些无聊的聚会,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华人交往不多吗?因为他们总是嘴上说着要团结,要互相帮助,表面上相亲相爱,友谊长青,但背地里却搬弄是非,而一旦涉及自身利益,更是锱铢必较,背后捅刀使坏比谁都快狠准。
周奚冷笑道,最可笑的是,大家明明什么都知道,还非要堪堪挂着那层浆糊纸。
她喜欢明刀明枪,也不轻看暗箭伤人,怎么来都行。
但是,要她浪费时间和精力去维系这种虚伪的关系,不行!宁延看着她,我当时应该申请去斯坦福。
那样就能和你同校,就能早点认识你——算得上深情的表白。
可惜,被周小姐无情地驳了回来,去了也没用,我肯定不会看上你。
被嫌弃的宁延哭笑不得,半晌才玩笑着说,你这样让我很想见见你的前任。
周奚挑起眉,干嘛?想看看有没有比你更优秀?不等他答,她却先开口,不用比,你绝对NO1。
她语气稀疏平常,没有半分提及过往的不愉悦,让宁延也跟着更放松,佯装酸溜溜的说,NO1?还得用上编号?你以为呢?周奚扬起下巴,你都遗憾没能早点认识我,那前面认识的男人也不瞎呀。
宁延被她呛得直笑,也不管前面司机还在,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周奚,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周奚拍掉他的手,他们不瞎,你瞎。
不仅认为他俩是文艺青年,还三番五次夸她可爱,她哪里可爱了?宁延握紧她的手,不辩驳,只是笑。
**两人一路东拉西扯,不知不觉就到了花溪。
文创园内不能开车,宁延指挥司机把车停在东边的入口。
下车时,他伸手去牵她,却被别开,又不是小孩儿,还牵着手走。
宁延无力一笑,悻悻地摸了下鼻子。
周奚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问他:往哪儿走?这边。
宁延往前一步带路。
这里温度比北城要暖和得多,今天还有太阳,金黄色的阳光铺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见他熟门熟路的,周奚好奇,你以前来过?来过几次。
宁延说。
这种地方能来几次?周奚停下脚步,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一遍,是我眼拙吗?真看不出你有文艺气质。
那有什么气质?人民币?宁延打趣地问。
周奚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怎么也得是美元。
那你是什么?欧元?宁延问。
周奚再次摇头,说:比-特-币。
宁延忍俊不禁,长手一伸,搂住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趁着四下无人,终于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周奚,真的没有人说过你可爱吗?因为就你眼瞎。
她从兜里抽出手,去推他的脑袋,却被他顺势捉住,握在手里。
周奚侧头瞥他,象征性地往外挣了一下手。
宁延看见了,也感受到了,但仍旧没有松开。
他冲她笑,今天先做一回小孩。
阳光很静,他语气温柔,却挟着难得一见的不容拒绝。
周奚目光在他的笑脸上停留了几秒,而后移开视角,问:还往前吗?宁延应嗯,收紧了手指。
**周奚被他带着一路往西,沿路看见不少被改造得新潮、前卫的老粮仓,除了潮牌服饰、动漫游戏、各种IP的周边,还有画廊、雕塑……不过,宁延完全没有驻足观望,并不像来这儿闲逛,倒像是有明确的目的地。
又走了十几分钟后,周奚见他仍没停下,不由扯了一下他牵自己的手,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就快到了。
宁延视线从她脸上移到脚上,还能走得动吗?我说走不动,你打算背我吗?这里已是园区中心,路上游客明显多了起来。
宁延扫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行人,问:你会怕别人笑吗?有什么好怕的,谁也不认识我。
宁延注视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成分。
须臾,他松开她的手,往前一步,在她前面半蹲下来,掌心往后,示意她上来。
原本宽松的羊绒衫贴服在他微微弯曲的背脊上,周奚看着他精瘦的腰背,弯了下唇。
走啦。
她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还真当自己是小孩。
**不过,他倒是没哄她,往前继续走了两三分钟后,宁延终于停在了一间两层楼高的粮仓前。
周奚一眼就被它与众不同的外立面吸引。
是的,和一路走来的其他建筑一样,这座粮仓外立面也被粉彩过,但既不是大面积的前卫色调,也不是欧美街头代表潮和酷的涂鸦,而是一副巨大的中国山水画。
连绵的群山冈峦,浩渺的江河湖水,幽岩深谷,高峰皮坡……看得出,绘画者有很强的功底,虽是在墙体上挥毫,但画面层次分明,雄浑壮阔,分外秀丽壮美,令不太懂中国画的周奚都有些移不开眼。
周奚驻足看了好久,才扭头问:这里?宁延点头,牵着她走进去。
跨过门廊,周奚立即被屋子中间玻璃展示柜里的东西吸住了目光——那是一个半米高的女侠造型的玩偶。
起初她以为是花木兰之类的周边,但凑近一看发现,并不是,正在想可能是什么游戏或古偶电视剧的周边时,身旁的宁延揭晓了答案:原型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
周奚愣了下,不及细问,就听刚刚过来的店员说,对的,这是我们老板自己。
周奚反应很快,转身面朝宁延,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你投的?宁延微笑着点头,问:想不想给自己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