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长大了不由长辈, 老?臣也管不了他,家中不肖子孙就托付给殿下了。
陈首辅使了使眼色,示意陈谨说两句话。
陈谨起身行?了跪拜礼, 语气庄重:承蒙殿下托以重任,臣定全?力以赴。
顾仪轻笑着, 让他先站起来?说话。
陈首辅无愧老?奸巨猾四字评价,陈谨摆明了推到她手下,至于陈谨与陈家的关系便见仁见智,两边不占, 谨慎之至。
即便在顾仪处于如今的优势地位时, 也不与跟风的墙头草们一般,彻底倒向她这一边。
陈首辅这话说得?, 本宫还等着陈卿好好地查这桩案子, 竟涉及朝廷上下近三十名官员, 真是猖狂至极!若是将空饷双倍补上, 还能将功补过, 减轻些责罚, 要是死性不改的,本宫也不想留什么情面了, 该好好整治一番。
听着留情面这一说法, 两人?的面部微微抽搐。
谁人?不知长公主和这三个字从来?没?有关系,下手狠且快,真要留情面,哪会?明面上把空饷之事摆出来?。
陈首辅想到此处, 心?下一寒。
长公主在威胁他。
陈党也有不少人?掺进了空饷案里, 他平日?也不当回事,毕竟拿些好处人?才?肯办事。
现在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清算一番了, 还是两倍补上,舍不下钱财的又来?和他诉苦,只想想就觉得?头疼病要犯了。
老?臣明白,要整顿兵部风气,的确该用重典,殿下既还有事务处理,便不打扰了。
顾仪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却叫住了陈谨。
陈卿,你当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放手去做,可别绊住了脚。
陈谨投来?感激的眼神,跟着陈首辅离开。
岑卿,出来?吧。
顾仪回到了先前的座位上,安心?拈起一块榛子酥,轻啜一口花茶。
岑观言从屏风内走出,走到她身侧,就近坐下。
殿下此举,陈推官能省不少力,至少不需与陈党对上,落得?两不讨好。
听闻你与陈卿私交不错?岑观言眸光微沉,陈兄与我算是好友,近来?也有联系,前些日?子他还说本会?与殿下同往禺山,只是被关在府中不得?出门。
岑观言,穿云近来?做的一味汤不错,你要不要喝上几口?顾仪顺手拿着玉扳指轻叩桌面,说起些无关的事。
殿下说不错,自然是好的,不知是什么汤?南方进贡的秋梨,一钱陈皮,两钱冰糖,甜丝丝的,正适合你。
岑观言有些无奈地笑了,他也是看?过这方子的,方名疗妒汤,取的是吃个一百年,人?都故去了,自然无妒的法子。
他是有些乱了分寸,或许确切的形容,是不甘,他似乎不是殿下的任何一个唯一,生怕被取代,被疏远,被闲置。
殿下说的方子臣也听过,臣虽嗜好甜食,只怕喝多了日?后?牙口不行?,还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喝上一口呢?你若想,自然是能的。
顾仪回答的随意,像是随手抛出的,却也足够让岑观言安心?。
他将面前的小点推到身旁人?面前,菊花饼和凝酪酥换了个位置。
一杯茶见了底,点心?也用得?差不多了,顾仪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手掌,准备去纪家探病。
一辆马车从丽景门出,顾仪只带了刘瑶一个侍从,去了纪家。
纪府在西城中央,那一处地段好,可谓寸土寸金,纪家更是足足占了近二十亩地,虽府邸装饰不张扬,也足够显眼。
刘瑶递上拜帖,纪府的门房看?着拜帖的落款,神色一变。
他毕恭毕敬,低声说道?:贵人?要来?访,小的也不该拦,只是老?爷病重,您这要见也见不到人?呐。
我家主子来?,也是为了探病,难不成纪府里都没?个主事人?吗正门忽然打开,中年男子从府门中走出,环顾四周。
顾仪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衣袂飞扬,裙摆划出干脆的弧度。
殿下请进吧,还有这位是……?中年人?管家打扮,神色温和,目光投向顾仪身后?。
岑侍郎,与本宫一道?来?探病。
顾仪声音冷淡,岑观言跟在她身后?迈进了府门。
纪首辅住在主院里,名义上是养病,几乎不见客。
当然,这是纪府放出的消息。
她一路穿过回廊,手背在身后?,也有闲心?打量着府中的摆设,见到精致的还会?出口询问引路的管家。
园中这块太山石不错,本宫倒是许久未见这般秀气的了。
殿下说笑了,纪府这块怪石哪能比得?上殿下所见,不过萤火之辉罢了。
管家笑得?不动声色,也不让人?觉得?谄媚。
