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贞把吴雨正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他不是惹事的人,但也不防碍旁人惹他不是,反正他感觉那地方水太深,自己又不是真土著,万一有点什么事,不小心出了点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说白了,他胆子小。
沈君月道:那就去韩家吧,咱们与韩家的生意,虽说钱赚得不多,但是韩老太爷一直想培养自家的孩子入朝为官,你如今的成绩和年纪刚好,去他们家倒是不成问题。
至于韩老爷子说的请其余人,沈君月心里觉得是可有可无的。
秦贞道:那我听您的,就去余城读书。
沈君月见他跟个小孩儿似的,忍不住乐了,去个韩家有这么开心吗?秦贞不好意思道:那倒不是,主要是有人帮我拿主意,所以我开心。
沈君月:……这莫非是个妈宝男不成?沈君月又问了问秦贞在砚城这段时间的情况。
秦贞跳过了见到郑王的事,其余的倒是都给说了,笑道:我终于把欠的债还得差不多了,待改日把许师兄的画给修好,我就无债一身轻了。
到时候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来学习。
想到此,秦贞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除了许中义,还给文庙许了画壁画的愿望。
沈君月道:咱们又不急在明年,你把许的愿给还了便是。
秦贞用力点头。
结果,沈君月刚走,沈二就从外头摸了进来。
吃饭时,两人已经聊了不少了,如今沈二又过来,秦贞以为是喊他去后头帮忙,于是便拿了本书准备出门。
不料,沈二一把拉住他道:你去哪呀?我这话还没开口呢,你就想逃。
秦贞懵,没有呢,二哥不是喊我去后院帮忙的吗?沈二无语道:现在哪还需要你帮忙。
沈母许了愿,今年沈父不能杀猪了,沈父现在白天在工地凑热闹,晚上回来在后院凑热闹,现在沈大也在家,父子三人都包圆了。
老爷子有时候嫌弃他们两人磨叽,自己全给干了,搞得沈二很忧伤。
这才借了个口说上厕所给溜了过来。
沈二过来就是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和沈君月圆房。
秦贞头皮一炸,张口就咬了舌头,痛得眼泪花花的。
颤声道:二哥,说什么呢?什么说什么呢,你前头可是与我说了,你们两人约定好了,待你中了秀才便圆房,住到一块儿去。
秦贞被这话呛得直咳嗽。
沈二给他拍拍背,你想呀,咱们家院子是不小,但是如今家里人口不断增加,小月这几日正寻摸着买人呢,到时候更没地方住了。
你要是与她搬到一起,这书房不就腾出来了?你现在多少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连间自己的书房都没有,和老婆成亲快一年了,也没睡一个屋过,你说,旁人知道了怎么笑话你?……秦贞咳得实在咳不下去了。
苦哈哈道:二哥,我现在不是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吗?您也知道读书最重要的就是诚心静气,心无杂念,可我若是……就跟练九阳神功一样,要那啥那啥练童子功,嗯,就是这样,不然神功没练成,怕是还要走火入魔。
更何况沈君月灵魂是个老爷爷。
哎呀妈呀,他感觉自己受不了这刺激!沈二又磨了他一会,秦贞实在没办法,忍不住道:要不二哥你去与小月说说,我这边吧倒是没什么意见。
沈二:……自打秦贞中了秀才这消息一传来,他就跟沈君月说了这事。
结果,沈君月只说了一句,不着急时机不到。
什么时候才到时机嘛,待别人榜下捉媚之后,才到吗?那时候秦贞就跟人跑了!说多了沈君月不理他,把沈二娘子给喊来了。
沈二道:你好好想想,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你们两人郎才女貌的,多好呀!将来生了孩子肯定又好看又聪明。
秦贞心想,有的孩子专挑缺点长。
沈二说得口干舌燥,知道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又叨叨了几句,转身出去干活去了。
秦贞长长吐了口气,拿起书看了几页,这才上床睡觉去了。
秦贞这一觉睡得特别香。
起床时,已快接近巳时。
吓得他一个激灵,忙收拾好,提着准备好的礼物去了私塾。
好在,经过七八天的长途跋涉,李青云几个人都起得不太早,到私塾门口时,刚好与王福礼和杨喜打了个照面。
