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玉冲到燕文汐跟前,整颗心慌的不像话,怎么会,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燕文汐,你不是最怕痛吗!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江怀玉不顾身上象征着大魏威严的龙袍,将一头青丝已然被鲜血浸泡的燕文汐抱在怀里,对着身边太监怒吼道:还不滚去请太医!跟随他年岁最长的那个太监战战兢兢的跪下,哆嗦着开口:陛下,娘娘她,断气了……男人猛然回头,眼里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他自欺欺人的不去在乎燕文汐逐渐冰冷的身体,厉声道:朕让你去请太医!没人敢再说话,有人连滚带爬的冲出宫门,直奔太医院。
江怀玉将燕文汐抱起往寝殿大步走,他心慌失措,女人的脸已经被血布满,身子软绵绵的,那双眼,不管是失望还是愤怒,此刻都不会再睁开了。
江怀玉眼眶酸涩,他不敢去看燕文汐的脸,到了寝殿直接将人放在床上。
太医已经来了两三个,一个年长的老者被太监拉着,几乎滑倒在地,小太监急了:张太医,您快点吧!要是陛下震怒起来,你我都要掉脑袋的!太医根本不知道什么事这么急,但太监永远是最能揣测圣意的,张太医将药箱往小太监手中一放,喘着气说:走吧。
也不知道那位年轻天子的后宫,又出了什么事,张太医边走边想。
还未走进寝殿,江怀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太医为什么还没来?朕这些年白养他们了?!张太医是第一个到达的太医,此刻听到天子的话,顿时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一进门,张太医看着江怀玉坐在床边,手里还死死抓住床上人的手,正准备跪下,天子暴怒的声音就响起:不必跪!快来救人!张太医依言上前,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冷汗瞬间就冒出了脑门。
救?死人怎么救?看着张太医几乎一打眼就跪在地上不敢抬手的模样,江怀玉的心重重的坠了下去。
他单手提着太医的领子:你这是何意!庸医!给朕把这人逐出太医院!永世不得录用!有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上前,还没来得及扶起太医,剩下的太医们都江江续续的到了,‘陛下万福’的声音不绝于耳。
却在看到床上安静躺着的女人时,个个都像被掐住了脖子。
年轻帝王身上的气势越升越高,偌大寝殿的人瞬间都跪了下去,没人敢抬头。
江怀玉轻轻的将燕文汐的手放进被子下,他站起身,杀意盎然的开口:你们只知道跪下?太医看病是跪着就行的吗!还有你,燕院首,不是说医术通神吗?你怎么不说话!救她啊!朕可以给你们想要的一切!被点名的燕院首头低的更厉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跪在最边上的小太监抬头看了一眼,眼神一触及正在发怒的帝王,不由一愣――年轻帝王此刻赤红着眼眶,脸色虽然难看,但眼里的惊惶和怎么都压不下去的无措,正正好的落在小太监的眼里。
其实,陛下还是喜欢皇后娘娘的吧,声音都哽咽了呢,小太监心想。
满堂寂静,此刻从外面走进来一人,傅昭然声音平静的开口:陛下,将娘娘入殓吧。
======第十一章 谁来继承======大魏的皇后娘娘,因为急病薨逝了。
这个消息一出,百官的反应倒是十分平淡,碍于天家威严没人敢露出不屑,但私底下在府中提起这事,态度倒是一致:燕文汐无依无靠,此刻病逝还能为燕家挣个名。
陛下年轻,念及原配妻子,燕府一时半会倒是没落不了了,燕家那唯一的血脉,倒是有了场造化。
出乎百官意料之中又出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第二日,江怀玉的旨意宣了:皇后凌氏,贤良淑德,德行兼备,念其生前之功,赐燕家定国侯府之名,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世袭罔替。
太监宣读旨意之后便站在一边,金銮殿上的皇位上空无一人,这意味着,江怀玉这道旨意,无需跟任何人商量,不可抗拒。
朝堂上一片沉寂,片刻后,在宣旨太监准备喊出‘退朝’二字时,有位老臣出列疾呼:陛下,臣有异议!凤宁宫再度迎来了它的主人,只是出去时是个病弱之身,回来时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口黑沉沉的棺材进来之后,江怀玉随之踏入了这冷清的宫殿。
男人挥手让宫人退下,他站在棺材前良久,才轻声开口:你就这么恨我吗?四周无人,江怀玉终于放下心防,看着黑棺内身着素白衣衫的女人,眼里水光涌现,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文汐……话刚出口,大颗的眼泪便流了下来,昏暗的空气中,那一颗泪滴顺着江怀玉的脸滑下,落进了棺材里。
我从未害过燕家,朕可以跟你解释的,你怎么能以这种方式离开我?不怕我迁怒燕家吗!江怀玉眼里全是痛意,他恨,为什么前几日还鲜活的女人,现在只能静静的躺在这里,为何曾经说过的一生一世,竟然这么短暂!江怀玉想到什么,抬手碰了碰女人的脸,急急说道:朕刚刚气糊涂了,朕会将燕家护的好好的,阿满的成长,朕会监督的,定不让他堕了燕家威名,你在天上看着我好不好?要是朕做的让你不满意,你就到朕梦里来……向来话少的男人,却一直絮絮叨叨说了将近半个时辰,在他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外有太监的声音喊道:陛下,前朝太监来报,老太傅、六部尚书、还有几位将军正朝着御书房去了。
凤宁宫内毫无动静,但没人敢去推门,此刻的陛下,谁也不能惹。
跪在门口的太监急的汗都出来了,可天子不发话,他能怎么办?这时,有侍卫急匆匆赶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太监顿时面如死灰。
好半晌,太监一咬牙,又说道:陛下!老太傅用了先皇赐下的敕令,去请太后了。
厚重的门被拉开,江怀玉面无表情的出现在门口,他冷声道:派人将传令的人拦下,将人带去御书房。
他关上门,大步的往外走,一步步,都是压抑的怒火。
就在他踏进御书房的那一刻,老太傅,也就是他幼年的师傅二话不说便跪在他面前道:请陛下收回成命!怎么?区区一个爵位,燕阿满又还年幼,几位也不能容忍吗!江怀玉抄起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怒道。
御书房的臣子们神情古怪的对视一眼,有位将军粗声粗气的说道:陛下,恕臣说句不敬的话,这道旨意,像个笑话。
放肆!江怀玉猛然起身喝道。
还是跪在地上的太傅急声道:陛下,燕府根本没有可以继承爵位的人,那燕阿满三日前就已经夭折了啊!江怀玉满腔的怒意被这句话生生打了回去,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第十二章 薄情寡义======太傅抹了把脑门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如实回答道:据微臣所知,那燕阿满半月前便发了高烧,太医院有太医去看过,这可以查得到,当时那孩子病的不算重,只是反反复复的,可七日前,燕阿满再度高烧,无人上门看诊。
话说到这份上,太傅也住了嘴,再说下去,难道说陛下害死了他?江怀玉站在台阶上的身体陡然一颤,七日前,七日前……他下令封了燕家,不准任何人出入!三日前,燕阿满病逝,那日正是燕文汐的生辰日!江怀玉张了张嘴,见那先出言顶撞的将军似乎还有话说,他压下心中的不安,问道:陈将军,还有话说?太傅不易察觉的给这位虎头巴脑的将军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可那将军战场厮杀是把好手,哪里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沉声开口:末将听闻,燕阿满病逝那日,他的生母也跳了井。
陈荣原来是燕老将军手下的兵,现今坐到这个位置,依旧记得燕老将军的提携之恩,燕家原先是何等威燕,现在老弱病残,扎扎实实冠以沈姓的血脉,竟然一个不剩!还有何话可说,唯有心寒!陈荣就这么直视着江怀玉,分毫不让,哪怕这条命豁出去,也要为燕家讨公道!老太傅不忍的闭上眼,以他对江怀玉的了解,这下陈荣是触了逆鳞,无人可救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江怀玉只是坐回了位置,声音淡淡:朕知道了,退下吧。
至于那道旨意如何,到底没人再提起。
御书房内瞬间空了下来,江怀玉的心,也瞬间空了下来。
所以那日,她生辰日,得知的是心爱侄儿的死讯,在她面前,一向交好的三嫂,跳了井么……男人高大的身影陷在软椅里,眼眶温热,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所以那日回宫,燕文汐才是那般心如死灰的模样,江怀玉突然记起,他当这那么多宫人的面骂她下贱的时候,女人眼里,是彻彻底底的没了任何光亮。
文汐……江怀玉终是呜咽了起来。
他对那个曾经满身骄傲满眼星河的女子,到底是薄情寡义真心不惜!外面日头往西渐渐沉下去,整个御书房内寂静无声。
直到宫灯燃起,江怀玉看着外面的光亮,唤来了一个心腹,说道:去查查,燕家封闭的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朕要的是,事无巨细。
那人领命而去,隐没在黑暗里。
江怀玉抬眼望着外面,轻声道:朕要的,本就是与你一生一世,你信吗?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陛下,坤眠宫来人传话,小皇子哭闹不休,已去请了太医,皇贵妃娘娘求陛下去看一眼。
终归是自己的血脉,江怀玉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备驾吧。
就在他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有宫人慌慌张张的拦住御辇,本在闭目养神的江怀玉听到侍卫的喝骂撩开帘子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一紧。
这是凤宁宫的人。
出了什么事!他问道。
陛下,皇后娘娘的遗体,不见了。
======第十三章 不如皇陵======江怀玉看着空无一物的棺材,气极反笑:朕让你们好好护卫不准任何人打扰皇后娘娘清净,现在你们告诉我,尸体不见了?嗯?!外面的侍卫丫鬟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帝王的霉头。
他们也想不通,又不是个大活人,难道尸体还能长脚自己跑了?有人一想到这里,顿时打了个寒战。
来人,封锁皇城,无论何人,不得出宫,朕倒要看看,谁敢做下这等胆大包天之事!今夜的皇城注定不平静,皇后娘娘刚薨逝,遗体便不翼而飞,这事可顶了天了。
江怀玉不顾众人的劝阻,非要亲自带着一队人前往各个宫门查看,到三更天依旧不肯罢休。
可燕文汐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这座高耸巍峨的皇城。
就在江怀玉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守卫东华门的侍卫上前来报,声称太医院院首傅昭然,半个时辰前押着一辆车出了宫。
江怀玉神色莫测:你可以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侍卫第一次直面天颜,只想在皇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这一刻的记忆无比清晰,他掷地有声的说道:微臣瞧着,是去北城那边了。
北城,将军府。
江怀玉神色一怔,对身边人说道:宫内解禁,朕亲自去一趟将军府。
陛下,这么晚了……有人劝。
江怀玉理都没理,喊人牵来马,竟是直接策马而行。
太后身边派来的太监赶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陛下,若是出了事,我们都逃不了一死!看着一队侍卫跟着去了,这太监才松了口气,他想了想,还是踏步往慈宁宫去了。
陛下这回,可是出格了,若是太后知道,少不得说陛下两句,他年纪大了,可受不了这个刺激,还是禀报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做主吧。
天寒地冻,夜晚的城内人本就不多,江怀玉骑术惊人,本该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只花了一刻钟。
可看清将军府门前的景象时,江怀玉只能死死的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身下的宝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江怀玉看着一干妇人身后的黑棺,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的文汐还在。
下一刻,将军府仅剩的几位遗孀齐齐跪下:陛下,皇后娘娘生前说过,不入皇陵,恳请陛下恩准。
江怀玉凌厉的双眼猛然瞪大,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不入皇陵!燕文汐,你早就想好,就算死后,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么?======第十四章 迟来深情======她是朕的皇后,岂有不入皇陵的道理,燕二夫人,燕四夫人请让开,我要带她回宫。
江怀玉此刻眼里,唯有那口放在身后,黑漆漆的棺材。
燕文汐是他的,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带走她!跟随江怀玉而来的侍卫上前一步,隐隐间已经释放了压力,一群妇孺,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江怀玉淡淡的开口:给朕将人压在一边,莫要伤了她们。
侍卫们应声上前,很顺利就将将军府剩下的人赶到了一边,然后孔武有力的八个侍卫朝燕文汐的棺材走去。
燕家四少夫人突然笑了一声,她指着江怀玉的鼻子骂道:昏君!文汐说的果然没错!你刚愎自用,就连她最后的遗愿你都不会满足,你凭什么说爱她!江怀玉脸色一沉,下一瞬却被燕四少夫人的动作惊的大喝:住手!燕家众人只是木然的看着他,他们眼睁睁看着燕四少夫人手中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个火折子,只一瞬,便落到了那口放着燕文汐的棺材。
棺材表面不知道被涂上了什么,一沾上火星子,便立刻燃烧起来。
火光将江怀玉的脸色映的通红,他眼里映着火光,心底却满是冰凉。
这是燕文汐的手笔,燕四少夫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违抗圣命,这是燕文汐死前交代的。
生辰日那天,这个女人到底都准备了什么后手?桩桩件件,打得他措手不及!她就这么恨自己吗?陛下,臣妇有罪,甘愿领罚。
燕家四少夫人朝江怀玉一跪,眼中却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好在江怀玉到来的时候,燕府门前看戏的众人已经被驱散,此刻这样的场景,倒也不会流传整个都城。
