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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争执

2025-04-02 01:02:00

常在梦中看见的人乍然出现在眼前,人总会怀疑是不是梦境。

姜琸呆呆看着姜娆,没说话。

姜娆笑道:累了就歇歇吧。

天下大局已定,国君龙体要紧,朝事永远处置不完,并不急在这一时。

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姜琸才真正醒过神来,下意识脱口而出:皇姐终于来了……肉眼可见,他激动得甚至肩膀都在随着说话微微颤抖。

姜娆叹息一声,伸出手,将他面前的折子合上:不许看了,先歇会儿。

姜琸低下头,将朱批御笔放到一边,搁在笔架上。

姜娆见他暂时放下朝事,又指了指她沏来的茶:口渴了吧,先喝点茶。

姜琸点了下头,端起茶盏,茶水的热意顺着手指浸入身体深处,叫人心底一暖。

他喝完茶,姜娆已经自顾自在一边的方椅上坐下,他放下茶盏,隔着小几坐到她另一侧:皇姐这一路辛苦了。

姜娆弯了弯唇:陛下也辛苦了。

听见这一声陛下,姜琸神色一僵,两次阖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是无话。

他明白,从坐上帝位的那一刻起,很多事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他低了一下头,重新看向她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皇姐去看过长公主府了吧,府邸的布局摆设,还有那些伺候的侍女奴才们,皇姐可还满意?姜娆笑:很满意。

就是府邸实在建得太大了,住着有些空荡。

姜琸闻言,别过脸去,语气莫名有些发酸:自然得建得大些,不然皇姐带回来那么多人,如何住得下。

姜娆一噎,知道他在计较什么,却也无话可说。

她沉默了片刻,既然他已经暗暗提起,她便也索性直言开口了:有件事我想问问陛下。

清河侯齐曕在这回上殷和晋国之战中居功甚伟,如今晋国已灭,他来了上殷,陛下有何打算。

姜琸皱眉,看她:皇姐……是打算给他封官?以齐曕的名声和身份,姜娆也知道自己所请有些不合适,她只能垂下眼帘,低声道:其实,不用给他什么实权,但他有功于上殷,可以给他一个虚衔。

姜琸沉默着,许久没说话。

姜娆抬眼看他,他这才道:齐曕是晋人,且是举世知晓的大奸臣,声名狼藉,皇姐的意思,朕需要再考虑考虑。

这声朕出口,两个坐得极近的人好似忽然远了几分,姜娆明了,他一时不会答应,也不再劝。

两人都沉默着,内殿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良久,姜琸开口打破沉默:国祚已定,卧松原之战一直是皇姐的痛处,我思来想去,打算过几日举行一个迎灵仪式,将卧松原上漂泊的英魂接回奉明,在宫中开辟一处英魂殿,供奉他们的灵位,皇姐以为如何?姜娆侧首看他:那他们的尸骨,也一并接回奉明吗?不。

姜琸摇头,逝者已逝,就不必再惊扰地下白骨了,我打算在卧松原建一座陵墓,如此,既不用搬移尸骨,也不叫他们无所归依。

至于先太子和太子妃,是否要另建皇陵安葬,皇姐拿主意就是。

姜娆慢慢地点了点头:陛下已经考虑得很周全,至于哥哥和嫂嫂,也不用另建皇陵了。

与我上殷无数忠烈之士同陵而葬,是我姜氏的福气。

不过,上殷初定,建陵墓的事不要操之过急,还是先安顿好百姓民生吧。

这是自然。

姜琸应了声,起身朝御案走去,他从御案上找出了一份折子,将折子递给姜娆,十二月初二就是个黄道吉日,这是礼部商议后定下的迎灵章程,皇姐看看可还有不妥之处。

姜娆接过折子。

仔细看过两遍,姜娆捏着折子的手紧了紧,像是在下什么决心,随即她抬眼看他,问:迎灵的队伍里能否再加一个人?姜琸心底一沉,一股克制不住的恼意顷刻爆发出来:皇姐要加谁?齐曕?姜娆没说话。

沉默便是回答。

姜琸简直不能理解,他猛地来回踱步:皇姐你疯了?还是齐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迎灵的队伍里怎么能加上齐曕?他不仅不能出现在队伍里,最好从头到尾他连出现都不要出现!他停下步子,竭力压制胸口的火气:是,齐曕是有功,可是他帮晋国夺回渠省三城的时候,害死了多少上殷的将士!?让他出现在迎灵仪式上?皇姐,不说百姓会不会议论,就说卧松原死去的那些忠烈之士,他们在天有灵,看到皇姐你如此看重齐曕,难道不会心寒吗!?姜娆起初只是不说话,听到这里,猝然抬头看他。

