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6章 未来可期

2025-04-02 01:04:55

朕着你为南巡察御史,去淮南道、江南道巡察粮道,监督粮仓,平抑物价,核对账目,若有罔顾圣恩,违法乱纪之臣,朕许你便宜之权。

杨和书躬身应下,陛下,臣一人怕是难以短期内巡视完两道,臣求一助手。

皇帝的目光就在百官中一扫而过,最后指着白二郎道:让白诚与你同行吧。

神游天外的白二郎一呆,被身后的同僚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出列,迟疑的应了一声,臣遵旨。

杨和书本想求的是白善,听见是白诚,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也笑着应下。

皇帝略一沉吟便问道:唐鹤现在何处?封良出列道:小唐大人现在并州一带,巡察灾后事宜。

五年了,唐鹤还在外面,他中途回过一次京城,但也只是述职,只呆了不到两个月便又走了。

皇帝本来想找个地方让他呆着做刺史,但见他这几年成绩斐然,有他在大晋四处晃荡,吏治都清明了一些。

于是皇帝便又让他继续四处晃,真正实现了走南闯北,查遍天下冤案的理想。

皇帝道:加封他为北巡察御史,着白善为副御史,和唐鹤一起巡视河南道、河北道、河东道三道粮道。

白善愣了一下后出列,躬身应下。

皇帝道:白善,修建粮仓,平抑物价一事是你首提,你又精于计算,此事你要上心,不可懈怠。

白善恭敬的应下,臣遵旨。

皇帝解决了这件事,又与众臣商议了几件事后见时间已经不早,不想他们再为河道漕运一事闹起来,于是起身道:退朝吧。

众人起身,恭送皇帝。

白善抬头与杨和书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转头去找周满。

周满拿着自己的笏冲他嘿嘿一笑道:你又要出差了,这次去的地方还多,你记得帮我留意沿途的植物。

白善应下,你放心,我会留意的,家里先交给你了。

周满嗯了一声,才出门就被古忠叫住了,古忠点了好几个大人的名,杨和书和白二郎都在其中,陛下要见几位大人。

四人便转身朝太极殿后头的书房去。

白二郎走在周满身侧,悄悄呼出一口气道:好险,我还真怕陛下在朝中提问我呢,但怎么想起让我去巡察粮道?我可一直在翰林院任职。

河道的折子他也有参与和署名,但修建粮仓,平抑物价的折子他可没参与。

周满,翰林院的翰林不就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吗?你还真想一辈子留在翰林院啊?白二郎:翰林院挺好的,当个老翰林也不错。

白善道:陛下让你随杨学兄去巡察是让你保护杨学兄的。

我?白二郎惊讶,我保护杨学兄?杨学兄还会领兵,也会些功夫,比我强吧?白善:……总之你就紧紧地跟着杨学兄就行,带好你们公主府的侍卫,你是嫡驸马,陛下素来爱重明达公主,淮南道那边不敢对你动手。

白二郎后知后觉,哦,对,杨学兄在淮南道有很多仇家。

杨和书忍不住轻笑出声,和他道:这一路上就要有劳你保护了。

白二郎连忙道:杨学兄放心,其他的我不行,跟紧你我还是可以的。

等到了书房,太子和几位重要的大臣都在这里了。

白二郎第一次进小朝会议事,还有一些紧张,好在皇帝不是提问他,而是逮着白善和周满问,似乎也知道河道一事他虽有参与,但出主意的是他背后的白善和周满。

白二郎悄悄松了一口气。

白善敢写这封折子,自然是做过研究的,尤其第二封折子比之第一封更详尽,中间隔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添加了不少东西。

白善道:我大晋水网密布,不说北黄河,南长江,只说其间的河道分支,渭水、洛水,无定河,汾水,汴水,淮水,此是从西北向东,北向东南的航到,其中经过的州县囊括了我大晋一半的繁华之地。

更不要说嘉陵江可与渭水等连通艰难,能与汉水连通中原,白善道:这些河道若都能用起来,沿途商贸必定蓬勃发展,中原人多地少,闲置下来的人力可更快速的输送往北地,东南一带,国力何止增强一二倍?老唐大人蹙眉,如此重商,岂不伤农?太子道:若是之前自然会,毕竟耕地有限,但现在粮食产量增高,各地粮价下降,以前两个成人劳力拼尽全力才能养活一家三口,但现在一个成人劳力便能够养活一家三口,那多出来的一人自然可以做些其他的事让生活更好。

而商便是让他们生活变好的道。

太子道:这几年司农寺一直在研究水稻和麦种再增产之事,孤听闻,今年他们试验田出来的一株水稻已经能达到亩产八石。

白善赞同,道:虽说粮食高产,但各地贫困之人依旧不少,失地的流民,少地的佃农,这些都要解决,臣如今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暂时将这些人力用起来,使其能在世间存活是当下要紧之务。

其实是有办法的,但办法比较激进,白善和周满都觉得提出来,他们可能就见不到下个月的太阳了,所以还是算了,暂时不提。

他们再想想更好的办法,先顺其自然,着眼于当下。

皇帝微微颔首,这才道:河道可以疏通,但这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尤其没有河道图,各河道情况不明,如何疏通,先疏通哪一部分都要从长计议,放在大朝会上议论,恐怕难以有定论。

他道:此次你们出行,除剑南道外,你们去的地方囊括了我大晋所有重要的河道,朕令你们私下收集河道图,将资料都交给工部,由工部制定出疏通之策。

白善大喜,躬身应下。

皇帝这才看向周满,道:工部会先选出几条河道做试验,以免工程铺大出现问题,但下河的民工劳丁和士兵过多,必有灾病,你们太医署可有应对之策?周满躬身道:臣会尽快定下合适的御寒防疫药方,以及适合他们水中作业的应对之法,到时候会在劳工点设立医署点,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微微点头,就点了案上摆着的舆图道:那就先从渭水到汾水这一段开始,你们太医署准备吧。

这会儿九月了,汾水一带水位下降,有些地方甚至都要落雪了,这时候疏通河道的确要命,周满不敢怠慢,躬身应下。

皇帝交代下任务,这才对一直乖乖站着的白二郎道:驸马,你好好跟着杨大人学习。

白二郎应下。

皇帝这才挥手让他们退下,留下太子和老唐大人几个说话。

出了书房,四人便朝太极殿外走,白善和周满落在后面,他问道,此事紧急,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便要准备出门了,你会去汾河吗?周满:看情况,此事还需和萧院正商议,不过我便是去也不会去很长时间的,三两月便能回来。

毕竟进了十一月,河道也难挖开了。

白善点点头,牵住她的手笑道:那就随缘见了,你要保重。

周满抬头看向他,笑道:你也一路小心。

杨和书和白二郎已经走到台阶之下,见他们两个在后面磨磨蹭蹭一直未曾跟上来,便不由回头去看。

阳光灿烂,俩人正沐在金色的阳光之中,太极殿的台阶很长很高,杨和书和白二郎向上看时便觉得阳光晃得刺眼,只看见俩人牵在一起一晃一晃的手。

杨和书忍不住一笑,摇了摇头后回身道:走吧。

白二郎嫌弃的撇撇嘴,一脸忧伤的跟着杨和书走了。

白善和周满见状,相视一笑,走近了一起追上去,衣袖碰着衣袖,翻飞起来,没人能看见俩人衣袖下牵在一起的手。

——正文完------------番外一 论交通的便利生活就是这样,当你认为自己一帆风顺,可以从从容容面对时,它就从天上盛一盆冰水给你当头浇下去,让你吃了苦头后还要在后面挥舞着鞭子赶着你哒哒的往前跑,一步不敢慢。

周满和白善的人生就是如此。

俩人从青州调回京城,已经做好几年时间窝在京城里安然度日,稳扎稳打的日子。

结果因为隆州的一个茶摊,因为他们坐下多说了几句话,于是白善撺掇着白二郎一起写了一封疏通河道,经营漕运的折子,还有一封增开粮仓,平抑物价的折子,从此,他们的生活就不知不觉被套上了一匹骡子,皇帝和太子手中拿着鞭子,狠狠一甩,他们就被骡子拉着四处奔忙起来。

白善去并州和唐鹤汇合,俩人开始督促地方官增建粮仓,收购粮食,顺便调查了一下当地粮商和官员为政的情况。

除此外,还要查找当地县志,寻找河图送回工部和翰林院。

而周满则为了汾河一带疏通河道一事带着太医署的学生驻扎汾河,钻研出两张防寒防疫的药方和一张防冻药膏的方子后也跟着跑上跑下的看人修堤坝,疏通河道。

没办法,皇帝似乎喜欢可着他们一家薅,刘焕作为工部官员,他这次也被派来了。

和白二郎有得一拼的咸鱼刘焕,突然被丢过来疏通河道,眼泪都快要哭干了。

其实他祖父是户部尚书,他要是偷懒不干活儿,主管此事的官员和当地官员都不会说什么,只要他不添乱,当个吉祥物也可以。

偏偏周满在这里。

作为名副其实的长辈,她的目光只是扫过来,刘焕就不敢偷懒,只能卷起裤腿,抖抖索索的跟着下河道看情况。

汾河大部分都是通的,只是有些地方因为泥沙堆积被堵,或者改道,或者弥漫开来而已。

他们要做的就是疏通这些地方,或者干脆就顺着改的道路设计出更合理的河道,挖通形成新的河道。

等他们终于从汾河回来,刘焕不仅人黑了一圈,还瘦了一大圈,这些年养尊处优养出来的肉肉全都掉了不少,还比读书时瘦了一大截。

倒是精神了不少,就是手脚和耳朵都有冻伤的痕迹,让刘尚书夫人好一阵心疼,不过看孙子这么精干了,她还是高兴的。

当年,汾河并没有疏通,一直到第二年六月才通,一起通的还有渭水。

通航的时候,周家不仅跑去渭河边上凑热闹,周四郎还准备了大量的货物从京城走汾水去了代州,从此,他们家的商路又开了一条。

但皇帝似乎发现了周满和白善另外的用途,从此热衷让他们外派。

派周满巡视各地医署,派白善巡察各地粮道政务,顺便收集河道图,白善因此做出了分段治理的具体政策……京城的安逸生活从此一去不复返。

夫妻两个偶尔会在外地遇见,偶尔会在京城碰头。

运气好的时候,他们能在京城呆个一年半载,运气不好时,一年半载都要在外面跑动。

好在河道一条一条的疏通,工部和翰林院手中制作的河道图越来越详尽,白善手里握着的图点亮的越来越多,他们出行要方便很多,有时从京城到江陵一带,三日便可到达。

而漕运建设非一日之功,期间还要考虑到农忙时节,朝廷只在农闲时发布劳役令,招收民工,除各地不屯田的驻军外,他们每年用在河道上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所以漕运从提出到朝廷认为完成,整整用了十二年的时间,而这成了高宗一生里诸多功绩之一。

这一次河道疏通,主要是疏通和建造码头,次要才是挖一挖河道,让两段看上去不是那么远的河水互通起来,使船通过。

感谢大晋粮食高产,商业发达,每年税收不断,这才支撑得起这么大的消耗。

加上新帝还算仁和,并不急着见效果,容许各地缓缓而修,所以除了总是出公差的白善和工部各官员比较辛苦外,其他人无知无觉间,有一日突然发现,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水运竟如此便利。

在全国河道连通时,已经做了太医署署令的周满高高兴兴的上了辞官的折子。

用了十年时间才得心应手起来的新帝只看了一眼便把折子丢在一旁,没管。

周满不死心,再上折,表示她虽然辞官,但一心向大晋,做的依旧是有利于大晋,有利于皇帝的事,她想要出去深刻钻研一下自己的医术,收集各地疑难杂症,为大晋百姓做出更多的贡献。

皇帝只看了她一眼,朕看你是想出去挖那些个花花草草,捉那些飞禽走兽吧?这些年你借巡视之名到处搜刮那些奇花异草,飞禽走兽,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你如今竟还敢不务正业的为此辞官?周满坚称她不是不务正业,不信看她这些年医术是不是精进了?皇帝只当听不见,扭头问同列小朝会的白善,夫教妻亦是为臣之道,你该好好的管管你的夫人了。

白善一脸无奈的道:陛下,天下谁人不知臣惧内呢?皇帝:……其他大臣:……周满便扭头瞪了他一眼,和皇帝道:陛下,臣是真心的,真的,天下病症何其多,只在京中,医术进益有限啊,您待臣学成归来,到时候再为陛下效力。

要是以前,皇帝肯定就信了,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萌新皇帝,而是已经当了十年的老皇帝了,早不会被周满欺骗。

说是学成归来,谁知道她何时归来?到时候他发了招贤令,她要是不接,他还能砍了她不成?所以皇帝就是不答应,最多允许她出去巡视各地医署。

周满:……巡视,那主职就是查探各地医署情况,能腾出多少时间来看病,还有找些花花草草,飞禽走兽?皇帝如此无赖,气得周满回家便在院子里转了三圈,忍不住仰天大叫,恨不能挂印而去啊——她就是那么一喊,谁知道声音太大,传到了街面上,于是皇帝下令城门注意筛检,不许周满出城,让她想趁着春光烂漫时去看马场看人打马球都不行。

最后她不得不进宫一趟和皇帝表忠心,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不辞而别,挂印而去,这才能出城活动。

出了城,周满去东郊马场,看着不远处的渭水,她几乎泪流,为了这河道漕运,你辛苦了十二年,我的医署也沿着河道开遍,如今我就想坐着船四处走一走看一看都不行。

白善很淡定,这有什么,你每年例行上一道请辞的折子,专心把手下培养出来,过个三五年陛下就同意了。

真的?真的,白善微微一笑道:到时候我与你一道辞官。

这是周满没想到的,扬眉问,白相要辞官?白善浅笑道:在一位置上久了,陛下必定也会看厌我,到时候我与你一道辞官,他肯定会愿意的。

这宰相也就和一道菜一样,总是看着他,就和总吃一道菜一样,两年不厌,再过个四五年,烦也要烦死了,到时候他想换个宰相,自然会答应意志坚定的俩人辞官。

周满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渭水,重新高兴起来,牵着他的手一晃一晃的,你可答应了我的。

白善颔首:我答应了你,首先便带你去坐我一条一条画下来的河道,看它们畅通无阻,去你想去的地方。

------------番外 强悍的姐姐1(祝陌颜生日快乐)白长松出生的时候,白景行已经七岁,她长成了一个很稳重的姐姐,当然,那是她的自我认知,夏牧和白长松是抵死不承认的。

兄弟俩都觉得,他们这一辈子都活在姐姐的阴影笼罩之下,即便成年后他们各奔东西,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姐姐依旧会时不时的冒出来给他们一个惊喜或者惊吓。