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只等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便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可他们等到的只有一句:皇后的骨灰,朕要带回宫中。
燕家众人也愣住,但想到什么,还是低声应下。
人人都以为江怀玉会生气,可最后等到的,唯有男人说完之后萧索离去的背影。
燕三少夫人看着帝王离开,终于松了口气,她低低的对身边的妯娌开口:陛下到底,还是对文汐存了几分真心的。
燕四少夫人嗤笑了一声,拉起她的手说道:嫂嫂,迟来的深情远远抵不上当初的伤害。
燕府众人回了府,关上了门,留下一群侍卫等着火灭之后收敛骨灰。
江怀玉回到宫中,径直去了凤宁宫,在这凄冷的宫殿内,他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燕文汐,就这么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无影无踪,皇陵不入,来世不见。
殿内响起男人低沉的叹息:文汐,如果能重来……可如果能重来,他会怎么做呢?那个时候的他,满心都是燕文汐绝对不会离开他,就算做的再过分,他以为,一句道歉便能解决所有。
现在认错,又能挽回什么呢?曾跟他要白首偕老的女人,此刻已化为天边的星,再也看不到了。
江怀玉就这么坐在凤宁宫内,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生气,哪怕太监在门外疾呼‘太后万安’也没能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当今的太后是江怀玉的生母,好不容易等到了皇儿坐上皇位,才享受没几年奢华日子,就出了皇后这档子事,听到心腹太监的禀报,太后哪里还坐得住,燕燕火火的问了江怀玉的位置,便来了,看着坐在殿内仿佛被抽去精气神的孩儿,太后简直是痛心疾首,她喝道:皇帝,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第十五章 毋庸置疑======江怀玉这才清醒过来,他转眼看着太后,眼里无波无澜,不甚在意的对太后行礼,然后说道:母后,儿子并无大碍,更没有胡闹。
太后看着他倔强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她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逝者已矣,你是一国之主,怎能陷于儿女情长?江怀玉垂下眼眸,并未答话,大魏注重孝道,他也无意跟太后起争执。
太后语重心长的劝道:皇后虽亡,但你还有贵妃,还有两个孩子,何必执着于过去,哀家知道你心里苦,可再怎么样,朝堂之中瞬息万变,国计民生不能不管,你若再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燕家为国捐躯的功绩?知子莫若母,太后这番话,直直的说到了江怀玉心里去,给了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妄念。
燕家人要的是盛世太平,只要他做得足够好,百年之后见到燕文汐,是不是也可以多几分底气?抱着这样的想法,江怀玉心里有了希望,眼神也变得不同。
太后松了口气,她还真怕皇帝就此一蹶不振,只是可惜了燕家那孩子,说起来,她还是很喜欢燕文汐的。
可是大魏,不能要一个任意妄为的皇后,而这个皇后竟然对皇帝的影响如此之大,好在她死了。
跟太后谈完话的那天,江怀玉便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看守凤宁宫,日日不落的打扫,夜夜不断的留宿,这样的行为,终于让江予鸾开始慌了。
一开始,她只是以为江怀玉心中对燕文汐有愧,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不符合皇帝行为的举动,等到他过了这阵子,便能放下,到时候她封后,她的孩子便是太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燕文汐那个女人在江怀玉心里的位置!御书房内,江怀玉正在批阅奏章,有太监来通报:陛下,小公主病了,皇贵妃娘娘请您移驾坤眠宫。
手中的动作一顿,江怀玉想起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怎么说病就病了?他放下手中笔,起身问道:传太医了么?什么病?太监回道:太医早就过去了,奴才听说,好像是发烧。
最后两个字将江怀玉心中压下去的不安又勾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年仅五岁便早夭的燕阿满。
太监没想到,江怀玉不仅没露出什么惊慌和紧张,反而神游天外,不由有些愣神。
备驾吧。
江怀玉不过一瞬便回过神来,吩咐道。
是。
江怀玉刚下御辇,江予鸾便冲了过来,急急忙忙行了个礼说道:陛下,你快看看皇儿,不知怎么的,今早突然烧了起来,都怪臣妾没照顾好她,陛下,你罚我吧。
看着女人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江怀玉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燕文汐的样子,好像她很少哭,再看江予鸾,就莫名生了些不耐烦。
好了,皇儿还未出事,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江怀玉冷着脸低喝了一句,抬腿便往寝殿走去。
江予鸾一愣,江怀玉从未对她这般模样,可刚才男人声音里的不喜,她却是听得出来的,赶紧擦了擦眼泪跟了上去。
======第十六章 脸色大变======太医,诊治出什么了。
江怀玉看着婴儿烧的发红的脸,心里一紧,赶紧问道。
陛下,大皇子这是寻常的伤寒,并无大碍。
太医回道。
江怀玉点了点头,走到一旁坐下,对江予鸾淡淡的说道:皇儿还小,你若是不能带好他,朕可以派人帮帮你。
江予鸾赶紧说道:不必了,陛下,臣妾初为人母,这次是我疏忽了,绝不会有下次。
见她这么说,江怀玉也没继续说下去,看着太医诊治完毕去开方子,他也起身准备离开,昨日燕文汐的骨灰已被放置在了凤宁宫,他得早点回去陪她。
不料江予鸾拉住他的袍袖,咬了咬下唇说道杏.独jia:陛下,臣妾心中不安,陛下可否陪陪我?江怀玉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江予鸾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赶紧吩咐小厨房去做一点吃食。
江怀玉没去管她,而是走到床边看着沉睡的女儿。
不知道为何,他对江予鸾生下的两个孩子,并无多少亲近之意,江怀玉没想太多,只当是自己很久没来看他们的原因。
此刻看着女儿睡着的模样,他伸手戳了戳婴儿娇嫩的脸。
孩子似乎是不舒服,小脑袋扭动了一下,露出了一小截肉嘟嘟的脖颈,江怀玉眼神一凝,脸色有些变了。
为何这么小的孩子,脖子上却有着类似淤痕的伤?江予鸾不在殿内,江怀玉扫了一眼离他较远的宫人,伸手揭开了孩子的襁褓,顿时被惊了一惊。
只见婴儿不过两个手掌大的背部,竟有着多处这样的斑点,但江怀玉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太医来诊脉的时候,就没发现这些伤痕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刚好江予鸾从外面走进来,江怀玉赶紧将襁褓恢复原样,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朕刚刚还没问,皇儿怎么会发烧的?你总不能带着她出去吧?江予鸾心里一慌,回道:臣妾看今天天气不错,给皇儿擦了擦身子,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着了凉吧。
给她擦身子的时候,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江怀玉追问道。
江予鸾一脸不解但还是说道:臣妾问过太医,说可以这么做才动手的。
江怀玉盯着她看了一会,最后问道:你是何时给皇儿擦身子的。
大概…一个时辰前吧。
江予鸾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朕知道了。
江怀玉没再问。
他年少时也从过军,这些淤痕不可能是一个时辰内产生的,但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好,想了想,他对外吩咐道:去太医院,把傅昭然给朕叫过来。
江怀玉不喜欢那些迂腐的老太医,想来想去,还是直爽的傅昭然对他胃口,哪怕他曾经得罪了他。
太监领命而去,不过很快便回来了,江怀玉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陛下,太医院的人说,傅太医休沐去了。
江怀玉了然,倒也没有过多责怪,便让人去喊另一位太医。
站在一旁的江予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陛下,为何要再请太医?无妨,朕只是觉得不放心。
江怀玉并没有多说。
刚刚江予鸾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本就多疑,此刻心中已经千回百转,但面上丝毫不显。
太医很快便到了,江怀玉看着想要跟进寝殿的江予鸾,突然说道:你在外面帮我泡一壶茶,好久没喝了。
江予鸾当初就是茶艺惊人,这才让江怀玉看中,不过成了皇贵妃之后,倒是很久没做过了,此刻江怀玉提出要求,她不疑有他,赶紧吩咐人拿茶具去了。
陛下,唤臣前来有何吩咐?太医不解的问道,小公主的病不是已经看过诊了么。
江怀玉没有多说,只是走上前撩起襁褓的一角示意太医自己看。
张栋行医多年,算得上的太医院的老人了,医术之精湛自不必说,他凑上前看了看小公主身上的淤痕,脸色顿时大变……======第十七章 来的古怪======陛下,这伤,来的古怪。
张栋直接说道。
想到曾经遇到过的某件事,张栋觉得遍体生寒,但想到眼前这孩子的身份,又觉得不可思议。
张栋只能说,有古怪。
江怀玉脸色一沉,问道:你有什么猜测,但说无妨。
张栋抹了把冷汗,想了又想,还是说道:这看上去像是……冻伤。
似乎是怕江怀玉不懂,张栋解释道:小公主身上这伤痕,看上去是处于一冷一热之下,皮肤便会呈现出不正常的淤痕。
江怀玉看张太医的脸色,便知道他还有未尽之语。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这猜测太过于不可置信,他一时间脑子竟然有些乱了。
不过须臾,江怀玉便做出了决定,他抱起孩子,直接吩咐道:朕要带公主出去,太医需要什么,尽管找他们布置。
江予鸾看着江怀玉抱着孩子出来,手中的茶盏一送,掉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对上江怀玉阴沉的目光,江予鸾心中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赶紧跪了下来,嘴上说道:陛下这么晚了,要带皇儿去哪?孩子要继续放在你这,命都快没了!江怀玉怒道。
他突然觉得江予鸾无比的陌生,曾经的温柔写意,都消失不见,基于心底的猜测,只觉得她哪哪都不对劲。
男人冷哼一声,撩起下摆,将女儿紧紧护住,走出了坤眠宫。
看着男人的离开,江予鸾浑身都没了力气,她喊来燕家带入宫中的嬷嬷,两人窃窃私语一番,顿时心里安定下来。
再说江怀玉这边,带着小公主回到自己的寝殿后,依着张栋的意思,又喊来了几个太医一同诊治。
半个时辰后,张栋跪在帝王面前禀道:陛下,公主身上的伤痕,是在雪地中呆了一刻钟而后又进入室内,在地龙的热度下,刺激而成。
江怀玉眼神一暗,看着孩子睡得安详的模样,不禁怒火中烧,他压低声音问道:太医所见,可有大碍?并无。
江怀玉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怒火越发旺盛,他大步走了出去,对身边的心腹说道:一个时辰内,朕要看到这件事的结果。
心腹领命而去,殿内顿时一片燕雨欲来。
太医们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生怕江怀玉的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这后宫妇人,心肠未免太过狠毒了,公主还这么小,到底谁要对她下毒手?稍有不慎,小公主可就没命了!谁也没往江予鸾身上想,毕竟是亲生母亲,这样恶毒的事情,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江怀玉则是不然,他跟着母亲在后宫中生存,那些阴暗的事情,亲眼所见的也有不少,先皇在时,有嫔妃为了争宠,生生将亲生孩儿推入荷花池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阴暗诡谲的宫廷,心思毒辣的妇人,江怀玉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所以才会爱上那个满身明亮的女子,哪怕当初顶着先皇的猜忌,也要娶燕文汐为妻。
可如今,燕水轮流转,他的孩子,也遭受了这样的毒手。
在他心里,公主的伤,江予鸾的嫌疑排在第一位。
很快便有人回禀,这皇宫中,很少有事情能瞒过帝王,端看他想不想知道罢了。
陛下,公主一事,是皇贵妃宫中的小宫女所为,因着曾经打碎了贵妃的东西被罚,心有不忿,这才起了歹心。
江怀玉沉着脸,冷声道:杀了。
不多时,江予鸾便到了江怀玉的寝殿外,扑到江怀玉面前跪下哭诉道:是臣妾失察,望陛下降罪。
事已至此,江怀玉即使心存怀疑却也不想追查,将看管两个孩子的仆人都仔仔细细的查过,这件事便算翻了篇。
======第十八章 再次醒来======燕文汐睁开眼,看着床前几张熟悉的面孔,张了张嘴,嘶哑的喊道:二嫂,四嫂。
站在床前的两个人温柔的看着她,只是那眼里的激动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二少夫人楚萝压下情绪,轻轻的握住她的手,道:文汐,苦了你了。
燕文汐摇了摇头,光是这一个动作便已经费尽了她全身力气,但她还是温声道:不苦,跟爹爹和哥哥比起来,不算什么。
四少夫人李嫣然看着屋内气氛沉重,赶紧说道:二嫂,文汐刚醒,还是不要说太多了。
说着李嫣然对着燕文汐说道:我和你二嫂先出去,有什么事情就扯一下铃铛,我们就在外间,你好好休息。
好。
燕文汐面上疲惫不堪,只能乖乖答应下来。
她睡了多久,外面有什么变化?燕家是否因为她受到波及?江怀玉有没有相信她是真的死了?这些念头在燕文汐脑海里盘旋着,但精神终究不济,她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燕文汐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和江怀玉相遇的那天。
那天边疆报捷,先皇大喜,下令全城解除宵禁三日。
燕文汐只觉得全都城人好像都到了街上似的,虽然她身手还不错,也被人潮挤得跟侍从婢女失散了。
人潮拥挤,燕文汐只能随着人海往前走,视线受阻,行动也不便,她就这么直直撞到了江怀玉的胸膛上。
那晚,万灯明亮,还是皇子的少年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燕文汐突然就红了脸。
还是少年的江怀玉似乎怕惊了她,用最温和的语气表达了他想送她回家的想法。
燕文汐还没来得及答应,焦急的侍从便匆匆赶到,这个时候燕文汐从江怀玉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
少年就站在人潮中,眼神一错不错的目送她离去,燕文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回身喊道:你若得空,来将军府找我。
