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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宋元嘉

2025-04-02 01:02:00

按照计划,姜琸和柳三娘一行人顺利出了安梁城,在城外不远的望泗山一处矮山坡上等姜娆与他们会和,从这地方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安梁城的城门。

柳三娘拿了几块糕点送到马车上,递给姜琸:殿下,之后几日都要赶路,几乎不得停歇,先吃些东西吧,在路上怕是不便。

姜琸没说话,掀开马车侧帘,遥遥望着城门。

柳三娘将糕点放到侧座上:殿下别担心,属下在安梁城待了多年,对清河侯的为人也算有所了解,依属下看……柳三娘勾出几分笑意,这清河侯是对公主动了真心,以他的心机手段,公主当不会遇到危险。

未料听完这话,姜琸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他沉吟少顷,干巴巴说了句:他现在人昏迷着,拿什么护住皇姐。

柳三娘并不知此事,脸上的笑僵了僵,一时无话。

她又看姜琸一眼,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走开了。

与此同时,姜娆正坐在马车上,墨云已经带着她甩掉了孟家的眼线,正在往西城门去的路上。

她对孟家倒没多少担忧,眼下孟家的重心全放在郕王段恒和皇帝段钰的争端之上,双方皆是如箭在弦,不敢有丝毫松懈,是以,对于她和姜琸这对无甚威胁的亡国姐弟来说,能分出来的人手实在有限。

然而,姜娆还是眉头深锁,眼底是浓浓化不开的愁绪。

若说起初只是怀疑、是试探,那今日姜琸问的那一句皇姐是为了我,还是根本不想离开他,则是让她心惊震骇了。

她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只是因为姜琸年纪稍小,她一直以来又只将他视作自己的弟弟,所以哪怕他依赖她多些,她也从没往别的地方想。

可是他今日一番表现,不由得她不想。

姜娆合上眼,思绪飘远。

……这要死不死的,他娘的横路上干什么!真晦气!士兵被地上一具尸体猛地抓住了脚脖子,吓了一跳,恼怒之下当胸一脚,直接将人踢飞了出去。

百姓畏畏缩缩站在一旁,没人敢上去搀扶地上濒死的人,只等长长两队士兵走过,众人再一看,地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若是有人细心,方才便能认出,地上的人是这宋城里曾经最德高望重、一家四代带领宋城人殷家富民的河西宋家的嫡次子,宋元嘉。

宋城原不叫宋城,正是因为宋家人德厚流光,后来才改称宋城。

但,上殷国灭,江山都易了主,又何况这小小宋城。

方才过去那些士兵,正是晋国的玄武军。

而宋家上至七十太爷,下至七岁小儿,皆不肯对晋国俯首称臣,已被玄武军屠了满门。

到现在,尸体还悬在宋城城门上。

宋元嘉死里逃生,一睁眼,已是国破家亡,自己也身受重伤。

他看着身前的姑娘,差不多的年纪,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面无表情地在给他包扎伤口。

宋城的人他当然不可能都认得,但像这样姿容出色的姑娘,他很肯定,她不是宋城人。

他伤势太重,又昏迷数日粒米未进,这姑娘便又弄了吃食,给他喂下。

得她一饭之恩,他有了力气问她,才知道,这姑娘竟是名扬天下的明华公主。

彼时她浑身脏兮兮的,人也过分消瘦,实在当不得倾国之色这四个字,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却明亮,倒还与明华二字沾边。

姜娆原本不打算告诉宋元嘉自己的身份,她是死里逃生的上殷皇室,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都可能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她此行,是要往晋国去。

她要复仇,绝不能死在路上。

因不认得路,她只得一直跟着那群要回晋国的玄武军,而她本不该冒险救人,但是听闻宋家之事,这满门忠烈皆是为国而死,宁折不屈,她如何能不动容?原本,她只想守着等晋军离开,为宋家的人收尸,未曾想,竟意外发现宋家还有一个少年侥幸活了下来。

