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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谈明月

2025-04-02 01:03:26

少年身法之高,飞星摘月,风驰云动,似乎只有一瞬,便持剑飞略到了最顶层。

轰隆隆,楼层被他轰出了一个大洞,少年脚尖的腿脚轻点,长剑一划,飞影重重,直指躺在地板上的一个黑影,紫藤花妖,害人性命,食其血肉,该当何罪?!那黑影完全趴在地板之上,双手双腿化为了虬乱根系,深深扎进地板之中。

根系一汩一汩地蠕动,仿佛在吸收着方才猎杀的血肉。

每吸收一下,那黑影都会发出嗯啊的喟叹之声,仿佛是在享受那血肉的美味。

察觉到少年的动静,地板上的人头缓缓抬了起来,杂草一般的头发,长长的刘海赫然遮住了半张脸。

她的身体异常肿大,四肢盘根错节,唯独那张脸,分明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类少女的脸。

如果季寻真在此,定会认出,这张脸正是属于那个被老-鸨狠狠踢了一脚的扫洒婢女。

任谁也想不到,那个任人欺凌的扫洒婢女,竟是这间寻玉坊妖魔真正的头部。

若是平素,谁人敢打扰她的进食,那么只在她看向那人的顷刻间,那人便会遭受迷惑,成为她的腹中餐。

然而当她抬起头来,那一双掩盖在刘海下足以迷惑任何男人的美丽双眼,却第一次出现了迷茫的神色。

她对着少年摇头晃脑起来,奇怪,眼前的人长得真是太奇怪了!她每一回神,一眨眼,这人的面孔便要变幻成另一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胖有瘦……别说迷惑了,她根本就找不到这人真正的脸,你究竟……六道司,长煦营。

少年手指一口,亮出令牌。

话还没落音,他欺身而来,剑身对准了这颗头,拷问道,轮到你了,你背后之人,是谁?少年的动作太快了,快得花妖还来不及反应,霎时间她明白了自己和这少年天堑一般的差距。

哈哈哈哈,六道司,六道司……花妖自知凶多吉少,竟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上位者对付一个小小的花妖,还要用假身份?少女丑陋的脸上,出现了蔑视的笑意,若是托天城六道司能出您这样厉害的高手,那我这寻玉坊也不会开这么久了。

少年见那花妖虽貌丑,却灵慧无比,也不再隐瞒,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我,你幕后之人,到底是三山六谷七十二仙门里的哪一位?哟,果然是来捉内奸的。

花妖灵动的眼睛在少年脸上逡巡,临死前,能见一次大人物,也算死而无憾了。

杀了我吧,死比说出秘密容易多了。

休想。

少年正准备折刃——哪想花妖脑袋往刃上一撞,剑刃可斩万物,只是一瞬,那花妖脑袋竟被旋了下来。

少年怔然,何苦。

花妖的脑袋滚落到地上,盯着少年那变幻不定的容颜,你们……上位人当然不知……你们自己人的手段……有多残忍血腥……比起泄露秘密被生剖活剐,死在小郎君手里,不是更好么?她额前的头发散开,露出那一块血淋淋的伤疤,似乎那块伤疤一直都是这样,好了又烂,烂了又好,永远不会愈合。

电光火石间,少年忽然顿悟了什么。

这块伤疤,是花妖故意给他看的,这是她背后主人惩戒她留下的痕迹。

那人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令花妖怕得甘愿一死,也不愿吐露秘密。

要知道,她若死,个寻玉坊数百根分支皆然枯萎,整座寻玉坊势必倒塌。

她不会不知这一点,依旧执意寻死……死……真好……头颅将要闭上的瞬间,她忽而听到一阵声音。

喂,若郦……姑娘,你可在上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清脆中带了一丝不男不女的妩媚。

方才还安然赴死的花妖登时双目睁圆,她显然认出了这个声音,小郎君,求求您,求求您把我的头颅藏起来!少年亦听到那人在唤他,双眉微皱,自己脸上被那人猝然亲吻的位置还残留着些微的触感,一想起,那个地方仿佛火-辣辣难受,他……有何问题?他没问题,他很好……花妖双目流下血泪,求求您,我不愿意让他知道,我做过那些事……少年未动,狐疑地看向男人将要跳上来的方向。

他……他是唯一……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花妖不愿让少年去怀疑男人分毫。

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就在男人将要跳上来的前一刻,花妖头颅颤抖,拼尽了最大的勇气,和我连线之人,正是六谷中内门弟子一流……我听他说,他主上将会操控此次仙门试炼……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少年抱起了她的头颅,翻身至一侧,悄然藏在了木板背后。