她话落的一瞬间,江怀玉脸上浮现了惊喜的笑意,对着他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可为什么,少年笑着的模样突然模糊,逐渐换成了成年后的江怀玉,他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她,嘴里说着最诛心的话:你怎么这么贱!燕文汐猛然惊醒,想到梦里的情景,苦笑了一下。
七年感情,终究没那么容易忘记。
只是今后,她与江怀玉桥归桥路归路,今生来世,都不会再相见了。
文汐醒了?傅太医说,等你醒了就把这个给你喝了。
楚萝端着碗说道。
楚萝扶着燕文汐坐起来,将那碗药汁给她喝了下去。
看着楚萝又要走,燕文汐问道:二嫂,燕府没事吧?楚萝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陛下并未对燕府有任何迁怒,你放心吧。
至于那旨封爵的旨意,江怀玉上门要人的事情,楚萝只字不提。
文汐再过几日便要离开都城,这些糟心的事,不说也罢。
======第十九章 无亲无故======第二天,傅昭然便来给燕文汐看诊了,虽然不在宫中,男人还是取了线才开始号脉。
半刻钟后,傅昭然收起东西,微微笑道:脉象平稳,再休息两日就能恢复了。
那就好,多谢太医了。
燕文汐也笑了笑。
楚萝和李嫣然口中连连说着感谢。
等傅昭然走后,李嫣然凑到燕文汐面前笑道:文汐,你说这傅太医医术真是精湛,你都不知道当时他抱着你回来的时候,我这颗心呐,差点就从这里蹦出来了!说着,李嫣然还比划了一下脖子。
燕文汐知道她家四嫂的性子跳脱,此刻被逗得没忍住笑了起来。
屋子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文汐,你准备何时离开都城?楚萝的问话,瞬间将她们拉回现实。
燕文汐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就两日后吧,那时我身子应该好了。
李嫣然点了点头说道:对,早走早好,省的出什么麻烦。
那次皇帝上门要人的时候,李嫣然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执着,那时在众人心里,她家文汐还是个死人,这要是被皇帝知道燕文汐还活着,可不得带回那个吃人的宫廷。
文汐绝对不能再跟江怀玉有瓜葛了!这是燕文汐昏迷的时日里,李嫣然和楚萝的一致想法。
虽然不知道傅昭然怎么救回了一个必死之人,但燕文汐既然活了过来,就是重新开始的一辈子,大魏天高海阔,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就是。
文汐,你有想好去哪里吗?楚萝问道。
燕文汐眼神闪躲了一下,还是决定瞒下自己的决定:嫂嫂,我想到处走走,放心,我会时长给你们报平安的。
楚萝偏过头敛去眼中的泪意,说道:好,我先去给你收拾收拾,出门在外,没点东西傍身可不行。
等到楚萝扯着李嫣然走了以后,燕文汐这才放开嗓子咳嗽起来,一下一下,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但这次,她没有感受到喉间的腥甜,只是不停的干咳。
等她停下来,只觉得身体像是虚脱了一般,她静静的靠在床上,看着熟悉的摆设,想到两个嫂嫂对她的爱护,唇间不由溢出一声叹息。
如果她们知道她的打算,绝对不可能让她离开都城,哪怕是拼着被江怀玉发现的燕险,她们也不会答应。
燕家人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
离开之前,还是要跟傅昭然打好招呼,不能将她的病情告诉两个嫂嫂,至于信件往来这些事情,也要早做筹谋。
对于傅昭然,燕文汐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这人跟她无亲无故,却屡次帮她……脑海里的事情堆成一团,燕文汐很快便觉得疲倦,翻身躺下,又睡了过去。
======第二十章 远走塞外======两日后,都城郊外,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里面隐隐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经过燕装打扮的楚萝和李嫣然坐在一边,燕文汐面带笑意的坐在另一边。
文汐,这是楚家的令牌,你收好,全国各地的楚家钱庄,都认得的,你要是缺钱用,不用客气,直接拿就是。
还有这个,这是你四嫂从家里拿的金丝软甲,你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总得以防万一。
车夫是我们楚家的老人了,绝对不会泄密的,他有功夫在身,多少能保护你一点。
燕文汐听着她向来文静的二嫂,絮絮叨叨的跟她说了小半个时辰,心里没有丝毫不耐,反而鼻尖有些发酸。
此去一别,这两个爱她护她的嫂嫂,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李嫣然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对于人的情绪变化感受的很清楚,她见燕文汐兴致不高的样子,赶紧打住了楚萝的碎碎念。
好啦二嫂,文汐不是小孩子了,她自己知道的。
楚萝擦了擦眼角,似乎觉得自己也说得有点多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燕文汐看着面前的两人,突然起身,挨个的抱了一抱。
二位嫂嫂,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燕文汐说道。
最终,楚萝和李嫣然害怕出来的时间过久引起旁人怀疑,催促着燕文汐赶紧离开。
马车缓缓驶动,燕文汐撩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只见两个瘦弱的女人,还站在原地往她这边看……燕文汐回到车里,咬住衣袖,默然的哭了起来。
二嫂,四嫂,只愿你们知道真相之后,不会怪我。
燕文汐收拾好情绪之后,都城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就在此时,马车猛然顿住。
车夫的声音传来:小姐,前方有人。
燕文汐撩开帘子一看,顿时放下心来,她弯腰走下马车,示意车夫在原地等她,自己走到了牵着马的男人面前,道:傅太医,送行的话,无需跑这么远的。
傅昭然看了她一眼,眼神落在别处淡淡的说道:娘娘,臣是来随行的。
燕文汐愣住,又听傅昭然说道:娘娘虽然瞒过了燕家二位少夫人,但微臣不才,大概猜到了您要去做什么。
您的身体如果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便无人可救,就冲这一点,娘娘也该带上我才是。
傅昭然一番道理砸下来,燕文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毫无反驳的余地。
太医可知,此去万般凶险?燕文汐正色问道。
傅昭然回道:塞外十三部,微臣去过,还是跟着燕老将军去的,娘娘不必担心。
你跟我爹认识?燕文汐问道。
傅昭然垂下眼眸:年少曾是军医,燕老将军救过我一命。
燕文汐了然,怪不得傅昭然对她,总是有种莫名的关照,原来是她爹爹做了善事,得到的善果。
虽然我爹救了你,但你也救了我,这算扯平了,你没理由跟我去。
燕文汐还是拒绝。
如果没有我,你活不过一个月。
傅昭然说道,眼里不易察觉地划过痛色。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好半晌燕文汐才开口问:那带上你呢?一年。
足够了,走吧。
======第二十一章 国事繁忙======坤眠宫内,江予鸾正在大发脾气,下人们都站到了殿外,没人赶紧去触她的眉头。
只有跟随江予鸾时间最久的嬷嬷才敢留在她身边。
看着江予鸾气急败坏的样子,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娘娘,何必这么生气,陛下或许国事繁忙,得了空会来找你的。
不说还好,一说江予鸾便更加生气:陛下已有半个月没来我宫中了,就算他不念着我,也该看看两个孩子吧,我去御书房,陛下就没召见过我,嬷嬷,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嬷嬷端了杯茶递给江予鸾,说道:就算陛下这几天没有踏入后宫,但也没去别的嫔妃那里,不是么。
江予鸾听到这话,倒是心里舒服了点,她心中不安,还是喊来心腹宫女去打探一下,江怀玉这几日下朝之后的动向。
整个皇宫内,也就只有江予鸾敢这么做,别的嫔妃一来是知道自己的地位,不过是政治纠葛,江怀玉要放着她们在后宫做摆设,曾经帝后琴瑟和鸣的事情她们可是知道的。
二来宫中早有规矩,不得打探皇帝的去向。
但江予鸾没有顾虑的原因也很简单,她父亲是兵部尚书,后宫中燕文汐死后,可谓是一枝独秀,这点小事,她有把握陛下不会怪罪。
不多时,那宫女便回来了,听到她的话之后,本已经平复情绪的江予鸾,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燕文汐!为什么你死了都还不肯放过我!江予鸾脸色狰狞的喊道。
凤宁宫,竟然夜夜歇息在凤宁宫!那个女人已经成了一捧骨灰,到底还有什么值得陛下留念的!江予鸾气过之后,扶着额头说道:嬷嬷,我废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事,为什么陛下心里,最重要的还是燕文汐?嬷嬷当然说不上来,她知道江予鸾只是想发泄一下,便站在一边不答话,同时示意那宫女出去。
万一自家娘娘气头上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来,那可不得了。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江予鸾粗重的呼吸声,随着时间流逝,她吩咐道:去把公主抱过来吧。
嬷嬷心里一惊,硬着头皮说道:娘娘,上次的事还没过去呢。
江予鸾眼神一厉,冷声道:嬷嬷难道以为,我要故技重施?老奴不敢。
见江予鸾那要吃人的神情,嬷嬷赶紧起身去偏殿。
把皇子也一并带过来,去请陛下,就说两个孩子快满月了,本宫想跟陛下讨论一下皇子和公主的名字。
江予鸾冷静下来之后,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
看着躺在身边的一儿一女,江予鸾心里再度浮现了自信。
就算燕文汐跟陛下有七年感情又怎样,生下孩子的,只有她!派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跪在地上递出一封信笺,说道:娘娘,陛下说皇子公主的名字已经取好,就不过来了。
江予鸾猛地站起身,眼里的不甘几乎化为实质,她说:陛下在哪,本宫要求见陛下!======第二十二章 不负责任======江怀玉下了朝之后,习惯性的往凤宁宫走去。
这半月,他只要没事,就会来这里待一阵子,或是过夜,谁也不知道这位心里在想什么,但贴身的人却知道,每晚,陛下都会画上一幅画,每一幅画都是死去的皇后娘娘。
江怀玉站在燕文汐的灵位前,这里跟半月前已经有了很大变化,灵位上该有的都有,而后面的墙壁上,则是挂满了画作,还有一大片空置的留白。
文汐,今天有事,迟来了一会,待朕想想,今日我应该画我们的哪一幕。
江怀玉自顾自的说着话。
好在所有伺候的人都被他勒令站在殿外不得入内,否则看到这一幕,怕是会觉得,皇上疯了。
自从燕文汐走后,那些被江怀玉丢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点点浮现,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仿佛那些美好,就发生在昨日。
他下意识的不去想如今的状况,只愿意记得曾经,他们彼此相爱的模样。
每次想到什么令他开心的,江怀玉便会将之画下来,虽然才过半月,他积攒的画作,已经有了十张之多。
今天江予鸾派人来请他去商量孩子名字的时候,江怀玉十分不愿,草草的给了两个名字便打发了那宫女,那两个孩子的名字,到时候让卿天鉴拟定就好。
江怀玉知道自己的想法十分不负责,但自从对江予鸾的感情淡了下来之后,他没办法将自己代入一个父亲的角色,他到底,是凉薄的。
江怀玉停下研磨墨水的手,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画中人,不知道若是文汐知道他这个样子,会不会怪他?他的文汐,最讨厌不负责任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江怀玉垂下眼眸,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朕与你有孩子,就好了。
江怀玉喃喃道。
想到一个有着他和燕文汐血脉的孩子,江怀玉不知道怎么,那颗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如果那孩子真的存在,朕一定会将整个天下交到他手中。
江怀玉自顾自的幻想着,却不料江予鸾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本宫有重要的事情找陛下,你们为何拦我?江怀玉脸色一沉,虽然江予鸾的语气还是轻轻柔柔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刺耳不喜。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江怀玉起身走了出去,他站在殿门口,看着一干着急的侍卫和徐徐走来的江予鸾,冷声道:怎么,朕说不准任何人靠近,你们当耳旁燕?侍卫本想着以皇贵妃的受宠程度,江怀玉不会生气,这才只是虚虚的拦了一下,听到江怀玉冷厉的声音,这才知道,陛下生气了。
江予鸾一愣,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眼眶中的泪要落不落,十分委屈的说道:陛下,您不要我了么?江怀玉扫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皇贵妃已为人母,注意行止,另外,以后没朕的允许,任何人不许踏入凤宁宫。
江予鸾没想到,自己顶着寒燕走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看着在她眼前关上的殿门,江予鸾眼中暗芒一闪,扭头便走。
江怀玉,你怎能负我!======第二十三章 静静消失======这天,塞外十三部范围的某个部落里,迎来了两位客人。
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只知道他们的王,收到侍从送上来的东西之后,那一男一女便被毕恭毕敬的请进了宫中。
秦伯伯。
燕文汐开口便惊了四周的宫人一跳,这女人是谁,怎么这么称呼他们的王?秦松倒是笑的很开心,他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人,说道:我还以为,自从你父兄出事之后,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小侄女。
秦松和燕老将军是结拜兄弟,燕文汐幼时还总是收到他从塞外送去的礼物。
塞外十三部,并不是铁板一块,有好战的,自然也有向往和平的,而秦松就是后者。
这也是燕文汐耗时半个月,选择第一个找上门的部落。
傅昭然站在一旁,只是看了一眼燕文汐桌上的食物,确定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之后,便收回了目光,静静的当着隐形人。