人生真的很刺激呢,尤其锻炼心脏。

话题扯得太远了,我们来说一说白长松小朋友,他的出生代表了许多美好的祝愿与期盼。

以至于他的亲生父母直接失去了他的命名权,刘老夫人亲自出面为他上玄都观里求名字。

结果遇上了在玄都观里谈玄论道的皇帝,当时他已病重,来玄都观一是重续一年当年太后许下的三个愿望。

恭喜太后,她儿子在时隔多年之后又想起了当年她的愿望,亲自到玄都观里又续了一年香油钱。

不过白善和周满事后怀疑皇帝的主要目的是第一个愿望,他是想要李氏王朝千秋万代的。

至于后两个愿望,只能说是顺带的,不过作为皇帝,除非祭天,不然他不好为这种事点香油灯,只能借太后的愿望了。

不知皇帝是习惯了节俭,还是年纪越大的人越不喜欢劳累,虽有大臣上书表示可以祭天祈福,但皇帝依旧以劳民伤财的理由拒绝了。

只是带着殷礼悄悄的来玄都观里上香,续了一年的香油钱。

知道刘老夫人一大把年纪是为曾孙求名,皇帝难得兴致起来,直接越过观主接下了这个任务。

据说他在沉吟半晌,又绕着道观的后院走了三圈后定下了长松二字,顺道还把他的字给定下了——茂之!恭喜白善,他不仅失去了给儿子取名的权力,连给儿子取字的权力都没有了,然后替他儿子,也就是白长松小朋友收获了名和字。

不过刘老夫人很满意这个名字,因为当时皇帝当场念了一首诗,出自《诗经》,年纪还小的白长松小朋友还背不下来,他就记住了家人们常念叨的最后一句,也就是他名字的出处——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升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

据说这是一首祝福的诗,连诗的名字都很好听——天保!其实他觉得可以叫天保,或者叫恒也可以,都比长松要好听,只可惜,他爹不认同,一直和他说这个名字是最好的。

但白长松小朋友再长大一些,懂事之后猜测,他爹未必觉得这个名字就比天保和恒好,不过是因为皇帝取的,所以不得不这么认为。

唉,反正他从取名字开始就与众不同,很受人羡慕。

换言之,他从出生开始就受人羡慕,但谁又知道他的苦楚呢?比如,他有一个过于强悍的姐姐和一个不太省心的哥哥。

但是,大家都很羡慕他有姐姐和哥哥,好吧,虽然他大部分时候也是高兴的,但依旧不能掩盖姐姐和哥哥给他带来的心酸经历。

比如现在,已经十岁的大姐儿和已经六岁的乌圆推着才三岁的白长松小朋友的屁股,催促道:长松,你快爬,快爬呀……白长松小朋友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和屁股,又趴下去回头看。

就见洞里面的大姐将一个木马推出来,催促他道:拿着这个木马去找大宝儿,叫他快点来救我们。

白长松小朋友伸长了手去拿,拿到以后就揣怀里,左右看了看后迈着小短腿就朝着眼熟的公主府跑去。

公主府侧门被敲响,门房打开门看了一眼,正要关门,视线下移才看到白长松,见他不仅衣服脏兮兮的,脸和头发也都脏了,吓了一跳,连忙打开门,小堂少爷,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他连忙往他身后张望,看到有两个护卫打扮的人正拢着手站在巷口,见他看过来就抬头望望天,望望地……他们也很无奈好不好,自家中的小姐少爷开始顽皮后,郎主便让大吉在一堆护卫中找了几个稳重的,年轻的,精力旺盛的跟着他们。

他们不进后院,但只要他们出了后院便要跟着,只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其他的事不必管。

这几年,他们主仆斗智斗勇,被甩脱过无数次,好在郎主虽然罚他们,但依旧会用他们,因此他们经验飞涨,到现在已经不会再跟脱了。

哪怕这次他们让小少爷从狗洞里爬出来找救兵,他们也依旧牢牢的盯住了两边。

白长松小朋友凭着他那张脸顺利进入公主府,两个护卫默默地跟上,门房沉默的放他们进去,叫来一个嬷嬷把短腿短手的白长松抱进去。

明达公主不在府中,她今日忙得很,所以家中只有两个孩子在。

白若瑜小朋友正在一边摸鱼,一边写作业。

下人抱着白长松过来,他一惊,你怎么成了小花猫?忙叫下人抱他下去换衣服和梳洗。

两家常来往,这边也有他的衣服鞋袜的。

换好衣服的白长松小朋友端坐在椅子上,先和他道:大堂哥,我饿了。

于是白若瑜把他的点心让他一些,这才问道:谁带你来的?是来找我玩吗?但你太小了,我不想和你玩。

白长松小朋友吃完了点心才把木马信物拿出来给他,我姐姐和哥哥让你去救他们。

白若瑜小朋友一呆,怎么救?不是,他们怎么了?白长松小朋友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姐姐和哥哥被罚,要抄书,不许出门,求你快去救他们。

白若瑜小朋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啊呀一声道:大姐儿和她同窗们约好了要出门骑马,她不能出门,那就要失信于人了。

他丢下笔,跳下椅子,把白长松从高凳子上抱下来,牵着他的手就跑,走,我们去救你姐姐和哥哥。

当时还天真无邪的白长松小朋友就这么跟着去了,然后被他娘一网打尽,不仅大堂哥跟着姐姐哥哥一起被罚,他这个从犯也被罚了。

------------番外 强悍的姐姐2作为帮凶,白长松小朋友失去了他最爱的栗子糕十天,他哭得不行,然而就算祖母一脸心疼为难,却还是没帮他说情,也不肯私底下给他栗子糕吃。

于是他就知道了,靠人不如靠己,才三岁的白长松小朋友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帮助姐姐和哥哥作恶。

但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年纪小,上至祖母,下至父母,多少会对他有些优待,于是姐姐和哥哥干什么坏事都喜欢带着他,虽然他大部分时候就站在一旁看,并不参与,但只要出了事,他就得一起承担。

他无数次在心里说服自己,唾弃自己,然而从三岁到十三岁,再到二十三岁,甚至更大的年纪,他总是控制不住给姐姐和哥哥擦屁股的冲动。

白长松小朋友一脸的忧伤。

不过他现在还小,他并不知道他将来的悲惨命运。

他此时刚哭过,因为失去了最爱的栗子糕。

他背着门口躺着,小身子因为抽泣一抖一抖的,白景行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来,见屋里只有一个小丫头,便嘘了一声,悄悄的溜进去。

你先出去,我看着他。

小丫头迟疑了一下,屈膝行礼退下,不过依旧守在门口听吩咐。

白景行凑上去推了推他,小声道:小弟,你别哭了,我把我那艘船送你好不好?白长松哭声一顿,爬起来看她,真的?真的。

白景行伸手在他脸上一抹,摸了一手的泪,嫌弃的在他身上擦了擦后道:总之你别哭了,等风头过去我就把它给你。

白长松伸出自己的小指,拉钩。

白景行就和他拉钩。

为了不让父母注意到白景行收买了白长松,所以他们暂时不交易,但这不妨碍白长松过去看他未来的船。

那是一艘有三层楼的大船模型,三尺多长,楼的窗户、门口等都雕刻得很真,屋顶也是可拆卸的,一层楼,一层楼都可以取下来,每一层楼的房间屋顶拿开,里面有桌椅、床榻,还有茶具摆设等……这些用具一共有两套不同的,白景行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调换。

这是工部去年进献给皇帝的寿礼,一共是两艘。

皇帝对这种东西不太感兴趣,但明达公主很喜欢,于是皇帝便将一艘赐给了明达公主,另一艘赐给了于漕运有大功的白善。

白善送给了周满,周满和三个孩子都很喜欢这个东西。

但今年春天淮南道爆发时疫,疫情严重,周满便去淮南道出公差,没带白景行,承诺白景行的生辰礼也没有了,她便把这艘船当赔罪礼送给了白景行。

船上的灯笼很小,只比大人的拇指大一些,也能拆开,里面放着很小的蜡烛,点上以后把灯笼合上,挂在船上,整座船都亮了起来。

不仅白景行,周满也对这艘船爱不释手,时间宽裕时常常拿出来赏玩。

对白长松这样的小朋友来说,更是拥有无上的吸引力,一听姐姐说送他,他立即高兴起来,暂时忘记了失去栗子糕的伤痛。

很久很久以后白长松才发现,船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了,却一直是白景行在玩。

两天休沐日过去,白景行和夏牧被罚抄的书还没抄完,周满也不急,一大早亲自送他们去学堂。

周满先把白景行送到明学,领着她进去找先生,和他笑道:先生,我家景行近来要锻炼身体,这学里的路就交给她来打扫吧。

先生就看向白景行,又要锻炼身体啊?白景行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周满托先生盯住白景行后就把夏牧拎到和明学隔了一条街的学堂里,和他的先生叮嘱了同样的话以后才去点卯。

白景行看她娘一走,大松一口气,她先生却把扫把往她手里一塞,现在是早课时间,你一边背诵课文,一边扫地吧。

白景行抱着扫把露出哭泣的表情,先生……别哭,我们的山长是公主,便是我能网开一面,你觉得公主会帮着你隐瞒周大人吗?白景行眼底泛泪,深深后悔当年娘亲问她是要留在家里请先生教她读书,还是来明学念书时,她选择了明学。

白景行拖着扫把去打扫,早课结束,各级同学都出来活动,小至七岁的小学妹,大至十四岁上的大学姐们,她们都掩唇看着她笑,有几个与她不对付的跑过来问,白景行,你是不是又犯错了?白景行扫地的动作就加大,落叶和灰尘瞬间漫天飞,有一片还落在了一人的头上。

白景行看见,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啊啊啊,白景行,我今日刚换的新发髻,你赔我!和白景行玩得好的立即跑过来拦住,你干嘛,在学里打架可是要被罚的,而且她又不是故意的,她在扫地,你若是不往她扫把下凑,这叶子能落在你头上吗?你们强词夺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白景行很嘚瑟,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谁叫你取笑我的?周满下衙后就被叫了家长,她到明学里领她闺女。

这一次参与斗殴的学生很多,竟达到了十二个,更神奇的是各个阶层都有,有勋贵之后,也有高官之后,还有寒门和庶民。

周满仔细一问才知道,她们竟然在明学里拉帮结派,其中一派的首领还是她的女儿——白景行。

周满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

一起来领孩子的各位家长默默地看着周满,心中其实是有些虚的,因为同龄阶段下,他们官职比不上周满,更不要说爵位了。

所谓的勋贵之后,那也是家长的父亲,他们还在父亲的庇佑之下,而周满自己就是郡主。

周满脸色沉凝,半晌,扭头问白景行,她们说的都是真的?白景行,是她们先挑衅我的。

我问的是你在学里拉帮结派,互相对抗的事。

白景行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裙摆,小声道:也是她们先开始的。

周满起身与众人行礼道歉,抱歉了诸位,小女不逊,我回去会好好的教她的。

周满带白景行去找明达,和她道:景行暂时不来上学了,我亲自带她。

------------番外 强悍的姐姐3明达惊讶,亲自带?难道你上衙进宫也要带她吗?周满扭头看了一眼正低头,脚却很不老实一点一点的女儿道:云州有一个村子发了鼠疫,当地的县令防疫不力,有人偷偷的突破防线出来,如今整个云州都被围起来了,北边部落也不安定,听说有个叫屈律的收服了三箭部落和四箭部落。

明达惊讶,他们敢进犯中原?周满道:现在自然是不敢的,他派了人过来表忠心,对自己攻打两个部落的事做了解释,不过草原不安定,自然会影响到紧邻的云州,那边近来乱得很,云州署令在救人时染上了鼠疫,已经……周满叹息了一声后道:现在染病的人还不是很多,但人都被封在云州里,若是救治不及时,发生民变,只要有人冲出来,势必会影响到整个河北道,连旁边的河东道都不能幸免。

我本来就决定要亲自走一遭的,发生这样的事,不如带上她一起。

明达:你疯了?她蹙眉,今春南边的时疫你都不肯带她去,鼠疫那么危险,你为何……周满扭头去看白景行,白景行也瞪着大眼睛看她。

周满便冲她招手,等她到了跟前便摸着她的脑袋和明达道:虽非我们所愿,但这几年我和白善的确很少陪伴在他们身边,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京城之外,剩下的时间也多是忙政务,很少有时间教他们,以至于他们过得迷迷糊糊,特别是景行,她已经十岁了。

明达:她才十岁而已。

是啊,才十岁而已,她要是像一般十岁的孩子一样调皮捣蛋而已,这没什么,周满当着白景行的面直接道:她聪明,和白善一样,几乎过目不忘,学什么东西都极快,所以十岁已经学会拉帮结派,学会了怎样不动声色的孤立一些同学,激怒他们,欺负他们……白景行不服气的鼓起脸,周满就戳了戳她的脸颊道:别不服气,这些小把戏都是你父亲以前玩剩下的。

景行,你聪明,但你没有宽仁之心,我很害怕,周满轻轻揽住她,认真的看着她道:所以这次你随我去云州好不好?白景行并不害怕什么鼠疫,在她心里,母亲是很厉害的,尤其是医术,这世上或许都没有母亲治不好的病,于是她点头,只觉得又可以出去玩儿了。

周满摸了摸她的脑袋,对欲言又止的明达道:放心,她是我女儿,这世上最不会害她的人就是我了。

私下里,周满和明达叹气,是我和白善的过错,对她的关注太少了,她什么时候移了性情都不知道。

明达道:你言重了,我倒没觉得她移了性情,学里拉帮结派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她笑道:她出生富贵,父亲如今是户部尚书,母亲又是太医署署令,栎阳郡主,深得君心,自然不能要求她与你小时一样平淡纯粹了。

周满摇头,我当然知道她与我不一样,我在意的也从不是这个,我的女儿,生活得恣意快乐,我高兴还来不及,并不会要求她与我一样。

她道:我在意的是,她处事的原则变成了对人不对事。

在学里拉帮结派,的确不是她一人之过,但只要是对方的人要做的事,不论对错,她都要反着来;凡是投靠了对方的同学,不论善恶,她都针对,其中还不乏身份地位远低于她的同学,周满蹙眉道:完全失了宽仁之心,小时候都这样了,长大了还了得?周满顿了顿后看向明达,明学什么时候成了这样?朝中如今的党争都没这么厉害。

明达无奈道:你当她们是从哪儿学来的?还不是从朝中和国子监里学来的。

你要说她们甚于朝中的党争我是不认同的,她们争的不过是成绩、是学中的一些名誉罢了,哪里就比得过朝中的党争了?她道:她们都还是一群孩子呢。

周满却一脸严肃的摇头,朝中官员是有党派之争,但绝大多数人都能够对事不对人,并不会为了反对对方的意见而反对,也不会为了反对对方赞成自己心底也反对的事,你觉得她们的事不大,不过是因为她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小,但问迹看心,你看她们现在的心是怎样的?明达,明学该整顿一二了。

明学里近三百个学生,其实拉帮结派的不过那几十个人而已,其他学生还是在认真学习,但若不在一开始就整顿好,将来明学必变。

明达也正色起来,你真要带景行去云州?周满道:我以前也带她出过外差,但那时候我怜惜她年纪小,到了地方主要是让人带着她四处玩耍,看一看各地的景色美食,只希望她快快乐乐的就好,没有想太多。