三人一起进了私塾。
李青云和朱玉山此刻正被甲班和乙班的同学围着,见秦贞三人来了,立马有师兄跑过来将三人也拉到了中间。
秦贞仔细一瞧,发现他们私塾有许多生面孔。
一看就不是镇上的人。
原先与秦贞一个班的师兄笑道:秦师兄,你这几次成绩都蛮好,能不能给咱们传授点经验。
秦贞笑道:我吧平时除了背书之外,会找一些文章与师兄们一起讨论。
他和李青云几个经常一起在他家讨论学问的事大家都知道。
也有人效仿,成效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李青云道:咱们每次讨论完之后,还会每人再写一篇文章,互相传看,自己的问题自己发现不了,但是旁人却一眼就能瞧出来,这样一两次改不过来,但是次数多了,肯定就有所收获的。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前头也参加过两次县试,第一次没过,第二次过了但是府试却卡住了,今年是一举过了三场。
而且他能感受到,后面的两场,就是因为与秦贞他们一起扒文章,一起讨论课本上的内容进步非常大。
这其中秦贞抄曲先生的笔记,也起到了许多决定性的作用。
不能说吕先生教的不好,他感觉大概是因为环境与见识的原因,一样的题目,由佟先生、吕先生、曲先生三人解出来,味道完全不一样。
说实话有个牛逼的先生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秦贞五人,每人都随意的说了几句。
见佟先生来了,两班的学生飞速跑回了教室。
秦贞道:咱们私塾的人好像又多了不少。
再瞧瞧教室,原先三个教室每个里面也就十个人左右,县试过来,人数增加了一些,府试过后又来了几个人,没想到院试过来,人数比先前增加了一倍不止。
朱玉山道:大概都是冲着名声来的……他们私塾这次的成绩实在太耀眼了。
县试过了八人,府试和院试都是五人,尤其是王福礼和杨喜,府试的时候成绩已经垫底了,可经过几个月的努力,院试不止过了,成绩还提高了不少。
他们略一打听,今年他们县也才过了八人,宋贤和杨师兄是宋家私塾的,县学搞了半天只过了一个。
且这一个还是一位年纪挺大的师兄。
昨日回去时,不管是县学,还是董大人都已经差人送来了贺礼,还有奖励。
还说他们几个随时可以去县学读书。
五人提着东西先去了吕先生那儿。
吕先生与田先生打的赌,算是彻底赢了。
见五人过来,吕先生笑道:不错啊,没让老夫失望。
朱玉山笑道:先生这次该不会是把田先生的棺材本都给赢回来了吧。
他记得,吕先生上次说漏嘴,说是他与田先生的赌注是手里的一本碑贴。
说是花了好几百两银子买来的。
当时为了这贴子,还与妻子吵了一架,脸都差点被挠花。
朱玉山估摸着,其实已经被挠花了,只是没好意思承认。
而田先生的赌注则是一方砚台,听说价格也是相当了得。
吕先生笑道:就你们知道的多。
他一会还有课,与大家先聊了几句后道:老夫先去上课了,你们再坐一会,中午你们佟先生备了酒席,咱们好好聊。
秦贞几人在私塾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去了先前的教室。
佟二姑娘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几人进来,笑道:我给师兄们沏茶。
见小姑娘去了隔壁,王福礼小声道: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小师妹又变漂亮了。
杨喜但笑不语。
王福礼脸颊微微泛红。
想当年他还暗恋过小师妹来着,算了,美好的初恋就这么完结了。
秦贞想了想道:好像是瘦了些。
他昨天听阮氏说,二姑娘和许中义订亲了,两人打小就认识。
许中义又是佟先生的得意门生。
所以,这门亲事两家人都挺满意,大概今年冬天就能成亲了。
杨喜笑道:以后,要是小师妹和许师兄成亲了,咱们是喊她师嫂,还是师妹呀!话音未落,佟二姑娘提了壶茶进门了,小姑娘手脚麻利地给每人倒了一杯,便退了出去,没一会又端了两盘小点心。
有香甜软糯的桂花糕、晶莹剔透的山楂糕,还有炸得酥脆的糖花生。
王福礼道:哇,师妹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佟二姑娘笑道:是呀,师兄尝尝好不好吃,要是觉得味道还不错,待师兄成亲了,我可以教给师嫂哦!王福礼硬生生把接下来的话给咽了下去,低头专心吃东西。
佟二姑娘送完吃的,这次是真走了。
王福礼社死了一会,又满血复活了,你们与家里人商量好了吗?秦贞道:我去曲先生那儿,不过可能今年去不了了。