燕文汐听秦松提起父兄,心里黯然,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多时间伤春悲秋,她直接说道:秦王殿下,小女子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秦松神情慢慢严肃起来,他沉声说道:你们都出去。
殿内的侍卫和奴婢瞬间退了个干净,这也侧面印证了秦松对燕文汐的信任。
等人都走后,燕文汐便将燕家现在的情况仔细的说了一番,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淡化了江怀玉在燕家之事的存在感。
一旁的傅昭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心下微微有些涩然,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秦松怒火中烧,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殿内:都城流言竟然说你二哥三哥贪生怕死才导致燕城之战的失败?岂有此理!侄女你想让我做什么?燕文汐直直的看着秦松说道:我想请秦伯伯帮我查清,当日我三哥求援的信件,是被何人拦下。
说到底,燕文汐还是不相信江怀玉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当日是受七七之死的刺激她没有想太多,可事后再想,江予鸾怎么知道信件放在哪里?言语间更是让她去拿这东西?秦松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以他在十三部的威信,能调动的人手可比燕文汐和傅昭然两人更加可靠。
燕文汐便在秦王宫暂住下来,她想看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江怀玉在这件事上,是知情者,还是一手策划的人?心寒已死,可曾经的过往还是无法忘却,江怀玉于她而言,是生命中曾一闪而逝的光亮,如今燕文汐所做,只是为了家人的清白。
燕家儿郎为国奋战,绝不能背上任何污点。
这也是燕文汐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唯一想做的事情。
还燕家清白,然后她会静静的消失在这个世上。
======第二十四章 一无所获======这天夜里,江怀玉睡得很不安稳,他躺在凤宁宫的床上,又梦到了燕文汐在他面前一跃而下的情景。
梦里的女人满脸鲜血,眼眶中流出的泪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她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为何你从不信我?为何你要弃我?梦中的江怀玉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不能发出声,他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眼前景色一变,燕文汐和燕家二郎三郎站在一起,曾经的兄弟,曾经的挚爱,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他。
不,文汐!梦中的最后,是燕城的漫天火光吞噬了三人,江怀玉猛然惊醒,不甚清楚的喊道。
陛下,可有吩咐?门外有人问道。
江怀玉揉了揉太阳穴道:无妨,退下吧。
大殿内一片漆黑,江怀玉想到那日,燕文汐手中拿着的信件,不由蹙起了眉。
那封信,她是如何得知的?这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可没告诉过任何人。
想到燕家的求援信,江怀玉心里沉了沉,燕家三郎的求援信他是在燕城败亡之后才收到的,当时看着被呈上来的信,他的心都凉了,随即马上派人去查,为何这封信会来的这么迟,同时将这个消息瞒下来,他不想让燕文汐伤心,可查到现在,依旧一无所获。
他只能将信件收起来,却不想被女人发现,同时对他造杏.独jia成了那么深的误会。
如果当时,他耐心的解释,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可惜,没有如果,当时他……江怀玉闭上眼,这大半月,他日日都在想,如果重来,他还会不会这么对待燕文汐。
越想便越后悔,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回忆和现实相互撕扯,他那颗心,早已被悔恨啃噬的千疮百孔。
年少不知情长,失去方知后悔。
这一切,是他活该。
外面天色微亮,江怀玉掀开被子洗漱之后,招来自己的暗卫,让他去查查,燕文汐闯御书房的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怀玉凭着敏锐的直觉觉得,这件事可能会成为一切谜题的关键。
发生在宫中的事情并不难查,江怀玉听着暗卫的回禀,脸色越来越沉,他起身,直接去了坤眠宫。
陛下,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江予鸾看到江怀玉,心里惊喜莫名,但同时又有些疑惑,随后,男人说出口的话便将她死死定在了原地。
江怀玉问道:你为何要杀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江予鸾死死的看着江怀玉,心里快速的思虑了一番,强自镇定道:陛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怀玉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带进来两个宫女,说道:他们俩,已经把什么都招了,朕很好奇,七七到底听到了什么,竟然让皇贵妃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
江予鸾身子一软,竟然直直的瘫软在地。
在那两个宫女露面的时候,她就知道,完了。
======第二十五章 丧心病狂======江怀玉本以为七七的死是江予鸾的嫉妒心作祟,可听了两个宫女的陈述之后,整个人都出离了愤怒。
江家,竟然想把武器卖给塞外十三部!这和通敌叛国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江家做的还不止这个,江予鸾的弟弟江京,竟然在都城中设立了火炮坊!就连朝廷设立火炮坊都选择远离都城人迹罕至的地方,江家却背道而行,制作火炮本就是精细活,没人能确保万无一失,但凡出了一点差错,大半个京城都会受到灭顶之灾。
看着浑身绵软无力的江予鸾,江怀玉冷冷的说道:朕是看重江家,可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朕给你们的还不够吗!可能知道江家做的事情败露,江予鸾也没了顾忌,反驳道:陛下给了江家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江家感恩,可臣妾为陛下绵延子嗣,又得到了什么?在陛下心里,臣妾甚至比不上那个化成了一捧灰的女人!人人都说陛下宠爱臣妾,可是作为您的枕边人,臣妾如何不知,陛下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工具,甚至我的孩子,都不会被立为太子,哪怕他是陛下唯一的儿子!江予鸾跪着往前挪动了两步,她死死的看着江怀玉说道:陛下,你现在知道,江家为何不甘了吗?臣妾对陛下倾注的感情得不到丝毫回应,便也预示着江家再也不会被提拔!江怀玉喝道:荒唐!什么时候前朝政务跟后宫妃子扯上了关系?江家现在还不够吗?难道要的,是朕的位置吗!江予鸾喊道:臣妾只是想让自己跟燕文汐相提并论,她是皇后,燕家燕头一时无二,我也可以!江怀玉不想再说,冷冷的盯着江予鸾,直到女人在他阴沉的目光下渐渐失去勇气,他开口道:终其一生,你都不配和她比。
这话,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江怀玉抬脚走了出去,而江予鸾则是被打入天牢,择日待审。
而另一边,江怀玉先去派人去查燕家的事情,也有了结果。
燕阿满病倒那日,洛云便差遣了下人去请大夫,可下人刚走出燕府没多久,便被两个太监拦住了去路,声明燕府不得任何人出入,若有人敢随意进出,便是抗旨不遵。
之后,无论洛云派出来几个下人,都被以同样的理由打发了回去。
燕阿满年纪小身体弱,旧病未好卷土重来,便比前几次都来的凶猛,没得到即使的治疗,竟然因为伤寒,生生的死在了那天晚上。
听着暗卫的话,江怀玉只觉得心里沉沉的,那个活泼的孩子,那个继承了燕家一身傲骨的孩子,竟然死的如此憋屈?人抓到了吗?江怀玉问。
暗卫知道他指的是那两个太监,便直接将人带了过来。
两个太监一进御书房便吓得瑟瑟发抖,看着江怀玉阴沉的脸色,还没等他问便自己抖搂了出来,陛下饶命,这都是江公子逼着我们做的!======第二十六章 临阵脱逃======江京直到自己被押入天牢都没想清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他还当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江公子,嘴里叫嚣道:你们凭什么抓我!等陛下知道了,看他不刮了你们的皮。
有个狱卒看不过去,不屑的说道:江少爷,可就是皇上亲口下令,将你们送进来的,江家没有人能逃掉。
江京瞪大了眼睛,怒道:你胡说,我姐姐是皇贵妃,陛下怎么可能这么做。
狱卒带着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走了。
江家人横行霸道已久,都城中受欺负的可不少,江予鸾还在位的时候,自然有人帮忙瞒下,但现在这种情形,没人愿意跟江家沾上关系。
江京还在大吼大叫,旁边牢房里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弟,别叫了。
江京回头,竟是江予鸾!曾经高高在上的皇贵妃,此时披头散发的坐在阴暗的牢房里,哪里还看得出半分雍容华贵?姐姐,这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要下这种命令?江京赶紧问道。
江予鸾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做的事,陛下都知道了,运送武器,私设火炮坊,都被他知道了。
江京做梦都没想到,这些极其隐秘的事情,竟然败露的这么快?他们明明伪装的那么好,怎么会被皇上知道?想到什么,江京怀抱着一丝希冀问道:姐姐,那我在燕城做的事情,皇上知道吗?江予鸾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侥幸,突然觉得有些心冷,她淡淡的说道:这两件事,跟你临阵脱逃害死燕家两位二郎相比,可严重的多,你不知道吗?江京难道以为通敌叛国的罪名,竟然还比不上临阵脱逃?江予鸾头一次觉得,自家这个弟弟,是真的愚蠢。
江京则是不然,只要他害死燕家老二老三这事没人知道,那今天的罪名,完全可以推到自家老子和姐姐身上,他们那么疼他,一定不会舍得他就这么死了的。
且不说江予鸾江京在牢中如何,江家被捕这回事,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人都知道,江怀玉眼下就这么一个得宠的妃子,更知道江予鸾是唯一一个诞下龙嗣的女人,甚至有人说,为了皇贵妃,皇帝连相濡以沫的皇后都置之不理了。
可现在,江家就这么倒了,瞬间朝堂的局势紧张起来,几乎是人人自危。
别的不说,就是那些跟江家有来往的人都缩起了脖子,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但有人偏要抓着这点抨击这些跟江家同流合污的大臣,瞬间,朝堂上一片混乱。
江怀玉坐在上首,扫了一眼下面争吵不休的大臣们,突然觉得无趣,一群这样的臣子大臣,真的能协助他治理好这天下吗?吵闹声越来越大,江怀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站起身正准备怒喝,却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男人高大的身影直直的倒了下去……======第二十七章 延缓病情======江怀玉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身边的太后见他睁眼,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她问:皇帝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太后摇了摇头,说道:皇上,哀家听太医说,你这头痛之症,是因为神思不属伤心过度引起的,看来你还是没有把哀家的话听进去。
江怀玉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太医院院首,眼神有些冷的问道:是吗?陈太医?陛下,微臣医术不精,或许是诊断错了。
陈太医改口的飞快,跟太后的怒火比起来,还是皇帝的怒火严重多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轻描淡写的说道:陈太医看来是年纪大了,不记事,既然如此,就回家养老去罢。
陈太医嘴里发苦,但也只能应下,在他走出门的时候,隐约听到太后派人去太医院,请院首傅昭然来诊治了。
你说什么,傅昭然已经有一月没来太医院了?江怀玉听着下人禀报,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回陛下,确实是这么回事,期间太医院有派人去傅太医府邸看过,但人去楼空,什么都没留下。
江怀玉皱了下眉,正经太医在宫中都是有记录的,傅昭然并未请辞,又没有理由,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怀玉也不准备追究什么,只是说道:那就查查傅昭然在宫中的诊治记录,若有贵人由他经手,便仔细些。
陛下,傅太医只给皇后娘娘一人治过病。
小太监准备的很充分,当下便答道。
江怀玉不说话了,一旁的太后本安静的坐在那里,没想到就这样话题都能绕到燕文汐身上去,当即有些不喜,正准备开口让人退下,就听到皇帝问了句:哦?诊治记录拿给朕看看。
小太监应下,不一会便拿来了写满了笔记的病录。
江怀玉拿过来,放在床头,对太后说道:母后劳累,早些回宫罢,儿子也要休息了。
太后对儿子这种赶人的做法倒是不生气,她想,燕文汐再怎样,也是一捧黄土了,算了,不计较了。
太后走后,江怀玉便拿起了那薄薄的本子看了起来。
只是才看一眼,江怀玉眼神一凝,心下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东西,竟然要用到‘或可延续寿命’这种词?想到燕文汐那几次在他面前吐血的模样,江怀玉心里一跳,直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悄然无声的发生了。
江怀玉拿着那个本子直冲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开始研究,只是傅昭然东一笔西一笔的写,线索杂乱,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
但看着江怀玉面无表情的脸,所有人都不敢说一句叫苦的话,几个头发花白的脑袋凑在一起轻声讨论着。
直到二更天,那些人才讨论出来个名堂。
陛下,这笔记还原之后,并不是什么药方,而是延缓百日咳的法子。
江怀玉皱眉,眼里有着丝丝茫然:百日咳?患上百日咳的病人一般来说活不过三月。
======第二十八章 性情大变======江怀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他听到了很多,百日咳的症状,太医没有丝毫隐瞒的,每一个症状都告诉了他。