但现在,我觉得我对她的保护太过了,先生说的对,我和白善因为对孩子们愧疚,面对他们时反倒失了平常心。

所以周满决定改过来。

明达不好再劝,只能道:那你们注意安全。

周满颔首道:放心。

周满给还在外出公差的白善写了一封信,俩人就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探讨了一下。

白善表示他会尽快完成手上的工作回京,到时候回着重教育一下留京的两个儿子。

由此引发的夏牧和白长松的悲惨童年不说也罢,反正都没白景行惨。

在到云州之前,白景行都一直觉得自己还小,毕竟她才十岁,家里人也一直当她是孩子的。

但进了云州之后,她看到比她更小的小女孩们挣扎着求生,有的甚至自卖自身,只求能得到一碗药给家里人,她便不觉得自己很小了。

白景行抽了抽鼻子,将托盘上的空碗垒好放在一旁给妇人清洗,她看了一眼灶台边上的牌子,取了六碗药放在托盘上以后便端到棚屋里给病人服用。

住在这里面的都是已经病重到起不来身的病人,须得人端药送水。

------------番外 强悍的姐姐4白景行托起一个孩子的头,将药喂给他,等他喝下去后便去喂下一个小病人。

这木棚里的皆是病重的少年和孩子,他们大多没有父母家人照顾。

她端起一碗药,抱起小女孩的头要喂她,结果才喂了一口她就吐出来,还不断的干呕,脸色几乎红到发紫。

白景行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入手滚烫。

她连忙放下药碗,转身就往外跑,娘,娘,这里有个病人高热——医帐的人都很忙,每个人来去匆匆,看到白景行跑来,一人拉住她,小娘子,周大人不在帐中,刚有人想要从山上翻出去,有兵士去追,结果被落石砸到,伤了好几个士兵,大人去处理了。

白景行跺脚,叫道:可八号木棚里的人高热,就要病死了。

她这几天已经看见好几个人就是这样高热,最后抽搐而死。

白景行转身跑去找周满,跑了两个木棚才找到她,她连忙冲进去,娘——周满双手都是血,听见喊声只抽空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便走到她右后方的一张木床上,她这才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士兵,身上沾着血,眼睛闭着,脸色苍白,看上去就跟死了差不多。

周满上前,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旁边有人回答:张大柱,今年二十一岁,是我云州的小旗。

怎么受伤的?被逃走的人当胸踢了一脚,还被石头砸了一下。

周满便俯身大声的叫他,张大柱,张大柱——床上的人没有应答,周满摸了摸他的脖子和胸口,发现他呼吸几不可闻,脉搏也几乎断绝,转头吩咐道:拿针来!一个医助从针袋里取了一根很长很大的中空针给周满,白景行第一次见母亲用这么粗的针,一时瞪大了眼睛。

就见周满接过,在张大柱的胸口上摸了摸,然后一针扎了下去……一束血飞出,滋了周满一身,她面色不改,双手在他左胸按了按,床上的人慢慢有了反应……大人,他活过来了。

周满便吩咐跟着的医助,他是胸腔积血,给他服用止血药和健脾清肺的药方。

是。

周满将后续交给医助处理,这才看向白景行,什么事?白景行虽戴着口罩,却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和自豪,娘亲,你好厉害呀!周满就冲她笑了笑,转身去洗手。

白景行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道:娘,八号木棚有人高热,她还有些抽搐,呕吐。

周满便与她同去看,路上问道:她叫什么名字?白景行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排六十三号,今年十二岁,她是前天下午送过来的……周满微微点头,快步到八号木棚,里面的小姑娘已经昏厥,周满将她的头抬起,确定她没有被呕吐物堵塞后便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脉搏。

她正要吩咐,见下手都被她派出去,身边已经没有可用的人。

她便拿出针袋,一边给她扎针,一边和白景行道:你去药房找他们要第二组药,有熬好的先送一碗来。

白景行应下,转身便朝药房跑去。

等她把药端回来,之前一直瑟瑟发抖,抽搐不停的小姑娘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周满拧了毛巾给她擦拭,接过药给她灌下去。

白景行蹲在一旁看,问道:娘,她能活吗?周满:不一定,只有四成的可能。

她撸起她的袖子让白景行看,上面肿胀,还有些红,她轻声道:跳蚤咬的,她抓了,景行,这一片土地上的老鼠和跳蚤现在都毒得很,你自己保护好自己。

白景行眼眶微红,有些害怕,娘,我们也会染病,也会死吗?周满将小姑娘放在床上,转身轻声与她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你就不会染病,更不会死。

白景行红着眼睛点头。

走吧,来帮一下我,病人太多,我身边得用的人都派了出去,周满轻声道:你识字,也认得大多数药物,哪怕传个话也能救好多人。

白景行便跟在周满身边,每天跑进跑出的给她送药方,抓药,记录病人的情况。

她以为她的母亲就是在给已经染病的病人治病,不同的症状,不同的人要给不同的药,她看着一个又一个病人死亡被抬出去,也看到一个又一个病人好转,治愈之后由病人成了助手,每日在隔离区里帮忙照顾新来的病人。

直到有一天深夜她醒来,睁开眼睛发现母亲还坐在桌前,案上放了不少药材,她正捻着药材闻。

白景行揉了揉眼睛,不解的问,娘,你还不睡吗?周满没回应她,白景行便掀开被子下地,走到她眼前招了招。

周满回神,抓住她的手拉到一旁道:别闹,还差一点儿……差什么?一味佐药,周满沉思道:我在想用哪一味药更好。

白景行眼睛大亮,是治鼠疫的方子吗?周满微微颔首,也可以是防鼠疫的方子,用了以后,再注意隔离和卫生,云州的鼠疫便能够控制住了。

白景行一怔,半晌才问:母亲,这几日晚上你都没睡吗?提到睡这个字,周满眼皮就一阵一阵的发沉,她努力了几下,发现有些徒劳,干脆顺应心意闭上了眼睛,但脑子却不肯闭上。

虽然很困,但大脑却异常的兴奋,转的虽有些慢,还有点儿飘,但好歹是转着的。

她道:睡了的,只是睡得少。

那是睡了多久?周满也有些不确定,两个时辰?白景行就不由抱住了她,才两个时辰,娘亲不是说过熬夜过劳会猝死吗?周满叹息道:是啊,可病人太多了,早一日把药方研究出来,便能少死多少人啊?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她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便努力的睁开眼来,抬头去看站在眼前的女儿,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你母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猝死的。

娘——------------番外 强悍的姐姐5周满拉住她的手道: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是太医署署令,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我也有这个能力救治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幸免于难,既如此便不能懈怠。

夜深了,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先去睡觉吧。

白景行呆呆的看着母亲,娘,您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我吗?周满歪着头想了想后道:好像是在益州的济世堂里学医吧,也有可能是在七里村读书,自己琢磨些医术,时间太长,不记得了。

娘亲那么小的时候就想着济世天下了吗?没有,周满拉着她的手道:我和你父亲并不是一开始便想着出入朝堂,封侯拜相的。

我们年纪小,便只想着学习,每日只要完成先生安排的课业,想先生让我们想的事情罢了,周满道:学医,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治你外祖母,想着家里若有人看病,我学了医术,能够少花些钱罢了。

她拉过一张椅子,让白景行坐下,我和你父亲也从未想过你们姐弟三个将来要有多厉害,功名利禄这些看似很重要,但我和你父亲自诩还是给你们攒下了不少家业的,有了足够的钱,那些东西也就不那么要紧了。

所以我们只想你们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是,周满握紧了她的手,抬眼望进了她的眼睛,你得先做好一个人!她眼中盛着泪光,大姐儿,是我和你父亲不好,这两年忙于政务,没有教好你,所以现在娘亲要亲自教你,不为你将来有多出息,只要你能做一个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的人,好不好?白景行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她继承了父亲的聪敏,这些事以前是从不想,现在想了,这段时日又见识了这么多生死,自然知道了母亲所指为何。

她觉得以前在学里,为了让对头被罚值日所做的那些事都幼稚得不行。

就连她所认为的对头,讨厌起来时也是莫名其妙,反正就是莫名的看对方不顺眼,所以便各种针对,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便是真做错了什么,那也不过是多瞟了她一眼,或者是背地里说了两句她的坏话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与生死扯在一起又算得了什么呢?何至于对方做什么都是错的,恨不得对方立时消失了才好?娘,我知道错了。

周满大松一口气,轻轻抱着她道:好孩子。

白景行擦干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抽泣的问道:娘,云州,能治好吗?当然可以了,周满微微一笑道:云州的情况比当年夏州出天花的情况可好太多了,当年夏州都能挺过来,云州自然也可以。

可死去的人却不能复活,他们死了就是死了。

是啊,所以我们要看着还活着的人,也不要辜负已经死去的人。

周满扭头看向案上的药材,喃喃道:或许可以用银翘试一试……白景行就见她娘皱着眉头沉思起来,半晌不说话。

她试探性的一叫,娘?周满没理她,白景行便知道她娘这是又把她忘了。

不过这次白景行一点儿也不生气,她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看着她娘。

所有人都说她娘很厉害,是朝中官位最高的女官,官居三品,不仅得太后和皇后喜欢,也深得帝心,在这一点上,就是她名扬天下的父亲都要略逊一筹。

因为母亲开了女官入朝的先例,前几年国子监也开始招收女弟子,于是朝中陆续出现女官,虽然担任的官职都不高,但女子出仕已经成常态。

明学里的女学生上到十三岁,可以和男子一样,或恩荫进入国子监,或参加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会选择进入国子监的女学生,基本上就是奔着当女官去的。

不然十三岁了,正是可以开始说亲的年纪,谁还会耗费那么长的时间去读书呢?白景行已经十岁了,再有三年,她也要选择是否进入国子监读书。

白景行当然是想要入朝当官的,她想成为她母亲一样的人,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只是想一想便很激动人心。

但来了云州与母亲朝夕相处后才知道,她一直以为的母亲的样子是多浅薄。

周满推衍了一番药方,将其写下,正打算去药房里抓一副药试试效果,放下笔才看到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女儿。

她握了握拳头,锻炼了一下手指和手臂后才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送到床上。

十岁的孩子,抱起来可真重啊。

周满将她放在床上,拿了药方出门。

医帐里有值守的大夫,看见周满过来,立即起身,周大人,您怎么来这么早,还未到交班时间呢。

周大人,您不会一直未睡吧?这话一出,大夫们都担忧的看着周满。

周满将药方递给他们,吩咐道:选九个病人,轻症、中症和重症各三个,将此药熬了给他们服下,注意观察他们的情况,明日下午我要看数据。

只吃一副药便能出结果吗?周满道:先试着吧,一副药不行就多试两天,三副药下去,若是还没效果再换药。

众人应下,是。

周满这才挥挥手,转身回屋去睡觉。

实在是太累了,她一躺下眼睛就闭了起来,只是脑子依旧兴奋活跃睡不着,最后何时睡着的她都不知道,还是感觉脸上毛毛痒痒的才醒来。

她一睁开眼睛便见白景行快速的收回手去。

周满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道:别藏了,就跟你爹一样,总是喜欢拿草刮人的脸。

白景行嘿嘿一笑,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高兴的道:娘,八号木棚里那小姑娘退烧好转了,方医助说她若是情况不再恶化,吃上两副药就能痊愈。

周满:她年纪比你大,你别总是小姑娘小姑娘的叫人家,该叫小姐姐的。

她看着比我小。

白景行当惯了姐姐,且深受作为姐姐的好处,自然不肯做妹妹。

周满:那是吃的不好,看着自然要比你小了,但这是按照年龄来尊称的,谁还按照身形大小来称姐妹?------------番外 强悍的姐姐6白景行一脸的不解,可爹爹不是说,各地粮食高产,国泰民安吗?她怎么还会吃的不好?周满一边起身穿衣服一边道:吃的好和吃的饱是两回事,而且,各地粮食虽高产,的确是国泰民安,但谁又说这天下就没有贫苦之人了呢?从新稻种推广到现在,也不过才十六年而已,想要真正的做到天下无饥馑,只怕还得再做好几个十六年。

怎么会,大表哥明明说现在荆州一带的试验田亩产都过九石了,这么高的亩产还不够一家人吃饱饭吗?白景行怀疑道:是不是他们懒的?周满:天下自然有懒惰之人,但除了懒惰之外,意外和病痛也会致贫,还有,有的人家无地,就是天生贫困的;有的人家有地,那日子也过得艰难的,形形色色的贫困太多了。

周满穿好衣服,冲外面叫了一声,便有丫头端了温水上来给她梳洗,她一边招水洗脸,一边问她,你对这个感兴趣。

只是奇怪,若是勤快之人,在粮食如此高产,又如此低廉之时怎么还会贫困?每年,白善都会做各地粮价汇总,白景行和夏牧时常闯祸,除被抄书外,时不时的还会被白善叫去抄录汇总这些数据。

其实就是把前几年的粮价和今年的一起抄到一个表格里,好让白善一目了然。

所以白景行是知道这几年粮价是怎么一点一点的往下降的,到现在,京城的粮价低的时候,谷价已经降到了两文一斗,米价三文一斗,比她爹娘说的小时遇上水患,米价三十文一斗的时候可便宜太多了。

就这都吃不饱,那要是搁她爹娘那会儿,还不得直接饿死啊?白景行一脸的不服气,周满便道:你要实在好奇,随我去问诊送药的时候可以问问那些贫困之人,问问他们每年做什么过活儿,收成如何,每天干什么,吃什么……白景行:这岂不是很浪费时间?你不闻不问,坚持自己的偏见,那才是浪费时间,周满道:在你该了解实情时却没有去了解,这浪费的可不只是你自己的时间。

周满很擦了擦手,很大方的道:行了,去吧,我今日可以让你少干一点儿活。

白景行真的去问时才知道,人幸福的路径是有很多种,但人不幸的原因有更多种。

她简直惊呆了。

七号木棚里才送进来的一个小娘子,和她一样大小,也是十岁。

她还有个哥哥,十三岁,也病了,被放在另一个木棚中,而她父母几天前就已经病死了。

他们兄妹俩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但在没有疫情前,他们家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他们家有地,是她爹的永业田,虽然才分了十二亩,不够数,但其中有四亩水田,仔细耕种,养活一家四口还是够的。

白景行问了她每日要做的事,发现她每天一大早起床便要扫地,然后去河边洗衣裳,回来后还要出去打猪草,煮猪食……她娘则是要做饭、喂猪,锄菜地种菜,浇水……下半晌的时间她可以出去和自己的朋友们玩儿,至于吃的,早上吃的稀粥,中午吃的杂粮粥,晚上吃的是馒头……据她说,这样的日子比以前好很多了,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家一天只吃两顿,早上是粥,晚上还是粥,不是下地的日子,那粥还特别特别的稀,馒头也是掺着麦糠做的……她爹和哥哥也不懒,但就是存不下来钱,每年卖出去的粮食赚的钱并不多,听说外面并不缺吃的,所以他们家才舍不得卖很多粮食,这才能一天吃三顿,晚上一顿还特别的好。

她觉得晚上能吃白米饭或者白面的馒头已经是很好很好的生活了。

因为存不下钱,所以他们家已经决定给她说亲,等她到十三岁,她哥哥十六岁时就出嫁,然后拿着彩礼钱给她哥哥娶一个媳妇回来……小娘子一脸的悲伤和惋惜,可惜我爹娘都死了,怕是没人给我说亲,我哥也娶不到媳妇了。

