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特的《小夜曲》在音响里传出,伴着如水的月光流淌。
即使她现在身上的小黑裙已经被少年宽大的校服盖住,周围男孩子的目光依旧如狼似虎。
我靠,你干嘛,今天大变活人啊。
给我们留点活路行不行,平常就够美了,再捯饬让不要我们普通人活了。
姜冬冬穿着一身月白的小旗袍,走过来凑近骆佳容道。
骆佳容一看见她,笑了起来。
美人宜喜宜嗔,笑起来的时候红唇夺目,眼尾天生的嫣红小痣也如同是她特殊的妆造,更添美感。
哟,我当谁呢。
B大课少啊。
骆佳容调侃道。
姜冬冬也是没考上A大,乖乖调剂去B大上学了。
两人关系不错,就算现在不在一个地方了,也经常在网上聊天。
姜冬冬今天也是打扮了一番才来的。
小姑娘伢子在高中的时候就非常爱美,上了大学之后也算是脱离了姜家话事人的魔爪,如鱼得水。
她今天也是穿了一身自己新宠的小旗袍,身材线条姣好。
她小脸儿一皱:我的天,我可不想说了。
我们学校上课上疯了。
我们班的辅导员儿,就那个那个,之前微信跟你说的那个,还不想让我请假。
我是实在不行了,溜回来了。
不自由,毋宁死!圈子里每个家族都喜欢打着家里头或是长辈或是小辈生日的由头办宴会,一是为了热闹热闹,二也是为了联络感情,便于各家日后好合作的。
姜冬冬本来这次可以不必回来凑热闹的,课多,也不在一个城市。
不过也是一个人在B市那边呆烦了,赶紧溜之大吉回来透透气。
其实骆佳容昨天就收到她微信的消息了,说要过来,她也好久没见姜冬冬了,还怪想的。
她从自己的纤细的手腕上挎着的小香包里取出一罐儿红色的旺仔牛奶,丢过去给姜冬冬:喏,刚从小川衡那里抢的。
喝吧,今晚上的饮料大多数都是酒水,你不爱喝那些酸口儿的红酒,我特地给你带的。
姜冬冬接过旺仔牛奶,高举过头顶夸张道:谢主隆恩。
骆佳容本来身量就高,穿了双小高跟,这会子像是抚摸爱宠似的,摸着姜冬冬的脑袋。
免了啊,平身吧。
陆斐在一边看着骆佳容也像平时给自己准备糖果一样准备旺仔牛奶,不知怎么的还有点儿闷。
我要吃糖。
他冷冷道。
骆佳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低头扒拉开校服,露出雪白的皮肤,然后在胸针下面的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放到陆斐手里。
陆斐手里握着带着她体温的糖,喉咙动了一下。
不是,人家这个小口袋是用来做装饰的,你要不要这么实诚用来放东西啊。
不是,你有包放这里干嘛。
姜冬冬吸着旺仔牛奶发出疑问。
骆佳容把校服穿正,回答道:就只有两颗糖了,放包里不好找嘛。
这样方便。
姜冬冬是知道她对陆斐的心的,她对陆斐就像是王宝钏对薛平贵,一片热忱,苦等寒窑无怨无悔。
反正她是不太理解的,在她看来,三次元嘛,哪有纸片人香啊。
不过说实话,也能理解,陆斐那张脸是真长得招人疼。
比起她网盘里的那些美貌二次元哥哥也不遑多让。
行了行了,你们去不去跳舞。
别在我面前杀狗啊。
姜冬冬拿起旁边餐桌上做好的冷餐,开始赶人了。
行,那我们去了。
-这时候布置好的舞池里头已经有稀稀落落几个小年轻在里头跳舞了,暧昧昏黄的灯光下头,年轻的脸庞上都是微笑。
不过因为各自自家的长辈都是在场的,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就是了。
骆佳容扭头看了一眼,想了一下还是把外套脱下来了。
她说道:阿斐,我还不冷。
穿着跳会不会有点奇怪。
不会,就穿着。
你要懂得保养自己。
少年看了一眼周围惊艳的眼神,不动声色。
他拿起校服外套,示意骆佳容穿上。
她乖乖地转过身,背对着陆斐,往后面伸着手,示意陆斐把袖子套上来,她穿上去。
于是,他正好面对着的就是她大片裸-露的后背。
小姑娘的后背雪白莹润,背后的肌肤和她脸上的一样,带着粉粉的润泽,如同亮度极好的小灯泡珍珠,在暧昧的灯光下也依旧吸人眼球。
他的手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把脸别一边,将手里的校服往她肩头一搭。
自己穿,身体是你自己的。
搭上肩头的时候,还不小心碰上了女孩子的皮肤。
极快的一瞬,他就绅士挪开,心下突然有些懊恼。
他心里居然在控制不住自己回想刚才手指上皮肤的触感。
骆佳容倒是无知无觉,反而刚才他的手指碰到自己的时候还打了个哆嗦,冷的。
因为陆斐常年身体有些气血不足,手是冰冰凉凉的,触碰到她的背一下就有明显的体温差距。
是有点冷哦。
她说道。
她自己把衣服再次穿好,拉上陆斐的手臂,走吧,丑就丑点,跳舞去。
女孩子还是喜欢这种风花雪月的,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眼尾的红色小痣也因为她的神情变得生动起来。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他的手也摸上了自己同样在左边眼尾的小痣。
这颗痣很小,就那么小小的一颗,不显眼。
非要凑得很近才能看见。
这还是骆佳容十三岁的时候告诉他的。
那天他在陆老爷子那边睡午觉,醒来一眼就是骆佳容的脸,几乎要贴上他的脸上去了,他惊得马上拉开距离。
她也不知所觉一般,还凑过来去摸他的脸,指尖碰上他同样是左边眼尾的地方,笑得有些得意。
阿斐,你这里和我一样,有一颗痣!我们好有缘!那时候还小,只觉得女孩子真是奇怪,赶紧拉得远远的。
还让她以后不要靠自己这么近。
现在这个人好像已经不记得这一茬了。
不过也正常,时间太久远了。
而他也在改变。
他低头看着抓在自己手臂上那双莹白的手,是她的。
