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寻真睡在谈明月怀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上一世。
接续着之前的故事,她被关到了仙盟地牢里,在行刑的前几晚,神官前来,告知她沈涧要用整个漱花峰之人来赎她一人的消息。
仙盟内部闹得很严重,好几个门派的遗孤坚决要处死她。
她记得那一天,她没有听到大门吱呀打开的声音,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可就是那一天,她所有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人走进了她的囚室,她背着身子,不去看到底是何人,你要来要我的命,还是来羞辱我的?随意吧……林二丫已经丧失了斗志和希望。
下一刻,只感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浑身一抖,呵,难道你要我的身子?拿去啊……那人将她抱了起来,这时候她才看清那人的打扮面貌——他身穿了一件斗篷,兜帽盖住了他的脸,可从林二丫的角度,她恰好能看见他的面目——谈明月。
你——林二丫讶然。
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谈明月道。
林二丫难以置信,这个人……这个清风明月般的人,不是从不犯错的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自己在犯一个多大的错误?!你不要因为我,给你的人生带来污点……林二丫深深看着他,乞求他放自己下来。
若是今日不救你,那便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
谈明月封了她说话的能力,将她藏匿在斗篷里。
耳畔是疾行的风,她闻得到谈明月身上清爽的气息,眨眼间,她从斗篷的缝隙里,窥见繁星如瀑,一轮明月照耀着她。
她第一次离那一轮明月这么近,巨大的震撼令她眼眶发热。
许是已经逃出了仙盟,谈明月解除了他所下的禁制,林二丫能说话了。
谈明月……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林二丫问道。
一个我安排好的住所。
山风呼啸,谈明月的声音如此近,又如此远。
那我以后……林二丫欲言又止。
以后你别用季风柔这个名字了,换一个新的名字,就是一段新的人生。
谈明月温柔道。
其实,我不叫季风柔。
林二丫不好意思,谈明月,季风柔是沈涧……就是那一只邪魔为我取的名字。
我的真名很土的,叫林二丫。
林二丫老实道,一点点撕开自己过去的皮肉,是一个带着耻辱的名字,我并不喜欢。
你看,我多失败啊,我这一辈子错信了人,连个叫得出口的名字都没有。
就像最阴暗处的小老鼠,到死都被人唾弃。
一只手摁住了她的额头,你并不是,最阴暗处的小老鼠。
一个温暖的声音道,那个声音真好听,林二丫一阵恍惚。
他们在繁星月夜下奔驰,山风那样猛烈,他的身子那样暖,林二丫若风中的浮萍,被迫紧靠着他的胸膛。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和谈明月这样近,这样近。
也不知御剑飞行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窝在谈明月的怀里睡着了,他是被谈明月晃醒的,喂,喂——她困难地睁开眼,怎么了?你看前面的天边……谈明月指了指前面。
她透过斗篷往外面望去,只见晦暗的天空,一线朝阳炸开,破出一丝天光。
那样瑰丽,那样奇崛,那样气势磅礴。
她被震撼了,小脑袋从斗篷里钻出来。
恰恰好,那人的下巴抵住了她的头发,我……给你取了个名字,你要不要?嗯?林二丫恍惚。
嗯,取了个名字,想了一个晚上的。
少年的声音低沉又动听。
叫什么啊?林二丫开口问道。
你既不喜欢以前的林姓,不若还是姓季。
少年一字一句道,他下巴抵住她的力道,不轻也不重,季寻真——寻觅的寻,真实的真。
如果以前的你,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那以后……就为了追寻真实而活吧。
少年道。
追寻……真实……林二丫盯着那初生的太阳,那盛大而恢弘,心中激荡强烈的情感。
寻真……寻真……林二丫鼻头一酸,她的心是那样壮怀激烈,喂,谈明月!怎么啦?少年问道。
这真是个好名字啊!她的眼角涌出眼泪,汩汩而下,洗涤着往日的欺骗与罪恶,谢谢你啊,我真的……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名字。
………………半夜里,季寻真从这个梦里醒来,她一睁眼,见到自己正对着的一张俊脸。
床单是专门换过的,软绵。
半夜里,他将她抱回了房间。
季寻真心里想着这个梦,手指轻拂少年熟睡的面颊,嘴唇牵引,触碰他的嘴唇,谈明月,谢谢你。
你取的名字,真好听。
她紧挨着少年,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迷迷糊糊的,她又进入了那个梦里。
少年将她带到了一处桃花飘落的小山村,青山绿水、安详静谧。