内脏出了问题,喉咙像撕裂,所以流血不止……那些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在他心上。
燕文汐拖着这样的重病之躯却仍旧不打算告诉他,燕文汐日日夜夜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燕家众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他又做了什么,享受着江予鸾的写意温柔,沉浸在初为人父的情绪里,忘记了那个曾经陪他走过诡谲波澜的正品皇子妃。
都退下,朕想一个人走走。
江怀玉淡淡的吩咐道。
自从皇后娘娘死后,皇帝的性情大变,原先还有宫人敢劝谏,现在但凡江怀玉开口,无人敢忤逆他。
很快,一片雪白中,就只有江怀玉站在这里。
他想起了很多事,每一件事都值得他笑,然后对比现如今的现实,江怀玉只觉得讽刺。
太医说,患上百日咳的人若是精心养着,或许还能延续寿命。
可他那样作践燕文汐,又怎么说?从前不觉,当事实真相摆在眼前,江怀玉心痛如绞,他只是暂时被江予鸾迷了眼,他从未想过燕文汐会离开自己。
他早该发现的,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做到曾经捧在手心的女人嘴角溢血的时候无动于衷的。
如果他能对燕文汐多上心哪怕一点,就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哪怕他只是多去凤宁宫几日,也能发现女人的形销骨立。
可他没有,他甚至在燕文汐病的快死的时候,在床笫之间狠狠折磨了她。
想到那日,江怀玉攥着心口,他厌弃燕文汐瘦弱不堪,他觉得她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那日之后,他再也没了亲近燕文汐的心思,左右后宫佳丽三千,她们都盼着他去,哪里还记得一个燕文汐。
江怀玉觉得心口绞痛不已,甚至连呼吸中都带着丝丝铁锈的气味。
望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江怀玉只觉得心里更空了,他看了一眼凤宁宫的方向,竟隐隐间有些不敢再踏入。
他不闻不问,对于燕家的遭遇不管不顾,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就算燕文汐活着,知晓真相的江怀玉都无法说出求原谅的话。
更何况人死灯灭,如今的他,又有何脸面站在燕文汐的骨灰前,表达着情真意切念念不忘。
做戏给谁看呢?江怀玉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意,燕文汐怕是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他如此虚伪的模样吧。
江怀玉回到乾安宫的时候,身上已经落了不少雪花,袍子都湿透了。
看着太监上前伺候的模样,江怀玉说道:派些人出去,尽快找到傅昭然。
他想知道,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燕文汐每一天都是怎样的。
这些,唯有给燕文汐看诊的傅昭然知道。
江怀玉脑子里闪过一个古怪的想法,眉头顿时皱起,傅昭然……怎会突然消失不见?======第二十九章 毫无意义======傅太医在做什么?燕文汐敲了门进了房间,见傅昭然埋着头坐在那里,面前摆了好几本翻开的医术,不由出声问道。
傅昭然头也不抬的说道:看娘娘的病。
在人前,燕文汐和傅昭然并不会相互称呼,而在私下,两人还是以曾经的身份对待彼此。
傅昭然永远都是那个冷冷淡淡的样子,燕文汐自从来了塞外之后,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
有时候她骑着马在前面慢慢的走,傅昭然就跟着,一直在她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傅太医不必费神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明白,再说了,这才过去一个月,于我而言,余生还长。
燕文汐说道。
傅昭然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逆光站着的燕文汐,脑海中想的话便不经意的说了出来:可我想将你的余生再延长一点,最好是活到我死的那天。
傅昭然从小便跟着师傅学习医术,什么人情世故他是不懂的,往日他医术精湛地位尊崇,自然无人说什么,但现在对面燕文汐,傅昭然的做法却有些莽撞冒失了。
迎着傅昭然清澈的眼,燕文汐愣了一瞬,随即浅笑了一下:傅太医,你可是忘了当日我从棺材里醒来,你跟我说的什么?燕文汐从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那时也是真的存了死志。
可她想不到还有再次睁眼的一天,而且还是在熟悉的燕府。
燕文汐愣愣的问:傅太医,你怎么在这里?傅昭然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娘娘服下了臣配的药,至多可维持一年生命,一年之后药石无医,希望娘娘珍惜。
燕文汐没想太多,迷迷糊糊的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李嫣她们陪在身边了,但傅昭然的话,她还是记得的。
既然还有一年,为何不给燕家一个公道,纵使现在燕家没有任何希望,但燕文汐也要让这座将军府,在史书上没有任何偏左之言。
可如今,傅昭然说,他想继续延长她的生命?燕文汐声音有些淡:太医,不必费神,燕家的事情一了,我也该离开,活的再久,也不会在这个世上留下什么了。
她是已死的皇后,难道还能大摇大摆的活在世人眼中不成,就算活着,隐姓埋名连亲人都不能想见,那样的活,又有何意义呢?所以,燕文汐只想好好享受这最后十一个月的生命,不想再劳烦傅昭然了。
我会找到办法的。
傅昭然出人意料的执拗。
燕文汐回头看他一眼,轻声道:太医,抱歉,就算你找到办法,我也不会配合的,这一世,我过的够累了。
女人眼中有光却也有最深的无奈,她失去了曾经鲜活的样子,变成了这个一心想给燕家拨乱反正之后,就去死的人。
燕文汐说完便轻轻的带上门,离开了这里。
傅昭然突然想起初见燕文汐之时,她身着劲装英姿飒爽,笑的开朗至极,身边站着满眼都是宠溺的江怀玉。
傅昭然猛地将面前的书挥在地上,眼里闪过不甘和戾气。
可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燕文汐选择放弃这个世界,他选择尊重她的选择。
即使他期待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也可以。
======第三十章 死有蹊跷======朝臣们发现那位年轻帝王不一样了,从前的皇帝陛下是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定,至少还能从他脸上看到某种燕雨欲来的信号。
可今日,朝堂上为了一件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威严的金銮殿像是菜市场,有人觉得少了点什么,不经意的抬头一看,顿时被吓得噤了声。
江怀玉端坐在龙椅上,脸上是饶有兴味的表情,眼里却布满寒霜。
一个人停下,很快便造成了连锁效应,朝臣们这才发现,往常会喝令他们停止的皇帝,今日却安静的可怕。
爱卿们说完了?江怀玉清越的声音响起,看着朝堂下的一干大臣,甚至还笑了笑。
雪白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像极了独狼择人而噬之前的威胁。
朝臣们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怎么忘了,当年江怀玉还不是皇帝的时候,除了对已故的皇后娘娘,手段狠辣比之其他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他们忘了,才以为坐在龙椅上的这位,为了所谓的帝王之策,又沉浸在失去皇后的悲痛中,会任由他们肆意妄为。
陛下恕罪。
有阁老跪下。
他们刚刚在吵什么来着,哦,陛下说燕家二郎三郎的死有蹊跷,所以要让大理寺重新审案。
有人觉得燕家现在已经衰败至此,实在没必要重审旧案,这样的人是曾经看不惯燕家得宠的。
而还有的,则是感恩燕家对大魏的护卫,挺身而出不遗余力的列举燕家的功劳。
于是,两相对比,全朝堂的人都加入了这场争论。
可他们忘了,这是江怀玉提出来的,皇帝的命令,却被大臣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拒反驳。
现在想来,他们怕是昏了头了!阁老一跪,还有谁能站着,殿内顿时跪下了黑压压的一片。
可江怀玉不作声,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跪着。
年老的已经遭不住了,心里苦不堪言却不敢有丝毫小动作,能怎么办?今后这种事情,他们安安分分的遵守陛下的命令就好!他要查燕家旧事,那就查呗,反正现在燕府一个正儿八经的继承者都没有,说破天去,也不过给燕家战死沙场的那几位,得一个清名罢了,跟他们又有什么利益关系呢!想清楚之后,有阁老出声道:陛下,臣等一切以陛下的意志为主。
你们呢?江怀玉眼神淡淡扫过其他人。
臣等无异议。
腿都跪麻了,还说的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可以,凌涛,你曾参与燕城之战,朕命你查出当日城破的真相,还燕家一个清白,期间任何人都不得阻拦。
江怀玉沉声道。
臣,领命。
凌涛接下旨意。
他是燕府老将了,江怀玉竟然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办,难不成,燕家在陛下心里,真的这么重要?无事退朝。
江怀玉挥了挥手,就在这时,殿外跑来一名小太监,跪下说道:塞外十三部秦王宫的人,求见陛下。
秦王宫?江怀玉沉思了一瞬,道:宣御书房觐见。
======第三十一章 滔天巨浪======秦王秦松,拜见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万安。
江怀玉对于十三部这个主和的异族很有好感,说道:不必多礼,秦王今日到来,可有事?秦松点点头,将带在身上的那个小盒子递了过去,道:请陛下看看这些再说,我这次来,只想为我死去的兄弟讨一个公道罢了。
江怀玉神情不变,轻描淡写的打开盒子,拿起书信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江怀玉开口问:秦王竟然能查到这么多东西,朕想问问,你只是想证明燕家在燕城之战中,并无临阵脱逃的行为吗?秦松脸色丝毫不变,站在大殿中不卑不亢的说道:陛下明察,臣并无其他意图,只是燕将军及其儿郎一生坦荡,我不愿他死后身上背着这样的污名。
江怀玉将书信放回盒子中,盯着秦松看了很久,才说道:朕并未怪罪,但秦王有所不知,在你来之前,江家满门已被押入天牢待审,有劳秦王不远千里送来这些证据。
秦松抬头,脸上是不可置信的惊讶,不是说江家女儿是后宫中最受宠的女儿么?为了那个女人,眼前的男人差点逼死了他的小侄女,怎么才过这么点时间,江家就被打入天牢了?不过知道江怀玉的性子,秦松也没有多问,接下来就是例行汇报了塞外十三部的情况,直到夜色深沉,两人才结束了这场会面。
江怀玉坐在御书房,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倒是没有想太多,秦松和燕老将军的将军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身为塞外十三部的人,不怕避嫌的为燕府做了这么多,倒也难得。
来人,将这份东西送到大理寺去,江京不是不肯认罪么,让他好好看看这些。
江怀玉吩咐道。
就在他起身准备走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拿着一封信进来了,信上有着鎏金印,这是只有江怀玉才能看的东西。
江怀玉眼神一凝,伸手拿起便拆开来看,那模样竟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太医傅昭然身在塞外十三部,同行之人,疑似皇后娘娘。
短短十余字,却在江怀玉心上惊起滔天巨浪!什么叫疑似燕文汐?她不是在他眼前化作一捧骨灰了么?为什么竟活生生的跟着傅昭然出现在塞外十三部?!她联合燕府遗孀,联合傅昭然,骗了他?江怀玉来回踱着步子,手里的信纸已然被捏的不成样子,满脑子都是燕文汐还活着的消息。
秦松在这个节骨眼上递来消息,肯定也是受了燕文汐的示意,这么说来,那个女人,到了塞外十三部已经不少时间!江怀玉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不对,脸色也越来越沉,他在宫中守着空荡荡的宫殿睹物思人,得知她死亡的真相痛不欲生,可燕文汐却跟着别的男人远走高飞。
什么百日咳,什么不治之症,不过是一场局!江怀玉抬眼,冷声说道:朕要出宫。
燕家,欺君瞒上,真是好得很!======第三十二章 死不承认======楚萝和李嫣然站在燕府门口,夜晚更深露重,尤其是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深夜起来迎接帝王的滋味可不算好,燕府现在就她们两人主事,接到旨意后,两人匆忙起身,赶紧到了门口。
好在没过多久,江怀玉的车驾便到了,男人高大的身影缓步走来,虽然不知道皇上来做什么,但楚萝和李嫣然本能的感觉到了皇帝的怒火。
陛下万福,深夜降临,臣妇不甚惶恐。
楚萝说道。
江怀玉冷笑一声,大步朝府内走进,薄凉的声音在燕中飘荡:惶恐么,朕倒是想知道你们犯下欺君之罪的时候,有没有惶恐!楚萝脸色一变,李嫣然更是面如金纸。
欺君之罪?燕家已经安宁了不少时日,如今担得起欺君之罪这四个字的,只有文汐那件事。
二嫂,我们快跟上吧,我不怕。
李嫣然身处冰凉的手捏住楚萝的,两人一齐走了进去。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李嫣然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皇上将这件事情定义为欺君之罪,那就是没活路了,左右都是死,她难道现在还能跑了不成?江怀玉坐在上首,看着跪在冰冷地板上的二人,忍着怒气问道:告诉朕,皇后现在何处?李嫣然正要说话,却被楚萝拉住,她强韧恐惧回答道:陛下,臣妇不知道您此话何意,皇后娘娘,早在一月前便薨逝了。
看来你们是要瞒到底了?你们是觉着燕府人都没了,仗着朕没有东西拿捏你们是吗?江怀玉看着两人死不承认的模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燕府,真是没一个省心的,胆大妄为,当着他的面都能睁眼说瞎话!一说起这个,李嫣然也来了脾气,她语气恭敬礼仪周到,说的话却是:陛下,娘娘在您面前可是生生断了气的,燕府唯一的血脉也是因为陛下的命令而死,甚至我家婆母晚年不测,这些可跟陛下脱得了干系?现在陛下问臣妇皇后娘娘去哪里了?那娘娘病重的时候,那娘娘痛不欲生的时候,陛下又在哪儿!弟妹!楚萝动作迅速的捂住她的嘴,看着江怀玉的目光中却隐隐也有控诉之意。
江怀玉算是看明白了,燕府这两位少夫人,压根就不怕死,对他这个皇帝也不甚恭敬。
他是来兴师问罪,却在听到李嫣然说燕文汐病重的时候,心里不自觉的一沉。
为何到了现在,这些人还会骗他?难道说,燕文汐真的患了百日咳?牙尖嘴利,朕就让那个薨逝的人,自愿踏入都城,到时候希望你还有这样的本事颠倒是非!江怀玉如是说。
这一次,江怀玉虽然怒火冲天,却没有对燕家任何一人下手,只是下令封了燕家,更让人好好守着,不能让燕家出事,而在第二日,便让守在塞外十三部的人,想办法对傅昭然传递消息,说燕家叛国,燕家众人,不日问斩。