白景行沉默的说不出话来。

晚上母女两个谈心,白景行特意说了她的故事,很是不解,粮价为何这么低呢?他们都存不住钱。

周满道:天下的粮食多了,粮价自然就低了,这是好事儿。

可他们赚不到钱。

那你问问她,现在的日子是不是比以前好过了?白景行:不必再问,她已经说了。

那便是了,以前他们家也存不下钱来,不过在将来,他们是有机会存下钱来的。

怎么存?白景行忍不住坐起来,目光炯炯的问道:娘,粮价是不是要涨了?傻孩子,粮价要是上涨到能让他们赚到钱的程度,最后受苦的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周满道:别总盯着粮价,想要从粮价上赚钱。

她道:这世间能赚到钱的东西太多了,你就没想到吗?粮价如此低,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更好赚钱。

白景行一脸迷茫。

周满道:人啊,吃饱饭以后便会想着吃好饭,我说过,吃得饱和吃得好是不一样的,你摸摸你这个头,你这匀称的身材,这是吃白米饭和白馒头能养出来的吗?因为我爹高?周满:……因为你娘我每天给你吃的羊奶,羊肉、鸡肉、鸡蛋,你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你之前在家里每天吃下去多少好东西?这都是你能得这么好的原因,她道:这世上的人都如此,粮食亩产增高,他们终于不用将所有土地都用于种植粮食,也不用把所有人力都放在种植粮食上,最后收获所得还不足以饱腹。

他们可以在土地上种植和养殖其他的东西,也有了人力做其他的事,这些收入都是钱。

白景行掰着手指头将这其中的逻辑缕顺,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切的基础就是亩产增高,粮食高产?周满点头。

白景行咋舌,原来大表哥这么厉害,干的是这样一件大事啊。

------------番外 强悍的姐姐7(补更)周满点头,然后摸着自己的头发道:当年你大表哥种试验田的稻种可都是我找来的,试验田也是我让他种的,你娘我的郡主之位就是这么来的。

白景行只知道她娘有功,因此被先帝封为郡主,却还不知道是因为新稻种来的,一时惊叹不已,娘,您真厉害!周满矜持的颔首道:还好,还好,一般一般吧。

白景行握紧了拳头,眼睛闪闪发光,娘,我知道了,我回去以后不去明学上学了,我要去太医署!周满微微挑眉,去太医署也不是不行,不过太医署中多是学习医术,其他的课业很少,但你父亲是世家出身,至少四书五经你得读全了,好知道些做人的道理。

白景行一呆,难道我要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去明学听课,一半去太医署上学吗?大晋目前还没有分身的医术,你要是真把自己劈开了,娘只能把你就地掩埋了,周满思考片刻后问道:你去太医署是想学什么?我就想像娘亲一样厉害。

周满便笑道:那你只去太医署可不行,太医署最重要的便是教医术,其他的,你还得从别的先生那里学习,至于医术嘛,你回家的时候我教你便是。

她摸了摸白景行的头,欣慰的道:你总算懂事了些,为此我也能放心的放你去明学了,以后下学回家我再教你医术,也教你怎样成为你母亲我这样的人。

那娘亲你要是出公差不在家怎么办?不是还有你大表嫂和三表姐吗?周满道:医术有她们,至于其他的方面,有你爹在呢。

周满和白善每年都要出一段时间的外差,两个月到三个月不等,基本上都会岔开来。

这样家里总会有一个当家做主的人在。

周满若有所思道:不行再给你请个先生,你每日下学回来还能教你。

白景行小朋友以她超乎寻常的敏锐感觉打了一个抖,于是立即拒绝,还是不要了,娘和爹教我就好,学里的先生也很好的。

学里的先生是很好,奈何你不听话呀。

我听,我以后一定听。

见母亲总算略过此事,白景行小朋友大松一口气。

周满定下的新药方效果很好,两副药下去,病人的情况大好。

于是周满将药方公布下去,云州各地开始按照药方熬制药剂。

周满道:着令胜州、朔州和代州等地收购尽可能多的药材送来云州,让京城调度药方所需的药材,走漕运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云州来,不仅感染鼠疫的病人需要服药,未曾感染的也要服用一剂药,以防护鼠疫。

典药躬身应下,接了周满的折子后退下。

云州刺史和附近两个县的县令前来求见,周满让他们进来。

跟在身侧的白景行乖觉的去给他们泡茶倒茶,云州刺史忍不住将白景行夸了又夸,夸得白景行脸都红了。

周满就笑道:刺史有话便直说吧,您再夸下去,我这女儿的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女公子如此优秀,下官这些夸奖解出自真心的,刺史道:看满朝文武百官,哪家的公子能够十岁便出来体察民情?更不要说这是疫区。

说真的,刺史是真夸白景行,但他最佩服的还是周满。

这可是疫区,她竟然敢把孩子带到这里来,要不是白景行和周满有几分相像,一看就是亲生的母女,他几乎要怀疑白景行不是周满所生。

不过事实证明,周满是真有本事,她带来的人无一人染疫,她到了以后,疫情也很快得到了控制,染疫的人越来越少,现在还研究出了药方……刺史此时看着周满的眼睛里都带着泪光,周大人,下官此次前来,一是查看医帐情况;二是代表云州百姓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周满道:这亦是本官职责,当不得大家的谢。

刺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除此外还有一事,周大人,此次鼠疫前草原旱灾,不少动物南迁进入云州,农田遭受了些破坏,加上鼠疫爆发,田里的收成都顾不上,所以云州的粮价现在都涨到五文一斗了。

他一脸为难的道:不知能否请周大人替云州美言几句?周满问道:云州的粮库呢?没有朝廷法令,下官等也不敢开云州粮库啊。

周满微微颔首,我给朝廷上书时会提及此事的,但朝廷作何应对,本官也不敢保证。

白尚书那边……周满微微一笑道:赈灾一事,也不是白尚书一人说了算的。

但他是户部尚书,他的话可是很重要的。

刺史不敢纠缠,生怕适得其反,所以又说了一些话,巡视过这一片医帐后便带着人告辞。

白景行不解,娘,您也同情云州的百姓,为何不让爹爹赈济云州?周满:是否赈济自有朝廷去衡量,我并不知云州的粮库情况,也不知道它历年的收成情况,所以不好下定论。

但朝中的大臣自会去了解,他们知道的要比我们多,下的决断也要比我好。

你要记住,在朝中做事,不能太过感情用事,要理智,做大夫更是,周满道:对病人要怀以仁心,但决不可感情用事。

还小的白景行有听没有懂。

周满也不勉强,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就好,等你再长大一些,以后亲自上手救治病人就知道了。

白景行应下。

周满给朝廷写折子汇报,但和折子一起送出去的还有给明达的信。

白景行在一旁磨墨,很不明白,娘,为什么是给堂婶婶写信,而不是给爹爹?他是户部尚书,不好偏私,我也不会插手他的公务,云州的事让他去判断,至于给你堂婶婶的信,当然是因为她是大晋有名的慈善家呀。

明达除了明学外,育善堂等一系列慈善机构也管理得很好,先帝还在时便主动将京畿一带的育善堂交给明达来管。

等新帝登基,她更是和皇后一起接手了大晋所有的育善堂,皇后可为一国表率,明达公主的善心也是名扬天下。

所以,云州有难,皇后和公主捐点儿不?白景行看着她娘写的信,隐隐约约摸到了一点儿她本不应该摸到的边。

------------番外 强悍的姐姐8明达生活不奢靡,但她和白二郎却赚得多。

先帝疼她,在她出嫁时便给了她不少产业,后来又陆续拨给她一个书局,因为知道她和周满等人合作纸坊,且手底下的匠人还做出了很便宜的纸张,所以很干脆的送了她几块地和一大堆匠人。

这些匠人有会造纸的,也有会雕版印刷的,还有画师等,不仅让他们的书局和纸坊又一次壮大,还极大的支持了白二郎的话本事业、反正就是明达后来者居上,在文化类产品上赶超了皇室和各大世家,成为大晋图书行业的巨头之一。

随着大晋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读书的人越来越多,书和纸张的消耗也越来越大,文化行业得到快速发展,所以明达赚了很多钱。

而这只是明达其中的一个行业而已,除此外,她还有栎阳商业一条街,是当年先帝为她建造,整一条街都是她的。

那条街在沉寂几年之后,随着长安人口越来越多,城池外扩,加上皇室的药坊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那一片人流量剧增,商铺的租金已经赶上长安外城繁华路段的铺面,也就是说,每年明达和白二什么都不敢,坐着收租都能数钱数到手软。

钱多了,她便喜欢做些好事,是京城里最活跃的慈善家。

每有天灾人祸,她都会捐献一些东西,有时是交给户部,有时是交给皇室,有时则是自己亲自挑选运送管理的人,不一而定。

这次收到周满的信,明达只算了算手头上的东西便吩咐下去,在京城和附近多买些粮食送往云州,走漕运,速度快些。

云州的粮价还没有波及到京城这一片,或许都影响不到,现在又是秋收之时,所以粮价不算高。

明达可以轻易买到很大一批粮食。

朝廷也收到了云州的折子,朝上的大臣们略一商议,觉得云州附近三个粮库,完全能够支撑这次云州的灾祸,因此同意他放掉三个粮库五成的粮食,秋收过后,他们会从别的地方调拨粮食将粮库填满。

等云州终于解封,白景行跟着母亲离开云州时,衙门正在放粮,还有明达公主派来的人在各县的城门口派发救济粮食。

受衙门和明达公主的号召,云州不少豪富乡绅都跟着设点派发粮食,之所以不是熬粥救济,是因为现在秋收还未完全结束,地里的粮食还能抢一批,所以衙门只核对户籍,允他们拿着籍书领取救济粮,领了就赶紧回家干活去。

周满带着太医署的人离开云州时,不少百姓一边赶着来领赈济粮,一边跑到街上去送他们。

刺史也跑来送。

周满一脸无奈,都说了不要送了……刺史笑道:不知是谁泄露了大人要离开的消息,百姓们自主相送,人员混杂,下官怕出事,所以才带着衙役来送一送。

周满看了眼两边路上默默注视着她的百姓,微微颔首后高声道:多谢相送,今日大家便送到这里,回家去吧。

有人跪伏在地,高声道:谢周大人和太医署的诸位医者救命之恩,愿大人们平步青云,前程无忧。

一有人跪下,两边站着的百姓便呼啦啦跟着跪下,有跟着他一起嚷平步青云的,也有念着让他们长命百岁的,还有人大声念着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满眼眶微湿,站在周满身后的太医署太医、医助和典药以及学生们也都红了眼睛,动情的看着他们。

周满的目光从百姓们身上滑过,看向远处,那是焚烧坑,这段时间云州城死亡的病人都被送往那个方向焚烧,亲人只能从那里得到一捧灰回去掩埋,大部分亡者甚至都没有领灰的人。

这是一座苦难的城市,但现在,它绽放着勃勃的生机。

周满退后一步,伸手作揖,冲着他们深深一拜,回礼道:愿云州此后无病无灾,百姓安居乐业。

她身后的下属和学生们一起拜下,齐声道:愿云州此后无病无灾,百姓安居乐业!白景行站在一侧,也跟着拜下,眼中旭旭生辉,心中激荡不已。

白景行一路激动的回到京城,第一次主动拒绝了她娘给她的假期,拎着书箱就冲到了明学,脚踩凳子,一脸霸气的和所有人宣布,今日的白景行已经不是昔日的白景行了!她的死对头冷笑,更黑,更瘦了吗?白景行不理她,而是转头和她的朋友们道:我决定了,从今日开始,我要好好学习,你们以后别找我出去玩了。

朋友们:……景行,你母亲给你吃了什么药?竟这么厉害!有人劝道:景行,你本就是第一名,再努力还是第一名,有什么意思?白景行一甩头道:你们不懂,我要成为我娘那样的人,所以光上明学的课是没用的。

你,你要学医?天啊,景行,难道以后你也要当太医吗?白景行握着拳头道: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当太医,反正我要像我娘一样,像太阳一样耀眼,让人注目。

切,连白景行的好朋友都不站她这边了,挥手道:大家散了吧,散了吧,该上课了。

白景行撇撇嘴,你们别不相信,我会很厉害的。

你不过是有些聪明罢了,白景行的死对头瞪着她道:就你还想跟周大人一样?做梦都没那么快!白景行:那是我娘!嗤,周大人知道她的女儿是一个连《素问》都背不下来的人吗?就你这样还想成为周大人?说的好像你能背下来似的。

对方一扬下巴,骄傲的道:我就能。

白景行张大了嘴巴。

然后她咬咬牙,开始发奋读书,她依旧是明学里的第一名,上完课还要跑回家和周满学医术。

白善看得啧啧称奇,一直围着周满转悠。

在他又一次转到她身侧时,周满忍不住一手拽住他,你能不能别转了,转得我头晕。

------------番外 强悍的姐姐9白善就趴在桌子上道:我就是好奇,不说你是怎么把她的性情掰过来的,就说对医术的兴趣吧,你是怎么让她感兴趣的?我记得头两年她可是一直不愿意随你学医的。

周满道:我也奇怪,其实她对医学没有很强烈的愿望,我还以为能让她学会一些基本的治疗手段,知道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就好,谁知道她这次回来会这么用心的学,难道是被云州的疫情给吓着了?白善微微一笑道:这样也挺好的,不然你这一身医术无人继承也太可惜了。

周满摇头,有什么可惜的,太医署里这么多学生呢,我都有教他们。

周满对三个孩子都不强求,随他们喜欢吧,我呢,只要求他们知道一些基本的医疗知识就行,以后出门在外可以保护自己,也能保护身边的人,其他的,随缘吧。

白善拥着她,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可我惋惜,你这一身惊才绝艳的医术尽传给了外人,家里人一个都没学会。

嗨,谁都是第一次做人,谁都有选择的权力,你可别以为自己是爹就能够逼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周满不在意的道:若要名呢,我现在都有了,不说名满天下,学生也遍布天下了,如今太医署所用的教材,大半出自我手,甚至外面的药铺医馆传授医术时也都用上了我编写的医书,我的医术早就传遍天下,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善忍不住抱紧了她,还是你想得开。

不过近来景行懂事,你说我该奖励她什么好呢?周满歪头沉思,马?她笑道:这次回京,路上骑马走了一段,我看她盯着我骑马时双眼发亮,她现在十岁,也该有自己的小马驹了。

白善一听,旬休时就带着白景行去马场逛了一圈,最后通过赵六郎的关系买到了一匹有汗血宝马血统的马驹。

据说这匹马的外祖母有二分之一的汗血宝马血统。

虽然到它这一辈被稀释了不少,但它依旧长得很好看,红的似火,眼神犀利,很是精神。

这是赵六郎通过赵国公的关系弄来的,他都没敢弄回府上,也不敢放在马场太久,看到白善便连忙迎上去,一把拖住他就走,快快快,我几个哥哥要是听到消息赶来,这马怕是就留不住了。