文庙的壁画是他自己许愿要画的,文庙就算不大,也有一亩大呢,除去墙啊、屋子之类的地点,起码得画个五六十米长。
不过好在文庙的院墙不高,饶是如此,他感觉一个人忙活,怎么着也得十几二十天吧。
再加上他前头答应许中义要帮他修画的,所以今年就不去了。
沈大过两天去余城,刚好给韩家带个信。
李青云笑道:我和玉山也是觉得今年不出门了。
主要是他们其实与韩家并没有秦贞那样的熟稔,两人一商量,如果可以明年去余城府学读书。
这样花费能小一些。
到时候秦贞在韩家读书的话,他有时间还能与秦贞一道讨论功课,再跟他请教画画的问题,府城卖画定然比县城好上许多。
杨喜道:我决定去县学读书。
大概是因为他与王福礼两人的成绩,砚城那边是没有名额的,府城这边倒是有,不过县学是想争取一下,所以答应他们去了之后,食宿全免,每个月还能给一两银子的月例。
这条件相当优厚了。
王福礼也是去县学,主要是因为他要成亲了。
今年后半年忙完这事,大概就出不了门了,待到明年他打算领着媳妇一起去砚城府读书。
那天榜单出来之后,李老板就与他提了这事,李老板认识砚城府学一位先生,对方经常到君又来吃饭。
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那位先生说到后来还与李老板有点亲戚关系,所以李老板问他想不想去砚城读书。
又跟他分析了利弊,这不止是他自己的决定,还是全家人的决定,到时候还能与姐姐、姐夫互相有个照应。
说完,大家齐齐沉默了。
说到底,也只有秦贞一人去韩家读书。
王福礼笑道:阿贞,你不是最喜欢吃豌豆糕了吗?你尝尝这个,小师妹不止手艺好,心思也巧,这点心搭配的真好看。
秦贞拈了块糕点,咬了一口,笑道:的确好吃,里面居然还夹了核桃仁……口感相当丰富了。
秦贞中午与小伙伴们在佟先生那儿吃的饭。
佟先生也知道他们这一场宴席也该散了,问了问大家的去向。
顺便给了点自己的建议。
吕先生道:老夫倒是觉得,你们该去砚城读书,那位曲先生是位举人自然不错,可他也只有一人。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
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呢。
更何况是砚城府学那样的地方。
砚城除了先生都是举人出身之外,还有个别是退了休的老大人,回乡后闲着无事,便被学政请去府学教书了。
而学政本人也是每旬都会讲课。
不止如此,他们还定时请一些别的府学的先生,或者书院的先生来交流讲学。
因为府学先生多,课程也分得极细。
君子六艺这些课程都是少不了的,这些东西学了对你肯定有帮助,且每年的考题中,也有小部分涉猎。
所以,说跟着一个先生学不如去府学。
秦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他今年是真去不了了。
从佟先生这儿离开,下午秦贞直接驾着他们家的小驴车,带着沈家两个小毛头进城去了。
邹掌柜见到秦贞,激动的有点语无论次,秦秀才,秦秀才,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秦贞:……花钱的风。
秦贞实在不太适应,邹掌柜每次见面,都给他的新外号。
抽了抽嘴角道:我想买些东西,您看这里有么?清单是他昨天晚上写好的,给回隆寺和龙门寺修过壁画之后,他心里多少就有些谱了。
要什么颜料,画什么样的画,基本上都有了草稿。
邹掌柜扫了一眼清单道:您这是要做什么?画壁画?什么时候接的活儿?都不告诉他。
秦贞道:我去砚城之前,在文庙发了愿,若是这次能高中,就帮文庙画壁画。
邹掌柜:……谢天谢地,没被人抢走。
邹掌柜让长锁去准备东西了,拉着秦贞非要让他画两幅,挂到铺子里卖。
秦贞磨不过他,顺手画了两幅,莲藕和桃子。
尺寸也不大。
邹掌柜道:这也太敷衍了?秦贞伸手就把画拿了过来,不要算了。
要的,要的!您要是有时间,再帮我画两幅那就更好了,比如中堂啊,屏风一类的,这种大气蓬勃的,我感觉卖得会更好。
自打祁家买了壁画之后,他这段时间,时不时收到砚城那边的来信。
若不是秦贞还得学习,他真想天天蹲秦家去。
秦贞吐血,我要准备秋闱了,以后怕是没时间再画了。
就是画也不会傻不拉叽的答应给人画屏风、中堂之类的大件,顶多画个小玩意,赚个二两银子买点笔墨吧。
邹掌柜才是要吐血,心疼的脸都变形了。
您难道打算明年下场?秦贞摇头,那肯定不行,我这学问哪能明年下场。
他是打算再学几年,到时候试个一两次,若是真过了,那就继续努力奔着进士出发。