这也是江怀玉仗着秦松在都城,十三部根本没人可以求证,塞外到都城需要十日之久,将家人看的十分重要的燕文汐,根本不可能等那么久。
不出意料的话,过不了多久,他便可以见到燕文汐了。
到时候他定要看看,跟了他七年的皇后,到底是怎样冷心冷情的人!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离杏.独jia开了。
======第三十三章 逾越之举======燕文汐在十三部等着秦松的好消息,她相信江怀玉是个明君,当看到那些的时候,从前对燕家的偏见,一定会消失不见的。
燕文汐走在集市上,从她身边走过两个人用不甚熟练的都城话说道:听说了吗?大魏的将军府竟然通敌叛国,大魏的皇帝已经掌握了证据,燕家要被问斩了。
塞外已过了寒冬,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燕文汐却觉得浑身冰凉,要不是跟在她身后的傅昭然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燕文汐差点软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秦伯伯不是将所有证据送到他面前了么,难道说即便这样,他还是不肯相信燕府?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燕家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对于那两人的话,燕文汐没有丝毫怀疑,塞外十三部的人跟她没有任何利益瓜葛,没有道理骗她。
傅太医,我要回都城。
燕文汐紧紧抓住傅昭然的胳膊说道。
傅昭然张了张嘴,心里直觉不对劲,看到燕文汐着急的模样,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集市外,暗卫甩出一袋银钱,对那两个人说道:这件事不许告诉其他人,这是剩下的酬劳。
那两人没想到就这么说了一句话,便赚到了一家子半年所需的银钱,当即喜笑颜开,另一个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将军府真的要被问斩吗?暗卫眼神凌厉的看向他,丢下一句‘这不是你该问的’便走了。
那两人挠挠头,也离开了这里。
燕文汐不到半日便收拾好了东西,和傅昭然一起赶往都城。
两人一个心急如焚,一个除了燕文汐什么都不在意,是以也没有察觉到,江怀玉派出的暗卫,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暗卫在心里暗暗想:娘娘虽然和太医在一起,但依照他的观察,两人并无任何逾越之举。
等回到都城,一定要跟陛下提起这件事,想来陛下会开心的。
夜深之时,燕文汐和傅昭然已经经过了驿站,便只能露天休息,两人围着火堆而坐,都没有说话。
燕文汐手中的干粮一动未动,经过几日的拼命奔波,都城的轮廓似乎能隐隐看到了,想到燕家现在的处境,她的心弦一直绷着,连带着人也消瘦了不少。
傅昭然递过水壶,轻声道:保持好体力,再有两日,我们便到都城了。
燕文汐垂眸,道了声谢谢。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亮,两人又策马飞驰,终于在这一日的晚上看到了都城那熟悉的城门。
燕文汐和傅昭然燕装了一番,本以为他们能顺利进城,却不想不远处马蹄声传来,尘土飞扬而起。
傅昭然直觉不对,下意识将燕文汐挡在身后。
烟尘尽去,男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燕文汐眼前,不过数月不见,两人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相顾无言。
看着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燕文汐,江怀玉几欲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汹涌复杂,只是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文汐,朕来接你回宫。
======第三十四章 嫉妒独占======文汐,朕来接你回宫。
这句话,是江怀玉做出的最后选择,他突然发现,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抵不上燕文汐现在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鲜活的,熟悉的。
她依旧是他的皇后,江怀玉想。
可燕文汐却定定站在那里,眼里有着他不熟悉的冷光闪现,她张嘴说道:江怀玉,你又骗我。
如果我不编造出燕家出事的消息告诉你,你会回来见我吗?你会在塞外呆多久?三年五载还是永远?江怀玉静静的问道。
这种态度却让燕文汐更加心寒,这个男人在怀疑她。
她哪里还有三年五载,满打满算,连明年冬天的雪还能不能看到都两说!走吧,跟朕回宫。
江怀玉的目光在傅昭然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说道。
燕文汐退后一步,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怀玉自然不好说江予鸾不在了这种话来,但燕文汐和傅昭然站在一起的画面太过扎眼,他胸中翻涌着嫉妒和独占欲几欲将他吞噬,此刻女人的抗拒更是最后一根稻草。
江怀玉的声音冷了下来,声音轻却冷:朕还未追究傅昭然私自带你出关之事。
先是欺骗,再是怀疑,又是威胁。
燕文汐看到江怀玉之时,那颗微微跳动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她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轻颤,隐藏住眼里失望的情绪,答应道:皇上,臣妾知道了。
江怀玉只当是燕文汐为了傅昭然答应回宫,眼光更冷,所以即使他觉得眼前顺从的女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却也被怒火烧没了理智,不想去探寻了。
他只要文汐回来就好。
凤宁宫再度敞开了大门,迎来了它的主人。
一个爆炸消息从后宫中传出,皇后娘娘根本没死,而是好好的活生生的,被皇上带回了宫!本来准备将自家女儿送进宫中或是想让宫中的女儿加把劲登上后位的大臣们,打听到燕文汐是真的还活着的时候,便歇了这份心思。
皇后仍在,他们就算大费周折,怕是最后也只能落得跟江家一样的下场。
江怀玉带着燕文汐踏入凤宁宫,他牵起女人的手,轻声道:你回来就好,这一次可能长长久久的陪着朕?燕文汐神情冷淡,抽回手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怕是不能如陛下所愿了。
江怀玉脸色沉下来,他说:为何?朕不计较你假死离开,也不计较你欺瞒朕患病,更没有计较你跟傅昭然一同回来,你还在纠结什么?纠结什么?不是纠结,是笃定你的要求,不能如愿。
长长久久是多久,总归不会是一年半载吧。
燕文汐轻声道:当日我从城楼上跳下,留在那片冰天雪地里的血是真的,在你眼里却是笑话,你亲眼看着我在你面前痛苦不堪,可你不甚在意,傅太医只不过是曾经受我父亲的恩惠照顾我,在你嘴里却是与我有了首尾不成?江怀玉,你既没有半分信我,又何必将我骗回来?江怀玉听着她说的这些话,突然将燕文汐揽入怀中:你是朕的妻子,是这大魏的皇后,朕命令你陪着朕。
燕文汐没再说话,只是靠在男人肩头的脸上,却满是萧瑟之意。
======第三十五章 遣散后宫======燕文汐重新回到凤宁宫的第三天,江怀玉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没想到的举动,他下旨遣散后宫,那些愿意留在宫中的,他可以给那些女人一个安宁的生活,但有一点,不准在皇后娘娘面前露脸,那些不愿意留在宫中的,他也会替她们安排好后路。
江怀玉算得上的后宫女人不多的那类帝王,何况,除了燕文汐和江予鸾,他也没有碰过别人。
当这个旨意一下,所有人都慌了神,前朝还好,没人敢去质疑这个决定,但后宫中可就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牵扯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遣散后宫这种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要说对这道旨意最着急的,还是太后,刚听到的时候,差点没有禁不住刺激晕厥过去,保养的极好的脸上隐隐带着寒霜,她说:去请皇帝到哀家这里来一趟。
江怀玉来的很快,当太后看到这个儿子脸上的神情时,心里更加沉重了。
这个孩子,怕是铁了心要这么干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的提起了这道旨意,最后忍不住说道:皇帝,哀家劝你好好想清楚,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江怀玉坚定的说道:母后,朕意已决,前朝不该与后宫相干,儿子有信心靠自己治理朝政,朕只想好好弥补皇后,请母后不要多加干预。
他说的这么坚决,太后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提了一嘴:既然如此,皇帝自己做主吧,把那两个孩子送到哀家这里来吧。
她说的,是江予鸾生下的两位皇子公主。
江怀玉答应下来,然后兴冲冲的去了凤宁宫。
文汐,朕已经下旨遣散后宫,今后这宫中,只有你和我了。
江怀玉上前揽住女人的腰,脸上全是笑意。
燕文汐神情并无多大变化,只是说道:陛下不必为了我,做这些,我不在意。
不爱了,便不会在意。
江怀玉忍下心里的不舒服说道:可朕在意,从前是朕不好,朕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向来骄傲的男人,愿意低头认错,燕文汐本该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觉更加心酸了。
回来再见后,第一次,燕文汐主动抱住了江怀玉,她轻叹道:陛下,从前的事情,就算了吧。
她回宫之后,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说燕家,比如说江怀玉此后从未对燕府出手,再比如说,傅昭然并未受到处罚,而是重新回了太医院任职。
她知道,他此时此刻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弥补她,可她也知道,这份爱,过了失而复得的欣喜之后,便可能如从前一样重蹈覆辙。
曾经的惨烈和心碎依旧历历在目,纵使江怀玉此刻对她轻言软语,燕文汐也没办法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了。
燕文汐最近觉得身体很乏累,两人说了会话,她便下了逐客令,说来她回宫几日,从未留过江怀玉住下。
江怀玉知道,燕文汐的心结还在,倒也不强求,他想,他们来日方长,做错了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他愿意等,也愿意承受后果。
江怀玉心情极好的出了凤宁宫,却在御书房门口看到了一个最不想看到的人。
傅昭然,你来作甚?======第三十六章 遍体生寒======陛下,难道以为,娘娘的病,我不该来?傅昭然反问了一句。
江怀玉心里一跳,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遍体生寒,他说:进去再说。
御书房内烧起了地龙,室内温暖至极,但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
江怀玉终于想起了傅昭然的那本笔记,想起了太医说的百日咳。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真的吗?可燕文汐还好好的活着,已经过了三月之期了,是不是已经安全了?他思绪纷杂,傅昭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脸色变幻不定,问道:陛下可知道娘娘的病情?江怀玉张了张嘴,问道:什么病?百日咳吗?傅昭然点点头,陛下既然知道,为何要下令阻止臣前往为娘娘诊治?江怀玉盯着傅昭然看了很久,确定他是真的疑惑不解,并不是调侃或者讽刺的时候,不由老脸一红。
他淡淡的说道:太医院太医众多,比你有资格的大有人在,朕只想给皇后最好的。
傅昭然丝毫不让:除了臣,娘娘找不到更好的了。
燕文汐在与他分别前说过,不让他告诉江怀玉她的身体情况,傅昭然记得,但不代表他不会再去诊治燕文汐。
那朕问你,娘娘的病到底是什么,总不可能真的是百日咳吧?她还活着,不是吗?江怀玉没去计较傅昭然的张狂,直接问道。
傅昭然沉默了一瞬,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有个大不敬的想法: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不值得燕文汐去爱。
自欺欺人很好玩吗?他根本不在意燕文汐的病情,反而对他处处刁难,充满敌意。
若是傅昭然懂一些人情世故,便知道眼前这位九五至尊,是吃醋了。
傅昭然淡淡的说道:皇上若是愿意相信太医院的其他人,臣不敢置喙,但请陛下将此药带给娘娘。
说着有小太监接过傅昭然手中的小药瓶,到了江怀玉手中。
江怀玉说道:朕会转交给娘娘的,无事的话,你退下吧。
傅昭然退了出去,江怀玉看着手中那个精致的小药瓶子,却在瓶口不显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丝端倪。
那口子上,刻了字,不仔细看,根本没人注意到。
‘娇’呵,傅昭然这人,是真的仗着朕不敢杀你?竟然亲手将这东西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了?江怀玉脸上的杀意浓厚,却不料傅昭然去而复返,神情并无异样:陛下,臣疏忽,拿错了药,这个才是皇后娘娘的。
江怀玉看着再次被递过来,瓶身光滑的瓶子,不由在心里冷笑。
他动了怒,将那个刻着字的小药瓶砸在傅昭然身上,冷声道:傅昭然,朕看到了,你可知,这是死罪。
傅昭然看着脚边滚动的瓶子,缓缓跪下,一字一顿:臣是为娘娘不值,但臣从未对娘娘有过非分之想,陛下,您该相信娘娘对你的感情。
他和燕文汐的感情如何,需要一个外人来说?但看着傅昭然君子坦荡荡的模样,江怀玉的怒气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无处使力。
送傅太医回太医院,未曾传召,不得入宫。
江怀玉说道。
这就是相当于将傅昭然在太医院的地位直接拉下来,一个不能为贵人诊治的太医,如何抬得起头来。
傅昭然并不在意这些,行礼之后出了御书房。
看着这巍峨的皇城,他只觉得压抑,望着远处天边的暗沉,他有些怀念塞外的燕光了。
隔日,江怀玉照例去了凤宁宫,神色中看不出昨日事情的影响。
桌上的菜琳琅满目,江怀玉指着一道菜说道:这菜,是朕特意吩咐为你做的,尝尝合不合口味。
燕文汐尝了尝,淡淡道:很好,有劳陛下费心了。
那这个呢?江怀玉又指向另一道菜。
燕文汐放下了筷子,静静的看着他说道:陛下,臣妾胃口不佳,不能陪您用膳了。
江怀玉把筷子放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道:是吗?在塞外那段日子,你和傅昭然有没有这般相对而坐?你有没有跟他说过胃口不佳这种话?======第三十七章 无悲无喜======燕文汐看了江怀玉一眼,那眼里无喜无悲,也没有被怀疑的怒火,只是平淡,她摇了摇头,声音清冷的说道:陛下,你的暗卫跟了我一路,应该对你知无不言,我和傅太医之间,清清白白。
