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静公主守在离盘杞门不远的地方,等着齐曕出宫的时候经过。
之前宫宴上韦泉思的死引起了轩然大波,她从宫人口中听说,有人曾见过明华公主朝甘善宫的方向去。
虽她不知道内情,可联想到韦泉思被玄光门所杀,她总觉得其原因不是殴打使臣,反而,可能和那位明华公主有关。
端静不知道自己为何守在这里,就算齐曕经过,她与他也说不上话。
可她就是来了。
没多久,远处宫道上走过来两道欣长的人影。
正是齐曕和墨云。
这一日是个阴天,万里层云将日光遮去了大半。
齐曕的脸色却比天还阴沉些,挑长的桃花眼里酝着一团晦冥,似是风雨欲来。
适才见过漳国使臣后,他的脸色就成了这般,墨云跟在他身后,没参透其中关窍,踌躇再三,只以为仍是为了韦泉思的事,便劝道:主子,宫宴那日,公主的确是被韦泉思钳制住了,定不是去幽会的。
齐曕睇过来一眼,墨云哽住。
犹豫片刻,他又道:主子,还有一事。
之前……之前在唐城,公主逃出去之前,其实来书房找过主子。
虽后来还是走了,但也不是全然……是只白眼狼。
齐曕的步子终于停下,他偏过头道:你跟着本侯,心思就用在这些地方?有空啰嗦,不如好好去查查漳国使团。
他冷刮了墨云一眼,径直走了。
墨云在原地顿了片刻,快步跟上去。
两道人影走远,端静屏着的一口气才吐出来。
她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手心被指甲压出了红印也未察觉。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清河侯和明华公主之间,似乎有了隔阂。
她的手慢慢松开,心底升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愉悦。
她等在这里,其实不就隐隐盼着这样的结果吗?只是,漳国使团又怎么了,齐曕为何查他们?……齐曕回府尚早,直接去了书房。
不多时,门外响起叩门声。
叩门的声音很轻,齐曕笔势一顿,继续写。
门外的人不折不挠,又叩门,齐曕写完最后一笔,这才道:进来。
姜娆推门而入。
侯爷今日回来得很早呢。
姜娆慢慢腾腾朝书案走。
齐曕将刚写好的信卷起来:公主有话直说。
姜娆的确有话说,但她有些说不出口。
齐曕也不催,把卷好的密信装进了小竹筒里封好,起身到窗边,抓了只鸽子将信绑上去,扬手一挥。
鸽子扑棱着翅膀飞上长空,姜娆的目光追着它出去。
齐曕已经回过头,望一眼姜娆,看到她腰间的东西,眉梢挑了挑:公主这是来负荆请罪的?姜娆闻言,收回目光下意识也低头看向腰间——是一根软鞭。
这鞭子是特制的,打在身上不会疼的那种。
她来的时候自觉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没成想先被齐曕点破,她霎时慌乱起来,想解下腰间的鞭子,却手忙脚乱地半天没解开。
过来。
齐曕似是叹了口气,他走回书案后坐下,朝姜娆招招手。
姜娆迟疑了一瞬,很快迈开步子,走去齐曕身边。
她站在齐曕身侧,鞭子很快被他取下来。
齐曕将软鞭捏在手里摩挲,嘴角玩味地勾了勾:啧,公主喜欢这种?姜娆的脸一下子烧红,但仍硬着头皮将事先准备好的话说出口:娆娆自己做错了事,请侯爷惩罚娆娆。
等侯爷出了气,就不要赶娆娆走了。
齐曕把玩着手上的软鞭,不说话,只望着她。
姜娆续道:娆娆已经反思过了,娆娆不该胡闹跑去甘善宫,不仅自己遇到了危险,也害得侯爷担心。
齐曕随手将软鞭扔到书案上,有些好笑道:距离公主上次反思,还不足十日。
这个上次反思,指的是北苑火海救人的事,的确相隔还不到十天,姜娆被噎了噎。
她往前腾挪了几步,细细的小腿隔着裙摆贴住齐曕的腿:那侯爷就打算再也不理娆娆了吗……她低着头,声音小小的,语气中全是不安和慌乱。
齐曕抬手,松开她紧攥着衣裳的小拳头,又慢慢给她抚平裙腰衣料上被攥出来的褶皱。
他一边动作,一边答她方才的话,嗓音沉缓:不会。
姜娆抬眸,望向他。
不会不理你。
齐曕复道。
姜娆撇撇嘴:那干嘛让我搬回兰苑去呢……齐曕抚平了褶皱,收回手:君臣有别,公主身份尊贵,和臣住在一处算怎么回事。
若是传出去,话也不好听。
姜娆疑惑了。
当初大庭广众之下以口渡酒的事情都做出来了,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安梁城里,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她是齐曕——等等,漳国的使臣,是不是可能还不知道?倏而想起兴阜门外她的求情,姜娆顿感自己参悟了什么玄机,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侯爷,你该不会是吃味了吧?齐曕神情稍滞,很快嗤笑一声:公主多虑。
