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夕禾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人,你说他蠢吧,他还知道给她下毒钳制她,说他聪明吧,他却像村头二傻子一样不知羞耻,就这么大喇喇地光着屈膝坐在她面前,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好看吗?男人突然问。
萧夕禾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他的……看。
她的脸愈发红了,赶紧捂着眼睛背过身去:你把衣服穿好!男人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强行将人扳回来,突然看到她红通通的耳朵。
小小一个,还戴着圆滚滚的珍珠耳坠,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男人视线落在上头,便再转移不开。
萧夕禾等了半天,身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便忍不住问:好了吗?无人应答,仿佛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喂!还是没人说话。
……该不会是走了吧?萧夕禾犹豫一瞬,却没有转身的勇气,只能试探地将手背到身后,一点一点地朝他的方向摸。
男人就看着她纤细的手指谨慎地探来探去,手掌上的红印像一块胎记,又像什么古老的传承。
男人思索一瞬,不动声色地放出一点灵力,并未从红印上试探出什么。
看来只是胎记。
男人扯了一下唇角,眼看着即将探到他的腰腹。
他喉结动了动,倏然抓住她的手腕。
啊!萧夕禾惊恐回头,对上男人的视线后又匆匆别回脸,将手强行抽了回去,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因为我不叫喂。
男人淡淡道。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萧夕禾愣了一下,思路被带偏了:那你叫什么?狼妖?谢摘星。
男人缓缓开口。
萧夕禾:……竟然还有名有姓的。
这个名字也好熟悉啊,如果说先前会觉得其他人的名字熟悉,是因为其他人陪伴了她十几年,那这个人呢?她确定昨日之前,从未听说过‘谢摘星’这个名字。
萧夕禾正走神,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便是男人的声音:上药。
萧夕禾顿了顿,迟疑地转过身来,便看到他已经趴下,也扯了被子一角盖在后腰上,挡住了关键部位。
行吧,她已经知足了。
萧夕禾轻呼一口气,用手指剜了些药膏,轻轻涂在他的伤口上,然后就看到谢摘星蹙了蹙眉。
……疼的话跟我说一声。
萧夕禾看着他眉间褶皱,突然有点心疼……她肯定是疯了。
谢摘星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心底突然轻轻一颤:嗯。
萧夕禾扬了扬唇角,继续给他上药。
先前因为他赤着身体,她一直没敢仔细看他身上的伤,如今可以直视了,才发现比她想象中要重得多,整个后背全是鞭伤,有几道深可见骨,眼下还沁着血,腿上更是像打翻了调色盘,青青紫紫的没一块好地方。
……他得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父皇才会下此狠手?我杀了几个人。
谢摘星淡淡开口。
萧夕禾一个激灵,手指戳在他的伤口上,谢摘星顿时不悦。
我我不是故意的!萧夕禾怕他暴起,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抚,情急之下连对着伤口呼气这招都用上了。
温热的风抚过伤口,谢摘星后背莫名僵直,盖在身上的被子也突然一动一动的。
继续。
他淡淡道。
萧夕禾松了口气,一边上药一边问:你为什么要杀人?他们闯入我的地盘,不该死?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瞄了眼还在动的被子,半天才道:那也没必要杀人呀,可以把他们赶出去的……谢摘星嗤了一声,表示对她这句话的不屑。
萧夕禾又瞄一眼被子,索性不说话了。
她安静地给他上药,又取了红花油为他揉开腿上的淤伤,做这一切时被子一直动个不停。
她是很想无视的,无奈被子的存在感太强,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你的尾巴好像一直在动。
那个位置,能动的也只有尾巴了吧。
谢摘星闻言明显一愣,接着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果然看到被子一动一动的。
你不知道?看到他惊讶的样子,萧夕禾也惊讶了。