要是过不了,他就干回老本行,开馆收徒卖画养家了。
当然这些他决定在二十五岁之前。
邹掌柜又磨着秦贞给他画了一幅白鹭。
这才心满意足地将画给压了起来,笑道:待卖了,我就给您送钱去。
您自打在诗会上一战成名后,画真是水涨船高了……秦贞道:能别您您的吗?您这是折我的寿呢!邹掌柜道:那叫什么,总不能还叫小秦吧!秦贞道:小秦也可蛮好。
他感觉郑王喊他小秦的时候就特别顺口。
大概上位者都这种吧,身边的人一群小什么的。
秦贞从邹掌柜这儿出去,拉了半车的颜料,虽说绑得很结实,不过两个小毛头还是帮他给扶住了,挺直了背坐在车上。
秦贞伸手在两人头上撸了一把,不用扶它们没事的,一会到那边给你们买好吃的。
两小孩儿虽说松了手,在上坡或者路不太平的时候,还是伸手给扶住了。
秦贞领着两人买了些零嘴,又驾着车去县学找了许中义。
许中义知道他要去文庙画壁画,道:需要帮忙吗?秦贞笑道:李师兄答应帮我了。
杨喜也没什么事,上去凑个热闹,王福礼是要成亲了,这段时间家里忙得很,朱玉山则是答应在没去府城之前,在私塾帮忙带课。
许中义道:我下个月去私塾,到时候咱们再修我那画儿,不着急的。
修完画大概就到了岁考的时间,他才收到消息,今年的岁考提前了。
往年都是翻过年才考,今年大概是想着,明年得秋闱了,所以,今年才提前考,好让成绩好的学生有到砚城读书的机会。
这样一来集中培训一段时间,到时候增加秋闱的上榜率。
秦贞道:那师兄,觉得砚城府学如何?许中义笑道:我倒是想去呢,只不过成绩够不上。
不过他是想明年参加秋闱,所以今年多少想争取一下砚城的名额。
砚城的府学主要是针对秋闱来的,一般只有院试的前二十名和每年岁试的前二十名,若是平时进去那都得笔试加面试。
许中义道:你这次的成绩去了肯定没问题。
秦贞道:我还在纠结要不要去。
吕先生的话让他有很大触动。
再加上先前郑王与他说的,他突然就感觉确实可以去那边看看,他即不是刺头,性格也不怎么要强,感觉老老实实读书,应该与人结不了什么仇。
秦贞出了城直接领着两个小毛头去了文庙。
把东西往庙里放好。
老张头才知道他是许了要给庙里画壁画的愿,笑道:你想好画什么了吗?秦贞点头,想好了。
都是些与学习有关的东西,倒是比寺庙里的好画。
趁着还有点时间,他先把墙壁给刷了一遍,两小毛头在一旁看蚂蚁窝去了。
老张头在旁边偶尔给他打打下手。
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
秦贞把最后一点快速刷完,待今晚晾上一晚,明天就可以上山来勾线了,到时候再让李青云和杨喜帮忙上色,基本上用不了多长时间。
秦贞晚上回到家,把自己要不要去砚城的事与沈君月商量了一下。
沈君月道:你自己想不想去?就像秦贞说的,吴雨正怎么说在砚城家里也是有点背景的,可就因为考了榜首,被人给打断了手,将来能不能复原还两说。
若是好不了,一辈子就完了,关键是吴雨正也没想着要派刘学政为师。
可若不去,他心里又有遗憾。
秦贞苦哈哈道:我是有点心动,可又怕一不小心遭遇了无妄之灾。
沈君月道:要不捉阄吧!秦贞:……沈君月笑道:开玩笑的。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去砚城。
理由很简单,县学的先生确实教不了太多,既然同样是出门,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为什么要选择余城。
吕先生就是余城府学的先生。
吕先生自己也说了,余城与砚城是没法相提并论的,在余城先生是个举人那都不得了了,可在砚城最基本的要求也是举人,相对来说,在有限的时间内,学到的东西会更多。
至于秦贞怕的事情,她感觉也就那样吧,你在私塾还得罪了佟师兄呢,而且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把人给得罪了。
同样是得罪人,自然选择性价比高一些的。
秦贞:……一个是给你穿小鞋,一个是要把你整死。
两个性质有点儿不太一样。
沈君月伸手敲了他一记,婆婆妈妈像个女人,爱去不去,有时间帮我把账算一下。
第72章 150-152决定+赵家+合作……秦贞屁颠屁颠地跟她去算账。
不过还是有点纠结,你说我到底去哪呀?因为人而异。
分析也分析过了,这孩子就是下定不了决心。
沈君月想了想道:管它去哪儿,咱们今年肯定是不去了。
秦贞道:不是,我听许师兄说了,今年的岁试放到年前了,可能因为明年要秋闱,所以,岁试提前好让岁试成绩靠前的人能去砚城读书。
跟他们先前被叫到县学培训是一个意思。
