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长长的过道上回响着他人行走的声音,镶嵌在从墙体内开凿出的方正小凹槽的烛火轻晃了下,在它的照亮下,人的影子得以存在。
五条悟戴着眼罩,神色自若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前方不远处便是他想去的地方——一扇关着的大门。
他看去,总会微微勾起的嘴角这时平坦的好似笔直、一路到头的路,他看着并没有像表面那样稳重。
而他本身的行事作风也跟「稳重」挂不上钩。
五条悟「有点」生气。
这体现在平日收敛起来的咒力上。
或许摘掉眼罩,会再多一个让人窥窃到他内心活动的因素,而放在口袋里的双手不知何时握紧。
他太温柔了,这想法要是说出去,没几个人会认同,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五条悟这人渣有温柔这一词?不过这都无关紧要。
五条悟原以为言语上的告诫对方会铭记在心。
毕竟她看着也不像是会「阴奉阳违」的坏家伙,可谁想……自己捅自己?还差点捅穿心脏。
可真行……他没忍住轻笑了声,门也近在咫尺,等着他推开。
五条悟暂且压下想要转身回去收拾坏家伙的想法,朝门伸出手,还没触碰到,门便被外力炸开了,烟尘四起,可惜都没能沾染到他。
五条悟破坏出的洞口,恰好能容纳他的身形,他还没走进去,里头已经响起高层烂橘子的怒吼声。
如果刚刚那声轻笑还带有温度的话,那么现在只剩对死物的不屑与轻蔑。
别大惊小怪的,只是一扇不值钱的门而已。
他跨过碎裂的残渣,嬉笑着,好似没什么异常。
但躲藏在薄薄的木门后的高层像是被人掐住嗓子,呵斥声也跟着戛然而止,一时间静下来了。
小小的屋内充斥浓厚、阴冷的咒力,它肆无忌惮横扫着一切。
怎么不说话了?身形扭曲的魔鬼低声问道。
高层后悔了,他们应该再叫一个人来,那便是少有、能稍微管得住他的前班主任、现校长夜蛾。
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毕竟我赶时间去修理两头吃的坏家伙。
五条悟嘴角向上翘起,不由分说,将话语权夺了过来。
这时外出做任务的二年级学生背着各自的东西,回来了。
在经过外墙用雪白油漆刷过的建筑时,像是有所感应,纷纷露出警惕的神色看去。
单方面商谈结束的五条悟恰巧从大门那走出来,在见到站在不远处的可爱学生后,抬手打了声招呼,呦……你们回来了,看来这次任务很简单嘛,大家都没挂彩呐。
哪有老师希望自己的学生挂彩的。
胖达没忍住吐槽道。
狗卷点头附和了声,鲑鱼。
倒是真希问起其它事来,你这是被高层的人气到了?咒力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洒。
哎呀……不好意思,忘记收起来了……五条悟挥了挥手,肆虐着的咒力唰一下化零为整,他走下台阶,来到学生们的跟前,说道,虽说高层确实很让人讨厌,偶尔也会心烦想提前送送他们。
但是这次他们只占一小部分的比例,大头都在……他两指一掐,中间留出一小块空间,然后拉大,和善补充道,大头都在三月那。
啊——嚏。
身穿病服的宿三月手捧温水,歪头打了个喷嚏,正因为这个喷嚏,将她刚修复没多久的伤口牵扯到了,一时呲牙咧嘴,露出好疼的表情。
翘着腿,坐在转椅上的硝子朝她看了眼,说道:我只会治疗断胳膊断腿这类大型的病患,感冒我可不会。
被她治好的宿三月像顽皮的猴儿,没在病床上躺着,反而跑到硝子办公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她这里头唯一一把软椅上,学她翘着腿,难得嗲着声,说道:哪有……人家才没感冒……估计……端着杯子的她稍作停顿,眼里浮现出不太好的神色,声音也跟着恢复正常,还低了一些,有人在念叨我。