不管是不是多虑,反正这个时候表忠心总是没错的。
姜娆这样想着,径自坐进了齐曕怀里:娆娆只喜欢侯爷,没有喜欢别人,也不会喜欢别人。
怀里钻进个人,齐曕的手无处安放,只得搭在她腰上和腿上,神色却是不为所动:公主花言巧语,臣自叹弗如。
他拍拍她细软的腰,公主快起身罢,臣还有公务要忙。
姜娆心道你一个大奸臣能有什么公务好忙的,便抱齐曕更紧,软着嗓子道:侯爷别生气啦,娆娆这回真的知错了。
齐曕没理她。
姜娆瞟一眼男人的脸色,凑到他耳侧,朝着他耳畔吐气:侯爷,娆娆还想吃虾。
齐曕牵了牵唇,眸色微冷:是么,也没见公主多喜——话说到一半,齐曕眯起眼睛。
——得,竟被这狡猾的小玩意儿诈了一道。
姜娆笑开,果然,齐曕不仅是气她擅自去甘善宫的事,只怕更气的是她没吃完他剥的虾,否则,他就该直接应下命厨房去做。
幸亏她今日细细问过抱秋,得知齐曕那日见过皇帝回来后,盯着桌子看了好一会儿。
姜娆抬手,如玉的手指抚上男人喉结,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以前都是娆娆不好,侯爷的心意,日后娆娆都当爱若珍宝。
齐曕冷着表情,没说话。
姜娆也不惧,凑近亲了亲他下巴:那换娆娆给侯爷赔一道菜,成吗?齐曕垂下眼看她。
四目相对,姜娆巧笑嫣然,伸手去解自己腰前的系带。
耳廓滚烫的呼吸仿佛还袅绕不绝,齐曕呼吸加重:姜娆,够了。
姜娆闻若未闻,依旧笑得千娇百媚,一双流转含情的眸子,蜜意缠绵得活像个修炼得道的狐狸精。
她娇娇软软,蛊惑着说:侯爷,时辰还早着呢,晚饭还要很久,不如娆娆陪侯爷回房,先吃道开味小菜。
她认真地凝注着齐曕的神情,目光对视,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终于,她得偿所愿地看见男人的眼神越来越深,渐渐犹如一堑深渊,吞没一切。
两副身子紧贴着,身下有些硌人。
姜娆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大半,接下来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
哗啦——齐曕挥手,将书案上堆积的纸张案卷猛地拨开,连带着方才随手搁上去的软鞭,一同拂落在地。
姜娆愣了一下。
齐曕将她抱起来,放到了书案上。
屁股上的凉意叫她终于回过神,秋水盈盈的眸子里噙着丝不安看向他:侯爷……齐曕弯腰,双手撑在书案上,长有力的臂弯在身前圈出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姜娆身在其中,被牢牢禁锢。
低哑的、阴冷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带着最后的隐忍和克制:既是一道菜,就要有一道菜该有的觉悟,本侯从不在榻上用膳。
姜娆已经明白过来。
书房的门大开着,她进来的时候没关,此时天还亮着,秋风却萧瑟,穿过洞开的门扉吹进来,让人觉得有些冷。
姜娆抬手抵住齐曕压过来的胸膛,语调真的染上了慌乱:侯爷!门、门还没——用膳而已,何须关门。
齐曕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细细的胳膊抵不住男人宽阔的肩,姜娆只好软着声音,声气儿颤抖地求他:侯爷……关门好不好,求你了……墨云还在外面……不过须臾,方才调风弄月的眸,转眼积氲出了一层雾气,湿漉漉的,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咫尺之间,齐曕终于停下,他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扬声命了一声:墨云。
属下……在。
墨云应声,末了果决的声音骤然落下去,脚步亦在门口生生止住,没有迈入。
他目光只扫了一眼屋内就飞快垂下,目不斜视,低头待命。
齐曕嗓音低沉,简短命道:关门。
是。
墨云眼皮都不抬一下,双手勾了门飞快退出去。
砰一声,门关上。
姜娆埋首在齐曕胸口,身子刚一松,却听齐曕似是冷笑了声,又道:守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