所以,我就想,如果真去砚城读书,今年岁试过后,我就不回来了。
路上太折腾人了。
沈君月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只得伸手拍了拍秦贞道:行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赶紧把账给我算算,你明日不是要与李青云去文庙吗?到时候再与师兄们商量商量。
她算是瞧出来了。
秦贞性子不止软,还有点选择困难症,换句话说优柔寡断容易被打。
秦贞翻开账本,拿起算盘噼哩啪啦地打了起来。
他速度还挺快。
看得沈君月眼花缭乱的,啪啪啪地就算完了一页,而后用笔在边上小小写上数字,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过了两三页。
秦贞抬头望着她道:我要是不去韩家读书,是不是得给韩家说一声?沈君月将他的脑袋按回去,算你的吧,哪那么多废话,他家老爷子指不定就是跟你客气客气……秦贞腾的一下站起来,我决定了去砚城。
沈君月:……怕被打残,怕被欺负……这些都是没影的事,他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跟人干架的,所以安份守己一些便是了。
打定主意,秦贞就乐哈哈地开始算账了。
沈君月又看了一会,发现他打算盘跟画画一样,看多了让人移不开眼。
沈君月刚准备离开,沈母敲了敲门,声音从外头传来,阿贞,我能进来吗?秦贞道:可以。
沈母笑手里拿着一个篮子,里头放着一个碗,余下的地方都是花生。
一边剥着花生,一边道:阿贞,你问过你师兄他们了吗?大家有没有说家里要摆宴的事?秦贞:……我给忘了。
沈母道:你明日记得问问,我与你娘好准备东西。
她菜单都想好了,就连请柬的样式也准备好了,只等着付钱了。
秦贞真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不过还是实话实说:娘,我觉得这事还是算了吧,王福礼家里肯定是不开宴的,因为他马上要成亲了。
不过已经给亲戚朋友们送过喜饼之类的了。
李青云和朱玉山两家也没提这事,他估摸着大家都没这方面的意思。
至于杨喜那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他自己也不太想办,一个秀才而已,还不至于劳师动众的。
沈母张了张嘴,还想劝几句。
不料秦贞接着道:不如等我中了举人,咱们再商量这事吧。
沈母:……所以,你这是铁了心不办了。
沈君月道:娘,我觉得阿贞说得有道理,至于给大哥相看的事,你不必着急,待过段时间咱们家酒坊就能正式搬过去了,到时候咱们再请亲戚朋友过来也是一样的。
沈母道:那也行吧,其实我也不是为了你大哥……怎么说呢?沈君月成亲的时候时间赶得急。
从议亲到成亲也不过一个多月,亲戚朋友都没怎么通知上。
她原先觉得自己将来会跟着女婿享福,两儿子多少能沾上点光,岂知,女儿和女婿成亲第二天就被分了出来。
更可气的是,王氏对外说,离开的是他们家一个远房亲戚。
到后来秦贞的身份,居然与他们家没关系了。
女儿亲事不太顺,那些邻居朋友,哪一个不是笑话她,当时被县太爷这三个字给迷了眼,都没打听清楚女儿嫁的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女婿有出息了,她自然要让那些笑过她的人都瞧瞧,女婿是什么身份,年纪轻轻不过十五六岁,就成了秀才公。
你们谁家有这么好的女婿。
更何况,女儿现在也出息了,酒坊虽小,不过日子却过得红红火火,酒都卖到省府去了。
再说了,有秦贞这样的妹夫,沈大的婚事其实已经不用愁了。
自打中了秀才之后,就有人陆陆续续上门给沈大提亲,还不乏乡绅、地主呢。
比起先前问她要二十两聘银的,不知道要好多少,人家不止不要多少聘礼,嫁妆还相当丰富……以后还会将孩子视如己出。
沈母目的没达成,不过一想也是。
他们家阿贞就是低调,性子沉稳,不像有些人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张扬开了。
这样的孩子好,于是沈母又开心了起来。
秦贞算账快,睡觉前把账本就交给了沈君月。
他第二天要去文庙,回来给自己准备了几件衣裳。
下午去文庙送东西时也与老张头说了,庙里的厢房让他先住一段时间,待壁画画完了,他再回来。
至于吃的东西,老张头自己种了不少菜,他再从家里带点米粮,今日在县城也买了一些,总之东西已经送到了。
今天晚上再收拾点生活用品,就OK了!阮氏听说他要去文庙住几日,也过来帮忙收拾。
