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院子里,回荡的全是细长脸男人的惨叫声,他捂住眼,身子一个踉跄,下一刻,脖间却抵上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齐曕反手夺了他的刀,横在了他的脖间。
正厅里预备动手的人这下都不敢动了,全停了手看着。
细长脸的男子被激烈的疼痛刺激,根本顾不得脖子上架着的刀,他痛极也怒极,大喊着:快!叫人去点火!去点火!!男人的声音因为疼痛变得尖厉,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
他怒喊完才发现齐曕用刀架着他,他挤了下嘴角阴森地笑了下:都给我上!不用管我!老子就算死也要你们陪葬!他喊完这话,身子又一个踉跄,是被齐曕推了一把。
手下的人见状连忙将男人扶住,众人一时都不解,去点火的人也停住了步子,茫然回头看,男人也不明白齐曕怎么又忽然放了他。
短暂的错愕后,他忍着剧痛用仅剩的那只眼看向齐曕。
齐曕慢条斯理地往桌边走过去,在他刚才的位置上坐下,他淡道: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抓紧去找孟辞舟。
哼!搀扶着细长脸男子的其中一个手下重重哼了一声,对着齐曕道,主子已经离开唐城了,你别以为你的武功高强就能带着这两个累赘逃出去,你再厉害也做不到以一敌百!齐曕睨了他一眼,抬手搭在桌子上,随手捏了一根筷子在指尖把玩。
筷子在他指间转了两个圈,无端看得人心惊肉跳的,好像下一刻它就要飞出去,不知又会贯穿谁的脖颈或是谁的眼睛。
齐曕慢悠悠道:我劝你还是叫人去探探消息,也许孟辞舟还没离开唐城。
细长脸的男人一只眼汩汩流血,脸上手上混了一片,那只独眼仿佛也染了血一般,微微泛红。
他盯着齐曕:……你什么意思?齐曕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若是晚了,或许就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男人咬紧牙关,站在原地僵持了半晌后,终于转过身:走!细长脸带了两个手下离开,其余的人仍旧守在院子里,只是不敢对齐曕几人动手了。
而细长脸的男人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过。
不到半个时辰,宅子外调走了第一拨人,之后陆陆续续又调了人去找,孟辞舟竟是真的联系不上了。
到天黑的时候,宅子外藏在暗处的人已经调走了大半,唯一齐全的不过是院子里的二十二人。
孟辞舟的人还以为这番动作神不知鬼不觉,可其实,齐曕真正的人手安插在暗处,早已经看到了一切。
戌时三刻,齐曕的人动了手。
几番调动,已经大大偏离了原本的计划,而人数的减少也让剩下的人心里有些没底,他们不安的时候,齐曕的人却动作迅捷,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打了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外有人手,内有齐曕,里应外合,三人顺利逃出了宅子。
小巷子里,接应三人的马车早已经预备好。
上了马车,齐曕掀开车帘,问外头的人:火雷控制住了么。
趁着看守的人换班,已经控制住了。
齐曕回头看姜琸:陛下有何打算。
姜琸一愣。
听见火雷二字,他还陷在震惊之中。
百年前,一名炼丹师在炼丹的时候意外制出了火雷,改良后,此物可撼天动地,威力巨大,这名炼丹师将制出的火雷卖给军队,因此名声大噪,更有数国要以国师之尊请他入朝。
但这名炼丹师都拒绝了。
朝政复杂,他知道所有这些人看重他,只是因为他是唯一能制出火雷的人,而一旦他选择了其中某一方,剩下就会将他当做最大的敌人。
他不想尔虞我诈、窃弄威权,将自己和家人置于危险之中,只想保持中立,置身事外。
凭借卖火雷,他在极短的时间内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而战争也因为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的加入,在各个国家飞快蔓延。
炼丹师带着家人躲避战火,但不久之后,他的妻儿还是死在了一场因火雷引起的战乱中。
炼丹师悔责不已,自尽于途中。
