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其华的身体最近都在慢慢的恢复中,养了个多月,终于可以偶尔下下床了。
这一个月,所有知情人过来探视都被裴歌给拦了。
她爸需要静养,每天和她聊天的时间都有限,自然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应付其他人。
更何况,裴歌很清楚,那些打着探视的幌子过来的人,往往其实都没安什么好心。
他住的这间病房很大,还有个露天的阳台,摆了遮阳伞,底下布置着柔软的椅子,可供人聊天喝茶。
裴歌今日扶着裴其华在小阳台上走了一圈,上午的太阳温度正好,光芒热烈但温度适宜。
他看到桌上堆着她的书,各种试卷、杂志凌乱地堆在一起,裴其华看得有些出神。
裴歌见他停住,以为他是累了,便问:爸,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累了?医生嘱咐您每天走动的时间不要超二十分钟,这都十分钟了,我扶您进去。
听她声音一阵焦急,裴其华连忙握着她的手,说:没有,我不累,再走一走。
裴其华忽地叹了一口气,他问她:最近是不是很辛苦?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她摇摇头。
末了,又补充了句:我现在只希望您每天能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他笑笑,连说:好好好。
入学手续办的怎么样了?裴其华问她。
裴歌扶着他往屋子里走,随即说:递过去审核的资料都很顺利,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顿了顿,裴歌说:不过到时候您的身体要是恢复得不理想,我就延迟入学,在家照顾您。
她这个话裴其华完全不同意,他说:那可不行,家里人多,还有你莫姨,等开学了你就去好好读书。
好。
她不再和裴其华纠结。
裴歌刚扶着裴其华躺下,敲门声就响起来。
她去开门,来的是裴其华的秘书陈琦。
走廊上,陈琦望着裴歌:裴小姐,我有重要的事情找董事长。
裴歌目光淡淡地从陈琦怀里抱着的文件上掠过,凌厉的目光落在离她最近的一个保镖身上,喝道:你们是怎么当保镖的?不是说了不见客?是我强闯进来的,跟他们无关,陈琦打断裴歌,她满脸着急,说:实在是事情紧急,能不能麻烦你让我进去见一见董事长?她看着陈琦,说:我爸最近都需要静养,暂时不适宜会客,包括工作上的事。
但我今天非要见董事长……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裴歌看着她。
陈琦看着她,虽满脸焦急,但是欲言又止。
裴歌不想跟她浪费时间,她当着陈琦的面打了个电话出去,然后态度狠绝地将放陈琦进来的保镖给开除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最后还是裴其华让陈琦进来,裴歌才放人。
病房里。
裴其华知道陈秘书是个有分寸的人,不是十万火急的情况她不会过来,当下也是先安慰她说:她性子被我惯坏了,不过她也是关心我,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陈琦哪里能跟裴歌生气,她忙说没放在心上,连问候裴其华两句的时间都没有。
她将怀中的文件摊开放到裴其华的面前,裴其华盯着上面的内容眉头皱得很紧,随即道:这是?董事长,这是董事会几位大股东的联合署名,这段时间公司没您坐镇,董事会正要准备投票决议重新……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清晰明了了。
而这话恰好被进来的裴歌听到,她走过去坐到裴其华身边,将那份文件拿起来低头看着。
裴歌眉头一皱,转头看着他:爸……裴其华看着她担忧的样子轻轻一笑,拍拍她的手背,又将文件合起来递给陈琦,说:我离开这么久,也没安排个人接洽后续,他们走的都是正常流程,别担心。
您不是安排了江雁声……陈琦在一旁咳了一下,解释说:江总毕竟名不正言不顺……顿了顿,陈琦又说:董事长,这份文件上周就签字了,当时没告诉您,今天徐总要召集所有的股东开会决议……这次会议他们还不能怎样……咳咳……没说两句,裴其华就咳起来,脸色有些白。
裴歌害怕了,她忙扶着他往病床走,一边对陈琦说:快去叫医生。
陈琦也吓到了,连忙跑出去。
第110章 所有人都侧头看着从主位上站起来的她,包括江雁声裴歌将他扶到床上躺下,裴其华顺过气来了,安慰她:我没事,不用担心。
医生来的很快,连忙给他检查了一遍身体,确认没有大碍之后才离开。
陈琦站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她本来还觉得裴歌故意当着她的面开除那个保镖是在杀鸡儆猴。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顿时对裴歌这个人就改观了起来。
她看着跟裴其华说话的裴歌,思绪竟开始有些乱了。
两年时间不见,印象中不可一世的裴家大小姐,开始慢慢地有了裴其华当初杀伐果敢的影子了。
裴其华的身体是很重要,但公司的事照旧十万火急。
陈琦还在等裴其华给个结果,他本人肯定是参加不了那个会,是裴歌站出来,她说:我跟你去公司一趟。
那些人她肯定应付不来,裴其华当即拒绝。
裴歌却说:爸,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