秦贞道:娘,我自己来,您休息会。
我今日买的点心您尝尝怎么样?阮氏手上没停,道: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我去给你打下手。
秦贞还真想起,阮氏花样画得极好。
不用,李师兄和杨师兄与我一道去,他们在那里帮忙,您不必担心。
我今日瞧了一遍,要是画得顺利,大概七八天能成。
比他想象中的要快许多,原先是准备了二十来天的时间,今日实地一看,根本用不了那么久,而且文庙的壁画与普通寺庙的还不一样,不需要太过复杂。
再加上有人帮忙,时间就能减少一大半。
阮氏听说他有帮手,也就放下心里,见他还往里面装了两本书,道:你晚上别看书太晚,对眼睛不好。
秦贞点头,您也别总给我裁衣裳这些,我现在不缺衣裳,有什么需要的找绣娘就好了。
说着想起阮氏把他给的银子全捐香油钱了,又给了她二十两。
他最近也没什么收入,这次可是吃的老本呀。
想到此,秦贞突然感觉其实,偶尔接个单子赚点零花钱也是不错的。
阮氏不肯收,秦贞硬是塞给她了,小声道:娘,以后我接了私活赚得银子,咱们两人一人一半,咱谁也不告诉。
阮氏笑着拍了他一下,这是什么浑话,你一个男人不往家里拿钱,总想着存私房钱这可不行……秦贞第二日起了个大早。
没想到阮氏和沈母比他起得还早,已经在厨房忙活了起来,做了好几样吃的,都给他装好了,只等着他出门时给带上。
秦贞也没客气,背着鼓鼓囊囊的包出门了。
李青云几个在镇东头等着他,让秦贞意外的是王福礼和朱玉山也来了。
王福礼道:我这两天没什么事,刚好也去给你打打下手,韩七总说你画画有多好,说是跟你学了不少的东西,我也跟去学学,指不定以后也能卖个画什么的赚点零花钱。
朱玉山笑道:他把我的话给说了。
秦贞伸手搂住王福礼的脖子,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五人还跟以前一样,边走边讨论功课。
在辰时一刻,到达了目的地。
老张头早早把秦贞买的东西给摆了出来,见秦贞进门,道:还带了这么多帮手。
秦贞笑道:这些日子打扰您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门开着不就是欢迎香客来上香的吗?他们这主要是文庙,平时也难得来个人。
老张头道:你们吃了吗?老头我早上做得菜粥有些多,你们要是没人吃,我就喂给我们大花了。
秦贞道:我还没吃,不过我带了些吃的。
有香脆可口的锅贴,软糯的红薯团子,还有十来个皮薄肉厚的大肉包子,一大块卤好的猪头肉。
老张头眯着的眼睛立马睁大了不少。
这锅贴有些年头没吃过了……他家老婆子还在的时候,知道他喜欢吃,每隔几日就做一次。
自家种的韭菜,自己养的鸡蛋,过年时杀了年猪,就给他做两锅猪肉大葱馅的,一晃老婆子都离开七八年了。
秦贞道:那您多吃几个,这是我娘和丈母娘一起做的。
大家见老张头对锅贴情有独钟,于是捡吃食时,都绕过了锅贴。
老张头也没客气,吃不了了便将余下的给收了起来。
秦贞吃完东西,拿笔和尺子在墙上划出了尺寸,这才提笔勾起了图。
饶是速度再快,几十米的墙面,也足足勾了三天的图。
王福礼和朱玉山两人头天晚上就下山去了,如今山上只剩下他们三人。
老张头偶尔还帮忙打打下手。
好在李青云前面跟他一起修过壁画,给画上色的时候大概流程还是知道的,多多少少在这三天也有些进展。
第四天,秦贞刚爬起来,就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
他跑出去将门打开,双方一对眼都愣住了。
赵琳道:七公子怎么在这儿?秦贞也想问她呢,这会儿跑文庙来了。
赵家人是回来给老祖宗上香的。
他们家老祖宗当年就是拜了文庙,一路扶摇直上。
九月十六是老祖宗的生辰,虽说人不在了,不过家里的子孙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过来祭拜,同时也给文庙捐点香油钱。
大概就是觉得,没有文庙就没有今日的赵家。
做人不能忘本吧!赵家两兄妹去上香,秦贞简单吃了点东西,又提着笔开始画了起来。
上完香出来,赵琳踱过来道:我听说你从砚城回来的时候,还在韩家住了一晚,怎么没去我们家呀。
怎么说,大家也算是认识时间不短了。
比起韩家,他们认识的时间更久。
小姑娘觉得有点受伤。
秦贞一拍脑门,他居然把这位金主给忘了,不好意思道:当时赶得有些急,没顾得上,下次我去韩城一定登门拜访。
赵琳哼哼道:亏得我余世叔天天在家念叨着你呢,想着你从砚城过来,大概会来余城转一圈,没想到你来了,居然绕过咱们家了。