白善:放心吧,我嘴紧得很,出了周大人,连白二都不知道我来找你看马。

谁说白二不知道的,他知道啊!白善就扭头看向赵六郎。

赵六郎在嘴巴上一划拉,我的错,是我嘴快说的,反正先去看吧。

他这才看向跟在白善另一侧的白景行,笑眯眯的道:大侄女,我保证你看了这匹马后铁定喜欢,我这些年看了这么多马,再没有比这一匹还要好的了,等到你弟弟选马,恐怕也选不到这么好的马了。

白景行也有些激动,真的?真的!赵六郎说得肯定。

这匹号称是汗血宝马后代的宝马果然也没负了赵六郎的肯定,的确是神骏。

白景行眼睛都移不开了。

白善也只看了一眼便颔首,好马!有时候一匹好马不必仔细赏鉴,只一眼便可感觉出好坏。

他看向女儿,笑问,想要吗?白景行连连点头。

白善就看向赵六郎。

赵六郎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搭着白善的肩膀道:你我好兄弟,我也不多要你的,我多少钱买回来的,你便多少钱给我就行。

白善摇头笑道:这怎么一样,你可还搭进去不少人情呢。

赵六郎能找到这样一匹好马,还安全无虞的运到京城来,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啧,这么多年了,难得你们有用得上我的时候,之前一直是你们照应我。

赵六郎现在禁军中任职,这么多年了,只到正六品,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他能升到正六品不是因为他有功绩,而是因为他是皇帝的表弟,又曾是崇文馆学生,皇帝伴读而已。

他估摸着他下一次升官得是皇帝登天极乐,他那些表侄子,还得是和他关系不坏的表侄子登基才行。

他这一生在仕途上就没有很大的野心,只要自己吃好,玩好,快快乐乐的就行。

所以他对权势不太有兴致,他对钱更感兴趣。

奈何皇帝和他爹将他按死在禁军中,禁军里能有什么发财的机会?这些年他之所以能养家糊口,还能够吃好玩好,多半靠的是和周四郎的生意。

而周满早就身居高位,周四郎这些年为什么还带着他玩儿?还不是因为白善和周满的关系?这一点赵六郎清楚得很,只不过这两个都不是爱财之人,他也认为他们的同窗之情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从不送豪礼。

白善忍不住问,那这次不是君子之交了?哎呀,君子之交也可不必在意钱财嘛。

白善听了忍不住一乐,付了钱后让女儿把宝马牵回家,只是过年时,他还是送了赵六郎一个年礼。

四张造纸的方子,其中两种软的,两种可书写的硬的。

赵六郎收到方子时目瞪口呆,顾不得是过年,直接登门,你送我这些,明达知道吗?据他所知,这些纸目前只有明达的纸坊有,其中两种软的,这两年刚取代竹筹和绵绸,成为更衣室里最受欢迎之物。

据说造价也很便宜,所以五文钱便能买一大沓,足够一家五口用上两个月。

知道啊,白善微微笑道:我和公主提过,她答应了我才送你的。

一开始纸坊用的就是白善从书中抄录的方子,后来白善翻阅周满拿出来的那些书,发现有一些纸张被一笔带过,只零星提及一些方法和材料,但看用途,似乎很广泛,所以他闲暇之余就琢磨起来,将琢磨出来的方子交给纸坊的工匠不断试验。

这才慢慢弄出来这许多纸。

因为他们的造纸坊,现在市面上的纸张也便宜了许多,一开始或许没人注意,但到现在,造纸坊和明达的书局几乎占了大晋三分之一的份额,恐怕早成了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番外 强悍的姐姐10他早就想把手中的烫手山芋降一降温度,之前他没想过赵六郎,现在嘛……白善含着笑容看他,老国公的身体越发不好,听说他一直想着给你们兄弟几个分家,分了家,你可有想过靠什么在京城立足?赵六郎要从国公府里独立出来,花销肯定呈直线上升,他赚的钱还是那么多,甚至有可能因为他已经不是小公爷而收入减少,这时候靠什么来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而且,侄儿侄女现在也要说亲,没两年就要成亲了吧?赵六郎早婚早育,孩子都不小了,就算现在响应太医署的号召晚婚晚育,这会儿也该说亲成亲了。

赵六郎握着盒子的手就一紧。

白善道:纸坊成本不高,你找几个工匠,有方子在,略一琢磨就能做出来,现在纸便宜,但薄利多销,能赚的可不少,不然也不会有人这么眼红公主的纸坊。

赵六郎:……你觉得我能护得住纸坊?要不你和周满参一股?满大晋,怕是没几个人敢惹他们夫妻两个。

白善直接拒绝了,我和周满在公主的纸坊中都有份额,不好再在你这里入,这方子是送你的年礼,便都交由你来处理了。

白善暗暗提醒道:你要不放心,何不请世子一起?俗话说的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可他和这位大哥的关系很一般啊。

兄弟两个年纪相差得有些大,加上赵大郎总不在京城,多数时候是外放的,兄弟两个这半辈子见的面加起来都还没有他和白善厮混在一起的时间长呢。

崇文馆读书时,他们好歹朝夕相处过,而他和赵大郎就没几天这样的经历。

不找世子,那便找其他人,白善送佛送到西,指点他道:不必多有权势,或是志同道合,或是人品上佳便可。

你们的纸坊不出错,外人就算想做什么,也要顾忌一二赵国公府,白善道:就算分家了,你也是老国公的儿子,未来新国公的弟弟……后面几句话,白善说得慢悠悠的,几乎是一字一顿,赵六郎若有所思,你是说,要我去找那些有可能也被分家出去,但又家世不薄的人?白善:……我明明说的是与你志同道合,人品上佳的人。

知道,知道,就是和我玩得来的嘛,赵六郎挥手表示明白,摸着下巴思索起来,你别说,还真有几个……赵六郎心里有了主意,高兴起来,大力的拍着白善的肩膀道:等我纸坊赚钱了便请你喝酒去。

出门时看到捧着一本书苦恼的蹲在假山上背的白景行时,他还道:这次的事还是托了大侄女的福,等以后她有事找我,我一定不推辞。

白善就将他往外推,你闭嘴吧,快出去,快出去。

要是连他们自家人都没法解决的事,赵六郎能解决的也不多。

白善送完赵六郎回来,特意绕到假山底下看他闺女,就见她正苦着一张脸在背《素问》,白善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后打断她,怎么背得这么痛苦?他笑道:当年你母亲背这本书时可高兴了,一句一句的琢磨,能背下来时还特特的跑去县城的济世堂里找郑掌柜,给他背了一遍。

因为《素问》是郑掌柜借给她看的。

白景行,可是好难,比《论语》《孟子》难背多了。

白善便爬上假山,坐在她旁边问,既然这么痛苦,为何还要勉强自己学医?我想像母亲一样。

白善看了看她,忍不住一笑,傻孩子。

不过他也没拦着她,孩子向学总是好的,哪怕她自己都没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反正学医也不是坏事。

所以白善假装没看到她的痛苦,见她坚持后便勉励道:那就努力,父亲认为你一定可以的。

周满也是这么鼓励她的,俩人的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

白景行每每觉得快要坚持不下去时,俩人便会带她出门,不是白善就是周满,或者夫妻两个一起,带上家里的三个孩子一起出门。

看到外面的百姓的快乐、痛苦,还有白善和周满所主持的政务的益处,听着这些百姓对她父母的感恩,白景行便又觉得自己行了。

她就这么沉浸在学习中,朋友约她出游,她十次才能出去两次,也就打马球去的时候多点儿,每当这时,白景行就会悄悄的问郑氏,祖母,父亲和母亲小时候真的很好玩吗?为什么他们好玩还能学习这么好,都不用用功的吗?郑氏道:他们是好玩,但他们玩的时间也没你们多啊。

她道:你们这些孩子啊,隔三差五便呼朋唤友出去玩,以前你爹娘他们可没这么时间,在村子里能玩的东西少,每日下学除了到地里晚些泥巴,捉些鸟雀之外,大多时候是凑在一起写作业抄书。

郑氏想起以前每日给他们投喂点心的事,忍不住笑起来,他们那会儿一天里最高兴的事就是等我给他们送点心去呢,玩儿?也就休沐日的时候出去玩个小半天,剩下的时间还是在书房里看书玩儿。

对他们来说,看书就是玩儿了,就是你堂伯,小时候那么顽皮,休沐日也被带着在书房里看书,郑氏笑道:现在你们日子好过了,休沐日的时候只想着往外面跑,有几个人记得要看书的?白景行咋舌,这还叫好玩呀?村子里就是这样,安静,人也容易静心,不似京城,家门院墙几条街外就是繁华的街市,你们从学里回来的路上就要经过,自然是人心浮动,静不下心来了。

郑氏摸着她的脑袋道:你呀,聪明,比你爹娘一点儿也不差,但你没有他们的向学之心,所以才觉得学习吃力,没有你爹娘的那份快乐。

白景行一脸茫然的看着祖母,当时的她并不懂,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回过头去看她才明白祖母这一番话的意思。

------------番外 强悍的姐姐11白景行就这样痛苦又勤奋的努力着,虽然她大多时候是被爹娘驱赶着往前走,但也领悟到了一点趣味。

至少她在一步一步的靠近母亲,虽然她做不到同时期母亲的成就,但依旧是京城同一阶段的第一人!不错,白景行不仅是明学第一,在京城其他书院中也声名远播,不管是女学生,还是男学生,她都是同届第一人。

因为国泰民安,大晋文风强盛,每年国子监都会出面组织一次书院间的比试,有时候还会联络附近几个州县的府学、县学和民间书院一起比试。

白景行一直跟着她母亲学医术,她的同学们偶尔还能看见她坐在济世堂里的小凳子上,拿着一支笔缩在凳子上记录脉案和药方。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周大人为了教导女儿,近来去济世堂的时间都变多了。

以前她忙,一年可能就去济世堂里友情坐堂几次。

但现在,只要她在京城,每旬她都要去三四次,皆是明学下学以后,带着白景行一起去的。

因此济世堂下午的号都抢疯了,以前病人都喜欢扎堆在上午,但这两年大家更喜欢下午出来看病。

有时候时间晚了,他们也不介意在待到日落之后。

在如此耗费精力的学医之后,每次比试白景行都还能拿第一,让人不得不佩服。

连宫中的皇后都对她大为赞赏。

而夏牧和白长松兄弟俩便是在这样强悍的姐姐压迫下长大的。

夏牧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在院子里边读边走,书没读几句,却翻得哗哗响,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确定人都走了以后,他继续高声背着《论语》,把手中的书一丢,直接跑到院墙前,比划了一下后便后退,助力跑起来,蹬蹬几步上墙,轻盈的跃到了墙上。

蹲在墙根底下的白长松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眼睛大亮,小声道:哥,他们都被我支走了。

夏牧张开手就从墙上跳下来,轻轻的落在了地上,压低声音问,姐呢?早走了,说什么她都不肯带我们。

夏牧就哼了一声道:她不带我们,我们也能去,大宝哥已经答应带我们了,约好了西墙见,走。

因为白善和周满都不喜家中人太多,所以偌大的郡主府下人并不多,除了伺候他们的下人外,一片区域就只有一两个人管理,还要兼职做其他事。

不似其他府邸,大丫鬟底下还有伺候她的小丫鬟。

京城各大府邸的下人们都知道,栎阳郡主府的下人最不得清闲,每日活计不少,却又是最惬意的,听说做得不好,最差的就是被下放到庄子里种地,最好的则是工钱增加,将来不仅能被主家养老,若是愿意还会被放籍。

不似他们的府邸,若是犯错,轻则被发卖,重则直接打死,像平素的打手心,送到庄子里,那都是小事了。

所以郡主府里的下人都很忙,除了各处门房,没有几个人是固定守着一个地方不动的。

奈何有人他不走门,走墙,所以守住门也没用。

夏牧飞上墙,甩下一根绳子给白长松,另一头则帮着一手铁爪子,直接抓在墙头上。

白长松就拉着绳子蹬蹬的往上爬,这是他们聪明绝顶的大姐在无数次被关禁闭后琢磨出来的,听说江湖上的飞毛贼就用的这个,没办法,她功夫学的不如弟弟夏牧,早两年飞不上墙,就只能动一些其他的脑筋了。

梯子不好随身携带,还是这个最方便。

兄弟俩都爬上了墙头,然后看着空荡荡的巷子抱怨,大宝哥怎么还不来?夏牧一边望着巷口,一边扭头去看站在不远处树底下看着他们的护卫,生怕他们去告状。

但他们只负责保护小主子们的安全,不必要去参与他们的行动,所以没动。

来了,来了……白长松激动的压低了声音。

带着公主府徽记的马车拐进巷子,已经抽条长高的大宝儿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人。

等车到了跟前,白若瑜对比了一下墙的高度,咋舌,我抱不到你们,你们怎么下来?你让马车再过来一些,我直接跳到车顶。

白若瑜看了一眼他新换上的好看车布,勉为其难的道:行吧,不过你得先把鞋子脱了。

真麻烦,夏牧不拘小节的把鞋子脱了丢给他,白若瑜伸手接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衣服脏了。

他一脸嫌弃的将鞋子丢到车上,瞪着眼去看俩人。

白长松不愿意脱,和他道:我的鞋子不脏,而且那是车顶,就是脏了你也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何必在乎?不行,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我的心里知道,还是会不舒服。

白长松嘀咕了几句,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把鞋子脱了,和他哥哥一起跳到了车顶,又从车顶下到车辕上。

俩人就拎着鞋子进车厢里穿,他们的护卫从墙上飞了出来,一句话不说,默默地挤在了车辕上。

大宝儿看得目瞪口呆,扭头和他们道:我实在不理解堂叔和堂婶,既然要看住你们,为何不让护卫拦住你们?既然愿意让你们出门,又何必折腾这一场?夏牧道:你懂什么,能出来是我的本事,与我父亲放我出来是不一样的。

白长松幽幽的道:很有成就感吗?夏牧:还好,还好啦。

白若瑜伸手掐了一下白长松圆嘟嘟的脸,感叹道:你的脸好像更圆了。

白长松拍开他的手,有些生气。

三人坐着车很快出城,径直朝着京郊的一座山去。

那是一座风景优美的山,白善和周满每年重阳,只要在京城就会带着他们来爬山,美其名曰登高望远。

但这不仅有山,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和草场。

近些年京郊两大马场都不够用,所以有人花大价钱买下了这一片土地,天子脚下,他们不敢侵占农田,只能砍去不少树木,再把之前的荒地整理整理,种上牧草,养了好几年才变成草场。