谢摘星的脸瞬间黑了,一双眼睛凌厉地看向她:你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萧夕禾一脸冤枉。
谢摘星死死盯着她,片刻之后缓缓开口:滚出去。
萧夕禾马不停蹄地滚了。
一直到跑出门,她才敢在心里骂一句神经病。
殿下,您喂完兔子啦?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小樊子乐呵呵地问。
萧夕禾回神:啊……喂完了。
那奴才现在叫人进去收拾一下,顺便给殿下整理床褥。
小樊子说着,便要叫人进去,萧夕禾赶紧制止:不用!小樊子一愣。
萧夕禾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干笑一声道:那只兔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胆子小得要死,未免吓到它,还是别叫人进去了。
说罢,她又特意叮嘱,任何人都不准进去!你也一样。
可是屋里谁来收拾?小樊子问。
萧夕禾咳了一声:我自己收拾。
事实上有谢摘星在,什么东西都可以一个响指清理干净,根本不用收拾。
……是。
小樊子见她都这么说了,只好点头答应。
萧夕禾扯了扯唇角,纠结片刻后又回屋了。
随着房门关紧,小樊子脸上的笑瞬间淡了,一旁的心腹见状立刻道:许如清送的兔子究竟有什么好的,个头又小长得又肥,还蠢笨呆懒没有半点可取之处,殿下为何如此喜欢?定是那狗东西在兔子上做了什么手脚,才会引得殿下如此痴迷,小樊子咬牙切齿,本来还想留它一条小命,眼下看来是不能了。
心腹懂了:奴才这就去寻些好东西来。
一门之隔的寝殿内,萧夕禾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兔子危在旦夕,只是默默坐在外间的桌前思索,谢摘星到底为什么生气。
谢摘星听着外间窸窸窣窣的声响,垂着眼眸将自己身前所有伤都涂了药,这才穿上薄衫走出去。
萧夕禾一看到他,立刻就站直了身子,下一瞬便瞄向他的尾巴。
看什么?谢摘星本来已经冷静了,见她盯着自己的尾巴看,语气顿时又有些恶劣。
萧夕禾表情僵硬地望天:我没看!谢摘星冷哼一声,抬眸看向她时,注意到她脖子上的丝帕。
虽然已经入秋,可天气还有一丝炎热,她却将脖子围得紧紧的,起了汗意也不知道。
谢摘星手指动了一下,莫名想给她摘下来。
而几乎在他动念的瞬间,丝帕便从她脖子上挣脱,出现在他手中。
萧夕禾惊呼一声,下意识捂住脖子控诉:你抢我丝帕干什么!你戴这个干什么?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气笑了: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为了遮你留下的伤口,我为什么要戴?!伤口?谢摘星眼底闪过一丝嘲弄,我怎么没看到?萧夕禾刚想说你瞎吗,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心头一跳,想也不想地跑到铜镜前。
镜子里,她的脖子白皙干净,半个红痕都没有,更别说深入肉中的伤疤了。
你干的?萧夕禾震惊回头。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
真是你干的啊,你怎么这么厉害?萧夕禾惊叹着跑到他面前,突然又意识到不对,你既然有这本事,为何不直接给自己疗伤?听到她的问题,谢摘星冷笑:那得多谢你的好父皇,费尽千辛万苦将我带到宫里来。
跟宫里有什么关系?萧夕禾刚冒出这个问题,便想到先前小樊子说过,皇宫有龙气庇护,再强的妖在这里也会被压制。
那你为什么不出宫疗伤?萧夕禾问。
谢摘星怀疑她是故意气自己:我现在一身伤,出得去?啊对,闭环了这是。
萧夕禾啧了一声,关心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你留在宫里,会不会被我父皇的龙气给压死?你想得美,谢摘星斜了她一眼,顶多是实力受限,恢复慢些罢了。
萧夕禾顿时心生遗憾,但面上却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谢摘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嗤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没了聊天的欲望。
谢摘星到软榻上打坐,萧夕禾闲得无聊,便跑去玩她的小兔子。
不得不说许如清眼光独到,这只兔子又圆又肥,皮毛还十分有光泽,一看就跟其他兔子不一样。
就是懒了点,整天像睡不醒一样。
萧夕禾戳戳不爱动的小兔子,小兔子翻个身继续睡。
萧夕禾叹了声气。
两人一兔在屋里待了大半天,到了下午的时候,萧夕禾总算受不了了,借做饭的由头往外跑,跑到门口时想到什么,又匆匆折回里间:你别吃我兔子啊,不然我跟你拼命。
谢摘星:哦。
萧夕禾得了保证扭头跑了,谢摘星扫了眼笼子里睡觉的兔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萧夕禾出门后没有立刻去厨房,而是叫上小樊子一起去御花园泛舟。