在那里,他为她置办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前有一颗桃树,一个池塘,池塘里有着一群小鸭子,池塘后还种了一片菜园。
已经改名叫做季寻真的林二丫惊奇地逛了一大圈,又逛了回来,这是给我买的?当然。
少年颔首。
她惊喜地望着少年,望着他黑珍珠一般的眼眸,谈明月,你这……这叫金屋藏娇吗?少年脸一红,你别乱用词。
季寻真朝着少年那微红的酡颜,第一次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凑过来,半是开玩笑又半是试探地问道,那……那算什么?我俩算什么呢?她看向谈明月。
她期待又害怕,她害怕谈明月会说出什么道义、责任、路见不平等他一贯会说的话语,就算他不会说,他平日里的行动,便是严苛地履行着这三点。
但她又期待,他能说出一些其他什么话。
不算什么。
谈明月垂眸。
怎么不算什么?季寻真凑过来,拉了一把他的衣袖,踮起脚尖,你知不知道,在凡间,若是一名男子救了一名少女,又是替她置办房产,又是护她安危,与她共度,这叫什么?叫……什么?少女说话间的热气喷薄在少年耳根,令他耳根染上了薄薄的绯色,他那清亮的眼眸里,也浸染了一丝不同的东西。
少女凑上去,蜻蜓点水一般,点了一下他的耳垂,叫私奔。
他惊吓住了,这辈子也没人敢亲他的耳垂,少年欲走,却被紧紧拉住了袖口,谈明月,你敢劫狱,你敢冒大不韪,你就不敢承认,你带我私奔了吗?我……我没有……少年还是想要狡辩。
季寻真哪里肯放过他,顺势踩住他的布鞋,又蹬了自己那双破破烂烂的鞋,赤脚踩在少年的脚上,双手抱住他的劲腰,你有,你就是有。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呀?季寻真问道。
少年正欲狡辩,说一些道义友情方面的话。
少女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巴,我不听我不听,我就当你是……喜欢我啦。
谈明月,你暂时在这里陪我,不要走好么?这时的季寻真,或许还没有完全爱上谈明月,她只是在寻找一个出口、一个慰藉、一个忘记沈涧的理由;可她确实已经很喜欢他了,那种溺水的人,急于想找一个依靠与寄托的喜欢。
但是过不了多久,她相信她会彻底爱上这个少年——这翡翠琉璃一般,干净又通透的少年。
谢谢你,给了我一次新的生命。
……………………季寻真是被一个炙热的拥抱捂醒的,睁开眼后,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亦盯着她。
那双眼睛明烈如火,仿佛能烧尽全天下一切的虚伪与污浊。
此时的这双眼睛里,的的确确,倒映着一个她。
她垂下眼眸,若是你不习惯我与你睡在一起,我可以现在就走。
我知晓,现在的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尾音微微自嘲。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她,她亦好奇地抬眼,看向他。
少年像看不够一般,反反复复地看着她的脸,她丰满的额头、她英气的眉毛、她圆圆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适宜的人中、丰润的嘴唇……你——季寻真不确定地想问什么。
季寻真,我好像做了一个失去你的……冗长的梦……少年缓缓开口,声音颤抖,真的太幸运了,一醒来,你就在我身边,好似从未离开过一般。
他的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蓦然间,他紧紧地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我差点失去了你……阿真,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季寻真闭上了眼睛,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刻少年全心全意的爱,和他最为赤诚的拥抱。
谈明月,我们……她叹息。
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每一天……都担惊受怕地活在快要失去你的恐惧之中……季寻真的心,坚定了起来,她决定了一件事。
一件就算自私自利、就算被人唾弃、就算为人鄙夷、怒骂、追杀,也要做的事情。
谈明月,我们……私奔吧……她的眼睛,是那样的亮,说出的话是那样的坚定。
阿真,你——谈明月一下子定住。
我会控制好你的情绪,我尽我所能地避免灾祸,我不会……不会给上清界添麻烦……季寻真一字一句坚定道,我只是不想与你再分开。
明月,我们私奔吧。
她提出了邀请。
谈明月愣了片刻,旋即嘴角浮出苦涩的微笑,他闭上眼亦答道,好。
第二日清晨,临月小楼空无一人,没有鸟鸣,没有兽叫,连小狐狸的奔跑声也没有了。
空荡荡的,只有山风的呼啸。
他与她,连带着那一群动物,都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但是……他们真的逃得掉吗?随机20个小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