他们还把半座山给圈进去,一跃成为京城最大的马场。

而且因为它还圈了半座山,可以让人骑着马从山上飞奔而下,所以同时成为了最刺激的马场。

------------番外 强悍的姐姐12此时马场内外人声鼎沸,马车和马直接将外面的大道堵住。

今天是京城各大书院举办结业之游的日子。

尤其是国子监入学考试已经结束,名单公布,有学生考进国子监的书院更要大办特办,正好可以宣传一波,为接下来的招生做准备。

明学也有八名学子考进国子监,所以特别财大气粗的花钱请今年的毕业生出来玩儿。

今年的马场就被各大书院给包圆了,外人根本进不去。

巧的是,白若瑜也是今年入学国子监,算是他们书院的毕业生,所以他也能进马场。

白若瑜就带着夏牧和白长松进马场,马场的伙计盯着他身后的夏牧和白长松看,很想把两个明显看着年纪小的郎君拦下来。

白若瑜就一挥手,一脸嚣张的道:这是我的书童。

伙计:……骗谁呢,不说那身上的衣裳配饰,就这脸这气质便知道不是书童啊。

但白若瑜算马场的常客,伙计认得他,因此不敢招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他们进去了。

白若瑜有自己的马,所以不用马场的马。

他把夏牧和白长松拉到一边,你们要骑马吗?我爹给我的月钱少,你姐姐考上了国子学,我给她买礼物把积蓄都花光了,你们要玩儿只能自己出钱。

夏牧大方的挥手道:我有钱,大宝哥,你要有想吃的,想喝的,只管点,记我账上。

白长松立即看向他哥,哥,还有我,还有我呢。

行行行,有你,有你。

夏牧左右看看,问道:我姐在哪儿?白若瑜带他们去找,路上碰到一个他们书院的人,他就拉住问,可有见到明学六级的学生?六级?六级的没见到,不过十二级的在那头。

谁找十二级的呀?那学生正要走,认出了白若瑜,停下脚步,你是要找栎阳郡主家的白景行吧?是啊,是啊,白若瑜立即回头,高兴的问,你看见了?那学生就指了一个方向道:看见了,刚才在那边打马球呢。

白若瑜谢过他,立即拉着夏牧和白长松找过去。

马场很大,东家圈了一块地方给人打马球,白若瑜他们到的时候,比赛刚开始,三人踮起脚尖仰着脖子看了许久也没发现白景行,便拉了旁边的人问,明学的白景行呢?白景行?她刚拿了彩头下场,这是明学十二级的比赛。

白若瑜他们这才发现场中比赛的人年纪有点儿大,于是左右张望了一下,奇怪,也没见她观战呀,她到底去哪儿了?半晌没人回应他,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夏牧和白长松早就挤到了前面,正激动的给场中的人鼓掌欢呼。

白若瑜气得够呛,也挤进去拽住俩人,你们怎么不找了?哎呀还找什么,我们都进来了,找不到就自己玩呗。

夏牧挣脱开白若瑜的手,还催促他,大宝哥,你也快去玩吧,我们自己就行。

白若瑜,……你们不找白景行了?不找了,不找了,有缘自会相见。

他姐姐都不愿意带他们出来,所以没有缘分其实也没什么。

你们不是说要来庆祝她考进国子学,给她一个惊喜吗?那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当然,夏牧和白长松不敢这么和他说,只能把手放在胸口道:大宝哥,我们家人都有心灵感应,你放心,我们肯定有缘,总会遇见的。

白若瑜:……我也是白家人,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有这个东西?哎呀,那是你没试过,有本事你把你弟弟丢在人群里,看你能不能找到他。

白若瑜默默地盯着他看,半晌转过身吩咐跟着他们的护卫,看好你们家主子。

护卫们应下。

白若瑜这才不再管俩人,甩着手离开。

但出了马球场,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白景行到底去哪儿了?他左右看了看,反正闲着没事儿,他便一路问一路找过去。

白景行是个风云人物,还是很受关注的,所以他一路问着都能得到些消息。

要说今年京城最出名的是谁,那非白景行莫属不可。

国子监招收学生,下限是十三岁,因此各书院的学生一满十三岁就会试探性的去报考,嗯,当然是要通过县衙的初试,拿到考试资格的了。

只是这个年纪能拿到考试资格的不多,能考进去的更少。

即便是明学的教育资源不错,也没有十三岁便能考进国子监的,多是八级九级的学生往上,已经十五、十六岁以上的考入国子监。

剩余入学的则是恩荫。

今年白景行也报考了,然后她还以考试成绩第三名的成绩考入了国子监,直接被编入国子学就学。

她才十三岁!在读书上,她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她父亲。

因为她考中国子学,和她同级的学生,本计划迟两年再入学国子监的,也纷纷在今年选择恩荫进入国子监,而本来没有恩荫名额的,她们也回家撒娇打滚和家中的兄弟争夺恩荫名额。

一时间,国子监中的女学生激增,是数年来入学人数最多的一年。

所以白景行成为了今年京城最耀眼的一颗星星。

最要紧的是,今年年初,杨相因与皇帝争执,主持的会通河开凿又出现了问题,于是被贬黜出京,户部尚书白善接任宰相,现在白家在京城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此时他的长女又凭一己之力考入国子学,想要不出名都难。

也是因为白家的热度太热了,白善才限制夏牧和白长松出门,免得他们在外面惹出事来。

只不过两个孩子不是那么听话就是了。

当然,白善也预料到了这一点儿,不过想着他们到底是偷跑出去的,多少会收敛一些。

夏牧和白长松还真不敢惹事,到底是偷跑出来的,他们虽然在马场里哇哇的大叫,却不敢主动惹事,生怕事后被父亲严惩。

看完一场比赛,俩人喉咙也喊哑了,夏牧左右看看,牵着白长松的手道:也不知道大宝哥找到姐姐了没,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白长松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道:好,我想喝糖水了,姐姐那里肯定有好喝的糖水。

------------番外 强悍的姐姐13白若瑜一路问,一路找过去,就见白景行正骑马站在半山坡上。

那是赛马的场地。

果然,那边锣声一响,她就骑着马和其他人一起飞奔而下,这是马场最长的一条赛道,从半山坡下一直到马场的另一头,再从那里返回……白若瑜张大了嘴巴,看着她骑着快马从不远处的赛道飞跃离开,他收回目光,上马径直朝起点跑去。

起点处亦是热火朝天,好多女学的学生在此,也有其他书院的男学生,甚至有国子监里跑来凑热闹的学生。

虽然是秋天,但白若瑜自己身处春天之中。

他不由抖了抖。

白若瑜一出现立即有人叫住他,若瑜,快过来!白若瑜慢吞吞的过去。

那人一把将他拉过去,你怎么这么慢,不和大家一起走?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白若瑜,去接两个弟弟。

你弟弟?他才几岁,你竟把他带来了?堂的,不是亲的。

边上有人咋舌,不会是白相的儿子吧?白若瑜点头。

人呢?白若瑜指了指马球场的方向。

……他们才多大,你怎么敢把他们丢在那里,万一出事怎么办?有护卫在呢,能出什么事?白若瑜道:放心吧,他们乖得很,不会出事的。

他点了点塞到,问道:比什么?哦,有人拿了一株没见过的草来做彩头,白景行见了便要上去比,三局两胜,第一局她已经赢了,这是第二局。

那人道:她的马好。

骑术也不错吧,白若瑜,你姐姐的骑术到底是和谁学的?白若瑜脸色薄红,是妹妹!请的殷家的家将,人家可是上过战场的,能不好吗?不好意思,你们二人站在一处,我总觉得她才是姐姐。

白若瑜扭过头去不看他们,大家便扑哧扑哧的笑起来,把白若瑜拉过来的人连忙拦道:别笑了,别笑了,若瑜你过来,我介绍几个朋友你认识。

这几位都是国子监的学兄,我们今年也要入学国子监了,大家认识认识,又和对面的人笑道:这是公主府的大郎君,今年也要入学国子学的。

有人便问道:白大郎君也和白相府里的大娘子一样考入国子学的?是个人都知道不可能,贡院和国子监外现在还贴着名单呢,想知道不会去看吗?白若瑜心中腹诽,下巴微微一抬,骄傲的道:不是,我母亲是公主,恩荫进的国子学!他爹从小就告诉他,读书比不过白景行没事儿,他们家钱多!他爹从小也比不过堂叔堂婶,结果照样名扬天下,这天底下的能人这么多,他没必要去和别人比较,所以只要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就行。

他想进国子监就进了,他娘是公主,他舅舅是皇帝,怎么的?众人被他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白景行已经回程,她一马当先越过重点,第二匹马落后她大半个马身到达。

白景行下马,抱着她的马安抚了一下,这才卷起马鞭朝白若瑜跑来,高兴的问道:你看到了没,我又拿了第一名。

看到了,白若瑜早麻木了,问道:你次次都拿第一名,还没厌烦啊?有就拿呗,为什么要厌烦?白景行转身去拿她的彩头,一株栽在花盆里的草。

白若瑜也跟着跑过去看,看着有点儿眼熟。

你看这世界上的草都眼熟,白景行道:我仔细对照过母亲画的万草集,好像没有这株草的样子,我拿回去给她看看。

白景行虽然聪明,但也没有到看到一株草就能肯定没有被她母亲的万草集收录。

但她母亲可以,这也是白景行至今都佩服母亲的原因之一。

当然,白景行不知道她娘有作弊器。

白景行把东西交给下人,让他们把东西送到白家的车上,这才问白若瑜,我要和我同学们去跑马,你要不要一起?白若瑜不想去,你们都是女孩子,我不想跟你们玩儿,我去找我的同学,来这里只是告诉你一声,夏牧和长松都来了,在下面呢。

白景行就知道她两个弟弟没那么老实,回头我爹问起来,你可别说我知道这事儿。

白若瑜:……好呀,你们想让我背锅。

不是我,这本来就是你们的锅,可不是我带他们出来的,白景行:真不懂,你怎么那么喜欢和他们玩儿?虽然白景行很嫌弃两个弟弟年纪小,但她还是把马场的伙计叫来,给了他一笔钱道:去找栎阳郡主府的两位小郎君,把他们安排上高台,给他们供足了食水,让他们就在高台上玩,让你们的马场里的护卫留意着些。

伙计认得白景行,恭敬的应下,是。

夏牧和白长松年纪还小,场中的学生都是十三岁往上的年纪,和他们相差三岁以上,已经有代沟,所以他们只要有吃有喝有热闹看就很高兴了。

马场的人请他们上高台,他们就高高兴兴的去了。

白景行显然猜中了两个弟弟的性情,所以安排好后便也高高兴兴的玩自己的去。

白若瑜也跑去找他的同学玩儿,谁知道不过一刻钟,他的同学们又带着他在半山腰的另一边和白景行相遇了。

确切的说是和明学的女学生们相遇,也不知道是哪一边有心的,大家在半山腰遇见,便组成一队合在一起玩了。

白景行和白若瑜一脸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们。

男学生那边拉了拉白若瑜小声道:若瑜,你堂妹在那边,不如你帮我们介绍一下那边的女学生?是啊,是啊,我们两家书院就隔着一条街,每天都能隐约听到她们的声音,却很难碰在一处,这次难得有机会。

那边明学的女学生们也扒拉白景行,景行,你堂哥在那边,这也是他们书院最后一次相聚了吧?我们要不要一起玩?既然要一起玩,自然要先认识对方了。

白景行看着她们,你们……想认识他们?他们有什么好认识的?------------番外 强悍的姐姐14白景行和白若瑜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的同学互相认识,交谈甚欢,根本用不着他们两个介绍。

白景行转头去看山上的树木,再闭眼感受了一下秋风,叹气一声道:除了秋风有点儿燥外,完全看不出这是秋天啊。

白若瑜深以为然的点头,像春天。

俩人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白若瑜就推了推她道:你要不要去认识一下我的朋友和同窗?他上下打量她,用手挡住嘴巴小声道:你也十三了。

她爹娘十三的时候都私定终身了。

白景行哼了一声道:你的同窗和朋友有哪个我不认识的吗?那还真没有。

白若瑜的目光就慢慢飘向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学兄,然后看到了几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哎,那不是赵国公府的表哥吗?那边都是国子监的人?白景行扫过去一眼,看年纪,应该都是国子监的。

走走走,我们过去认识认识。

白景行拒绝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学国子监,到时候自会认识,难得来一次马场,我为何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那你想去干嘛?白若瑜问:马球你也打了,赛马你也赛了,现在马场里还有什么你没玩过的?虽然玩过了,不代表我不可以重复玩,白景行道:我想去打马球,顺便去看一下我两个傻弟弟。

相对于认识一些她不太感兴趣的人,她觉得玩儿和看着她两个傻弟弟更有趣。

白景行上马,居高临下的问他,你走不走?白若瑜很想说不走,但他扭头去找他的小伙伴们,发现他们都笑成一朵花似的跟在明学的女学生边上,顿时打了一个抖,也立即跳上马,走走走。

俩人正要打马离开,远处突然传来一片惊呼,然后是几声马嘶声,俩人转头看去,就见另一侧半山坡上一直聚集的人突然惊叫的散开,有一匹马一下窜出去,带着马上的人便往山下狂奔。

白若瑜大惊,是赵家表姐!白景行一扯缰绳,一踢马肚子便冲着她追去,白若瑜连忙大叫,别别别,你别去啊,你扯不住马呀……来人,快来人,快去救人啊。

他们的护卫也反应过来了,纷纷扯了附近的马便上马追去。

但有人比他们速度更快,有一匹马在赵依灵的马蹦出去之后便紧随着跑出,只不过她的马太快,所以一下拉开了距离。

惊跑下山的马让散落在马场下方的人都惊了一跳,纷纷避让,那是谁?好像是赵家六房的小姐。

那是谁,是杨相家的公子吧?就是杨琪,天啊,是杨琪。

还杨相呢,他父亲已经被贬黜出京,现在只是宋州刺史而已。

马朝这边来了,快让开,快让开……白景行的骑术是跟着殷家的家将学的,这些年又时不时的跟着父母外出,自觉练得不错,因此在看见赵依灵要被马颠下来,而她的另一只脚卡在了马镫里以后便狠狠地一踢马肚子冲了上去。

紧跟着赵依灵的杨琪也看到了她的脚陷在马镫里,奈何他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便想着去抓马绳,但对方的马太快,他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白景行从后面赶上来,抽了腰间的一把短刀便丢过去,给你————杨琪回首伸手接过,刀一抽,直接划断马镫上的绳子,伸手就把赵依灵提过来,就在他提人的时候,她的马再度受惊,直接扬起前蹄,马首狠狠的冲旁边一甩,因为两匹马靠得太近,他身下这匹马又是马场的马,与他不够默契,因此也受惊,撒开腿就要惊跑。

杨琪感觉到腿下马瞬间绷紧的肌肉,想也不想就把才抓过来的赵依灵往远处一丢……白景行在他回首时才把人认出来,还没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就见他把人给扔了,嘴巴微张,他的马已经嘶叫的冲了出去。

赵依灵被丢出去后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停下,白景行勒住马,跳下去看她,赵姐姐,你没事吧?赵依灵也觉得自己完了,连忙摸自己的手脚和头脸,哭嚎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白景行看着手脚都异常灵活的赵依灵,再扭头去看已经受惊跑远的马匹,便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怕,你没死,也没断手断脚,我去追杨家哥哥。

