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给卫明珠轻轻斟了一杯七分满的茶,暗香浮动,茶汤清亮,她端起茶杯,嗅了嗅,轻轻抿了一口。
不错,果真清醇可口,隐隐带着梅花的香气,今早派人去收集梅花雪了吗?想到这里,卫明珠抬头,看着冬蕊。
冬蕊畏寒,穿的一向比他人厚实,若是往常,在这里站一会儿脸色就发白了,许是今日这里炭盆多,面色红润好看,当下就笑道:奴婢一早就派人去收集了,秋芝跟着一道去的,教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他们身子都冻得哆嗦了,奴婢瞧着不忍心,熬了姜汤之余,便多给了那些宫人几个金花生,就叫他们回房间休息去了,也是年节,就当添些喜庆了。
卫明珠点头,很该如此,多给也不妨事,就和你说的,总归是年下,今年年节还未例行赏赐红包吧?本宫隐约记得你们倒是准备好了荷包,装的鼓囊囊的,大年初一却是没见到发?冬蕊和春芽噗呲笑了出来,就知道公主您会问,大年初一的大清早就发下去了,只是公主您在除夕那日睡的本就晚,第二日起得早,去受朝拜,回来就倒下睡了,奴婢几个就把荷包拿了分了下去,宫人们都是在门口轻轻磕了头就走了,生怕吵到您休息。
这不是,奴婢这两天也给忙得忘了,您不说我们都想不起来!说着,春芽脸上露出了肉疼的表情,只这一次年,就散出去千余两银子,公主也太大方了。
她一向出手散漫,也不在意散了多少银钱,不甚在意道:银子本宫多的是,本宫虽不曾视钱财如俗物,可也重视不起来——大概是因为从小就没短过银钱,这东西问世就是为了花的,何必那么在意?这数九寒冬,那些宫人也不容易,再有下次采雪,记得再多给一些赏钱,让人多休息一阵子,左右这昭阳宫也无人上门,有些事情用不上他们,只要不是什么大事,耽搁个一日半日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卫明珠抿着茶,悠悠地道。
春芽微微屈膝,抿着嘴笑了,公主体恤宫人,是奴婢等人的福气,奴婢自当记得公主的嘱咐。
只是该有的分寸,也不能忘了。
对了,母后前段时间不是给了我一批人?都是隐藏在各个府邸的钉子,之前本宫和三公主商议的事情你也听到了,由你去部署这件事情,计划已经周全,但是细节处,时间的把控上,还需要真正执行的时候晚膳,但不管怎么样,失败还是成功,一定要把施家大公子摘出来,你可懂?卫明珠从荷包中掏出一张小笺,正色道:这件事情,由你和秋芝还有冬蕊去做,夏芙为人刚硬,这些事情才不会过脑子,给她分配她也做不来,还是让她在一边旁听吧!说到这里,卫明珠也有些无奈。
她这样黑心的人,身边竟能有这样实心眼的人,也是叫她感叹不已。
又在这里待了一会儿,糕点都放凉了,卫明珠才打道回府。
一转眼,二月到了,卫明珠的及笄礼近在眼前,皇宫之中又是一番忙乱,同时还要备着景和帝的生辰宴,内务府和礼部的人都恨不得自己能被劈成两半,亦或是一天二十四个时辰。
二月十五,花神节。
卫明珠身为嫡公主,又是深得圣心的公主,笄礼自是隆重盛大,三公主的与其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在凤仪宫,众妃嫔按照品级排排站,皆是垂首不语,神情肃穆,礼馆通传,卫明珠身着华服缓缓进殿,走到周后与景和帝面前,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前,三拜三叩。
大礼过后,卫明珠再次向前走着,再次叩首,周后走下台阶,将女儿轻轻扶起,压着她坐在了一旁备好了的椅子上,江采月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周后摸摸女儿的脸,略有些生涩地为她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拿起托盘上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簪子为她固定好了发髻。