秦贞苦哈哈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行吧,他也是没想到要去赵家。
赵大人的身份摆在那儿,去了多少有点儿……赵琳见他急得都出汗了,笑道:过去的就过去吧,你若是有时间,给我画幅画呗,我想绣个桌屏。
秦贞一听这个就有点头痛,可一想桌屏都不大,便道:你什么时候走?我今年大概都在家里。
她年纪已经到了,江安现在又是举人的身份,两人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开春,现在她与哥哥和母亲回到老家,就是来筹备婚事的。
想到此,赵琳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不给我画只鸟儿吧,我特别喜欢‘一行白鹭上青天’这句诗。
秦贞道:没问题,你不着急,那咱们就约好七日之后吧!他估摸着这壁画还得画三四天。
赵琳笑道:行,到时候我去你家拿,再顺便给你送份贺礼!说完,赵琳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赵大出来喊了她一声,兄妹两人下山去了。
秦贞把文庙的画画完,下山那日正好是九月二十。
与赵琳约定的时间还三天。
回到家索性把她的画给画了。
沈好文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见他把笔收了起来,这才道:姑父这诗我会背!说着就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秦贞发现他年纪不大,认得的字倒是不少。
索性坐下来考了考他,这一考就发现不得了,不家伙居然已经学完了《三字经》,不止是会背,随意抽出几句意思都能解释出来。
甚至《千文字》全文也背得溜溜的,许多生僻的字,也能很好地写出来。
秦贞揉着他的脑袋,稀罕地不得了,太厉害了。
沈好文被他夸得双颊通红,双眼亮晶晶道:那姑父能教我画画吗?秦贞道:好呀,不过每天最多只能教你半个时辰,你这个年纪还是以读书为主知道了吗?小家伙用力点头。
秦贞把先前的时间表给翻了出来。
要抽出半个时辰教沈好文画画,索性把时间给调整了一下。
依旧是早上读书,下午与李青云他们一并讨论文章。
先前在砚城的时候,从书斋买了不少的书和考题,这会刚好用上。
到了约定的那一日,赵琳如约而至。
看到画愣了好一会。
秦贞道:你不喜欢?不喜欢,我还能再画的。
赵琳摇头,没有,很喜欢,与我想象中的一样。
画面干净、清冷,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孤寂与心酸。
秦贞见客户满意,也忍不住开心了起来,赵姑娘今日还有别的事吗?赵琳回头一双大眼看着他。
秦贞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今日就在我们家吃饭吧,我家娘子听说赵姑娘今日过来,特意让我娘做了花雕醉鸡,你尝尝喜欢不喜欢。
赵琳:……你这怎么有点像鸿门宴?沈君月想留赵琳吃饭,还真是有事想问问她。
赵家是本地大户。
不管是房产还是田地都有不少,而且赵大人先前在榕城任职时,也在那边置有产业。
沈君月发现,粮是真的不太好买,买地她自己也买不了多少,高额的税收,有点让人吃不消,就想着能否与人合作。
赵家这边肯定有地什么的。
赵琳道:我娘最近都在家,要是嫂子有时间的话到是可以去我家与我娘说道说道,我自己这里有块地,可以作主与你合作。
那是她的嫁妆,虽然不多,但是地界非常好,每年的产量也极高,只不过现在还没到她手里,待成亲了就由她做主了。
沈君月道:那麻烦妹妹了,回头与太太商量一下,要是可以给我捎个信,咱们约个时间再登门拜访。
赵琳离开时,沈君月送了对方两坛子酒。
小姑娘见坛子蛮好看,又看上面的名字,笑道:是新酒吗?我从来没见过。
沈君月点头,今年新酿的,数量不多,你回去尝尝若是喜欢,我再送你两坛子。
赵琳笑着挥手上了车。
送走了赵琳,沈君月唤住秦贞道:你有时间吗?秦贞道:还行吧,有篇文章还没写完。
他和李青云几人,现在每天依旧去私塾读书,有什么问题可以互相讨论,或者找吕先生。
到了下午,大家再写份试题。
试题都是往年秋闱的卷子,网罗了好几个省份数十年来的题目。
答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费时间。
秦贞每天后面的文章都写不完,须得拿回来继续写。
就刚才吃饭,满脑子还在想今天的文章该怎么转折呢。