我,我手没事吗,我腿也没事吗?白景行已经跳上马跑远了。

糟了,那边是沙坑,马场预备拿来给人练习摔跤的。

杨琪对这边不熟,快让他把马拉住呀。

杨琪对马场不是很熟,但白景行对马场还算熟悉啊,自然知道那边是沙坑,连忙大叫道:杨大哥,那边是沙坑,快让马拐弯啊——杨琪努力的扯住缰绳,想要制住它,但它就跟疯了一样,甩着头不愿意受制于杨琪,不过到底还是转弯,且受力的作用,拐了一个大弯后又朝山上跑去。

白景行和护卫们跟在后面追,只觉得这马场的马也太好了,疯跑了这么久竟然还不累。

杨琪也是厉害,竟然一直牢牢的把控住马的脖子,就是稳坐在上面不摔下来。

马疯跑着冲上山,速度终于渐渐慢了下来,杨琪一手抓住缰绳轻轻地拉住,想要让它慢慢停下,马也的确慢慢缓和下来,结果在这时,赵依灵已经跑远的马又横冲直撞的跑回来,他的马再次受惊,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冲着赵依灵的马就奔去。

眼见两匹马要相撞,杨琪一咬牙,干脆放掉缰绳,终身一跃从另一面跳下。

护卫们一分为二,一队去制住疯跑的马匹,一队则跟着白景行去救杨琪。

杨琪一跳下就护住了头和脖子,只是马速过快,他跳下时又在半山坡上,一时控制不住速度和更好的角度,只能一路顺着山坡滚下。

那边不是马场的范围,不好开发,所以还有树木和乱石,根本不能跑马。

白景行面色一变,立即跳下马追去……------------番外 强悍的姐姐15杨琪一路滚下坡,一下就撞在了一棵树上,力度之大让他闷哼出声,捂着胸口卷起身子来。

白景行和护卫们跑下来,伸手将人翻过来,见他头冒虚汗,脸色苍白,不敢乱动他,快叫大夫!护卫应声而去,白景行蹲下给他检查,你撞到哪儿了?她摸了摸他的头,头疼吗?杨琪压着痛意道:不痛。

白景行就一路按下去,按到他的胸口见他脸色一白,闷哼一声,便问道:这儿痛?杨琪嗯了一声,白景行有些担忧,一路下摸,腰呢,痛不痛?腿痛不痛?白景行检查完,大夫也赶到了。

马场里养有大夫的,而且还是擅长跌打骨伤的,毕竟马场里都是极限运动,很是危险。

从赵依灵的马受惊开始,便有马场的人去通知大夫了。

杨琪滚下山坡的时候,大夫已经到半山坡上,所以下来的速度很快。

两个大夫带着一群护卫抬着担架下来,因为不知道杨琪伤得如何,他们一时间没敢移动。

白景行道:他胸口受伤,怀疑是骨折伤到了肺部,左腿骨折,但不严重,其他皆是挫伤。

大夫忙道:没有明显的出血,先把胸口和左腿固定住,把人抬下去。

杨琪身份不低,肯定会请京城医署的医者救治,甚至还可能请到太医,他们这两个还是不要上了。

大夫,杨公子晕过去了!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杨琪意识越来越模糊,呼吸越来越短促,整个人脸色都发青了,这一看就是不好了。

这这这,大夫大惊,这是内出血了呀!另一个大夫连忙打开药箱,取出一丸药来要喂杨琪,这是止血药。

杨琪连呼吸都困难了,怎么吃得下药,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了起来。

白景行看得大急,先扎针,将胸腔里的血和气排出来,不然他要死了。

这,白小娘子,我们不会呀。

这怎么办啊,大郎君,您坚持住,我们郎主和夫人都在宋州,临走前把郎君交给我们……白景行见杨琪眼睛紧闭,脆弱的躺在地上,脸色白得好似天地间只有这一种颜色一样。

她咬咬牙,伸手去翻大夫的药箱,很快从里面找出一根中空的针,她快速的连接上肠管,先把东西塞给了大夫,大夫慌张的接过,结巴道:白小娘子,我,我们虽在太医署里听过这种案例,但我们没做过,甚至都不太记得其中要点,实在是不会呀。

我来,她拿了剪刀,对护卫们道:把他扶着坐起来。

护卫们连忙将他扶起来,白景行一剪刀下去将他胸前的衣裳剪了,接过针后在他胸口上摸了摸,咽了咽口水紧张的道:我,我看我娘做过,在第七和第八根肋骨间,我且试一试,要是……你别太恨我。

反正不试,你是一定会死的,试了,还有可能活着。

对对对,白小娘子,你是周大人的女儿,肯定可以的……啊——大夫一句话还没说完,白景行一针扎了下去,血液瞬间从肠管里涌出,因为肠管不长,血液飙出成了一道直线,看着就吓人得很。

从山上赶下来的各书院学生一看,脚都软了,赵依灵直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杨公子他他死了!与杨琪一道的国子监学生脸色苍白的跑过来,则之,则之……白景行却是大松一口气,冲他们伸出手,别过来,这儿已经够脏的了,你们再这样跑过来,术后感染了怎么办?两位大夫也回神,纷纷恭喜杨家的下人和白景行,成功了,杨郎君吉人自有天相。

又夸白景行,白小娘子不愧是周大人的女儿啊!杨家的小厮东方低头去看,就见他们家公子脸色稍缓,呼吸竟然顺畅起来了,再去看潺潺流出来的血液,他一脸的茫然。

这,这,这出了这么多的血,怎么反而好了?白景行稳住针道:快把人送到医署里去,不,不对,送去太医署,今天下午我娘在太医署里有课,她肯定在太医署里。

不知道他内出血的情况如何,必须让我娘来救。

众人应下,忙将杨琪抬到担架上,迷迷糊糊间,他睁开了眼睛,正对上给他扶针的白景行,含糊道:多谢了……白景行根本没留意,她第一次给人扎这样的针,扎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手有点儿抖,心底不免有些后怕。

唐宇上前来,扶住担架的另一头,在她眼前挥了挥,问道:白家妹妹,你没事吧?白景行摇头,强自镇定道: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杨家哥哥。

唐宇呼出一口气,道:此事多谢,等他好了,我一定让他给你备个厚礼送上。

有白景行这个亲闺女在,一行人直接走后门进了太医署。

周满课才上到一半,被人叫出来,看到担架上的俊美青年,吓了一跳,则之这是怎么了?白景行道:马疯了,他从马上跳下来滚下山坡,被树撞到了胸口,胸腔内积有气血,左腿骨折,娘,你救救他。

把他送到太医署的诊室去。

周满给他检查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脉后回身吩咐道:去熬药。

她念了一串药方,看了一眼他胸口上扎的针问道:这针谁扎的?白景行颤颤巍巍的伸手。

周满微微点头,和她道:你一起过来。

白景行就目睹了一场她母亲是怎么解决血气胸病人的,从诊室里出来时,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眼前全是红色的血,最后还是扭头看了一下杨琪的脸才好受起来。

他现在不好移动,需要在太医署里住几天,好在我们这里应有尽有,周满转身,看到不少署里的学生趴在窗口和门口往里看,不由瞪眼,你们干嘛呢?学生瞬间散了大半,只有几个胆子大的女学生还留着,小声道:署令,杨公子需要人照顾,不如我留下照顾他吧。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能照顾他。

外面还留着的女学生们瞬间激动起来,纷纷毛遂自荐。

------------番外 强悍的姐姐16周满就回头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似琉璃美玉一样脸沉默了一下,转头赶她们,就快要考试了,你们不复习?这儿自有杨家的人照料,用不着你们。

白景行这一天又是打马球,又是赛马,还惊魂半日,这会儿早累趴下了。

她正撑着脑袋在一旁昏昏欲睡,被母亲拍了一下脑袋才醒过神来。

周满道:你先回家去吧,你今日在外面给他扎针,伤口感染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要留下来看他一个晚上,和你父亲说,我明日再回去。

哦,白景行揉了揉眼睛起身,看了床上的杨琪一眼,不由问道:娘,他不会有事吧?周满想了想后道:出意外的可能性很小,他身体还不错,只要不感染,过几天就可以回家养着了。

白景行这才放心,这可是她真正意义上救的第一个人呢,意义重大。

白景行道:我明天再来看他。

周满挥了挥手,白景行揉着脖子出门,发现今日的太医署很热闹,她一脸迷惑的出门,今天也不是太医署比试的日子啊,大家怎么都在路上走着?等到了大门外,她被聚集在太医署门前的人吓了一跳,你,你们在这儿做什么?明学的学生们看到她,立即迎上来,着急的问道:景行,杨公子怎么样了?还在治,白景行见她们急得眼睛都红了,一脸伤心,不由问道:你们怎么了?伤得很重吗?周大人出手都没用?白景行脸色一肃,谁说没用的,我娘一出手他的伤情就稳定下来了,不过他伤的也不轻,暂时不能移动,所以要留在太医署里养伤。

门口聚集的人闻言松了一口气,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周大人就是厉害。

白景行微微仰着下巴道:那是自然。

喂,白景行你还走不走?人群之外,骑在马上的白若瑜等了许久她都没下来,不由扬高了声音叫她,这天都要黑了。

来了,来了。

白景行分开人群跑下来,接过护卫手中的马绳便上马,等骑在马上她才想起来她两个傻弟弟,不由惊叫道:糟了,我把乌圆他们两个忘了。

等你想起来,他们都要在马场里饿死了,白若瑜道:我早将他们送回家了,这会儿估计正在书房里抄书呢,马场出了这么大的事,里面的人都清空了,这会儿正被京兆府查着呢。

白景行咋舌,这么严重?反正不轻,不说杨家哥哥,就是赵家姐姐出事马场就不好过,他们两个用的马都是马场的马。

对了,好端端的,赵姐姐的马怎么会受惊呢?不知道,这事儿得问唐家二哥哥吧,他那会儿就在现场。

白若瑜看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糟了,我爹!白若瑜拉住缰绳,打转马头就要跑,被白景行一把拽住,天都要黑了,你能跑到哪儿去?白若瑜:我,我进宫去!白景行还是拽着他的马,来不及了。

来得及,你快放手……白二郎一声大喝,白若瑜!白若瑜快要哭了,他瞪眼看向白景行,我拿你当妹妹,结果你拿我当盾牌!我俩绝!交!最后白若瑜因为协同夏牧白长松二人逃家,且去了危险性较大的马场,所以被罚跪祠堂一个时辰,抄写《礼记》十遍。

为了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白若瑜不得不每日去一路之隔的郡主府,找同样被罚抄的夏牧和白长松一起。

三人一边抄书一边怨念,凭什么姐姐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我们就不行?白若瑜则是恨得咬牙切齿,白景行,下次你别栽我手里!白长松不由替他姐姐说话,大堂兄,就算我姐不拉着你,你也总会被堂伯逮到的吧?怕什么,我进宫躲几天,我爹忘性大,他当时抓不住我,过两天就忘了。

而且,就算我爹那会儿没忘记,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我就是被罚,也不会罚得这么狠的。

你父亲能忘,你母亲还能忘了?我不管,反正我当时可以有逃命机会的,能逃一时是一时,白若瑜固执的道:而且说不定我进宫后皇舅舅会替我说情呢?他想起了什么,扭头盯着他们道:之前我们明明说好,被发现后此事与我无关的,你们……夏牧立即举手,哥!我发誓,我们没有主动招认,全是我爹自己查出来的,当时马场出事,你直接把我们送回家,这,我们之前找的借口全都没用上啊。

白长松连连点头,这事儿不怪我们的,要怪就怪马场出事。

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天真?白景行端着一盘果子,用脚推开门进来,啧啧道:就你们还想跟爹玩心眼?你们现在玩的全是爹和堂伯他们玩剩下的。

她把果盘放在桌子上,抬了抬下巴道:吃吧,吃完了好干活儿。

白若瑜抽空往嘴里塞了一块,然后抓着笔继续写,他含糊的问道:杨大哥怎么样了?白景行将果盘抱进怀里,盘腿坐在席上吃,人清醒了,我娘说再留两天就可以挪回家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左腿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估计要养上两三月才能去上学了。

白若瑜最近除了抄书还是抄书,连出门和小伙伴们交流信息都做不到,所以对外面的事知道的还真不多。

他好奇的问,外面现在是不是乱成一团了?白景行不解,也不至于就乱成一团吧?杨大哥又不是什么朝中大员。

伤的要是杨伯伯,倒是有可能乱一乱。

我不是说他们,我说的是你们女学,还有京中的闺秀们,白若瑜嘿嘿一笑道:杨大哥这一伤,不知伤了多少京中闺秀的心,上至二十岁,下至你们这样的年纪,只怕都要伤心。

------------番外 强悍的姐姐17白景行想到最近学里哀伤的气氛,微微点头,叹气道:本来我都要准备去国子监了,近来在明学里就是与大家作别,可因为杨大哥受伤,大家都顾着伤心担忧去了,根本想不起来要送我。

国子监就在京城,和明学对面而立,有什么要送的?白若瑜实在不理解他们,像我们男儿郎就疏朗多了,大家从不矫揉造作,心中想念,到国子监外喊一声,我们一起出去喝酒就是。

又不是天涯海角再难见面。

白景行:你学会喝酒了?我说的是果子酒,说的好似你没喝过一样。

夏牧将抄好的一页纸放在一旁晾干,叹气一声道,实在是想出去,就撺掇白景行道:姐,我们明日去看看杨大哥吧。

白长松连连点头,还给哥哥找好了借口,杨伯父和杨伯母都不在京中,家里只有杨大哥和杨二哥两个,杨大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杨二哥一定很慌,作为世交,我们怎么也要去看一看。

白景行,有爹娘在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嘛,不就是想趁机出门吗?她很不解,你们怎么就是坐不住呢?白若瑜三人:说得好像你能坐住一样。

白景行理直气壮,我现在比你们强了,尤其是你大宝,你比我还早出来一个时辰呢,现在你只能沦为和我弟弟们一样。

白若瑜:……算了,我们还是来说杨大哥吧,白若瑜转开话题,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去看一看他,大人们去看是大人们的事,那我们孩子之间的交情是我们自己的事不是?夏牧和白长松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每年我们都没少吃杨大哥给的点心。

白景行嗤了一声道:人家跟你们熟吗?不过见两个弟弟和白若瑜可怜巴巴的,她还是点头道:行吧,等我去说服娘亲就带你们去太医署里看他。

白杨唐三家虽然交情好,每年大人们总要带着家人聚在一起一两次,但其实因为年龄的问题,白家的孩子和杨唐两家的孩子不太熟。

杨和书的两个儿子更喜欢和唐家的两个儿子一起玩,而唐大郎比他们都要大,他更是有自己的圈子,每年看这些弟弟妹妹都跟看小孩儿似的。

而白景行是孩子王,又有同龄的白若瑜作伴,也喜欢带着自家的两个弟弟玩,所以就自成一派。

尤其她是几家里唯一的女孩儿,深得几位夫人的喜爱,每次聚会都是带着弟弟们在后院玩儿,并不在前院。

所以和杨唐两家的哥哥们都介于熟悉和陌生之间,不过因为几家关系亲密,他们之间也多了一份感情和牵绊。

杨则之一醒,唐宇便笑道:你运气好,这次正巧遇上了白家妹妹在场,不然你这条小命真要交代在那里了。

杨则之也微微一笑,是要多谢她,没想到她这么厉害了。

他转了转脑袋,轻声问道:我家二郎呢?他去京兆府了,现在外头都说,这次惊马是因你之故,京中的闺秀为你争风吃醋,在马场里闹出事来,你为此差点儿丢了性命,唐宇并不因为他在病中就瞒着他,道:你家二郎不服气,正在京兆府那里盯着要人详查呢,流言也该止一止。