确定不是在骂你?硝子嗤笑着,拆台道,这么损的方法也多亏你想得出来,要我晚到一会,你说不定就嗝屁了,哪还坐在我这喝茶聊天。
我有避开主要的血管……她弱弱说道。
哦,那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记得这点,还没捅穿自己心脏?硝子凉凉问道。
也没捅到啊……宿三月含糊不清嘟囔着,没敢大声反驳,毕竟……谁不怕医生?想想被医生拿在手里准备扎进你屁股、或胳膊的针筒,她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硝子没听清,不过瞧她那副「敢怒不敢言」的小表情,估计也就是些不重要的辩解,我发现你跟那人渣凑一块,作风都有些偏向他了。
你想好怎么忽悠他了吗?宿三月呆滞了一下,她抱着侥幸心理,问道:他、应该没那么快知道这事吧?呵……硝子冷笑一声,并送她一个足以细品的小眼神。
宿三月:……你快点想吧,不然等会杀过来,说不定你又得蹲他那,蹲上小半年了。
还有良心的硝子提点道。
是不是夸张了点?已经很含蓄了,毕竟囚/禁这个词我还没细说呢。
硝子看了眼满脸「命不久矣」的宿三月,这不是很清楚下场吗,还问这么多干什么?她瘫靠在椅背上,两腿笔直伸着,脚尖朝上,偶尔点一下,硝子,你说……牺牲美色有用吗?你们还没做吗?呃……硝子面露「没想到这么能忍」的表情,然后在宿三月幽怨的小眼神下,收敛了些,可行,需要我分享些理论知识给你吗?这种东西,网上有很多的吧。
她语气幽幽说道。
哦,那情趣小道具?硝子直白问道。
我们还是聊回怎么忽悠他吧。
醒醒,你忽悠不了有「六眼」的人渣。
硝子异常冷静,一把戳破宿三月那不实际的幻想。
她说:你还不如用美色忽悠五条悟,说不定脑子一蒙,六眼一卡,被你忽悠过去呢。
可是在这加持下,会被艹得很惨吧?用上粗鄙之词的宿三月不止清楚自己的斤两,还很清楚五条悟的。
她吞咽了下,脚尖绷着,说道:要不……我去外面避几天?硝子连冷笑的想法都没了,这人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我——听——到——了。
门外传出索命的声音,吓得瘫坐在椅子上的宿三月一把跳起,然后又扯到虽治好,但肉还嫩着的伤口。
于是五条悟进门就看到弯着腰,捂着胸口的人。
硝子……不碍事,动作大了点,扯到了。
在专业人士的解答下,五条悟阴沉的面色得以缓解,虽然细看也没缓解多少。
阴沉沉,就好比主人面色的影子倾倒在宿三月的身上,她还弯着腰,但已经看到熟悉的男款皮鞋摆在她面前,又黑又亮,她闲的时候,还给它刷过鞋油。
呦,你还打算装缩头乌龟多久?头顶传来沉沉的声音。
完了,警铃疯狂在脑中敲响着,有胆子捅自己的宿三月显然没胆子面对生气的五条悟。
而且在这种「危险」的时刻,她居然回想起一件不算久远的事,相比较一下,她好像更过分一些……于是她直起腰来,揪着膝盖上的布料,硬着头皮说道:我会写一万字检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没少写检讨书的五条悟压根就不信这玩意能起到什么实际作用,他打断道:你就只想到这个?哗啦轮椅向后移的声音。
硝子从椅子上站起,朝敞开的房门走去,我出去一会,你们别闹得太大。
她握着门把,侧身往屋内看了眼,恰巧与宿三月对视上。
宿三月:硝子,别走!硝子:好自为之。
她可镇不住五条悟这个人渣,而且宿三月确实得教训一下。
硝子贴心将门关上。
好可惜哦……找的帮手很可靠呢。
呃……宿三月揪着布料,抬头可怜兮兮看向他,好家伙,一向爱往上翘的嘴角都抿成一条直线了,那眼罩下的双眼岂不是渗人得很?悟……她还没说完,五条悟便打断道:好好说话,我们现在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单纯的上下级?你这话是认真的吗?宿三月面不改色,没露出丝毫的马脚,并伸手改揪他的衣服,没被拒绝。