公主要去哪里?少年问她,面容尚未褪去稚气,话音里却是深深的疲惫和沧桑。

姜娆看他一眼,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不久前的影子,却也只道:与你无关。

后来,他一直跟着她,说要报恩。

其实她知道,他只是无处可去,更不知怎么活下去面对一切。

姜娆本想拒绝,可看着少年的五官,她意外地发现,他眉眼和她的六皇弟竟有几分相似。

起初,她也只是孤苦无依,容他跟着自己,她好抓住一丝幻影偶尔欺骗自己。

后来,他与她几番生死相依,一路互相扶持,她已然将他当做亲弟弟一般。

再后来,她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前尘如烟。

用一个落魄的富商之子、忠烈之后,冒充皇室血脉,是她最大的、最不可为人道的秘密。

旧事与当下纠葛在一起,姜娆有些头昏脑涨。

此去与三皇叔会和,一路她不知要怎么和姜琸相处,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刻意避嫌,可明知他的心思,她也不可能给他虚妄的希望。

出神间,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姜娆终于有所察觉,她警惕起来,隔着车帘低声问:怎么这么慢,发生什么事了?墨云在车帘外道:街上人太多了,马车走不快。

姜娆皱了下眉,将车帘掀开一线缝隙,看出去。

果然看到街边的医馆前排了一只长长的队伍,离她近的是位老妇人,正在低低地咳。

姜娆眉头皱紧: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到医馆来?墨云迟疑了一瞬,道:或许是倒春寒的缘故吧,病的人就多了。

——可这也太多了。

姜娆心里想,因为倒春寒三个字,忽然想起了齐曕。

她一时愣住。

齐曕突然病了,城里的病人增多,症状和齐曕相似,宫宴忽然取消……一系列的事情堆在一起,她脑海中蓦地蹦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车帘被缓慢放下,马车继续赶路。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眼看再拐一个弯就到了西城门,姜娆猛地掀开车帘,厉声命道:掉头,回侯府!城门就快到了,六殿下还在等着公主您。

墨云说完,姜娆抬眼看了一眼前方,她尚看不见城门。

片刻,她遽然放下车帘,冷厉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不容抗拒:掉头,回去。

*日头一寸一寸偏移,快到晌午。

柳三娘听完了手下人的话,皱眉看了城门一眼,走到马车边: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再等等……柳三娘又看一眼城门,再次望向车窗上的姜琸:殿下,我们已经多等了半个时辰了,公主事先交代过,若她来迟,不必等她。

再等下去,天黑不便赶路,王爷的人也会等着急,以为我们出了事。

定定望着西城门,姜琸不说话。

柳三娘拧眉,最后看一眼城门,终于下令,吩咐众人启程。

姜琸还想再让他们等等,马车忽然动起来,一晃,他身子兀地往后跌坐回去,被他手掀起的车帘也落下,遮住了窗外的景象。

他还想抬手,一身绷着的劲却仿佛倏然散尽,顷刻只剩下颓然。

他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再等等,也不知道看那城门看了多久。

原来,他一语成谶,她真的舍不下齐曕,她不会来了。

*姜娆回侯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二刻。

她没走正门,从侧门进了府。

路上正遇上倚春几人,她们见她回来,都十分诧异,却也很高兴。

素来温柔娴静的抱秋都忍不住笑开:公主回来了,那奴婢几个便不用离开侯府了。

姜娆看向她们手里提着的小包袱,这才想起来齐曕身边原本就是没有侍女的,抱秋几个都是他为她找来的。

所以,她若真的一走了之,齐曕正病着,身边竟是一个贴心照顾的人都没有。

姜娆敛眉,再抬眼时眼底的涟漪已经平静,她吩咐道:你们不用走了,回去吧。

倚春,你去找冯邑来竹苑见我。

姜娆的神色有些严肃,她走过去,倚春几人才回过神,忙应了声。

竹苑里静悄悄的,姜娆用布巾罩住口鼻,进了门——这是冯邑之前交代的,她竟没多想,只以为是怕风寒传染。

进了里间,姜娆走到榻边,榻上的人面容沉静,似乎只是睡着了,只是眉眼有些清寂,少了惯有的冷锐锋芒,而面色过于苍白,偶尔无意识地咳嗽两声,竟看起来仿佛病入膏肓似的。

心口猛地一缩,姜娆慢慢蹲下身子,倚到榻边。

她看着榻上的男人,什么话也没说,蜷缩起来的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像一只孤零零的幼兽。

一刻钟后,冯邑到了竹苑。

姜娆出去的时候,神色已看不出丝毫软弱,面容冷静得出奇。

冯邑在门口行了个礼,姜娆摆摆手制止了他,叫他进来。

姜娆盯着冯邑脸上的表情,单刀直入地问:冯邑,侯爷究竟是染了风寒,还是染了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