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骆佳容因为一晚上陆斐都在身边的缘故,睡得安稳。
因为深度睡眠的时间够了,她一早就醒了。
睁开眼睛就看到靠在沙发上睡觉的陆斐。
少年腿长手长,窝在小小的椅子上,撑着头闭着眼睛,长而直的睫毛盖着眼阔。
身上盖着一个小毛毯,掀开了一个角。
骆佳容蹑手蹑脚起床,想帮他把毛毯盖回原位。
蓦地,陆斐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弯腰抓着毯子的骆佳容。
他的眸子如墨如珀,摄人心魄,抬眼看他的时候都是造物主的精心。
醒了?他从她手里接过毛毯,往椅子上一搁,去洗漱,我已经请好假了,我们先去检查一下。
骆佳容经过一晚的休息,总算有了开玩笑的力气:你跟郭大明白怎么请假,发烧了?陆斐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跟郭老师说你上山打老虎英勇负伤。
她讪讪摸了自己的头,触摸带来的疼痛让她嘶了一声:嘶。
陆斐眉头轻蹙:没事别碰伤口。
好痛。
我忘了。
她道。
很痛吗?让我看看,也该换贴布了。
陆斐站到她面前,手上的动作放到最轻去撕她头上的止血贴布。
打开之后,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磕碰处过了一晚上没有改善,反而雪上加霜,肿起一个包,青青紫紫,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陆斐让她坐下,拿起旁边早已经准备好的医药箱,清理完成后,重新上药贴好胶布。
你先洗漱,出来吃了早饭我们去医院。
陆斐回身出去,把门带上前对她说道。
-早饭吃得清淡。
骆川衡早上发了几个语音给她,两人很默契,闭口不谈骆家那边的情况。
吃完饭,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今天陆斐没有像平时一样走路出行,而是提前叫好家里的司机等着了。
骆佳容也没有逞强,直接上了车。
陆家司机开车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一家私家医院。
嘶。
到了医院还要再换一次医生开的药,小护士的手刚碰上骆佳容的伤口,就见她疼得龇牙咧嘴的。
要不我来吧。
陆斐看了一眼,对着小护士认真提议。
小护士闻言噗嗤笑了出来,噢哟,放心放心,姐姐手很轻的,是药刺激。
效果好,药性大,忍一会就过去了。
瞧你心疼的。
年轻真是好。
小护士说着话,手里的动作熟练又利索,调侃之余很快就处理完了,举着托盘走出去。
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再加上医生一再保证,除了看起来吓人,骆佳容的伤没什么影响以后,陆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回程的时候,骆佳容突然开口了。
阿斐,下午我要回那边一趟,拿行李。
那边指的自然就是骆公馆了。
陆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嗯,我陪你去。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我还是自己去就行了。
也不知道宛卿卿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了,昨晚那样毫无理智,今天就算骆奕那边请了医生,估计也不会好转太多吧。
她是下意识不想让陆斐看到她的家庭不堪的一面。
正是青春,每一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是光鲜亮丽的。
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会听到自己的母亲大声辱骂自己的画面。
陆斐只是犹豫了一瞬,就想到了关窍,很快点头。
车到了骆公馆前面的一个岔路口,陆斐让司机停下,示意骆佳容:你上去拿,我在这里等你。
嗯。
她走到骆公馆门口,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又回头看了一眼陆斐所在的车的方向,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这才开始按门锁的密码。
-门打开之后,一大厅的人都看了过来。
其中有几个骆佳容非常熟悉的面孔,为首的几个是从宛卿卿刚进骆家起就跟着的心理医生。
骆奕也在。
他看到骆佳容之后先是拧了眉毛,然后,他跟其他人说了几句什么话,其他人就点了点头各自越过骆佳容散出门口。
等人走完了,骆奕才担心地看着她,眉间都是愁绪:佳容,你一晚上去哪里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晚跑出去……他本来想说的是,你知不知道这么晚跑出去你妈妈会担心的,但是想想宛卿卿的情况,和做完骆佳容的遭遇,他的确也是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他话到嘴边就拐了弯:……你这样跑出去很危险。
骆佳容的目光凉凉的,昨天晚上的事情让她觉得是如梦方醒。
这么多年了。
她一直在顺着宛卿卿,忍受她的病情对自己带来的家庭冷暴力。
她以为这样子就能够粉饰太平。
在昨晚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其实这些家庭美满的假象才是最可怕的。
这些假象在昨天晚上像被打碎的玻璃瓶子,玻璃渣子四溅,把她的心扎得稀烂。
骆奕关心她吗?或许是有的。
在某一方面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甚至于可以说是可以得到相当优异的成绩的继父。