对不起。

少年唇齿轻启,眼睫翕合。

方才他利用了花妖对男人的感情,方才套得了线索。

花妖终于安然阖上了眼,是我……该谢谢小郎君……谢谢你,帮我……瞒住了那个人……………………………………………………………………………………季寻真毫无仙力,遇到楼层,只好一层一层地跑,到达最顶层之时,已没有楼梯或者屏障,她是硬生生徒手沿着少年劈开的大洞攀爬上去。

待她终于爬上顶楼之时,看到了一个歪歪扭扭伏在地上的人,她的肚子奇大无比,手脚已经化为了枯死的蔓藤,只是这个人的头颅不见了。

她再抬眼,见到那少年背对着她,正缓缓擦拭自己的雪刃。

这是……那只妖怪的本体?季寻真忐忑询问。

嗯。

她蹲下来,粗粝的手指抚摸那以肉眼可见速度枯萎下来的枝条,这样发达的根系,是紫藤花妖?背对她的少年微微诧异,此人看似粗犷,内里却是冰雪聪慧,嗯。

奇怪了,紫藤花乃性温和的妖物,从不主动伤人,怎会在这托天城这样显眼的地方,犯下滔天大罪?季寻真摸了摸下巴。

少年一滞,他竟未从这方面思考过。

接下来季寻真所说之话,颠覆了他的思考,你瞧她的肚皮——季寻真趴在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上,仔细观察上面的纹路,有缝合的痕迹,这可能不是一只纯正的紫藤花妖,有没有可能,是被人缝合制作而成的?你说什么?少年本不想面对她,闻此一言,不由转过头来。

季寻真顺理成章地,一眼看到了他的脸。

只一眼,她就觉得自己是——闯了鬼了。

此刻少年的脸……竟是变幻不定的,每一眼望过去,都会形成一张新的容颜。

若是普通人,或许还不一定猜测少年是什么妖物,可对于季寻真,这样的幻术,她再熟悉不过——大无相法。

三山之一的大无相殿之秘法。

又碎月剑道的法术,又是大无相殿那群秃驴的秘法,此人到底是谁?一般人怎可能修习仙盟三教巅峰的不传秘法?还一学学两个门派,她还不怀疑,此人连天机神院的看门绝技也会。

这人真是……当三教巅峰不要面子的吗?她看向他,眼神越加幽深,她真是太好奇了,这个少年究竟是谁?她上辈子,似乎从未遇到过如此惊才绝艳的少年。

于是她手指向少年微微示意,你看它肚皮上的这一根线,一直连通四肢,直至脖颈的位置。

她的头颅去哪里了?季寻真问道。

少年眼皮微垂,为我那柄剑所化。

那真是可惜了……季寻真的手指摩挲花妖干枯起皮的脖颈,如果能看到她的头颅,定能找到她被缝合的证据。

你可知有一些心性歹毒又聪明绝顶之人,会将妖物当成案上肉,甚至残忍地将其他生物的器脏缝入妖物的体内,以将他们做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或许,这只原本性情温和的紫藤花妖,就是被人强行破开脑袋,塞入了什么肮脏的东西,才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模鬼样。

季寻真说着,少年的脑海里,想起了花妖临死时故意露出的那块永远好不了的伤疤,腐烂的、恶臭的……甚至能看到烂肉在蠕动……如果那并不是一块故意好不了的创口,而是她被强行缝合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时时刻刻想要钻出她的脑袋,故而一直恶意啃食她的皮肉,令她痛苦得生不如死呢……少年想到这里,手心沁出了冷汗。

正在此时,他听到一人传来密音,师叔,整座寻玉坊的姑娘都在枯萎,她们的下肢化为了藤蔓,藤蔓则在迅速死亡。

有无找到可疑之人?少年问道。

并无……许是被他们逃掉了。

那人回答。

你在使用传音术吗?季寻真忽而问道。

师叔,你身边是谁?那人惊闻季寻真的声音。

该不会是那个娘娘腔吧?那人难以置信。

真不明白,师叔为何舍弃我们原定的计划,选择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做搭档。

传音那头的声音饱含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今日捉不到这寻玉坊的幕后主使,有一半的责任,在那不中用的娘娘腔身上!说话之人,正是今日与野人兄弟竞价的贵族少年。

