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康赌坊回到马车上,有了赌坊做对比,街上反而显得安静许多。
在赌坊赢得不少,最后拢共换了一百二十金。
姜娆拨弄着到手的金子,脸上掩不住笑意。
她已经换回了女装,琥珀色刺绣妆花裙衬得她的身量玲珑有致,巧笑嫣然之际,连金子都失了光彩。
尽管心里清楚赌局也是齐曕放了水她才能赢,但这么多金子在手上,还是令人愉悦。
她笑了一会儿,才察觉齐曕的目光:侯爷看着我做什么?齐曕似笑非笑,声音很轻:公主可真是个小财迷。
姜娆的脸红了红,收敛了笑意,默默地端坐了身姿。
你他娘的敢咬我!?呸!上殷人的贱种!老子今天打死你个小贱人!气急败坏的叱骂声猛地闯进车帘,姜娆的身子僵了僵,面上的神情却没有变化,过了片刻,她伸手掀开帘子,循声看过去。
前头不远,一个晋国男人正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笼子里往外拖。
小姑娘哭哭啼啼,身上伤痕密布,死死抓着铁栏不肯出来,那男人回手就从腰间摸了鞭子,高举起来眼看要抽下去。
姜娆猛地攥住裙摆,忍不住出声:住手!说罢,起身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连看也没看齐曕一眼。
车帘晃动,齐曕望着帘角摇摆着忽大忽小的缝隙,目光渐而悠忽——小公主有了银子果然不一样了,底气都足了不少。
呵。
齐曕眸光凉凉,侧头朝着车外低声吩咐了一句。
你什么人……举着鞭子的晋国男人看向走过来的姜娆,大抵见模样漂亮,男人说话的语气不觉温和了几分。
你想打死她吗?姜娆质问。
男人低头看了缩在笼子里的小姑娘一眼,嗤笑了声:她是上殷人,打死就打死了呗。
小姑娘怯怯地看向姜娆,呜咽的哭声止不住地又大了些。
五月风和日暖,分明是个艳阳天,姜娆却觉得一阵寒意。
上殷亡了国,上殷的子民就成了猪狗不如的畜生,明明是人,却被当做牲口关在笼子里,任由晋国人买卖奴役,说打死就可以打死。
这位小姐。
男人见姜娆没说话,又开口,小姐你要发善心,城外破庙里多的是没人管的孤儿,何苦管这么个贱丫头。
这丫头,我买了。
你说什么?男人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买下她,这样可以吧。
关在笼子里的小姑娘瘦弱单薄,模样却生得不错,又是个雏儿,男人本来是打算将她卖给那些富贵人家的爷们儿取乐,此刻听了姜娆的话,忍不住将姜娆上上下下重新审视了一番。
见姜娆衣着不俗,男人开口:小姐你可想好了,这贱丫头虽不是什么绝色,到底是个雏儿,我卖的可不便宜。
二十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姜娆摸出身上的金子,扔下二两金:人给我。
动作太快,男人呆了呆。
他看看地上的金子,又看看姜娆手上的,咽了咽口水,眼睛溜溜一转:不行,我改主意了,不卖了!你什么意思?!姜娆拧眉,霎时间带出一股上位者惯有的凌厉。
男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回过神,心道不过是个女人,有什么可怕的,立时又催出几分悍气,道:怎么,小姐的善心就值这么几个钱?不等姜娆说话,站在后方的墨云不知何时上前,男人话音刚落,他的刀就横了上去。
男人和看戏的人都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强、强买强卖吗!是又如何。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后方的马车上传过来。
马车车帘半掀,露出车中男人脸上漆黑的面具。
平民百姓中见过清河侯的人不多,但要认得一个戴面具的贵人,却也很容易。
一时间,男人吓得跪地求饶。
墨云收了刀,将小姑娘带出笼子,由着那男人滚了。
姜娆没敢将脏兮兮的小姑娘带上马车,她独自上去,问齐曕:侯爷,我能把她带回侯府吗?现在想起来问我了?齐曕轻笑了声,懒懒倚在车窗边,匀长的手指随意捻玩着车帘上缀着的小珠子。
姜娆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咬了咬牙,凑近些,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甜软:侯爷……齐曕瞥了一眼揪着他衣袖的素手:公主这是做什么。