沈君月道:那你去写吧,写完了找我一下。
秦贞苦哈哈道:还是说你的事吧。
他这文章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写完的,比起先前的几场考试,他才发现秋闱的文章要求要高上许多。
沈君月道:帮我画个图,放在酒坛子上的。
还有就是,酒坊要建好了,她希望弄一个挂牌,上头的字想让秦贞帮忙写下。
至于酒坊的墙上,受到文庙壁画的启发,她也想一些。
秦贞:……您这是不花钱,随便使唤呀。
秦贞直接把沈君月要画壁画的要求给拍飞开了。
第一没时间,第二没时间,第三还是没时间……至于酒坛子上的图,他倒是有点儿想法。
不过招牌,他就有些无能为力了,他那字实在是拿不出手。
酒坛子是白釉大肚瓶,上面直接画蓝色的图案便成,他就随手画了个喝酒的胖老头儿,恣意、潇洒,脚边是一只肥肥的小猫。
不管是人还是猫,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慵懒和惬意。
秦贞还随手画了个酒坛了的形状。
沈君月看了看道:有点儿意思,那咱们的酒名要不要写上?写这里吧!字不大,与落款无异。
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来。
字与画风一样,相当随意,圆圆的小胖点儿,短短扁扁甚至还有点歪歪扭扭的口字,整个图带点小逗趣。
秦贞画完顺手又按上了自己的印章。
沈君月见他还是用的木章,奇怪道:你不是说祁家送了你块石头吗?怎么还没雕?秦贞道:还没想好雕什么。
他这技术雕个木头还行,雕石头有点勉强了。
那么贵的石头,让他给糟蹋了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石头就在抽屉里,秦贞顺手拿出来递给沈君月。
石头一入石,沈君月就忍不住轻呼了一声:这就是祁家送你的印石?是不是很好看?颜色微微泛橙,润泽度非常好,看起来特别的舒适,手感也极棒。
沈君月摸了又摸,还凑到门口,借着光看了又看,何止是不错,你简直是捡了个大便宜,祁家人也是真大方。
秦贞那画价格本来就比正常的画高,不过耐不住祁家人喜欢,买了一幅又来买一幅,结果,最后这一幅直接换了块印石。
而这石头的价格,沈君月估摸着至少也得上百了。
她前段时间随着沈大去外头时,多少也摸了一下这年头的石头价格,虽说上辈子那年头炒得厉害,也不可否认好的东西在哪儿都是价值连城的。
秦贞听得暗暗咋舌,这么贵?你以为呢,这是田黄,寿山石里最好的那种……秦贞小心肝颤了颤,这可实在太不好意思了,老祁出手这么大方。
他画画的时候还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总感觉在交待任务。
秦贞暗暗鄙视了一下自己的小心思,决定以后认真对待每一位金主。
沈君月把石头还给他,你说我这坛子背面还需要东西吗?秦贞想了想道:可以写首诗嘛,不过我这水平有……沈君月抽抽嘴角,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秦贞咧咧嘴,没自知之明是要被打残的。
他的诗和字,自我感觉就是应付考试的水平。
真拿来当送人或什么的,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
秦贞见她把图纸给拿走了,伸了个懒腰准备写文章,沈君月突然道:写招牌的事可别忘了。
秦贞不好意思道:我这字实在拿不出手呀,要不你请赵大人帮忙题个字吧!沈君月:……她也想呢,连县长都没见过,还见市长,这孩子闹什么呢。
沈君月拿着东西回房去了,打算过两日待沈大回来,一起去窑厂那边,让人按这个给他们先打个样,要是没问题就能批量生产了。
以后他们家的酒,就用这种小清新的瓶子。
不过在走之前,她又找了秦贞。
首先,一个图案不太够,再设计两个。
再一个就是招牌的事。
沈君月仔细琢磨了几天,觉得秦贞的字其实还是蛮好的。
只不过孩子可能没啥信心,总感觉自己技不如人。
于是,便趁着离开前一天,趁着中午吃完饭秦贞还没去私塾,跟他道:我想好了,咱们家的招牌就让你来写。
第一,酒坊你是占股份最多的,第二,你是咱们家目前最有学问的一个人……秦贞刚灌到嘴里的半杯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噗的一下就吐了出来。
大哥,别闹了,什么叫最有学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