渠省三城之战,不计大半漳国死去的将士,只说上殷,就战死了八千余人。

渠省三城是齐曕帮晋国夺回去的,诚然,他是为了博取段恒的信任,可那八千人,也的的确确是因他而死。

没有他后来凭借段恒的信任里应外合,上殷很可能要牺牲八万人甚至更多才能复国,可因为保住了八万人,那牺牲八千人就是理所应当的吗,是正义的吗?英魂有灵,当然知道齐曕是忍辱负重,功过对错,却无法评说。

姜娆想,贺家忠勇无双,刚直不阿,或许宁愿儿子战死,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他用尽手段,做牺牲少数换取多数的事。

她这一刻才明白过来,为何齐曕不愿恢复身份。

因为贺氏贺泠,不能做这样让将士心寒的事。

姜琸见姜娆神色黯然,懊悔自己语气太重:皇姐……我……姜娆起身,打断他的话: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她深知齐曕所为皆是为上殷,便是她当初忍受屈辱,如今也得到了百姓感激,可齐曕得到的,从来只有唾骂。

他一个人在晋国苦苦支撑,孤身行于暗夜,如今大局已定,世人重见光明,却无人知他艰辛,无人知他自燃以引黎明。

所以,她总是偏心他的。

天色渐渐暗了,殿内烛火有点黯淡,姜琸默然了少顷,转身走到灯座旁挑烛。

姜娆看着他背影:……陛下身边没人伺候吗?他背对着她答话:折子上常有机要之事,我在宫里不久,还没找到全然可信之人,不如不用。

当年晋国血洗皇宫,如今一切皆要重头,必然万事艰难。

于齐曕,于姜琸,她都有愧,一时胸口滞闷,仿佛被什么堵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烛火挑亮了些,姜娆深深吐了口气:这件事不如交给我吧。

姜琸回过头看她,没说话。

姜娆笑:不知陛下可信得过我?视线交接片刻,姜琸神色一松,方才的针锋相对消失,他笑着,语气带了几分坚决:我永远相信皇姐。

旋即,他隐秘地生出一丝期待:皇姐要挑人,必定得日日考察,不如皇姐在宫里住一段时日?今日天色也晚了。

我——对了。

他打断她,皇姐从前住的益安宫,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陈设大抵和从前一样,皇姐现在就可以住进去。

姜娆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有一瞬的心软,可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而且她也答应了齐曕,今日再晚都会回去。

她深看他一眼,目光含了几分悲悯:就不在宫里住了,陛下赐建的府邸很好,而且……他还在等我回去。

她说完,站在烛灯旁的人没动,依旧笑着,只是那笑意又好似支离破碎,在摇晃的烛影下叫人有些看不清。

她便也没说话,只静静站着。

两个人无声站了不过片刻,外殿响起了脚步声。

陛下。

声音尖细,似乎是一名小太监。

进。

小太监得了允许进来内殿,手上却是捧着一件披风。

姜娆只扫了一眼,目光就停滞住。

小太监犹犹豫豫地禀道:这披风是……是齐曕齐公子送来的,说是长公主进宫时穿得单薄,此时入夜,怕长公主会着凉。

小太监像是语意未尽,姜娆接过披风,问他:齐公子人呢?齐公子这会儿……就在皇宫门外候着呢,说是来接长公主回府。

姜娆没说话,转头看姜琸。

他背光站着,神色陷没在阴影中,分辨不得。

半晌,他出声:天黑路滑,皇姐……走慢些。

*姜娆出宫门时,长公主府的马车就大摇大摆地停在宫门口。

马车里的人掀开了侧帘,懒洋洋支着手正朝宫门看。

遥遥对视一眼,姜娆裹紧披风,朝齐曕笑了下。

他坐在马车里,她看不太清他,他却将她看得清楚,那一身锦绣披风似乎缀着月色,即使是黑沉沉的夜幕,也压不住披风下的人明华无双。

姜娆钻进马车:侯爷怎么来了,怕娆娆失约不回去了?她伸手牵他的手,不等他说话,惊讶出声,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齐曕任由姜娆抓着他的手,瞧着只觉得小公主一惊一乍的模样格外可爱,他慢悠悠开口道:在公主出来之前,这宫门一共进去过两人,出来过六人。

姜娆眨眨眼:你数这个干嘛?齐曕忽地回握住她软软热热的小手,狭长的眸微眯:等了公主这么久,算不算臣受委屈了?姜娆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一屁股跌坐下去,慢慢后退。

但车厢就这么大,退能退到哪里去?齐曕放任她退,只等人后背抵住车壁,像落入了陷阱的小兽退无可退,他才欺身向前,一点一点、不紧不慢地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