她最近恶补了不少的专业知识,虽没有实战经验,但气势上如果能给自己加成一些那她也算赢了。
会议是在下午,裴歌连午饭都没吃。
后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各个方面都是。
她这情况本就属于赶鸭子上架,没有经验根本就hold不住场面。
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碰撞,后者完胜前者。
偌大的圆桌会议室,她到时,两边都坐满了人。
陈琦在路上就跟她说了一些情况,虽然裴其华不在,但她在这里,也会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她不紧张,她真的一点都不紧张。
只是看着某几张嘴脸觉得很愤怒,有些人没有把她当一回事,视若无人。
他们的激烈争论在裴歌啪地一下拍桌子的声音中结束。
所有人都侧头看着从主位上站起来的她,包括江雁声。
他从头到尾没说话,也没跟任何人交头接耳,静静地坐在那儿,稳如泰山,但更像一个旁观者。
是,他本来就只是个旁观者,买了点点裴氏的股份,若不是裴其华,他现在还完全不够格出现在这里。
所以当她被人漠视、轻视甚至是言语辱骂的时候,他也只是看着。
裴歌冷脸扫过这些人的嘴脸,手心因为用力导致有些麻疼,她收拢五指,攥成一个拳头杵在桌面,冷冷地开口:各位,我爸还没死呢!不瞒你们说,我来不是要得到什么,我只是想你们清楚一点,他最近身体情况恢复得很好,回来坐镇是迟早的事,裴氏目前还没垮呢,你们一个个的为了私欲就想毁了它么?!声音是足的,只是差了点气势。
在座的都是上了些年纪的老油条,还有些是公司的元老,她话说的再难听、再狠众人也没有忽略一个很重要的事实。
那就是此刻坐在主位上的裴歌,她只有二十二岁。
刚才闹得最凶的人闻言笑了,裴歌朝他看去,后者道: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挺会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你以为今天开这会是因为我们的私欲?你未免说的太难听。
有人跟着就接道:董事长因病不能坐镇公司,只怕也是快到退休的年纪,公司已经旷了这么久,就一个毛头小子上蹿下跳,怎么服众?再者,偌大的公司,能者众多,裴董退居幕后,我们也只是走流程重新择一个出来,裴氏的长远发展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里指点江山!裴歌被他说的眼皮轻颤,暗戳戳地咬着牙,抿紧唇,攥着掌心,指甲几乎陷进皮肉里。
众人都看着她,就算有些没站在她的对立面,但也无人站出来帮她。
都是些长在空气中没有脊梁骨的草罢了,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她闭了闭眼,冷笑一声,她看着那人,嗓音掷地有声:您人老眼花心糊没事,但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大家难道还看不出来么?视线扫了一圈,她又道:我今天就是代表着我爸,顺便替他好好看看你们当中某些人的嘴脸,过段日子他回来了,正好可以肃清肃清!偌大的会议室里十分安静。
大家都各怀心思,只是终究少了些刺耳的声音。
裴歌深深呼吸一口,坐下时才深觉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江雁声抬头朝她看去,眉头慢慢地皱起。
他跟一旁的陈琦说:陈秘书,麻烦你出去替裴小姐泡杯安神的茶吧。
第111章你都敢那样对她,我怎么不敢这样对你?陈琦依言去了,等端了茶放到裴歌面前,陈琦回到江雁声身边。
她想起方才这里面的剑拔弩张,小声跟江雁声说:从前是我轻看她了,只道她是大小姐性子嚣张跋扈,没想到今天这一套用在这里,还是起了不少作用,她也挺不容易的。
对比起来,她当初二十二岁的时候才刚毕业,还在四处碰壁找工作,连裴歌都赶不上。
本以为刚刚的场面就是极限了,结果后来还发生了更加不可控制的情况。
一度导致现场有些失控。
起因是裴歌对一个元老级别的股东放了狠话:裴氏花钱养你们这么多年,任由你们当个蛀虫,如今还想把裴氏给蛀烂是不是?!这股东和她挨得最近,听到这话当即脸上就过不去,面子也挂不住了。
他站起来端起手边的茶杯就朝裴歌泼过去,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这公司起来的时候还没你呢,你爸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哪里来的资格?茶是秘书们换的第二波了,刚泡进来不久,那温度十分灼人。
裴歌半张脸都被泼了水,剩下泼在她脖子上,褐色的茶水浸湿她的衣服,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流。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纱质感衬衫,布料被水打湿,隐隐透出她里面浅色的内衣轮廓,而胸前和衣领都堆着茶叶,看起来十分狼狈。
可裴歌攥着手,被泼了水,只闭了下眼睛,连头没低一下。
偏偏她指着他又说:我爸那不是不敢,是对你的尊重,但我不需要,蛀虫早就该被清理出去——你——这人又火了,气得吹胡子瞪眼,某个瞬间气不过了,抓着方才的空瓷杯就要朝裴歌扔过去。