殿下都冷落他一天了,此刻好不容易相邀,小樊子顿时心动不已,只是一想到正事,又只能忍痛拒绝:还是不了,奴才有事要忙……狼妖还未找到,御花园那边已经戒严,殿下不如去皇后那儿玩一圈吧。
这事相当重要,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萧夕禾闻言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想太多,点了点头便独自一人跑出去了。
小樊子轻舒一口气,确定她走远后立刻叫来心腹:药呢?已经配好了,保证那兔子沾一点就死。
心腹立刻道。
小樊子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周围伸出手。
心腹当即将手拢入袖中找药,只是找了半天表情突然微妙。
怎么这么磨叽!小樊子心急呵斥。
心腹尴尬一笑:奴、奴才将药忘在寝房了。
你这个蠢货!小樊子愤怒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还不快去拿!心腹屁滚尿流地跑了。
另一边,萧夕禾沿着重兵把守的小路,一路跑进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宫里人已经习惯了她的冒失,正要进门为她通报,萧夕禾摆摆手,直接跳进门槛:母后!话音未落,一道光突然在里间门口闪过。
萧夕禾愣了愣,急忙跑进去,却只看到皇后一人坐在梳妆台前。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皇后正对镜梳妆,听到动静回头斥责,你父皇若是见了,定是要骂你的。
他才舍不得。
萧夕禾说着,又开始四下看。
皇后无奈:又找什么呢?我刚才好像看到一道光,红色的,这么大,萧夕禾比划一下,然后突然就不见了。
哪有用大小形容光的,皇后哭笑不得,再说母后一直在屋里,怎么没见到你说的光?可是……啊,你说的是这个?皇后看向她后方。
萧夕禾扭头,才看到门口挂了一盏红灯笼,此刻还点着蜡烛。
……大白天的点什么蜡烛呀?萧夕禾不解。
皇后看她一眼:你父皇送的。
萧夕禾心里还在疑惑,但闻言便没有再多问,而是乖巧地凑到她身边:我刚才来的路上见到不少兵士,看来父皇很是忧心啊。
一直没找到那只狼妖,他怎会不忧心,皇后点了点她的鼻尖,尤其是他还有个总喜欢乱跑的女儿。
萧夕禾讪讪:我也没那么喜欢乱跑。
皇后笑了笑,取了一支发钗戴在她头上,她嫌重又摘了下来。
萧夕禾亲热地趴在她腿上,与她说着小话。
在皇后宫里待了一阵子,她总算想起屋里还有一头饿狼,于是跟皇后道别之后便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看一眼,却只见门框上的灯笼在日光的晾晒下,没有半点光辉。
……刚才看到的光,确定是这里头发出的?萧夕禾皱了皱眉,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寝殿了。
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她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直到踏进寝殿,看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小樊子,才一个激灵冲过去:小樊子!耳边传来一声轻嗤。
萧夕禾猛地抬头,入眼便是一双兽耳。
她大怒:你把他怎么了!杀了。
谢摘星轻描淡写。
萧夕禾跌坐在地上,半晌才意识到不对:那他怎么还有呼吸?因为我是骗你的。
谢摘星回答。
萧夕禾:……但他马上要死了。
谢摘星眼神晦暗。
萧夕禾急忙护住小樊子: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不该问他为什么要进来?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眨了眨眼:啊对,他为什么要进来?不知道,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鬼鬼祟祟的。
萧夕禾无言一瞬,又道:反正你不能杀他!谢摘星对上她警惕的眼神,心情突然不好了:他看见我了,如何不杀他?萧夕禾顿了顿,半天憋出一句:我能解释,但前提是你得配合……一刻钟后,凉水泼了过去,被浇了个透心凉的小樊子抖了一下醒来,看到谢摘星后赶紧冲到萧夕禾身前:护驾唔唔……安静点,听我解释。
萧夕禾捂着他的嘴警告。
小樊子惊恐点头。
萧夕禾这才放开他,他紧张地护在她身前,还不忘问对面的男人:你是何方妖孽?!你管我。
谢摘星淡淡道。
小樊子愤怒:大胆!你私闯殿下寝宫,还敢如此放肆!行了,别叨叨了。
萧夕禾斜了他一眼,你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小樊子愣了愣,半天说了句:我、我来看看您的兔子……都说了胆小如鼠,你还看什么看。