姜娆凑得更近些。
兵部尚书之子也好,清河侯也罢,她要活下去、要复仇,就只能放下骄傲和自尊。
以色侍人又如何,只要能换到她想要的东西。
这个以善良不忍为起点的开端,正好。
侯爷…她倚到齐曕肩上,主动将自己的腰和臀送到他掌心,娆娆已经不疼了。
*被救下来的小姑娘名叫萍萍,姜娆得了齐曕允准,将萍萍带回侯府做个伺候自己的小丫鬟。
却不知齐曕想了些什么,带回萍萍的第二日,他就往兰苑送了四个婢女,分别叫倚春、迎夏、抱秋、拂冬。
早起姜娆有些口渴,唤了声,进门来的是倚春和迎夏。
迎夏性子沉稳,话不多,倚春啰嗦,却心细些,一进门就去倒了水送到姜娆面前。
姜娆将水一口饮尽,问:什么时辰了?倚春接过空了的水杯先嘱了一句:公主您别喝这么急。
才又道,辰时三刻了。
侯爷呢?倚春看姜娆渴得厉害,又去倒水,答话的是迎夏:侯爷进宫去了还未回来。
姜娆便没下榻,坐在床上发呆。
无论是兵部的军防图还是齐曕手中可能有的半份,接近他,就最有可能将两份防图全部收入囊中。
这个念头,从齐曕在书房放过她那次,她就有了。
仔细回忆起来,当初在永沐殿,以齐曕的为人,他完全可以不管她中了药,或是事后可以不带她出宫。
可最后他都做了。
不管齐曕是为美色所动,还是真的生了恻隐之心,这两点哪一点都能成为她接近他的契机。
可是上次在马车上她试过,她清楚地记得齐曕漠然无欲的声音。
他说:公主可真是玉质端庄,不愧是上殷皇室。
他掐着她的腰摩挲,冷薄的话语却恶劣地要将她的骄傲碾碎。
公主,水来了。
倚春的声音让姜娆回过神。
她接过杯子喝水,这回喝得慢些,一小口一小口。
水杯快要见底的时候,她察觉到迎夏的目光,朝她看过去:怎么了?迎夏蹙着眉,神色有些犹豫,最后到底还是开口:公主,奴婢多嘴说一句,您带回来的那个丫头萍萍,怕是心思不单纯。
她怎么了。
这几日侯爷没来过兰苑,公主您也没去过竹苑,倒是萍萍那丫头,到处打探侯爷的口味喜好习惯,有一回甚至趁着赤风不注意,抢了赤风的差事,跑去竹苑给侯爷送午饭。
万幸侯爷极看重底下人的规矩,命人狠狠罚了她,可奴婢瞧着,萍萍还没死心。
屋中安静了许久。
萍萍现在在哪儿。
在偏院洗衣裳。
叫她来一趟。
屋门紧闭,倚春和迎夏守在门口,里头二人的声音低得听不清。
这萍萍真是忘恩负义,公主救了她,她却惦记着侯爷,你若不说,我都没瞧出来。
迎夏皱着眉,没接倚春的话。
怎么了?倚春问。
你不觉得里头太安静了吗,公主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热茶氤氲着雾气升腾,萍萍跪在桌前,浑身的颤抖慢慢止住,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公主说的是真的吗?姜娆点头:我救你回来便是想还你自由,只是事情刚过去不久,现在放你出去,怕是有危险。
可你既然不想出去,而是对侯爷动了心,那亦是你的自由,我不会拦着你。
可是公主,您和侯爷……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侯爷权倾朝野,岂是我一个人能留住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与其将来叫别的小狐狸精钻了空子,不如让你去侍奉侯爷。
再怎么说,我于你也算有恩,你总比旁人可靠些,不是吗?萍萍面上一阵狂喜,连连叩头:公主!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牢牢记在心里,永不敢忘!奴婢今后一定尽兴侍奉您和侯爷!好了好了,这些话先不必说,你得先让侯爷对你动心才是。
先出去吧。
门打开,萍萍趾高气昂地走出去,看到门口守着的春夏二人,轻嗤了声,竟是招呼都没打就径直走了。
倚春看了迎夏一眼,忍不住要说话,却被迎夏拦住。
这是怎么回事,公主难道没教训她吗?迎夏摇摇头:看样子是没有。
她想了想,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拉着倚春走远了两步。
迎夏低声道:我瞧着,这位明华公主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侯爷命我们四人来伺候她,我们得当心了,千万别让侯爷被她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