然而他还没有动作,下一秒,一杯滚烫的热茶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这人气极,抬手扒开脸上的茶叶,瞪着站在对面那个身高逼近一米九的年轻男子,因为被茶水烫得有些痛,加上又极度愤怒,五官显得十分扭曲。
他颤抖着食指指着江雁声,你个毛头小子,你也敢!你给我等着……江雁声扯了扯嘴角,冷声道:你都敢那样对她,我怎么不敢这样对你?说罢,他将方才泼了茶水的空茶杯掷在桌上,陶瓷制的浅口杯顿时碎了,四分五裂,碎片弹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或惊讶或愤怒地看着他。
偏偏当事人曲起手指扣了两下桌面,轻描淡写地落下几个字:散会吧。
他刚才做出来的事根本是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干不出来的。
但很奇怪,他明明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却偏偏震慑住所有人。
归根到底,那都是些会逞嘴皮子的文明人,一遇到点野蛮的手法当即就得投降,回去当个缩头乌龟,等哪天这一茬过去了,再继续出来造次。
参会的人虽然都很愤怒,但他们怕江雁声下一秒还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来,纷纷逃也似地离开了。
等到江雁声走到裴歌面前,方才还坐满了人的会议室,此刻只余下他们俩个。
裴歌低头站着,身体里那根绷紧的弦此刻一下子断了,整个人也瞬间像被抽离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座椅里。
江雁声站在一旁,掏出手帕弯下腰要去擦她脸上的污秽。
有人靠近,裴歌倏地睁开眼睛,她眼里聚集起防备,在见到他时眸底凶狠光芒又消退下去。
她又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江雁声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茶水,那滚烫的水将她皮肤都烫红了,帕子布料擦过皮肤,疼的裴歌没忍住倒抽一口气,连连往旁边躲。
他眉头拧得死紧,一张脸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不再碰她的脸,转而匆匆将她衣服上的茶叶给收拾了。
她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肤多少有些烫伤的痕迹,江雁声将她拉起来,强势地说:走,去医院看看。
裴歌看他一眼,心里各种情绪浓稠地搅在一起,她摇摇头:不去。
烫到脸了,不是爱美么?你不想那个老东西皮厚,以后脸上留下伤疤怎么办?他说。
闻言,裴歌低下头,嘴唇倔强地抿着,说:我现在没那么爱了。
但他还是强势地抓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往门口走:去医院。
中途,江雁声又带着她去了这一层的女士洗手间先收拾了下她衣服上的污秽,她在洗脸、洗胸前的衣服时他就站在一旁看着,搞得外头都没人进来上洗手间了。
后来又去前台借了吹风机,他如今有自己的办公室了,进了里面去,就不会有什么人看见了。
她要自己拿着吹风吹衣服,但江雁声没准。
他让她坐在他的大班椅里,他站在一旁低头替她吹面前湿掉的衣服。
顾念着要去医院,江雁声动作认真且快,加上她衣服轻薄,没一会儿功夫就好了。
裴歌情绪已经比之前要好上太多,对他也没那么排斥。
跟着他往外头走时有些沉默,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偶尔会陷入沉思。
江雁声带着裴歌去医院买了治疗烫伤的药,好在不是很严重,敷几天药就好了,也不会留疤。
裴歌心里松了一口气。
弋㦊走出医院的大门,裴歌接到裴其华的电话,她刻意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她跟裴其华说:爸,你放心吧,我没什么事,嗯有陈秘书还有一些叔伯帮着我呢,没出什么事……您别担心……等接完电话,她才朝一边等她的江雁声走过去。
裴歌抬头看着他,说:今天的事别和我爸说。
江雁声低头静静地望着她,眸子眯了眯,方道:你今天代替董事长过来开这个会,是不准备回去上学了?那你你觉得,我是进公司好,还是去上学好?她难得没有什么疏离或是冷漠的样子,很认真地问他。
他思忖片刻,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启唇:今天这种情况还不涉及公司业务,而你要是打定主意要进公司,以后比这更严重的场面只多不少……你若是觉得自己都可以承受的住,那就别去上学了,人么,只要死不了,多磨炼几年总会……裴歌闭上眼睛低着头,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咬着牙,嗓音有些颤抖:我承受不住……她有些唾弃自己了。
也认命了,不说以后,就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她都承受不住。
还没倒下,不过是因为苦苦强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