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墨棋, 沈熙也不回府,直接守在了宫门外。
等了近一个时辰,方才见昌平候从宫里出来, 她立刻迎了上去。
祖父!昌平候一见是她, 立刻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墙,冲她低低吼道,你来这儿干什么!他好不容易让圣上打消了见她的心思,她倒好, 干脆自己送上门来了!可等他听说她是为了打听二皇子妃的案子而来,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他也没瞒着,将顾芫交代的那些话都说了。
这么说, 二皇子妃也不知道她背后还有人?事实上,二皇子妃一直以为杀顾勇以及汤明泉的是圣上。
他们虽能肯定不是圣上所为, 可究竟是谁, 却一齐沉默了下来, 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秦王李衍。
李衍是圣上第二个儿子,有勇有谋, 乃是当朝有名的王爷将军。
他虽没有参与当年的大战, 可是秦王妃的父亲当年却是西路军的副将,也是他前去接应太子,一路护送太子前往西路军大营。
再者, 这次西征督军的就是秦王本人, 在他手下却发生了昌平候被暗杀, 一路奔逃出关的事,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起他来。
那汤明泉既然说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您说, 他会不会因为查到了什么,这才被人灭了口?昌平候眼睛一亮,没错!历来能当奸细的心智都不是一般人可比,那汤明泉藏在顾勇身边始终没被人发现,几万人都死了,他个文弱书生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这样的人若说他没给自己留点后路他都不信。
顾潜一直在追查汤明泉的事,咱们去趟刑部大牢问问他。
昌平候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祖父!大局为重,您别忘了,您和我都差点儿死在了西北,若不将人找出来,咱们一家老小的命可都不是自己的!不等她说完,昌平候便转身大踏步朝着刑部走去。
见她也跟了上来,昌平候眼一瞪,你给老子回去!她立刻正色道,您别忘了,汤明泉唯一的女儿是我的二娘,说不得这事儿我还能帮上忙!昌平候一噎,也不管她了。
顾潜就是昌平候送进来的,如今他说来要见,刑部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立刻让人领着他们进去。
沈熙跟在昌平候身后,穿过层层防守,最终到了最后一间牢房。
顾潜正双目紧闭,盘腿而坐,身上还是那天穿的宝蓝织锦云纹长袍,身下是杂乱的干稻草,周围是昏暗幽闭的牢房,却丝毫不减他身上的沉静内敛。
听到动静,他霍地睁开眼睛,见到是沈熙,他立刻起了身,可看到她旁边的昌平候,犹豫了一下,终是没能再向前。
昌平候看了一眼门口地上精致的三层食盒,冷哼一声,永安候倒是好人缘,这刚关进来就有人上门了!一旁的狱卒见他盯着食盒,连忙解释,回禀侯爷,这是镇国公世子带来的,小的看过了,里头除了吃食,没其他东西!沈熙也看了一眼那食盒,从袖中掏出一个银块,塞入狱卒手中道,有劳了,还请您在外稍等片刻。
狱卒见昌平候没说话,立刻点头退下。
见人走了,昌平候这才开口道,那汤明泉,你还查到了什么?顾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昌平候一眼瞟过去,正要发火,沈熙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我们怀疑当年的事和这次的事都与秦王有关,可惜没有证据,你之前怀疑汤明泉留下东西给我二娘,可是发现了什么?顾潜沉吟片刻,走上前来,低声道,汤明泉死后,县衙里先是遭了贼,后来又失了火,他们一家住的院子被烧成了灰烬。
还有,他们以前住的房子也被人买了去,买走他宅子的人在其中大兴土木,将房屋地面全都翻了一遍,最后只草草盖了两间屋子便不了了之。
沈熙和昌平候对视了一眼,如此看来,那汤明泉可能真的藏了东西!还有,汤明泉将他女儿送走之后,曾给顾芫去过一封信,说他日后若是遭遇不幸,求她照拂自己的女儿,还说,他们若是走投无路,说不得她的女儿还能保他们一命!顾芫当时没当回事,后来汤明泉出事,她才想起这事来,她原想带着汤容一起南逃,可惜晚了一步,她已经进了教坊,最后她才得想法将她的户籍改了,将人藏到了妓院。
顾芫说,她虽然不知汤明泉到底察觉到了什么,可她觉得这事定然不小。
所以等他们发觉昌平候的人在查汤明泉的事时,便立刻让人透露消息,引着你们去了西北。
这个歹毒的女人!昌平候听到这儿,又开口骂了一句。