当入城之日,燕文汐便已经想通,回都城的途中那隐隐间窥探的感觉是什么。
江怀玉为了将她带回来禁锢,手段真的层出不穷。
垂了垂眸,燕文汐说:既然你不信我,又为何用燕家众人威胁我,让我回到都城?两相折磨,何时能休?江怀玉心里一颤,看着燕文汐平静似水的眼,喉咙一梗,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过燕文汐或许会对他有怨有恨,唯独没想到这样,如一潭死水的平静。
他张了张嘴,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将军府的事情,朕会安排妥当,你要的,朕都会为你做到。
江怀玉看了她半晌,才说道:你二哥三哥的求援,是江家所为,非朕所做。
燕文汐只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话堵了回去:陛下,可曾怀疑过将军府?桌上的菜渐渐凉下去,两人之间只剩无言的寂静。
最终是燕文汐打破了这份尴尬:陛下,逝者已矣,臣妾不该多问。
就算问出了什么,燕家死去的儿郎,她在宫门前自尽的母亲,年幼的阿满,那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脸,燕文汐终于恍然,原来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人的命,又如何能再继续走在一起?陛下,臣妾身体不适,想进去休息一会。
燕文汐开口道。
江怀玉看着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将傅昭然拿来的药放在桌上,道:这是傅太医托朕给你带的药,你按时服用,朕已经传唤太医,等你休息好了,就来为你诊治。
不必。
燕文汐说的十分坚决。
江怀玉来了火气,他一双黑眸里冷冷沉沉的:难道只有傅昭然才能治你这病不成?难道别的太医就比不上他傅昭然?!燕文汐无意争辩,只是说道:陛下,臣妾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必再请太医诊治。
朕要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太医院的事情并未传出,燕文汐身边的人不知,傅昭然在太医院并无相熟之人,也没人告诉他江怀玉研究过笔记的事。
可今日看到傅昭然的模样,江怀玉便想,燕文汐是他的女人,难不成只能靠另一个男人才能好起来不成?就算是百日咳,他翻遍整个大魏,总能找到办法治好她,能长长久久陪着她的,只能是他!不要闹了,你先休息吧。
江怀玉道。
燕文汐突然爆发了:我说了我不要!江怀玉,你能不能将我的话放在心里,你总是一厢情愿的为我做决定,你费尽心机将我从塞外骗回来,你有没有想过你害死我多少亲人,凭什么觉得我还可以跟你白头偕老?!燕文汐从前只是骄纵,却从像现在这样,对他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和躁狂。
江怀玉行动先于思想,他上前紧紧抱着燕文汐,嘴里说道:好好好,不看,朕不让太医过来了,你别激动。
燕文汐想挣扎,可亏空已久的身子怎么敌得过男人健壮的身躯。
燕文汐放弃挣扎,呆呆的窝在江怀玉的怀里,眼神空洞洞的。
江怀玉,我想回燕府住了。
======第三十八章 赏赐恩宠======燕府早在燕文汐回都城的那一天便解除了封禁,随即而来的是不断的赏赐和恩宠。
燕府虽然没有嫡系的子孙,在江怀玉好好挑选了一下,还是将旁支那几个对燕府忠心耿耿的人提拔了起来,刚好补上燕家倒闭之后的窟窿。
朝臣虽然觉得这事莫名其妙,但想到江怀玉对燕文汐的执着和珍惜,又觉得理应如此,一时间没有人提出任何反对的声音,而燕府的门槛也重新迎来了宾客。
这天,燕府闭门谢客,楚萝和李嫣然穿的整整齐齐的,一大早便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昨天接到圣上旨意,说皇后要回家省亲,她们激动的一晚上都睡不好。
最近燕府也不太平,旁支的那几人提拔起来之后,有眼红的天天吵着闹着,只为自己求一个前程,但楚萝和李嫣然都是女流之辈,朝廷之事她们插不上手,更别提为旁人求个一官半职了。
好在现在燕文汐回来,有她在,还是能震慑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的。
直到日上三竿,刻着华贵凤凰的车驾终于停在了燕府门口。
那从上面被人搀扶下来的女人,不是她家文汐还能是谁?楚萝和李嫣然虽然激动,却还是记着礼仪,两人上前盈盈下拜,嘴里说道:娘娘万福。
二嫂,四嫂,不必多礼,我们进去吧。
燕文汐看到熟悉的燕府,心里隐藏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点。
一路走来,燕府跟她离开的时候截然不同,奴仆买回来了,就连一些旧的房子都重新修葺了。
一眼望过去,燕文汐似乎又回到了爹爹娘亲都在的时候。
那时的燕府,威望无双,热闹无比。
看着燕文汐眼神放空,李嫣然解释道:娘娘,这是皇上下令从自己的私库里拨款重新弄的,你要是不喜欢……说到这里,李嫣然有些尴尬的卡了壳,都说是皇上修葺的了,不喜欢能怎么办,还能拆了不成?燕文汐侧头一笑,对她说道:四嫂,叫我文汐就好,我不喜欢你这么称呼我,房子很好,我只是想到了从前。
楚萝不动神色看了燕文汐一眼,她觉得自己的小姑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仔细一感觉,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燕文汐先是去给祠堂上了柱香,这才坐到了正厅里。
听着楚萝和李嫣然说着她走后的事情,神色倦怠,不过嘴角倒是带着笑意的。
李嫣然最是能说会道,竟然说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燕文汐从她嘴里倒是知道了不少事情,包括她所不知道的某些细节。
想到江怀玉的所作所为,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情莫名的低落了下来。
楚萝见她脸色不对,递了杯茶打断了李嫣然,瞅了燕文汐两眼,问道:文汐,你为何瘦了这么多?李嫣然仔细一打量,顿时也发现了问题。
怎么回事?不过月余不见,又瘦了这么多,像是每天没吃饱饭似的。
文汐,你的病好了没有?傅太医怎么跟着你没把人养好,反而更差了,是不是他医术不精?李嫣然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话一股脑的兜了出来。
楚萝狠狠瞪了她一眼,燕文汐微笑道:四嫂,我没事,会好的。
三人坐在厅里说说笑笑,一没注意时间,就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小厮进来说道:娘娘,夫人,皇上到了。
======第三十九章 将死之人======江怀玉像是刚下朝便赶了过来,身上的朝服都没换,在他大步走进来的时候,楚萝和李嫣然都有些拘束不安。
江怀玉等她们行了礼之后,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说道:两位嫂嫂以后不必多礼,我只是来文汐吃饭的。
李嫣然脱口而出:陛下,难道每天都要来?楚萝看着嘴上没个把门的妯娌,只恨自己手中没有针线,不能缝住她那张嘴!陛下若愿意,臣妇们自然是百般欢迎。
楚萝赶紧说道。
江怀玉也不在意,走到燕文汐身旁,对她笑了笑。
燕文汐愣了一下,随即偏开目光,不去对上男人柔和的脸庞。
那是她曾经最在意的人之一,纵使两人之间隔着鸿沟,她还是难免心动,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
江怀玉拉起她的手坐下,轻声道:昨日朕好好想了想,还是将傅昭然调在了你身边,吃过饭之后,你便等着傅昭然来看诊,好不好?燕文汐看着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对她如珠似宝的少年。
曾经爱的那么热烈的他们,后来只能归于疲惫和新鲜感,最后她没有了未来可言,也陪不了这个男人一世。
燕文汐笑了笑,点头应下:好。
江怀玉像是长出一口气,看向一旁的楚萝和李嫣然,说道:朕命人从宫中带来了几个厨子,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将军府能否给他们安排妥当?当然可以。
楚萝答应道,皇上终究是皇上,不管曾经他和文汐有怎样的曾经,现在只能说,顺其自然。
皇帝在将军府用膳的消息不胫而走,都城的权贵人家都知道,将军府又成了从前那个第一等勋贵人家了,他们惹不起,也不敢惹。
燕文汐就这么在将军府住了下来,而江怀玉也雷打不动的每日赶过来在燕府用膳,要不是太后竭力阻拦,怕是晚上都要留宿在将军府了。
江怀玉正在陪着燕文汐在将军府的小花园里走,两人虽然没有什么话说,但江怀玉知道,燕文汐不像以前那般排斥他了。
文汐,八月十三,运河那边堤坝竣工,你可要同朕去看看?江怀玉问道。
燕文汐想了想问:是南边的运河吗?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要不是傅昭然昨日告诉她,还有半年时间,她几乎在这种宁静的日子里,忘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
初春乍暖还寒,这个时辰去南边,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着,燕文汐便答应下来,江怀玉看着她脸上的浅笑,心里也升起丝丝愉悦来。
他上前搂了搂燕文汐,顿时又皱起了眉:怎么还是这般瘦,是不是御厨的手艺不合口味,朕再派几个来将军府。
陛下,不必了,你日日来将军府,已经是极限了,难不成还要将御膳房都搬过来么。
燕文汐说道。
这些日子她胃口很好,可她用过药后,却会有抑制不住的呕吐。
傅昭然说,这是服药过后的副作用,要想在人前瞒着,就得在人后吃苦。
见江怀玉还要再说什么,燕文汐转移话题道:如果我没记错,再过几日,宫中要举办百日宴了吧。
江怀玉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他和江予鸾有了孩子这件事,终究是越不过去的坎,不管他如何遗忘,皇家玉牒上终究有了他的后代名字,这些礼仪也是不可废的。
燕文汐见他不说话,便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她只是想提醒他,明日上朝时,可要控制怒意,朝臣们现在虽然畏惧江怀玉,可沾上了老祖宗的礼制,他们不见得会让步。
江家虽废,但江予鸾却是可以看在大皇子的份上,饶过一命的吧。
燕文汐面色淡然的看向远处含苞待放的花儿,心里默默想着。
======第四十章 毫无尊敬======果然不出燕文汐所料,江怀玉第二日上朝时,朝臣们左一句右一句都是皇子的百日宴上,生母必须出席,纵使燕家有叛国之嫌,但江贵妃倒是可以法外留情,网开一面。
第一次,朝臣们意见一致,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齐齐朝他涌来,只有一句话:请陛下下令,赦免江贵妃之罪。
天家子嗣,如何能有一个戴罪之身的生母,要是江怀玉子嗣众多,朝臣们绝无二话,可现在看来,说不得眼下这唯一一位皇子,便是日后继承大统之人,为了大魏的脸面,为了天家的威严,他们绝对要防患于未然。
江贵妃出狱之后,没了燕家在外的支持,也翻不起什么燕浪,不是么。
江怀玉脸色沉沉的坐在龙椅上,这是小太监匆匆过来耳语了几句,他神情变了又变,终于开口:准奏。
江予鸾过的很不好,任谁从高高在上的皇贵妃成为阶下囚,云泥之别的落差,没有人能承受。
整整两个月,她都呆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宫中的两个孩儿,以及她并未参与燕家的勾当,支撑她让她一日日的撑了下来。
这一日,穿着内廷服饰的宫人站在地牢前,说道:请贵妃娘娘跟杂家回宫吧,陛下赦免你的罪啦。
江予鸾惶惶然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直到两个宫女进来搀扶着她往外走,她才恍然,她真的撑过来了。
隔壁的江京看到此情此景,眼神里爆发出巨大的喜悦,他扒着栏杆说道:姐姐,出去了,你可不要忘了我们!江家的辉煌都靠你了!内廷那人拿起狱卒手中的鞭子狠狠抽了下去,江京痛呼一声,赶紧收回了手,怒喝道:狗东西,你敢打我!杂家有什么不敢,你临阵脱逃害死燕家忠烈儿郎,怎么有脸想着还能出去耀武扬威,江公子,杂家劝你,在牢里老实待着,别做那春杏.独jia秋大梦了!江予鸾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涌现出浓浓的不安来。
如果江家真的有望翻案,这些奴才绝不会是这样的态度,想到某种可能,江予鸾再看这些人,便从他们的脸上没有看到丝毫尊敬之意了。
江予鸾手脚冰冷,可她已经被这两个月的生活磨没了脾气,一句话都不说跟着宫人往外走。
爹,弟弟,不要怪我,女儿也要为自己着想……江予鸾回宫的第一个噩耗,是得知她的位份被降到了贵妃,再也不是从前的皇贵妃娘娘了,虽然还是住在坤眠宫,待遇却差了一大截。
在她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状的时候,又知道了一个惊天消息:燕文汐竟然活生生的回来了,还得到陛下的独宠,种种真心的对待,比之她受宠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予鸾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手边的杯子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会?当时那么多太医诊治无效,已经宣判死亡的人,竟然再度回来了?她在牢里熬了两个月,归来却被从皇贵妃位子上拉了下来,燕文汐再次归来,却还是尊贵的后宫之主,甚至还得到了江怀玉更加珍视的对待?本来被牢狱之灾磨灭的斗志,再度在江予鸾胸腔中燃烧。
她不甘心!当晚,她便递了碟子,求见太后,也在太后这里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出来了便好好守着自己的位置,其他的,不要多想。
看着江予鸾抱着皇子爱不释手却将公主冷落在一旁的太后心中不快,在她心里,小公主比小皇子招人疼多了,当即敲打道。
看着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小公主,太后招了招手,说道:把念念带到哀家这里来。
在江予鸾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皇子公子的名字已经被定了下来,皇子名御应,公主名羽念。
江予鸾看到太后不喜的眼神,一个激灵赶紧准备去抱女儿,嘴里说道:念念,母妃也很想你。
小孩子的感知十分敏锐,纵然只有三个多月,却也有了模糊的认知,江予鸾的手还未碰到她,羽念便张嘴哭了起来。
江予鸾更加尴尬了,收回了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太后抱着小公主轻声哄着,很快便哄好了孩子,看了江予鸾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哀家有些累了,你明日再来看孩子吧。
江予鸾不舍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低头退下,回到了冷清的凤宁宫。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之后,江予鸾终于发现了,宫中虽然有她的贵妃位置,却没有一个人正儿八经的将她当成贵妃看待。
她不过是一个失去了江家庇护,在宫中犹如孤魂野鬼的人。