自此,火雷无人可制,纵使许多国家命人试炼此物,最终也都以失败告终,是以这世上就只剩下了炼丹师生前制出的、还未来得及高价卖出的火雷,而这批火雷,最后也不知去处了。
没想到,这些火雷最后出现在了孟辞舟手里。
陛下?姜娆出声。
姜琸回过神。
这些火雷威力巨大,若是能带走命人研制,若成功,上殷必定无敌于天下。
——可是……这样真的好么?——上殷有了火雷,怎么能确保别的国家不会从残渣废墟中参透奥秘,也制出火雷?良久,姜琸说了句:引燃了吧。
齐曕挑了下眉,姜琸抬头,没注意他,只看到姜娆微蹙的眉心。
皇姐,我这样做……不对吗?姜娆摇摇头:陛下做的决定,我没有异议。
这种未知的东西,也无所谓对错。
去吧。
齐曕朝着车外的人下了令。
马车离开小巷子后不久,轰然一声巨响,方才三人所在的宅子,瞬间被化作了废墟,整条街道都在震颤,如遇山崩。
唐城密道。
姜娆几人穿过幽长暗道,到了石室门外。
说是石室,其实只是因地制宜建造的简陋洞穴,用于贮藏水和干粮,以备不时之需,但地方太小,到底作用有限。
快到石室门口的时候,姜娆的步子慢了下来,问门口的守卫:王爷在里面?回公主,是。
姜娆停了步子,回头看姜琸。
姜琸步子微顿。
经历了道观一事,君臣之间,叔侄之间,到底有了嫌隙,这种嫌隙,无论这回和孟辞舟较量的结果如何,最终都弥补不了。
走吧皇姐。
姜琸恢复了步伐。
进了石室,孟辞舟和他的心腹都被绑着,孟辞舟坐在一块石头上,心腹被扔在了地上。
心腹摘下了帷帽,露出了脸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沟壑纵横,皮肉或是割裂,或是皱在一起,没一点正常的颜色,暗红的,乌褐的,简直像是一堆烂肉拼在了一起。
赵焱手持长刀守在一边,听见脚步声立马起身朝门口看。
看到姜琸完好无损的回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莫名避开了目光去,姜琸亦然,目光只从赵焱脸上匆匆扫了一眼。
姜娆只当没发现两个人之间眼神的龃龉,自顾自走到角落,从地上拿了水壶到手里,拔开塞子,朝着昏迷的孟辞舟就泼了上去。
哗啦一声,孟辞舟猝然睁开眼。
他一醒过来就看见了眼前的姜娆,先是怔了怔,望着她的怒容没说话。
姜娆冷声问:你的火雷是从哪里找到的?她的嗓音是细而柔的,寻常说起话来,其实不够威严,只是此刻,她洞明的眼神里似乎烧着一团火,连声音都被渲染的凛然。
孟辞舟晃了一下神,回过神来,他笑了笑:看来公主果然是吉人天相,这次又逃过了一劫。
他顿了顿,续道:不过,借公主上次吉言,我这次运气也不错,依旧死不了。
赵焱脸色一黑,长刀慢慢□□,刀身在刀鞘上划出尖锐的刺鸣。
孟辞舟目光一转,看向赵焱,望着他的动作,笑容却深了几分,他道:听说唐城的姊图坊中住着的多半是晋人,要是姊图坊炸了,会如何?姜娆一怔,声音一下子沉下去:你什么意思?孟辞舟转回目光看她,她脸上虽冷肃,却未见慌乱,与那时在宫里初见她很不一样。
她的年纪比他小,却成长得比他快很多。
孟辞舟看了片刻,移开目光,又看向姜娆身后不远的姜琸: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他动了动身子,身上的绳子绑得太紧,勒得他疼,他蹙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
他依旧勾着一点笑意:无论今晚我成功与否,明日辰时三刻,姊图坊都会被火雷夷为平地,而住在那里的晋人,也都会死。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姜琸,姜娆没多想,逼近一步问:你说什么?她笑了一下,你用晋人威胁我们?你用你们晋国的百姓威胁我上殷?孟辞舟点了一下头:是。
公主一定会怜悯一二的,不是么。
姜娆再忍不住,笑出声来:怜悯?那是什么东西?我一个曾经亡国的公主,谈何怜悯刽子手的子民?她说罢直起身子,回身走到赵焱身边,不由分说从他手里夺了刀,提刀走到孟辞舟身前。
她扬刀一指,冷笑道:天亮之前,我会命人去找火雷,若是找到,那自然很好,可就算找不到,今日也必定是你的死期!孟辞舟没说话,从姜娆眼中看到的是决绝。
他怔了下,又看向姜琸,没了笑意,只道:悉听尊便。
受死吧。
姜娆言罢,举起刀朝着孟辞舟砍下去!--------------------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