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只挥举到半空,刚要朝着孟辞舟的脖子砍下去时,却被制止了。
制止姜娆的不是别人,是姜琸。
她看着他,掩不住诧异:你做什么?皇姐,还不能杀他,我们不能让姊图坊被炸,这样会起乱子的。
晋国被灭之后,国土被漳国和上殷瓜分,然而对于两国来说,却不可能将晋国各地原本的势力赶尽杀绝。
是以,无论唐城还是其他地方,很多官员仍是任用的原本的人,只是下派了人手监管。
官员和监管之人之间多有争权,百姓和上殷官府之间也多有争端,从晋国被漳国和上殷联手覆灭的那一刻起,晋国百姓和两国之间,虽不似当年上殷与晋国的仇恨那般惨烈,但也注定了会存在敌意和戒备。
姊图坊中多是晋人,一旦姊图坊被炸,唐城必定人心惶惶,万一有人趁机挑拨,便很有可能激起难以控制的暴/乱。
姜娆不是想不到此处,只是不愿去想,她不在乎晋人,不在乎火雷,只想让孟辞舟死。
陛下什么意思?她问。
姜琸没答,几近哀怜地看了她一眼,转头问孟辞舟:火雷在哪儿?孟辞舟笑了下:六皇子的意思,是又要放我一次?你做梦。
姜娆抢在姜琸前头驳了他的话。
孟辞舟看姜娆一眼,勾了勾唇,又看向姜琸:等确保了我的安全,我自然会告知六皇子火雷的位置。
姜娆还想说什么,姜琸拽了一把她的袖子,阻止了她的话。
他知道,卧松原上五千余条性命,是她亲眼看见死在晋人手里的,所以对晋人,她又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纵使百姓是百姓,玄武军是玄武军,可血海深仇,人又如何轻易做到恩怨分明?皇姐,我记得你说过,在唐城,曾有一家三口帮助过你躲避玄武军,你还记得吗?……姜娆没说话。
龚双儿避难的时候,晋人也曾相助,对么。
……姜娆仍旧没说话,但眼神到底略柔和了几分。
姜琸见她退让,这才吩咐赵焱:赵将军,放人吧。
却不是再唤三皇叔了。
赵焱微微愣了下,反应过来,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作。
姜琸看他,眼神更冷了几分,只是碍于在孟辞舟面前,没有发作。
姜娆压下心底的不甘和怒气,将手里方才夺过来的长刀扔回给赵焱:赵将军,放人。
她也唤赵将军,语气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赵焱接过刀,这才上前斩断了孟辞舟身上的绳子,又依言放了孟辞舟的心腹。
孟辞舟的心腹醒过来,起身连忙护到了孟辞舟身侧。
孟辞舟道:我还要一辆马车,在城外接应。
姜琸目光冷冷看着他:你先说火雷在哪儿。
孟辞舟无奈地笑了下:我说了还能走吗?自然,若先放我走,你们也是不会依的,所以,不如,给我一个人质。
我告诉你们火雷的地方,人质可以保证我的安全。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放人。
孟辞舟的目光在姜娆和姜琸身上扫了一趟,姜琸立马反应过来,主动朝前一步:朕来做这个人质。
姜娆一愣,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不行!你是皇帝,你怎么能冒险!皇姐安心,他不敢。
姜琸其实不确定孟辞舟敢不敢,但他知道,就算他真的出了事,姜娆也能安抚好朝政,甚至他若死了,她就不会夹在他和赵焱之间左右为难。
姜琸被孟辞舟心腹所挟,孟辞舟给了火雷的位置,姜娆叫赵焱亲自去找。
赵焱离开,石室中就只剩下四个人,门口只有两个守卫。
孟辞舟在石头上重新坐下:公主胆子倒很大,赵焱不在,公主还敢待在这里。
齐曕呢?他竟放心让公主独自前来?为何不放心。
姜娆瞥他一眼,他还不把你放在眼里。
孟辞舟一怔,旋即笑了下,没再说话。
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孟辞舟被抓来之后,赵焱一口水都没给他喝,姜娆也不会好心给他水,他的唇干得裂开,一直到姊图坊的消息传回来,他都没再开口。
消息传回来是一个时辰后,说是找到火雷了,已经控制住。
孟辞舟起身:现在,我可以走了吧?姜娆转头看他,脸上有些不甘的神色,但还是说了句:走吧。
四人出了石室,孟辞舟的心腹从守卫手上夺了一把刀架在了姜琸脖子上。
从密道出去,城外已经备好了马车。
走。
孟辞舟带着心腹和姜琸,朝马车走过去。
站住!姜娆跟了两步,你要带走陛下?我说过,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放人。
你的话我可不敢信。