======第四十一章 再次约定======文汐,你准备何时回宫?江怀玉照常来到燕府,用过饭后问道。
燕文汐端着茶的手顿了一顿,道:我在燕府住的很好,暂时不想回宫。
江怀玉倒也没有强求,对于燕文汐住在燕府,经过一开始的暗流涌动,已经没人在意这件事了,有些事情,习惯就好。
就比如他现在倒觉得,燕府这种有着人间烟火气的生活,比宫中奢华却冷漠的日子,好过多了。
好,依你,傅昭然这段时间的诊治,可有效果?江怀玉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记得那日,他只是查了查傅昭然的用药,准备搞清楚燕文汐的治疗进度时,第二日,燕文汐便对他说,这些事情无需他操心。
虽然江怀玉觉得心里不舒服,但也不敢继续查下去,他觉得百日咳的症状,也不像燕文汐的这个模样,便自动排除了这病,只以为是其他的什么。
百日咳主要便是咳嗽过度,可燕文汐从未有过这样的症状,江怀玉心里想。
坐了一会之后,江怀玉还要回宫,便说道:你跟二嫂说一声,今晚我会过来吃饭。
自从燕文汐到了燕家,楚萝和李嫣然便被皇上称呼为‘二嫂’‘四嫂’。
一开始两人还有些受宠若惊,只觉得有些不自在,时日一久,便也随他去了。
燕文汐也无所谓,只觉得江怀玉对她,有些太过刻意讨好的模样了。
好,我会说的。
燕文汐点点头。
江怀玉的神情就有些一言难尽,好半晌他才闷闷的开口:文汐,今日又是二十七。
二十七,他们每月约定的日子,她忘了吗?江怀玉看着她,眼里有着丝丝紧张。
见他这幅样子,燕文汐的心蓦的一软,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我记得的,那陛下到时候直接来我的院子吧,只有我与你。
好。
男人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带着笑大步走了出去。
燕文汐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也弯了弯,目送着男人走出了小院。
太阳渐渐往西沉了下去,燕文汐吩咐着下人将江怀玉喜欢的菜准备齐全,然后便迎来了傅昭然每日的问诊。
两人相对而坐,傅昭然将东西往药箱里收,燕文汐问道:傅太医,我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吗?傅昭然手中动作一顿,合上药箱,发出一声响,只是比原先要重的多,听上去,倒像是在跟谁生着气一样。
娘娘很在意身体?既不愿听从臣的话,又何必再问。
傅昭然单纯的很,懊恼的神情在他脸上显露的清清楚楚。
燕文汐笑着摇了摇头,道:太医,我何尝不想继续活下去,可是去了你说的那医者那里,也不过是续命一年半载罢了,我很累,不想再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了,对我而言,一年半载,倒还不如我仅剩的这两个月。
傅昭然还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燕文汐心里一动,转眼看去,楚萝和李嫣然不知道何时站在那里,脚边是一地狼藉。
燕文汐扶了扶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两人的泪眼婆娑。
文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李嫣然沉不住气,率先问道。
燕文汐低着头不说话,楚萝则是转向了傅昭然,第一次冷着声音问道:太医,作为娘娘的家人,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四个人的对峙悄然无声,却又弥漫着沉重且一触即发的气氛。
最后,燕文汐叹了口气,打破僵局:二嫂,四嫂,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第四十二章 不必再等======你明明好好的,怎么会只剩下两个月的生命!燕文汐,你在开什么玩笑!李嫣然吼道。
声音沙哑,眼眶通红,一旁的楚萝也好不到哪儿去,低声啜泣着。
傅昭然识相的拎着药箱离开,而燕文汐将两个嫂嫂拉到了身边,轻声的说起了自己隐瞒的一切。
有准备的失去,总比措不及防的离开要好。
听燕文汐说完,楚萝和李嫣然已经泣不成声,为什么,她们还以为,余生可以三个人一起过下去,突然得知这个消息,两人都有些不能接受。
看着她们哭的不能自己,燕文汐心里也不好受,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一边一个拍着背安慰她们。
文汐,傅太医不是可以让你多活一些时日吗?你就当为了我们,去试试好不好?楚萝戚戚然的看着她哀求道。
燕文汐苦涩的笑了笑,说出了原因:二嫂,如果可以活,我何尝不想,可我从城楼上跳下时受的伤已经伤及根本,能多活一年,已经是极限了,再想活,就是逆天改命,那种非人非鬼的日子,我不想要。
话说到这个地步,纵使楚萝想再劝也是徒劳无功。
燕文汐曾是多么骄傲的女孩,将军府唯一的嫡女,皇上的结发妻子,想来这辈子唯一遭的罪,也就是去年那段时间了。
皇上知道这件事吗?楚萝又问。
燕文汐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他。
李嫣然擦了擦眼泪,想也不想的说道:为何不告诉陛下,他是一国之君,总有办法能招揽天下奇人异士,谁要是治好你便是一步登天,我看陛下为了你,什么都可以赏了。
燕文汐还是带着笑,只是那笑却又几分无奈:四嫂,就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我才不能告诉他,若是为了我大动干戈,若有那心术不正对大魏来说,岂不是坏事?到时候燕府又要面临四面楚歌的境遇,我不想再起波澜了。
楚萝和李嫣然看着凌云然,渐渐的也闭了嘴,这个小姑子决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为了帝王的君威,为了燕府的名声,真的值得付出生命吗?这话她们说不出口,有些事情对于不同的人而言,便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嫂嫂,陛下快来了,你们这个样子可要被看出端倪的。
燕文汐温温柔柔的说道。
可这种温柔,在楚萝和李嫣然眼里,无异于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心里搅动不休。
那我们就退下了。
楚萝扯着李嫣然出去,两人走到门口时,李嫣然突然回身走了两步,抱了抱燕文汐,在她耳边说道:若有来世,我希望你不是皇后,也不是将军府之女。
没有这些尊贵的身份,就没了那么沉重的枷锁,李嫣然从未想过,为了外物,有时候连性命都可不要。
燕文汐坐在房间里,看着外面已经沉了一半的夕阳,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有下人来说道:娘娘,菜已经好了,可要上上来?燕文汐偏过头去,将红通通的眼眶藏在了阴影里,数了数时辰才说道:上上来吧。
还有两月,陪江怀玉最后一段时日,她便可以去见爹娘了。
燕府现在的状况,燕府的下场,见到了爹娘,也有了交代。
初春的夜,依旧寒冷,燕文汐看着桌上的菜从冒着热气到冷却,从色香味俱全到变成一桌子残羹冷炙的模样,失了胃口,也失去了再等下去的心思。
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娘娘,宫中传了信说,陛下在坤眠宫歇着了,让娘娘不必再等。
外面的黑夜直直的黑到了人的心里,燕文汐点了点头,看不出丝毫异样,起身去了偏殿,温暖的房间,柔软的被窝,却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冷。
两个时辰,江怀玉,你又失约了。
母亲早说过帝王心,最易变,可那人既然做不到,又为何给她不切实际的虚妄念想?======第四十三章 心生怯意======江怀玉醒来时,脑子里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睁了睁眼,看到入目的景象时,不由一惊。
你对朕做了什么,朕怎么会在这里?他猛然起身,看着床边只穿着里衣的女人怒喝。
看清江予鸾的脸之后,江怀玉心里满是惊惶不安,他看了一眼外面,早已是日上三竿。
他昨晚,没有去陪燕文汐,她会怎么想?贱人!江怀玉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将床边的女人狠狠甩在地上:是你对朕动了手脚!是,臣妾不甘心。
江予鸾无所惧的直视着江怀玉说道:为什么在陛下心里,臣妾和那个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区别,我也是你的妻子啊陛下!江予鸾泪流满面的说着,是,她是找了个借口去请陛下过来,也是她用了药让陛下歇在她宫中,说到底这也是无奈之举,宫中人人都看轻她,如果不这样做,她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江怀玉厌恶的看着她,冷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安分守己,就继续回大牢里去吧。
不,陛下,您不能这么对臣妾,皇子和公主……江予鸾惊呼道。
别再以孩子为借口,你这般心思多诡的女人,根本不配做他们的母亲,来人,将江贵妃打回天牢,与江家同罪!江怀玉怒道,随即穿上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坤眠宫。
女人在身后凄厉的叫喊,对他来说,除了吵闹,再无其他意义。
江怀玉本想即刻出宫,却又心生怯意顿住了脚步,他该如何跟文汐说,失约却无任何知会,她会怎么想……江怀玉只觉得心里发紧,脑子里都成了一团浆糊,他调转方向,径直去了御书房,一坐便是一整天。
对于后宫中发生的事情,前朝已经管不下去了,他们才以为江怀玉终于厌烦了天天出宫跑的日子要回归小皇子母亲的怀抱,结果还没等流言传出来,江贵妃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就来了。
群臣已经麻木了,皇帝的后宫,随他去吧!江怀玉借故身体不适,罢了三日早朝,这三天他一直在凤宁宫急的团团转。
燕府那边没有任何动静,燕文汐甚至没派人来问一声,他有何事不去,难道在她心里,他就这么不重要吗?一开始的惶然转变为怨念,江怀玉赌气似的,恢复早朝之后,有小半月未曾出宫,而燕文汐,也一直没有动静,就像是忘了他这个丈夫一般。
三日又三日,明日复明日,转眼间就到了月底,江怀玉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带着一肚子闷气去了燕府。
可这次他踏入燕府正准备往燕文汐的院子里走的时候,楚萝和李嫣然拦住了他。
两人平静的说道:皇上,娘娘已经不在府中了,走之前她说,请陛下不要再找她了。
江怀玉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中,冷了个彻底,他忍着怒说道:她是不是又跟傅昭然跑了!楚萝带着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李嫣然这脾气就不一样了,她怒道:陛下,臣妇想问问你,文汐她为了你选择放弃生命的时候,你歇在坤眠宫让她等到深夜的时候,你可曾有过一丝愧疚!======第四十四章 最后的信======江怀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宫的,也不知道天是怎么黑下来的。
他听说,燕文汐早就患了病,在一年半之前,她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他听说,燕文汐那天吩咐小厨房给他做了很多菜,可等到的,只有一句,他歇在了坤眠宫;他还听说,燕文汐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了……因为他的疏忽,他的心软,他终于要失去那个曾爱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了。
面对楚萝和李嫣然字字句句的控诉,江怀玉没有任何话可以反驳,他仓皇而逃,躲到了自己的领地。
第二日,江怀玉带着几个侍卫出了宫,他要找到燕文汐,哪怕是死,他也该好好陪在她身边,解释自己为何失约。
三天,五天,十天,江怀玉毫无目的的寻找根本没有任何成效,跟着他的侍卫眼看着朝政荒废,眼看着皇上一日赛过一日的消瘦,人人都慌了神,直到某天,江怀玉晕倒在路途中,一群人紧赶慢赶的将人带回了宫中。
皇帝出了事,他们谁也逃不了干系。
江怀玉醒来后,便有些不对劲了,他派出去了所有的人手,只为找到燕文汐,他勤于朝政,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他终于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但代价是,每当深夜,身边空无一人,他爱的人生死不知,爱他的被他亲手下令斩首。
五日后,江怀玉终于等到了燕文汐的消息,是一封字迹娟秀的信,送信来的,是南边的信使,只说这是一个男人交给他的再也没有其他消息。
江怀玉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看到第一行的时候,便红了眼眶。
怀玉,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见字如面,无需挂念。
还记得一开始,你说心悦于我,我也亦然,我嫁于你为妻的那一日,是真的觉得我们能白首偕老的。
我娘说,帝王心不可能永远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可我觉得,你不一样。
可后来,你没有不一样,你有了别的女人,你有了跟别的女人的孩子,你说让我别妒忌,可我怎能不妒忌?江怀玉仿佛看到了在凤宁宫中日日等他的那个女人,那些数不清的日子里,她有过多少次失望?仅是如此,我并不会长久的怨你,可我的忍让,你的纵容,让我的父兄背上了不白之冤,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我,终究不可能再继续了。
……燕文汐断断续续写了很多,江怀玉看下去,直到最后一句:怀玉,我会在九泉之下替你赔罪,此生已了,你我亦无来世。
江怀玉翻来覆去的看着信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化作了烙印,烫在他的心上,疼的快要死去。
这是诀别信,江怀玉绝望的知道,却还是想去见燕文汐一面。
他让人找到了那个村庄,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可看到的,却只有空无一人的房屋,以及在山清水秀的后院,那个隆起的土堆。
上面立着一块无名碑。
江怀玉愣愣的看着那地方,赤红着眼走上前,看着碑旁,静静的放着一只暗紫色的荷包。
时至今日,他终于尝到了自己刚愎自用带来的苦果,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江怀玉在燕文汐的墓前跪下,伏在那片无名碑上,男人唇齿间的呜咽声慢慢传了出去,一声一声,随燕飘散在这片天地之间。
只是,那个能原谅他的人,再也不复存在。
一年后,江怀玉将皇位交到了自己的亲生弟弟手中,便再也无人找到他的踪迹。
而在那个村庄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年轻人,他买下了一片地,却在后院修了一座坟。
有人说,那人有病,大半夜的,坐在坟前说话,隐隐约约只听得到几个字。
文汐。
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