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沈砚, 沈熙看向一旁的大丁。
大丁几人在她走后担惊受怕,生怕她有个好歹,如今见到她和猴子平安归来, 又惊又喜。
他虽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 可看到猴哥脸上的伤就知道一定不轻松,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沈熙见他这样,笑道,快别哭了,这不是回来了嘛!你们这几个月也受了不少苦吧?走的太匆忙,没来得及安排你们。
大丁听她话里的歉意,忙抹了把脸,我们没吃苦!都好好的!百味坊也好好开着。
她倒是有些惊讶,铺子不是被砸了吗?是砸了, 璞掌柜找人替咱们重新整修了, 他还找来官兵, 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那些人才没敢继续闹事, 之后还让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说是一切有他!我们正犹豫着,正巧八仙楼的杜掌柜上门,说是帮咱们找了门路, 让咱们按着原来的量翻倍送他那里就行, 他还劝咱们别急着开门, 说是等风声过了再看。
我们也怕给您惹麻烦, 便依旧关着铺子,每日只做杜掌柜要的那一份。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 侯府外面的官兵撤了之后,城中就到处传候爷被冤枉的消息,我们就重新开了门。
虽然关了不短的时间,好在咱们招牌一直在,生意也慢慢好了起来,老客重新上了门,又多了不少新客,本来大牙他们也想过来,可是实在走不开人,便让我先过来看看,过两日他们再过来看公子。
沈熙听完他的话,却皱起了眉。
璞玉有皇子的身份在,因此并不担心官兵。
所以催着大丁他们开门营业,可八仙楼的杜掌柜却劝他们暂避风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了璞玉介绍来的。
她忽地想起墨棋无意间说起的话,他说,顾潜同镇国公世子亲如兄弟,再想想博古斋的事,立刻反应过来,八仙楼真正的主子恐怕不是朱世子,而是顾潜。
她心里一暖,按下此事,接着问道,城外的素斋怎么样了?还有牛二,最近可曾见过?她特意从南门进,却没见到抱着竹篓的素斋少年们。
还有牛二,到现在也没露面,连个口信也没让人捎来,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大丁神情一黯,有些欲言又止。
她笑了笑,眼里含了几分冷意,说罢!大丁又看了眼一旁的猴子,这才道,素斋没了!什么叫没了?是人被杀了?还是店被砸了?猴子一听素斋没了,立刻站起身,手也扶上了腰,浑身戾气暴涨。
当初素斋可是他一手拉起来的,虽百味坊赚钱更多,可他对素斋感情更深,如今一听素斋没了,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捣乱。
大丁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道,猴哥,不是,都不是!是他们自己走的!生意不好,先是癞四,他说不能等着饿死,趁着手上还有几两银子,干脆再去找个出路,陈掌柜见拦不住,就给他结了帐,放他走了,之后就是老黄叔他们,再后来,山下开了一间赵家斋味坊,卖的是跟咱们一样的东西,听说口味也差不多,价钱却便宜了一文,剩下的人就都去了那里,只剩了陈掌柜,瞎子和陈四还在。
牛二哥本来要带人去砸了那家铺子,被长生哥拦住了,说是等您回来。
还等什么?这么不要脸,早该砸了!猴子气得满脸通红,这人不光卖他们的东西,挖他们的人,连名字都用得跟他们一样!沈熙没说话,转头问大丁,牛二呢?牛二哥一直在大兴,十天回来一次,算算日子,前两日就该回来了,不知为何一直没消息。
她心里一惊,祖母说秦夫人一切安好,怎么牛二还留在那里?牛二可说了大兴出了什么事没有?大丁摇头,没听说。
她抬头看了看天,有些坐不住,铁柱,咱们走一趟。
公子,我也去!猴子立刻跟上。
她脚步不停,你带人去那赵家铺子看看。
猴子一听,立刻明了。
沈熙去了趟后院,沈砚听说她这会儿还要去大兴,想了想道,我跟你一起!多了沈砚,自然少不了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大兴赶。
沈熙一行从南门出了城,另一边的东门,昌平候快马加鞭也进了城。
顾潜听说沈熙这么晚还出城,立刻皱了眉。
可知出了什么事?墨棋摇头,他刚派人去盯着对面,门口就来报,说人已经出门了。
顾潜看了他一眼,拿起剑就要出门。
墨棋连忙拦住他,侯爷,跟着三公子的是昌平候长女沈夫人。
他一听有沈砚跟着,立刻停住了脚,有沈砚在,他倒不好再跟上去了。
他转头吩咐墨棋,你去跟着,若是有事,立刻让人来报!墨棋一听,也不意外,当即抱拳而去。
