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其华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裴歌紧接着会说出那样的话。
所以在警署门口,她提出要江雁声开车送她回家时,裴其华心里是犹豫且奇怪的。
包括司机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裴歌的刁难。
江雁声身上还受了伤,虽然表面看起来跟平常无异,可那面庞和唇色终究是血色浅淡。
可裴歌恍若没看到,她看着裴其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爸,你先回去吧,我让他送我回紫金苑,那儿离学校近,也方便。
听陈秘书说,雁声为了救你身上不是还留着伤……裴歌打断裴其华的话:那你问他愿不愿意。
夜色愈发深沉,露水悄无声息从绿植顶端滴落。
青年男子颔首淡声道:您早点回去休息,我会送裴小姐平安回去的。
裴歌嘴角一挑,迈着步子上了他的车。
江雁声接着跟裴其华打了个招呼也准备转身,裴其华叫住他:雁声。
他定住,抬眸看向裴其华的瞬间眼底的冰棱瞬间被漠漠覆盖。
今晚你算是又救我一次,谢谢。
裴其华笑着说:你要真的能将她给带上正道,以后你就好好跟着我吧。
江雁声恭敬地颔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语气照旧不卑不亢:谢董事长赏识。
嗯,她脾气有些大,以后你多担待,要是她欺负你,你都可以找我。
好。
转身的那刻,连嘴角那丝浅浅的弧度都消失无踪了。
不知道他在送陈琦出来时裴歌跟裴其华谈了什么,但此刻看来,裴歌现在是默认他以后就是她养的一条狗了。
这么说很难听,但她确实是这样做的。
……车上,管家有些担忧地说:我看那小伙子伤的不轻,您就任由小姐折腾,万一要是有什么好歹……裴其华闭目养神,语气轻松地笑笑: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
她就是心里不高兴,那股气出不来,所以故意折磨他,随她去了。
裴其华说。
那间休息室里,裴其华犹记得裴歌灼灼的目光,她说: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从今以后得是他跟着我,看他身手还挺好的,爸你明里暗里敌人不知道树了多少,正好他以后可以当我的保镖,我的随从,我的……玩物。
你可以相信你自己的判断,那就看他江雁声有没有这个本事改变我了。
要是您费了这么一番苦心我还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以后我也会努力给你找一个合格的女婿来打理咱们整个裴家。
……等裴其华的车子离开,江雁声紧跟着也发动引擎。
裴歌半降车窗,看了眼坐进驾驶位的人,轻描淡写道:开车。
不消她说,江雁声知道去紫金苑的路。
大半夜的,路上空旷,车速有些快,也不太稳。
行至半路,裴歌拿出化妆镜和粉扑,开始一点点的补妆。
光线很暗,某个时刻,裴歌手臂一晃,细粉飞到眼睛里,有瞬间的难受。
热气时不时从窗口灌进来,她侧头望去,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
裴歌伸手拍拍前座的靠背,语气有些不耐烦:开慢点。
补完妆,前方刚好是十字路口,裴歌指着左边那条道:前面左转。
一路不曾开口的江雁声终于说:紫金苑在淮海路。
去淮海路直走就行。
谁跟你说我要回去?她低头刷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去1912。
现在是凌晨两点多。
裴歌左手随意地转着手机,身体歪歪扭扭地倚着车门,半个脑袋都快支到窗外去,整个人懒懒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看着他:那又怎样?很快,裴歌起身,红唇翘起,眼神有些轻蔑:哦,你恐怕连夜生活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不知道不要紧,我们这就去。
她又倒了回去,眼皮往上,清冷的月光隔着树影在她脸上扫过,女子表情厌世,容貌绝美。
门童跑过来给裴歌开车,跟着就要取走江雁声手里的钥匙替他泊车。
裴歌诶一声,手指拎起那门童肩头的衣服,你一边儿去,让他来。
她转身拎着包往那纸醉金迷的世界走过去,几步之后,裴歌回头,看见江雁声从车上下来时踉跄了一下,月色醉人,她觉得是自己眼花。
这个时间点,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江雁声几乎刚刚踏进这个风月场,就有女人主动贴上来。
对方衣着暴露,身上是喷再多的香水也无法掩盖的烟味,那胸前的呼之欲出刻意往他身上靠,嗓音娇媚,笑容甜腻。
他表情阴寒,看对方的眼神狠戾无常,那女人的笑容渐渐就要挂不住了。
没等她有所反应,江雁声已经狠狠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推开,同时自己也往后退了两步,身形微微摇晃。
他的动作惹怒了那女人,她冷嘲一声:我还当是个能力多强的狠人,没想到不过是个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这么虚呢。
那女人自己讨了个没趣,转身扭着腰肢走开了。
没走出几步,她才低头看见自己方才被他手指抓过的地方赫然沾着清晰的血迹,女子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回头,人群中只剩下一道清癯的影子。
江雁声在舞池中找到裴歌,她刚好结束一场,顺手接过献了一晚上殷勤的男人递过来的酒,还没递到嘴边,他就站她面前,像一堵墙。
裴歌脸上汗涔涔的,她头也没抬,手指拨开他往那边角落隐蔽处的卡座走去。
年轻女子的身体,走到哪里都在发光。
那张脸、半露的腰以及那种狂傲桀骜的性格,在这里便是致命的诱惑力。
裴歌欣然接受旁边这富二代递过来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额头的汗,视线越过层层疯狂的人群和他的对上,一个挑衅玩味,一个深沉漠漠。
人群中,他像一个身外客。
裴歌心情有点好,她跟人碰杯,肆无忌惮地笑着,好似她此刻越感到畅快江雁声就能越痛苦一样。
偏偏他却什么都不能做,想走不行,想融入他也做不到,这才最有意思。
她就是得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资格管教她的。
而现在,他即使要退出这场游戏也来不及了。
又是一杯酒从喉咙穿过,她接受别人的邀请再度朝舞池中央走去。
过往男人目光不知道在她身上刷过多少遍。
手腕蓦地被人拉住,音乐声很响,响到她方才跟那纨绔的富二代交流都得靠半吼,可偏偏她就邪门地听清了他的声音。
他说:裴歌,你才只有十八岁。
闻言,她精致的眉挑了挑,跟着笑道:有问题?那不正好是什么都可以干的年纪么?裴董知道么?她眼睛一眯,舔了下嘴唇,一把将手腕从他手心里抽出来,你去告状吧,现在就去邀功。
无可救药。
他说。
江雁声扰了她的兴,裴歌不想去跳舞了。
那小开见她确实兴致不高,撩也不太撩的动的样子,不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大片森林就陪她在那里干坐着,于是自己跑去跳舞了。
她刚坐下不久,旁边走来两个女孩,就坐在她对面。
听说卫生间门口倒下了一个男人,满脸的血,好吓人。
是吗?我刚刚从里面出来没看见呢?不知道嘛,兴许是已经被拖出去了。
裴歌抬手轻掐带着倦意的眉心,一阵淡淡的血腥味进入她的鼻息。
睁眼,迷离的灯光下,她手腕上一圈血手印的痕迹。
倒是奇了怪了,血液那种黏腻得让人恶心的触感,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
她像是想到什么,一张脸瞬间转冷,起身问对面那俩女孩:那男人在哪儿?啊?你说那个晕倒的那个吗?就在卫生间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