萧夕禾无语。
小樊子干笑一声:您为了它一整日不出门,奴才怕许如清下了什么降头,所以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萧夕禾点了点头。
小樊子默默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进屋之后还没来得及掏出药就被打晕了,否则眼下还真不好解释。
他解释清楚了,那眼前这个男人……小樊子警惕地看着谢摘星。
萧夕禾见状,也扫了眼谢摘星:哦,他是我从宫外偷运回来的男宠。
小樊子:!!!谢摘星:……别告诉任何人,否则杀了你。
萧夕禾威胁。
小樊子惊恐地点头,又一次看向谢摘星,模样还算凑合,浓眉大眼的,身板也好,难怪殿下喜欢,但是……而且我方才分明看到他的耳朵……小樊子又看一眼,正常的耳朵,没有毛绒绒。
情趣罢了。
萧夕禾丢出一块绒布,颜色与谢摘星的兽耳有几分相似。
小樊子:……没想到他家殿下玩得这么开。
但他还有一个问题:您什么时候把人弄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萧夕禾面不改色:若是给你知道了,那我还做什么主子?有道理!小樊子恍然:所以您今日不肯出门,也不叫人进来,便是为了这个男人?嗯。
萧夕禾承认。
不是被许如清的小把戏吸引就行。
小樊子高兴了:殿下放心,奴才一定会保密的!行了,你先退下吧。
萧夕禾摆起公主的架子。
小樊子应了一声,欢快地跑了出去。
萧夕禾故作高深地站着,直到外头传来关门声,她才猛地松一口气:骗过去了。
这就是你的主意?谢摘星神色冷淡,男宠?……这可是个大官。
萧夕禾忽悠。
谢摘星面无表情:我虽鲜少入世,但男宠是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
……哦。
萧夕禾干笑一声,聪明地转移话题:他先前应该在捕妖笼见过你,为什么没认出你的长相?因为我换了张脸。
谢摘星回答。
萧夕禾眨了眨眼睛:换了吗?我怎么没感觉?因为没对你换。
谢摘星抱臂。
萧夕禾恍然:你可真厉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谢摘星已经懒得与她计较男宠的事了。
萧夕禾嘿嘿一笑,又跑出去给他做了点吃的,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晚上,萧夕禾熟练地躺到床里,把外面的空位给他让出来。
谢摘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直接在她旁边躺好。
手。
谢摘星道。
萧夕禾不明所以,谢摘星也不提醒,只是冷淡地看着她。
哦……萧夕禾总算想起来了,赶紧将袖子撩起,把他早上弄出的伤口递到他唇边。
谢摘星一口叼住。
嘶……轻点。
萧夕禾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小小的,有点像撒娇。
谢摘星喉结动了动,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萧夕禾眉头微蹙,却无意间被什么东西扫到。
什么东西?她瞄了一眼,看到他的尾巴又在摇晃,而他似乎浑然不知。
……算了,还是别提醒他了。
萧夕禾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等他松开自己后问:明天是不是还要掐?谢摘星抬眸看向她。
还挺疼的。
萧夕禾叹气。
谢摘星抿了抿唇,半晌说了句:你别背信弃义,就不掐。
那我肯定不会背信弃义。
萧夕禾连忙保证。
谢摘星看她一眼,躺平了。
萧夕禾毫无睡意,侧身看着他的脸:你后背全是伤,这么躺着不疼吗?疼。
那你还躺?你管我。
萧夕禾:……聊天结束。
她翻个身靠着墙,很快便睡熟了。
谢摘星听着她清浅的呼吸,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尾巴在晃了。
不准动。
他沉下脸呵斥,尾巴却晃得更欢。
没出息!蠢货!谢摘星精神分裂一样自己骂自己,而萧夕禾却已经陷入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跟谢摘星在一个山谷里住了好久,谢摘星还怀了她的孩子,她每次看到他的肚子,便会心生欢喜。
再动就砍了你!嗯?萧夕禾被暴躁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还沉浸在梦里的她茫然一瞬后凑过去。
谢摘星自然也发现她醒了,见她凑过来还以为要说话,于是俯身去听,结果下一瞬,她便蹭了蹭他的鼻子:不生气了。
说完,就睡了过去。
谢摘星:……他浑身僵硬,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她竟然,向他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