孟辞舟闻言,抬了下手制止了心腹推搡姜琸的动作,他停下步子,对着姜娆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和六皇子同归于尽了。
如此,我也不亏。
他的话刚说完,一旁的暗处忽然涌出来一队人马,约摸三四十人,飞快上前将马车和几人团团围住。
心腹握着刀,手扣紧了姜琸的胳膊,他过于用力,刀刃在姜琸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姜娆也没预料到,眼看孟辞舟和他的心腹眼中俱渗出了杀意,连忙呵止这些人停下。
可这些人却没听。
不一时,孟辞舟和他的心腹,以及姜琸姜娆,全和马车一起被围在了中间。
赵焱从人后走了出来。
几人朝他看过去,赵焱沉着脸色道:不能放孟辞舟离开。
姜娆皱眉看他:陛下还在他手里。
不能放走他。
赵焱仿若没听见姜娆的话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姜娆陡然明白过来,赵焱这是想借刀杀人。
一旦他带人强制动手,孟辞舟的心腹一定会杀了姜琸,这样一来,他倒是不用自己出手了。
孟辞舟也明白过来,收敛了笑意,意味深长道:看来,上殷如今是恪亲王说了算。
赵焱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等事情了结,我自会谢罪,但你,今日别想活着离开。
他转过脸看向孟辞舟的心腹,二话不说命道,放了陛下。
一边说,一边朝心腹逼近。
心腹挟着人往后退了一步,连忙看孟辞舟。
孟辞舟面如寒霜,时间由不得他犹豫,很快冷声道:杀了姜琸!是。
心腹手腕一震,朝着姜琸的脖颈割下去!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心腹忽觉腹下一痛,竟是姜琸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根针似的尖物,猝不及防地扎到了他身上。
趁着他被骤然的剧痛分神的片刻,姜琸手肘用力往后一撞,自己朝前一扑,从他的牵制下逃开了。
心腹刚要反应,脖子后忽然一凉,一股寒冽的冷意划开了他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是齐曕。
场上形式变化之快,早已经超出了孟辞舟的预料,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他愣了下,急忙抬手指向姜娆。
赵焱余光瞥见,神色复杂不已,几乎是立马折身,朝着姜娆挡过去。
姜娆只瞥见孟辞舟袖子下一点寒光,来不及反应,那寒光已经从他袖中飞射出来。
却不是朝着她,而是突然转向了姜琸。
齐曕揪着姜琸的后衣领,将人往后用力一拽,自己闪身上前。
瞬息之间袖箭已经掠至眼前,齐曕抬手一挡,那袖箭偏离了方向,几乎擦着姜琸的脸飞了过去。
旋即齐曕提腿一勾,心腹落在地上的长刀飞起,他抬脚一踢,长刀飞出去。
滋————一刀洞穿了孟辞舟的心口。
痛觉一点一点蔓延,孟辞舟被长刀贯穿之时,手还抬着,这会儿终于无力地垂下去。
方才他将袖箭对准姜娆的时候,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冷然,但只一瞬,她看了一眼姜琸,见他得救,眼底那情绪就化作了释然。
他不知为何,忽然心念一动,就转开了袖箭射出的方向。
生命在流逝,他能感受到。
他看向她,看到了她嫌恶的目光。
孟辞舟有些恍惚。
他这一生,似乎面对的都是这样的目光。
父亲也好,兄长也罢。
唯一温柔看他的,是母亲。
可惜,母亲的目光,早已随着时光逝去变得斑驳,模糊不清。
他很想,很想再看到一次,那样的目光。
他倒下去。
没了声息。
侯爷……姜娆看到齐曕掌心在流血,快步跑过去。
她抓起他的手查看,是被袖箭划出了口子。
齐曕低头,俯看她认真担忧的眉眼,话音温和:小伤而已。
他抽回手,背到身后,不准她再看,又问,公主有没有被他吓到。
能吓到我的只有你。
她嗔他一眼。
姜琸站在齐曕背后,默默低下头去。
他一动,姜娆这才察觉,又看到他脖子上的血,连忙绕过去问:陛下的伤要不要紧?姜琸笑了下,喉间有些涩然,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小伤。
快来人,给陛下包扎一下!姜娆吩咐了人给姜琸处理伤口,紧跟着又吩咐了一句,还有,将恪亲王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