永安候府也在查,她却处处拦着,不让他们冒险,倒让他们昌平候做这出头鸟,他奶奶的!顾潜不说话,看向沈熙的目光却是复杂难辨。
他本以为永安候也是受害者,没想到顾芫死而复生,不惜拿数万将士的性命当儿戏,也要为自己的儿女报仇,还有他的父亲,明明知道缘由,却因为顾念血脉之情,隐瞒真相,最后也因此被人灭口。
他永安候府既是始作俑者,又是受害者。
而他,本以为能化解两府恩怨,抱得美人归,没想到真相揭露,自己却再也没法开口喊出沈熙的名字。
昌平候见那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阵烦躁,走了!说罢,大踏步朝外走去。
沈熙哪里看不出他眼里的犹豫和不舍,她转头看了昌平候的背影一眼,上前一步,伸手隔着栅栏将顾潜的头勾下,凑上前去,在他干裂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等我!顾潜被她拉下头,不等他反应,唇上就是一片湿润柔软,虽是短暂的一瞬,可他还是尝到了那股香甜,带着她身上独有的草木香,他浑身一颤,他想说一声好,可又觉得自己只怕已经没了再拥抱的机会。
昌平候见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瞧,自家孙女竟没羞没臊地去亲个大男人,顿时觉得瞎了眼。
再看那顾潜羞红了一张脸,沈熙却像没事人一般跟了上来,一张黑脸比锅底还亮上几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来训。
正憋着气,就听牢里的人道,听说半月前右都尉王翔毒疮发作,死在了固原,侯爷不如再去查查这个王翔。
老子还用得着你提醒!昌平候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昌平候的脸一路挂拉到府里,就是见了老夫人也没能让他好看一分,沈熙却没给他训斥的机会。
祖父,我想回一趟江南!昌平候闻言,立刻回头,你二娘真给你留遗物了?她摇头,没有,不过,若是二娘真的有什么东西,我想我大概知道它在哪儿?什么地方?扬州府万寿镇!那是二娘母女曾经生活的地方,那里的紫藤小院也是她魂牵梦绕一直想要回去的地方。
璞玉看着两手空空的老掌柜,顿时急了,圣旨呢?老掌柜脸上依旧挂着笑,殿下别着急,圣上说,先等昌平候府给三公子重新安排个合适的身份,再下旨意。
毕竟,三公子如今还是位公子呢!对!对!璞玉一连声地点头,原以为圣上会拒绝,没想到只是让他等等。
等等也好,他的府邸还没修好,他想要送她的聘礼也没准备好。
可是,他依旧觉得心慌,肥叔,圣上他当真同意了?殿下放心,圣上听说您看上的是三公子,比您还高兴呢!那就好!他也笑了起来。
他的熙妹妹本曾是这世间最聪慧勇敢的男子,如今又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圣上又怎会不高兴!沈熙拿定了去江南的主意,便立即去二郎巷跟秦夫人辞行。
秦夫人听说她独自去扬州府找寻证据,当即皱了眉。
左先生看出她心中的担忧,开口道,你虽打算乔装出行,可难保不被人发现,若是没找到证据也就罢了,若是找到了,只怕。
秦夫人听了这话,当即开口,我们跟你一起!左先生笑了起来,就请熙儿护送我们这老弱病残去江南吧!第二日,城里便传了一则消息,素来贤良淑德的秦三夫人同沈三爷和离了,带着唯一的女儿净身出了侯府。
坊间沸沸扬扬,有说是秦三夫人不守妇道被侯府休了,有说沈三爷沉迷仙道精神失常,秦夫人不堪其扰,这才带女儿出府,还有说是因为爵位落到了大房沈怀旭的头上,三房夫妻因此失和,最终和离。
流言五花八门,每一个猜测都隐隐指责了秦夫人的不贞不孝,不贤不良。
沈熙心中愧疚,秦夫人却丝毫不在意。
她仔细检查了车中的软垫靠枕,暖窠点心,又将车帘仔细压好,不让它透进一丝风来,这才吩咐小厮将左先生扶上马车,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转头对她道,几句闲话而已,我若是在意,早十几年前就被这些话给淹死了!再说,几句闲话,换你一个平安,我不觉得委屈!左先生坐在一旁,眼神跟着她忙前忙后,闻言哈哈笑了两声,你母亲自小就是通透之人,熙儿不必自责!缈儿在一旁看看自己母亲,又看了看左先生,捂着嘴咯咯笑。
沈熙也笑了起来。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南门,在她走后,昌平候府的护卫也从西门出了城,直奔西北。
又过了几日,璞玉到底不放心,又让老掌柜去了趟昌平候府,谁知却扑了个空。
沈熙早已不在府中,他再也坐不住,直奔皇宫。
圣上听说他的来意,哈哈笑了两声,别急,这事儿我也知道,等人一回来,朕便给你们赐婚!璞玉见圣上给了明确的答复,终于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