再说了,那个娘娘腔,有何资格与师叔共处一室,他知不知晓,师叔您是——冲之,慎言!少年睁开眼,呵斥道。

今日收获甚大,全赖那位兄台,请勿以身份高低论英雄,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

少年雪色长剑旋入空中,长剑似有魂魄,径直插入少年鞋底,走吧,我们在托天城待得太久了。

言罢,少年御剑转身,朝季寻真抱拳行礼,今日多谢兄台鼎力相助,他日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就算是短短动作,也可看出气度斐然、身姿凛冽。

季寻真瞅着他剑底已起的云雾,连忙拉住他的衣摆,你,你要走?是。

可我还不知道你的长相和名字,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我凭什么信你的‘他日报答’?季寻真死皮赖脸道。

少年看向自己胸前所悬挂的六道司长煦营标志,哪想他眼神还没达到,眼前的这位仁兄便直截了当地将他的符牌撕了下来,顺带踩了两脚,别想用假身份蒙我,狗都知道六道司是什么货色。

少年:……倒也不必如此。

轰隆隆,季寻真脚下的地板因紫藤花妖的死亡而逐渐龟裂开来,她分明连站都站不稳,却只顾死死地抓住少奶你的衣袖不放,你还没说,我不放你走。

正此时,楼顶的瓦片扑簌簌掉下,少年一挥衣袖,只身将她挡在自己的身下。

他的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提起搁置剑上,眨眼间,寒风呼啸,季寻真已置身半空之中。

不远处响起一个不爽又不得不恭敬的声音,师叔,您何必带一个凡人出来?季寻真定睛一瞧,她们斜前方,一队人正御风而行。

为首的,正是那个倒霉催被野人兄恶意抬价的贵族少年,少年身后,赫然有那一对小公子兄弟,俨然少年从属的模样,还有几个人,隐隐约约看不清晰。

季寻真总觉得其中有两人似乎有点眼熟。

兄台,请原谅冲之年少无理。

少年歉然。

叫我季寻真,不要兄台兄台的喊。

季寻真顺势抱住他的腰,她明显感觉到少年身子一抖。

少年将季寻真送至一处屋顶,季兄,我之姓名不可透露,此物送汝,有朝一日,自可相认。

少年解下自己腰间一根剑穗,赠与季寻真。

哪只季寻真能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撒手,这玩意儿我不要。

我只想要知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的眼里闪着执拗的光彩,死死盯着少年。

恕在下不能告知。

她轻轻盘住他的腰,你说不说?少年被她的手掌激得浑身一麻,脸颊绯烫。

他的心却愈加凛然,他本不想撕破脸皮,既然对方执意如此,他只有——哪想对方在他耳边低吟道,你说不说,不说我便当着你师侄们的面,做房间里我对你干的事。

少年:???耳际传来暧昧的热风,他的耳垂也开始烫人。

她的唇离他的耳垂只有三寸远,我真亲了,原来道长大人喜欢别人对你做此事呀……脸皮之厚,无耻之尤。

少年的手气到发抖,他怎么会之前还觉得此人聪慧过人、侠义通天,他当时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坏了计划,鬼使神差地选了此人。

说不说?只有一寸了,似乎她的唇,似有若无地触碰到了他的耳垂。

滋啦——就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幻术归无,春水凝冰,少年死死攥紧的手最终猝然放下。

季寻真看到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鼻若悬胆,长眉入鬓,他睁开了眼,眼神若削铁如泥的刀尖,俊美若凛冽锋利的寒冰,如此的气度斐然,也如此的难以接近。

可偏偏,季寻真心中的那一句话,再度响起:高义如冰,明烈如火。

她莫名地相信,这个人的心,一定是滚烫的,比这世上最明烈的火焰与光芒还要滚烫。

她的心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莫名产生了一股害怕,她开始害怕知晓他的名字,仿佛他的名字是一个魔咒,若是打开,将会放出魑魅魍魉、灭世黑暗一般。

你的名字?可她还是轻轻地,轻轻地启唇问道。

谈,明,月。

少年摆烂般地翕动嘴唇。

刷拉拉,她记忆里整块整块的琉璃被猝然击碎。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谈明月?!!!谈明月是她前世的夫君啊,那个温吞的、无趣的,明明身居高位却又懦弱无能的男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眼前的少年?!!谈明月根本不长这样,性格也不是这样,这少年浑身上下就没有哪怕一点,跟记忆里的谈明月搭上边的。

他绝不可能是谈明月!作者有话说:掌声欢迎,前夫哥!!!!您好呀~!随机二十个小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