啧,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可以乱揪衣服了?理亏的她将槽点憋回肚中,她攀着对方的衣服站起身来,那个、五条先生……原谅我两头吃的行为吧。
她双眸满是赤诚,试探着贴上去,又没拒绝,啧,作为诚意,我会毫无隐瞒将高层所做的一切告诉你。
就这?五条悟坚如磐石,不为所动,任由宿三月攀着他「胡作非为」。
但还是能从这简短的话中听出,他对这份识相的「投诚」并不满意,他语气少有冷寒之意,说道:如果你只想到这个,那我真该怀疑你是不是「傻子」,要真是「傻子」,那对社会也没什么贡献的吧?我可以免费帮你找个地方,让你呆到……呆给锤子!宿三月当即垫起脚尖,迎面扑去,一口咬上他那张合着、说个不停的嘴。
他难得没热情回应她,这也好,至少她思考与应变的能力保住了。
舌尖看似依依不舍从他那温热、带有甜味的口中退出,在「临走」时,它还热情地轻舔了下对方敏感的上颚,过于贴近使宿三月敏锐察觉到那一丝的变化。
果然,只有这一条路吗?呐……五条先生……她轻咬着粉润的唇瓣,白齿在上面留下小小的痕迹,双手不知何时攀到他脖颈处,抓搂着身后的衣料。
即便再怎么不为所动,五条悟还是微微弯下腰来,眼中有着狡诈之色的女人有一下没一下亲着他的脸颊,偶尔还啃咬着他的下巴,我好像没什么能给你的,毕竟……她臂弯施力,脚尖再往上点了点,在他耳旁吹着热气,亲着耳垂说道:我都是你的。
高领下,突起的男性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他终于有所表态,看来不是傻子。
语气的回温让宿三月微微缓了口气。
但她没傻到表现出来,五条悟有多难缠,她可是深有体会,要真露出一点不对劲的神色,那他绝对乘胜追击,从她身上获取更大的优势。
真麻烦,真讨厌……攀着他脖颈的双臂毫无征兆松开,密不透风贴着他的身体似乎也有向后退去的征兆。
不好意思,五条先生,站得有点累,一时提不起劲来,还请您体谅一下伤患。
腰上的手像坚固、老实的钢筋紧紧扣着宿三月,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她轻眨着眼,软着声说道。
或许硝子说的是对的。
她的作风确实与以往有那么一点不相似,而五条悟也多少需要背点锅。
你似乎没摆正自己的身份。
不为所动的五条悟在宿三月有退去的征兆下,破功了,同时隔着眼罩看着她那松软、卸下武器、露出腹部的模样,他便知道,这家伙依仗他的「爱」,肆意妄为着。
以前是这模样吗?好似不是,但也不坏。
他、喜欢。
五条悟伸手捏住宿三月的面颊,嗤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在她坦然的目光下,说道:对上级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有想好后果吗?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传统的好人,如果说不出让我感到满意的答案,我会让你哭出来。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毕竟,你不是……宿三月面带真诚的笑容,舌尖随着发音在齿后轻动着,她说,深爱着我吗?硝子正站在走廊口嚼着提神醒脑的薄荷糖。
突然,医务室传来的异样使她皱起眉来。
喂喂喂,这咒力可不像是搞得定的样子。
那你呢?平和的咒力再一次爆发,紧缠在宿三月的身上,刺骨、冰凉,又缠绵缱绻,他不再捏着宿三月的面颊,而是改为双手捧着,他弯腰,温柔异常,再次问道,你呢?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骨子里的内敛、含蓄使宿三月很少在五条悟面前坦露「爱」意。