而后礼官见了,忙宣旨道:礼成!皇上有旨,四公主卫明珠柔嘉淑慎,端庄守礼,特封为周国懿安公主,赐金陵苏杭等地食邑万户!钦此!礼官念完,手都有些颤抖,是被景和帝的大手笔惊的,果然是偏心啊,前面三个公主,大公主不过食邑两千户,二公主多点,三千,三公主,到现在还没个消息呢!到了四公主这里,直接万户了!他怎么就不是公主呢?哪怕只有两千户呢!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果然投胎也是一门技术活!比不得比不得啊!及笄礼后则是宴饮,陌景行坐在席间,看着盛装的卫明珠拖着裙摆迤逦而过,那衣角,仿佛荡在了他的心间,泛起层层涟漪。
晚间,昭阳宫。
卫明珠卸下了耳上的南珠耳坠,置于匣中,便听到了春芽的脚步声,便听她道:公主,三公主这些日子都着急了,日日在宫里待着转圈,就等您一声令下呢!但也知道好歹,等您及笄礼过了才来催。
说到这儿,语气满含笑意。
河间不出门,我能有什么办法?今年她倒是低调,买了不少的衣料首饰,但竟未在外走动一次,叫人引她她都不出门,别说她了,本公主心里都有些疑惑,你们查到什么了吗?说是疑惑,卫明珠的语气却丝毫不在意,甚至称得上是平淡。
卫明珠由着冬蕊卸下那只凤钗,珍而重之地放进盒子里收好,耳边就传来了秋芝的声音,这个,奴婢倒是叫采买的小太监打听了一下,说是卫府那里,正月十五那日,闹得不可开交。
公主也知道,卫府实际上不止河间郡主一个孩子,她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不过是侍妾所出,这么多年了,和河间郡主都是一般的年岁,却连个爵位婚事也无,章氏甚至都不让她们出门交际,她们也不敢吭声,谁让家里的银钱都握在章氏母女手中?可到底女孩子年岁大了,那两个妾室也就越来越心焦,河间郡主原本那日的确是想要参宴的,这都要出正月了,但是她也自觉,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不去找人霉头,拖到了那日,可那两位也想跟着,双方争执不休,卫府上上下下本就人心涣散,也没人愿意出来止住这场争执,那府上更是连长辈都没有,好一番折腾。
更不巧的是,河间郡主那时候正好和章氏走到湖边,动手了,一下子母女二人都掉进了湖里,当晚河间就发了高热,只是皇宫忙乱,谁也没空管她。
就连一向少话的夏芙都不由感叹:真是好一出大戏啊!秋芝哂笑,也得亏河间郡主底子好,家底也厚实,否则这寒冬腊月的,掉进了湖里,怎么也得去了半条命!倒是章氏,至今还卧床不起,显然是伤到身子了。
卫明珠眼底闪过一丝流光,唇角微微勾起,她在那儿埋得钉子,竟一出手就拿下了这母女二人,还真是没白费她的心思。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五日后宣平伯家开赏花宴,是他们家特意寻得的手艺人扎出来的通草花,云蒸霞蔚,几乎可以称得上以假乱真,自然,也有宣平伯家的嫡长子年纪到了的缘故,请小姐公子夫人前去,都是相看。
宣平伯还算是个有能为的人,像他这般的勋贵子弟,少有科举入仕的,人家就不,可谓是勋贵中的清流,为人圆滑不世故,能力出众,本来到他身故就会收回的爵位硬是叫景和帝加恩一代,荫及儿子。
可宣平伯府在京中地位再高,卫明珠也不会踏足。
现在朝堂上夺嫡的势头越发明显了,她是太子胞妹,最近风头正盛,一言一行都会被有心人甚至无心人看在眼中,亲去大臣家中,别人还以为她是来给太子表态的。
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伯府,饶是势头再好,就算真的是拉拢,也无需她亲自前去。
叫她再等一等,若是不能等,那就到此为止,本公主可用不起她!卫明珠态度强硬,叫冬蕊怔了怔。
不过随后又放缓了语气,你们把各家的钉子都嘱咐好了,别让他们暴露了,最近安分一些。
再有,三皇姐那里,三月三是上巳节,京中贵女向来都会在燕回台展露舞技的,更有斗舞,以及空中斗舞,可最后这一样,也是最容易出事的。
卫明珠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笑意,可这其中的内容伴随着她的神色,却叫几个大宫女不住地心底慨叹,隐隐生寒。
她无意取河间的性命,可她身为公主的尊严,绝不容许一个小小的臣女践踏!若是人人都能在冒犯了她之后还能全身而退,那她这个公主真成了个笑话了!岂不是日后为了抬高他们自己,人人都能踩上一脚?告诉她,碰上了河间,随意折腾,让她心里越扭曲、越窝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