她的零花钱要比骆川衡还要多。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说到底都是爱屋及乌,只是为了宛卿卿。
换言之,是在宛卿卿对她的种种冷暴力真暴力之后的赎罪。
爸,你有来找我吗。
骆佳容的目光无波无澜,只是看着骆奕。
骆奕一时有些无话可说。
他年过四十,面容依旧俊挺,他看着这个从九岁起就随了自己姓,跟在后头叫了他这么多年爸的继女,嘴巴是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无可辩驳。
他没有。
因为昨天晚上宛卿卿的情况很不好,他的所有心绪都在她的身上,所以早就把趁夜就跑出去的继女抛之脑后。
而且是一个满头是血的继女。
骆佳容笑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在否定什么。
爸,在我爸爸去世之后,我是真的有把你当成我爸的。
她说。
她不等骆奕再说点什么,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看到自己房间里的场景,她低笑了一声。
她的眼角有闪光掠过,很快归于平静。
骆奕这时候才想起了什么,追了过来,解释道:佳容,你妈妈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她今天也只是暂时去医院输液了,等到情况稳定一点了就要回来的。
毕竟家里休养要比医院更加妥当。
他看了一眼骆佳容的神情,只见她听到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房间里头已经收拾好的一箱行李发呆。
她现在的情况,回来是不能再看到你了。
你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是最舒服,最大的房子。
离你学校更近,阿姨也给你安排好了。
骆佳容闻言一笑。
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本来就生得很好,一笑起来更是像彻底绽放的花儿。
骆奕恍惚了一瞬,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宛卿卿。
他的语气更加温柔了,等到你妈妈缓和了,我就接你回来。
骆佳容伸手把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拉杆拉到手里面,含着万千星光的眸子对上骆奕的。
她轻轻摇头,不用了,叔叔。
您之前给我的钱够我生活到上完大学了。
就让她好好休养吧。
她低头去看书桌底下,想去找自己先前放在底下的画板,发现空无一物。
她抬眼去看骆奕。
骆奕黑眉因为她刚才说的话而拧出沟壑,阿容,听话些。
你妈妈不喜欢你画画。
如果她知道了病情会更加严重的,你也不想的,对不对。
我的画板呢?骆佳容看着他,抿唇。
你会懂事的,对不对。
骆奕试图说服她。
骆佳容哂笑,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口。
-骆先生,你们真是伉俪情深。
少年的声音泠泠似泉,语气中带着嘲讽。
正看着骆佳容背影发呆的骆奕转了过头,正看到倚在柱子背后,施施然看着自己的陆斐。
小斐啊。
你不懂。
骆奕用手捏着眉心,颇为烦恼。
你说他完全不疼爱这个继女吗。
不是的。
从那么小小一个就回来,也是在他背上撒过娇的。
她的脾气性格又是从小就极为懂事乖巧的,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可是在宛卿卿的事情面前,他的确是偏向了。
他不希望有一点点会让宛卿卿病情加重的可能性发生。
所以他只好从根本上就让骆佳容死心。
她也应该是懂得他的苦心的啊。
陆斐单边唇角挑出一个冷笑,双眸里全是冷意。
可不么,这本经最难念的部分全让一个刚满十八的小姑娘念了。
亲生母亲对她如仇敌,下这样子的狠手,她当成亲生父亲对待的人又为了她的母亲让她断送前程。
道德绑架这门课还是你们学得炉火纯青。
骆奕被一针见血地揭穿,面上一片尴尬。
陆斐也没有再多说,多说无益,永远叫不醒一个在装睡的人。
不过是浪费唇舌而已。
他转身,去追前面的纤细身影去了。
-骆佳容在前面走了一路,陆斐就跟在她身后走了一路。
前面的女孩子已经没有了刚才走出骆公馆时候昂头挺胸的样子,现在是垂头丧气的,像个小鹌鹑。
秋末的第一场北风卷起枝头金黄的树叶,高高飞起,轻轻落下。
少女的身形纤细,长发也随风曼卷,大大的眼睛里盛着水光,苍白的小脸堪堪一掌,额头上手上都有胶布,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她怀着满腹的心事,昨晚和今天的事情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算是天塌一样的事情了。
少年跟在后头,几乎是她的每一个脚步他都会再走一遍。
他插着兜,穿着普通的短袖和运动裤,眸子从没离开过前面的女孩子。
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
这就是心之所向。
她不知道在分心想着什么,所以也没发现后面的人。
突然,行李箱的轮子被小石头硌了一下,险些倒地。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帮她扶住了箱子。
她看清来人的脸后,疑惑地看着他:阿斐?你不是在车上吗。
嗯,等久了,去上个厕所。
陆斐撒谎。
她也没有纠结这边没有厕所陆斐去哪里上的厕所,只是在看了一阵他干燥的手,确认没有水的痕迹后,终于忍不住了。
阿斐,上完厕所要洗手。
陆斐:……作者有话要说:晚好敏娜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