不知为何,顾潜心中忽然隐隐有些不安,他沉吟片刻,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窦老夫人隔着窗,见他从院外走来,笑着跟一旁的窦妈妈打趣道,今日这是怎么了,来来回回了三趟,就是小时候也没这么粘人!窦妈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侯爷正大步流星地从院中穿过,想到侯爷小时一板一眼的模样,她也跟着笑起来。
侯爷一连几月没见到您,心中挂念,如今回来了,自然要多看几眼才放心。
顾潜进屋正好听到窦妈妈的话,见老夫人靠在榻上,面色红润,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妈妈说的是,孙儿出门千里,每日都牵挂着祖母。
窦夫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又朝窦妈妈看去,笑着道,瞧这孩子,出去一趟,竟变了个人似的,往日可别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挂念不挂念的。
看来,日后还得让他多出去,才不至于像个木头似的。
顾潜听她说这话,突然想到了沈熙,脸上一红,抿起了嘴。
沈熙一行人赶在擦黑前到了庄子,庄子上灯火通明,却没人出来迎接。
沈砚不以为意,翻身下马,沈熙的眸子却沉了沉。
好在院门没锁,推门而入,抬头一看,影壁上的五福迎寿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张阴阳太极图,众人都愣了愣。
绕过影壁,就见院中立着一座一人高的三脚铜鼎大香炉,镂空中散着丝丝烟雾。
沈砚皱眉,扭头问沈熙,这是咱家的庄子?是不是走错了?沈熙正要答话,就见从里面跑出来个十多岁的小道童,长得眉清目秀,却开口就骂,什么人!敢私闯我清虚圣地!还不快快出去!铁柱!铁柱闪身上前,一把将人拉到跟前,扔到地上。
哪里来的道士,竟敢到侯府的庄子上来撒野!小道士一听候府,立刻冲着里面高声喊道,师父,救命!铁柱一记手刀砍上去,人顿时没了声音。
沈熙见沈砚皱眉,掩下眼里的怒火,沉声道,姑母,先进去看看吧。
刚穿过庭院,就见迎面走来几名道士,为首一人头戴玄巾,身着黄褐,脚套圆头阔底麻布鞋,手持马尾浮尘,身材消瘦,面目虚白,正是潜心修道多日不着家的沈昀。
沈昀见是沈熙,先是一愣,再看到小道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立刻点着她的鼻子骂道,孽障,你对清风做了什么?你在家作威作福还不够,还要跑到这里来撒野?我告诉你,清风要是有个万一,你就拿你的命来赔!不等他话说完,沈熙便打断他,三爷,敢问母亲和三妹现在何处?沈昀听她问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怎么知道!那女人身上长脚,谁知道去哪儿了!你要找人,到别处找去!侯府的人都知道三爷与三公子之间有些误会,不过再误会,让自己的儿子给个道童赔命那也是头回听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沈砚则气得七窍生烟。
她比沈昀大了十多岁,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可在一起的日子一只手数得过来,以往便听说她这个幼弟不成器,这次回来再听说他那些胡闹事,更是来火,如今一见面,果然,名不虚传!他岂止是胡闹,简直就是。
混账东西!沈昀一听有人骂他,当即转头来看,一瞧竟有些眼熟,再看过去,面上一喜,长姐!沈砚见他同小时候一样,一见面就冲她跑过来,脸色缓了缓。
沈熙见了,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长姐,你何时到了京城?怎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为你接风洗尘,快,快进来,我为你引见我的师父清虚道长,师父他老人家仙风道骨,道法精妙,尤其擅长丹药,你来的正好,再过几日,三阳丹就要开封,到时也请师傅赐长姐一颗,你我姐弟二人同登仙乐!沈砚见他虽混账,却还惦记着自己,心中的气又消了两分,见他拉着自己往里头走,也没拒绝。
沈熙却依旧立在院中,三爷请留步,还请三爷告诉我,母亲去了何处。
沈砚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也连忙停了脚步,对了,你夫人住在庄子上养病,怎地如今不见她人,你倒是住了进来?沈昀朝沈熙瞪了一眼,转头对沈砚道,那秦氏不守妇道,已经被我赶了出去,长姐休要再提她,咱们快去拜见师父!沈砚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声问道,人到底在哪儿?沈昀脖子一缩,眼神闪了闪,小声地道,我,我确实不知!忽听得门外一声响,接着一人跑了进来。
公子!沈熙一看,正是不见踪影的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