前头便是主院了,老?爷还是有些不清醒,怕会?冒犯二位,还请殿下多包涵。
他指向前方单独分隔出的一处院落,先告了退。
顾仪走进室内时,第一眼见到的是床上躺着的老?人?。
他已不是中年模样了,鬓发?散乱,满脸病容,双目紧闭,皱纹横生,每一丝缝隙里都填满了苍老?的气息。
很像一个病重之人?。
纪首辅,您若是醒着就回个话吧。
顾仪神色淡然,对着床上的人?说了句话。
岑观言环顾四周,主院内几乎可称得?上简陋,除眼前的雕花象牙步床外,仅有一屏风,几张桌椅,与外院中的装饰比起来?格格不入。
这时,床上的人?突然坐起了身,侍女?为他垫上了枕头,免得?起身后?再倒回去。
都先下去吧。
纪首辅的声音透露着虚弱,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们先行?离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直到房中只剩下三人?时,他又开了口:岑大人?,不走吗?岑观言看?着面前的老?者,与记忆中的纪首辅相比,无疑变了很多。
只有那双眼睛,虽有些浑浊,可其中依旧隐藏着一些他不喜欢的事物。
纪首辅有什么要事,还要特地屏退众人??顾仪拉过一把椅子,坐得?无比顺畅,也不转头看?他,只拉着岑观言,指了指身旁的木椅。
老?臣行?将就木,还能说什么要事,不过是些旧事,不知岑大人?能否听见而已。
纪首辅,除你外,只有两个人?,不需要继续装着吧。
被她戳穿的纪首辅也没?有一丝慌乱,镇定地移了移枕头的位置,坐得?更高了些。
殿下说是装的,那便是了。
小儿?近来?冒犯殿下,做父亲的只能替他赔罪了。
还望殿下莫与他计较,毕竟也是幼年的情分,说起来?,险些也成了一家人?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顾仪听着,转头看?向岑观言,猝然间视线交汇,反而笑了。
纪首辅可不必与本宫说曾经,更重要的是现在。
纪怀枝是个蠢人?,您可不是,要保他,还是要有些诚意的。
本宫最讨厌的便是谈情分,纪师了解的。
她悠悠地开口,笑意依然。
空饷案,纪家暂不插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首辅,或者说纪信芳,你当真以为本宫查不出这案子,还是你近来?装病也真糊涂了,那本宫倒是忘了给您带点补品过来?,再设个宴席庆贺一下。
岑观言无奈扶额,他该明白殿下的向来?不饶人?,不能因为一时的迷惑便忘了这个事实。
关于兵制一事,纪家暂退一步,殿下还小,莫要积食了。
纪首辅的声音平和,细听已有冷意出现。
本宫只是不能苟同纪家……某些操行?问题,还是拿出些实质性东西来?得?实在。
一人?步步紧逼,一人?退让,也不会?一直退让。
岑观言看?着沉默僵持的两人?,出声说了句话。
纪首辅,下官今日?来?得?突兀,本是约了张将军一同来?,可惜禁卫军如今暂交他管制,事务繁忙,还未与您赔罪。
他紧盯着室内的那架屏风,手有些颤抖,声音倒是一贯的温和。
岑大人?何罪之有,听说犬子与您也有过几面之缘,那孩子和您多相处些,但?凡学到几分,也不会?如此顽劣。
至于张将军,也许久未见了啊。
纪首辅长叹一声,手上的劲又松了下去。
窗边响起鸟鸣声,在秋日?里显得?有些突兀,岑观言转头看?向窗边,只来?得?及捕捉到它绚丽的尾羽从空中划过的轨迹。
顾仪了然一笑,站起身来?。
中秋本宫设宴,请府中家眷过府一叙,相信纪夫人?会?赏脸的。
纪首辅,该带的记得?别忘了。
她露出一个嘉奖的笑,给岑观言。
他唬人?的功力倒是比以往强了不少,可比初次见面时刚正的书生灵光多了。
她敢亲赴纪府,自然是留了后?手。
没?想到岑观言直接扯着张肃的旗号,明里暗里地威胁纪信芳不要轻举妄动。
窗外守着的人?也退了,看?来?是知道?这是徒劳无功的。
离开前,她想了想,还是回头丢下一句:纪怀枝,屏风后?面你的鞋实在有些明显,下回记得?收一收。
屏风后?的纪怀枝站立着,一动不动,几乎成了一座雕像。
可没?有人?理睬。
顾仪和岑观言已回了马车上,她搭上一边的窗棂,百无聊赖地晃着帘幕下系着的铃铛。
岑卿今日?有学习到我几分风采。
她看?向身旁人?的脸,语带笑意。
殿下,我是真与张将军说过,纪家人?总有点不怀好意,总能制衡些。
顾仪难得?愣住,回过神来?抛出一张帖子,正好落在岑观言膝盖上。
你回去再拆开。
岑观言应了声是,安静地靠在马车边,将帖子揣进怀里,用手触摸着上面的字迹。
随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