即便平日里会说些「主卧分你一半」、「男主人」的甜言蜜语,可时间长了,胃口养刁的五条悟便很想听点其它的,比如……和你一样哦,我爱你,深爱着你。
在旁人眼里宛如洪水猛兽的咒力刹时瓦解了。
就像饱腹的凶兽,开始露出惬意的神色。
他彻底服软了,露出雪白的肚皮,看似慵懒抱着宿三月,坐在她原先坐着的软椅上,脸埋入她的脖颈处,偶尔还会亲一亲,我们结婚吧,现在,立刻,马上。
我不反对,但婚姻届……侧身坐在他腿上的宿三月一时纠结起来,然后面前唰一下摆出一张男方信息填好,就差女方的婚姻届。
随身携带?没错,所以快点签吧——笔也一并冒出,就连无下限术式都被他拿来当桌板用了。
宿三月举着笔,盯着凭空展开、还没掉到地上的婚姻届,一时无言。
身后的男人已经开始孜孜不倦催促着,快点啦……不要再想些没用的东西,快点填啦……还是说……湿热的呼吸撩拨着她的皮肤,五条悟问道,你反悔了?好不容易安抚好的人隐约又要开始作妖了。
怎么会……虽然提前了小半月,但不碍事,反倒五条悟能坚持这么久,真是活见鬼了,怪得不硝子会觉得离谱。
宿三月不动声色,举笔一一写下。
不一会儿,便填好了,她还没来得及细看检查,便被人抽走了。
举着它的五条悟相当愉快,当场问起婚礼,你喜欢怎样的婚礼?西式?日式?还是中式?不用这么麻烦,请些关系好的,吃顿饭就好了。
太草率了,会被人笑话的,要不都来一趟。
你是觉得我现在还不够忙吗?像陀螺一样,到处打转着。
放在冬季就没问题了吧?五条悟抖了抖有着他两字迹的纸张,说道。
众所周知,冬季是咒术师得以摆脱007的好季节。
虽然这天气有点冷,但好歹能在被窝里多躺躺。
那等到了冬季公开吧。
宿三月掐指算了算,觉得这时间段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不应该现在吗?五条悟将它折好,放入自己的口袋里,嘟囔着。
不可以……好吧……意料之中的回答,五条悟轻耸了下肩,然后……那我们说回这事吧……他隔着衣服,精准指向伤口所在的地方,要是放在平时,宿三月保不准会误以为他想揩自己的豆腐,解开让我看看。
好吧,或许就是。
从五条悟口中得知宿三月受伤的消息后,二年级便赶回宿舍将身上的东西放下后,又匆匆朝医务室赶去,然后……撞上一年级的。
于是蹲在走廊呼吸新鲜空气的硝子便看到一二年级一窝蜂朝她涌来。
硝子:……人缘是不是太好了点?好在咒术高专一个班也就那么几个,不然像正常学校四五十人……硝子打住不切实际的幻想,站直身来,问道:来看三月的?七人一致点头。
但现在不太方便……正当硝子在考虑要不要帮宿三月打掩护的时候,医务室传来叫骂声。
你他妈不要撕——都说不适合——硝子——是宿三月的声音。
虎杖想也没想,朝声音的发源地赶去。
于是硝子医务室的门当场寿终正寝,被人踢飞,估计还撞碎了不少东西。
只见宿三月坐在软椅上,背对着他们,而她的双手正被人扣着举在头顶上,至于是谁,还用说吗。
反对无效,抗议也无效的宿三月在房门飞起、撞到后面器具的刹那,意识到进来的百分百是硝子以外的人。
于是她忍不住露出惊恐的表情,朝门口看去,果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好家伙,除了乙骨,都齐了。
五条老师!人渣你在做什么!前辈——在熟悉的面孔,以及朝她奔来的身影下,她终于破功了,哇呜一声,掩面抽泣。
谁有火星的车票,重金购买。
地球已经不适合她生存了。
而抓着她,才刚解开两扣子的五条悟跟着哇呜了一声,别误会,他没哭,他就只是单纯觉得羞涩到哭出声的宿三月有点可爱。
接着学生的拳头纷纷朝他挥来。
硝子的医务室算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