他心里突然想:以前我为什么会让她以后不要靠我那么近,不过幸好,她没有听。
尽管她还要过几天才是她十八岁的生日,过了这一天她才算是真正地成年了。
可是在这一段日子里,她还是肉眼可见地在抽条儿。
她的身量在女孩儿里头也算是高个儿的,可是牵着他手臂走在前面的她,才到他的肩膀。
他的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味道。
还是洋甘菊的味道。
她耳后还别了一个小小的洋甘菊样式的发卡。
白色围绕着嫩黄的发卡在她如同黑瀑一般的头发之下显得更加娇嫩,仿若真花在散发着香味儿。
他突然觉得心里痒痒的,像是心尖被羽毛轻轻拂过。
骆佳容舞步灵动,他的舞步不紧不慢,配合着她的节奏。
他的目光经过她的脸儿,看到被骆奕和宛卿卿抱在怀里的骆川衡。
而她,仿若未觉。
只在跟他跳舞的时候,笑得灿烂。
娇滴滴已经长成的女孩子,是要比以往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鲜花都要更加馥郁芬芳的。
即便再怎么是个盯着生日会名头的交流会,最终也还是有着该有的环节。
骆川衡被骆奕举起来,一根蜡烛在他面前,把他小小圆圆的脸照亮,闭着的眼睛睫毛浓密,嘴角都是笑。
他在许愿。
陆斐不知怎么了,突然转头看了一下身边的骆佳容。
她也在闭眼许愿。
过几天我给你过生日。
他打断道。
嗯?骆佳容一时有些失神。
我说我过几天给你过生日,特地给你一个人过。
陆斐的声音不再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清冷,而是带着几分少年的倔强。
她此时已经听清了他说的话,消化完之后,觉得眼睛发酸。
一双桃花眼染上了如同花瓣一般的红色,眼睛里头泛起水色。
原来他都知道。
因为小川衡的生日和自己的很靠近,她从来都是默认着是和她的一起过了。
她不喜欢给骆家添麻烦。
也不喜欢给宛卿卿找不快乐。
所以每年,她都会在骆川衡生日的时候和他一起偷偷许愿,小川衡也很乖地每次都帮她把愿望一起许了。
这样子姐姐就有两份愿望了。
是双份的祝福。
骆川衡是这么说的。
到了她真正生日的日子,她就非要拉着陆斐跟她一起,吃一份长寿面馄饨。
一向不喜欢有洁癖的陆斐都会皱着眉头,嫌弃地跟她帮她吃掉长寿面里的馄饨。
好呀!女孩子把眼泪憋回去,转过脸特地提高音调道。
嗯,到时候吹了我买的蜡烛,要多写一本五三。
陆斐不习惯煽情,画蛇添足威胁道。
我写两本儿!这时候的骆佳容可不再受他的威胁,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宾客散去,陆斐也和骆佳容告别之后随着人.流往回走。
衣香鬓影,豪车遍地渐渐散去。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站在半山腰的树旁,穿得非常利索,定定看着骆公馆。
陆斐的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那个对染站在暗处,理应不受人关注,但是明显穿着打扮和这个宴会格格不入的老太太。
他一瞬间觉得面前这个扎着低低双马尾的老太太很像……很像骆佳容。
你是,温奶奶吧。
少年看到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门内的背影消失,就要转身离去时,开口道。
温奶奶她已经尽量避开人流,站在暗处了,没想到被人发现了,她先是有些慌乱,很快镇静下来。
温奶奶有些浑浊的眼睛和蔼亲和,你就是陆家那位小少爷吧。
你知道我。
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她。
过几天她就要生日了,我打算给她过生日,如果今天不方便的话,之后过来看看她吧。
有您在,她会很高兴。
陆斐尽力游说。
温奶奶是知道他的,那就说明她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对骆佳容漠不关心。
温奶奶笑了一下,摇摇头:我知道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狠心,这么多年都对自己的孙女不闻不问。
陆斐没有打断这个已经佝偻的老人,听她继续说道。
我是不敢见她啊,我是她的奶奶,可是死的那个是我一口一口喂大的儿子啊。
他们长得那么像,每一次我见到他的骨肉都会忍不住想起我死去的儿子。
而且她跟着过来这边,就应该一心一意,没有人喜欢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
温奶奶虽然文化不高,但是也是受过温爷爷的熏陶的,说话条理清晰。
不过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或许比起每次单方面的看她一眼,好像不错过她的成长会更好。
刚才她看到了,她曾经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姑娘伢子,已经是一朵绽放的鲜花儿了。
不过你别跟她说我来过,错过的事情就当是过去了,不要去给她平添烦恼。
我这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来在这里多少次了。
再会,小伙子。
陆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老太太转身,走到路灯下,形单影只,颤颤巍巍开始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