杨则之虚弱的道:让他回来吧,不必和他们闹,此事也的确与我有关。

与你有什么关系?唐宇道:你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些,又不是自愿被人围住的,你已经拒绝了她们,是她们自己要争风吃醋凑在一起,你打算就这么放任流言?杨则之道:流言止于智者。

你又不是第一天这么好看,更早两年,你被陛下召见大明宫应对时,不是更盛名?那时候京城隔三差五的惊马,多少人抢着去国子监那条大街上堵着见你?怎么不见有这些不好的流言?唐宇道:我看他们就是趁着世叔不在京城,所以可劲儿的欺负你呢。

既然知道,便该知道去京兆府堵着是没用的,杨则之道:而且这点名声对我来说并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传你的吗?杨则之微微一笑道:多少猜到了,但我不是品德有瑕,这些流言对我影响不大,反倒对当时在场的小娘子们更不利,此时就应该淡而处之,闹大了,只怕于她们的名声有害。

唐宇:你倒体贴。

的确是因我而起,杨则之道:所以还要劳烦你看住二郎,别让他再为此事出头,京兆府要怎么查随他们去,怎么判决也随他们去,不冤枉了无辜之人便可。

唐宇无奈的道:你这行事倒不枉费了你父亲给你取的字。

杨则之一笑,有劳你了。

行了,你伤了肺,婶娘说让你少说话,多休息。

杨则之就闭嘴不再说话,他还是很惜命的。

他不说话了,但唐宇忍不住,他嘀嘀咕咕的念叨道:可惜我爹和大哥都不在京城,不然他们肯定有办法既能清掉流言,又不让那些小娘子们遭受池鱼之殃。

杨则之突然想起来,白世叔不会为我这事出面吧?唐宇微微瞪大眼,与他大眼瞪小眼。

杨则之就捂着胸口想要起身,唐宇忙按住他的手臂,你不要命了?你这时候不能乱动。

杨则之道:本来白世叔这么年轻封相就有争议,我又是前相之子,这时候与我这件事牵扯上弊大于利。

哎呀,你就别想这些了,唐宇道:你能想到的,难道白世叔他们还能没想到吗?你这会儿有伤,就好好的养着,别太操心。

见他眉头紧皱,唐宇便道:不如你想一想送什么东西给白家妹妹作谢礼吧,人家可是救了你一命呢。

杨则之躺在枕头上不说话了。

唐宇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起身道:行了,你就让你的脑子歇一歇吧,我去把你家二郎从京兆府里带回来。

杨则之总算嗯了一声。

------------番外 强悍的姐姐18杨则之留在太医署里养病,外面的风云都影响不到他,最多白天的时候,有很多学生路过他养伤的病房。

其中以女学生居多,当然,男学生们也不少。

虽然同在京城,但很多人都只是听说,并没有真的见过杨则之,很想见一见这位名扬京城的杨公子到底长什么样。

果然见之望俗,他们太医署的学生,尤其是高年级的,偶尔会被先生们带着出诊,不仅见过各府邸的贵夫人和闺秀,也见过宫里的贵人,多好看的人没见过?但杨则之的确是其中最好看的。

有年轻的博士摸着小胡子道:也就只有年轻时的白相能与之一比。

便有更年长的太医摇头笑道:那是你们没见过杨相年轻的时候,那才是惊才绝艳,颜绝天下,便是现在,整个大晋也无人能出其右。

那胡子花白的太医摇头晃脑的道:有杨相颜色的,没有其才华,有其才华的,无他的涵养气质,这天下,也就杨相身兼三者,所以才为京城第一,天下第一,现在的杨公子比其父,还差一些呢。

但杨公子的确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啊。

这倒是的,唉,归根觉得还是先杨夫人长得好看,天下第一美人不是浪得虚名啊。

先杨夫人?就是杨相的生母,传说她当年也是艳绝天下,时逢乱世,杨氏可是费了不少劲儿才保住人的。

有多漂亮,可有画像吗?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插进来。

老太医回神,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在他坐着的花坛不远处蹲着三个少年一个孩子,四人正捧着脸眼巴巴的看着他,一副等着听故事的模样。

老太医:……他慢慢的起身,摸了摸胡子后问道:白小娘子,你们是何时来的?在你说‘那是你们没见过杨相年轻的时候’,白景行道:杨世伯长得好看我们知道的,却无缘见一见杨家叔祖母的模样,不知民间可有画流传吗?老太医:那种东西怎么会在民间流传?怎么没有,杨世伯的画民间就很多,我家就有好几副呢,全是我爹画的。

老太医一脸惊悚,没想到白相还有此爱好。

老太医不想再和白景行交谈,带着大家一哄而散。

白景行看着他们四散而离的背影,一脸莫名,他们怎么走了?白若瑜和夏牧也不明白,一起摇头。

白长松就更不明白了,但他敏锐,若有所思的道:爹爹给杨世伯画画,这听上去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爱好?那不是为了送长豫姨母吗?白景行从小跟着白若瑜喊长豫姨母,已经叫习惯了,道:她就喜欢这个,娘亲说了,送画不仅正好对她心思,我们家也省钱,是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四人都一脸迷惑,不过他们素来想得开,对于想不明白的事,他们都决定暂时丢在一旁不想。

白景行一挥手道:走吧,带你们去看杨大哥。

夏牧对于美人图依旧有很大的热情,因此道:可以问一问杨大哥家里有没有画,那是他祖母,应该有的吧?白若瑜:有胆子你去问。

夏牧:我没胆子,姐,你去问。

白景行:凭什么我问?夏牧:你和杨大哥有救命之恩呀,而且你是女孩子,求看他祖母的画不奇怪,我们都是男孩子,求看前辈的画才奇怪吧?白若瑜和两个弟弟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白景行受不了他们的眼睛,咬咬牙道:我试试吧。

四人带着下人大摇大摆的到了杨和书病房外,门外站了不少女学生,正探头探脑的往屋里看,却不是很敢上前打搅。

白景行看她们,又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阳,学姐们,你们这会儿都不用上课?我们是自由课,领了任务就可自行完成,只要在时间内完成就行。

白若瑜就问:那你们现在完成了?学姐们支支吾吾一阵,还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守在门口的东方见状,大松一口气,立刻迎上来,白小娘子,你们来了,快请进。

白景行转身从下人手中接过食盒,我们来看看杨大哥,今日他伤势如何?东方恭敬的笑道:好多了,周大人说过两日便能移动回府。

杨则之正靠在床上看书呢,看到他们进来便收起书放到一边,露出笑容,有劳你们来看我。

白景行看了一眼他放在旁边的书,发现是她母亲编撰的《疡医手编》,不由问道,杨大哥,你也会医术吗?杨则之摇头,只是闲时一观,粗通些许医理罢了,不敢说会。

说到这里,他露出笑容,和白景行笑道:说起来还是白妹妹厉害,这一次多谢你救我了。

白景行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扎那样的针,情急之下,并不知结果会如何,这也是杨大哥运气好。

哪有什么运气好,你若不扎那一针,我必死无疑。

你敢扎这一针,可见你平日之用功。

白若瑜觉得他们客套起来没完没了,连忙道:杨大哥,你就别和她客气了,以我们两家的交情,救你不是应该的吗?他指着食盒道:我们给你拿了骨头汤来,你吃着补一补,都说以形补形,你这次可是断了好几根骨头。

白景行忙将食盒放下,将里面的菜和汤拿出来,东方连忙拿了碗上来盛,白小娘子,奴才来吧。

白景行娴熟的盛了一碗汤出来,我来吧,顺手的事儿。

盛完汤便坐在床边,搅了搅汤勺问,杨大哥,你能自己喝吗?杨则之笑着伸手。

白景行就把汤碗塞给他,看他喝下去还问,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美味?杨则之笑着点头,这汤里有一股草药味。

自然,这是我从我母亲的药膳谱里找出来的,正合你现在喝,白景行道:你多喝点儿,我还给你抄了一份方子,回头让你家的厨娘给你做,你这次失血,断骨,还伤到了肺,这都需要好好的养一养。

杨则之颔首,好。

------------番外 强悍的姐姐19夏牧站在白景行身后,悄悄伸手戳了戳她,白景行没理他。

白长松年纪还小,和杨则之年纪相差更大,此时也更加无聊,见哥哥催不动姐姐,就助他一臂之力,也用力的戳了戳她。

东方在一旁看得有趣。

白景行把手背在身后拍掉俩人的手,杨则之好奇的抬起头来看他们。

白景行尴尬的冲他一笑,等他喝得差不多了才问道:杨大哥,你家里有没有叔祖母的画像啊?杨则之一时有些茫然,谁?就,就是您祖母,亲生的那个。

杨则之一时被呛住,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胸口发疼……白景行连忙接过药碗,见他捂着胸口就忧心的问道:你没事儿吧,就是问个画,不至于这么激动吧?杨则之缓过气来,抬起头看她,有倒是有,但因何故要我祖母的画像?我们……我,是我就想看一看,听说叔祖母以前是天下第一美人呢。

杨则之的目光就落在她身后的俩少年一孩子身上,他们最大的白若瑜都只有十三岁,目光清澈,眼中只有单纯的好奇。

他便不由一笑,颔首道:有,不过祖母遗像不好外借,你们要想看可以上我家来,到时候我带你们去看一看。

看什么?杨琼和唐宇走进门来,看到白家的四个孩子便也不由露出笑容,原来是你们,我说大哥的屋里何时这么热闹了。

看到白景行,他便抬手冲她一揖,笑吟吟的道:白妹妹,多谢你救了我大哥,回头你有何事需要我,只管言语,我一定替你达成。

白景行眼珠子一转,真的?杨琼:那还有假,你说吧,什么事?白景行就轻咳一声道:杨二哥,我听说你在国子学里也是一霸,不知在国子监里进学可有什么讲究吗?杨琼的目光就朝旁边飘了飘,在他大哥微笑的注视下尴尬的一笑,这个,讲究的话就是,就是那个,读书好便是最大的讲究,对,就是要读书好。

杨则之和白景行道:等你入学,让唐宇和二郎带你去国子监里认认路,里面的先生和同学都是很好相处的,和其他书院差不多,不必担心。

白若瑜立即道:还有我呢,还有我呢,杨大哥,我也要入学国子监了。

杨则之笑着点头,好,到时候你们一起。

唐宇啧啧道:你倒是会派任务,这下子事儿全是我们做了,情倒是你领了。

杨则之指着自己的腿笑道:等它好了,我回你们礼。

杨琼和唐宇也都在国子学里读书,俩人都是恩荫进去的,杨则之却和白景行一样,自己考进去的。

只不过他们进去时,父亲在朝中权势都不小,加上俩人头上都有一个哥哥,已经在国子监里有了一定声望,所以他们进去时,没人敢欺负他们,很快就在国子监里玩开了。

不仅没人会欺负他们,还交到了不少朋友。

虽然近来因为杨和书被贬黜,杨家兄弟身边围着的人少了许多,气氛也淡了些,但还真没人会欺负他们。

一来,官场上的起起伏伏,素来是说不准的,杨和书被贬,并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和皇帝也不过一时口角,谁知道他们两个啥时候又好了?二来,杨氏是世家,即便这些年世家在朝中势力被削弱,但谁会无端去得罪杨氏?三则是因为杨家兄弟长得都好,尤其是杨则之,在国子监里,便是男同学都不太忍心刁难他,更不要说女同学了。

便是有人嫉妒,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这是利益上的分析,非利益上的,三人在国子监里的人缘也不错,尤其是杨琼。

年纪小,因为他哥哥的缘故,不知替多少人递交过书信,他在国子监里很受欢迎。

杨则之安慰白景行,你也别怕,不过是换个书院,同学们知道你是周大人的女儿,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白善在朝中或许有政敌会影响到国子监这边,但有周满在,不看僧面看佛面,国子监里的学生家长们也不会让自家孩子为难白景行的。

夏牧在一旁听得羡慕不已,戳了戳他姐姐和白若瑜道:姐,堂哥,你们要努力在国子监里称王称霸呀,等我进国子监的时候,你们要罩着我。

白长松立即跟上,还有我,还有我。

白景行豪爽的拍着胸口道:放心,一定罩着你们。

杨则之默默地看着他们姐弟几个,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看过杨则之,确认他没有大事以后,他们也能趁机出来散散心,看看风景,四人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唐宇看着他们四个离开的背影都变得霸道起来了,不由回头和杨家兄弟笑道:等他们进国子监,不知学里要多热闹。

肯定极热闹,白妹妹自己就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若瑜,啧啧啧。

杨则之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说白家妹妹和弟弟的吗?他道:我觉得他们挺好的,比你还懂事些。

杨琼并不否认,点头道:这次可真是让我对白妹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这么厉害了。

这两天太医署里到处是谈论此事的学生,我才知道,她扎大哥那一针很有讲究,错不得的,别说医署里的大学生,就是已经毕业出去任职的,也没几个敢在没有前辈指导的情况下自己扎这一针。

唐宇伸手作证,当时那血飙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则之,你那头可是吓坏了不少人,不过经此一事,白妹妹算是彻底名扬京都了,听说现在外面到处在传颂她的英勇呢,都说她有可能成为周大人第二。

杨则之却有些忧心,盛誉太过,于她未必全是好事。

压力太大了,尤其对方年纪还这么小呢。

杨则之太知道这种感觉了。

反正现在外面是夸她的多。

杨琼叹气,我已经能想见,等母亲回来知道此事,又该念叨我了,唉,过年的时候我还能仗着年长胜她一筹,再过年,我恐怕就要落后了。

杨则之回神,看向他道:不是恐怕,而是肯定,连白妹妹那么小的人都懂事了,你也该谨慎些,马场惊马的事,你要谨言慎行,不要冲动。

知道,知道,你怎么比父亲还老成?------------番外 强悍的姐姐20没过几日,杨则之被安全送回杨府,而杨夫人也从宋州回到家里来,见长子安全,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马场惊马的一事被定义为意外,马场给所有受伤的人赔偿,受惊的人送了一些礼物后,这事在明面上就算完了。

但暗地里,杨则之蓝颜祸水的名声还是传得到处都是,甚至还传出了他和赵依灵的二三事。

毕竟,他当时去救赵依灵,可算是舍了命去救的。

流言甚嚣尘上,连赵六郎都不胜其扰,找了白善和周满吐槽:谁不知道杨学兄家的长子跟他一样温雅良善?别说惊马的是我女儿,便是个陌生女子,他见到了也会去救的。

他们为了打压杨学兄便如此毁一个孩子的名声和前途,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六郎心里很有些愧疚,为了这事,他今年都没能参加科举。

白善:他受伤了,本来就不能参加。

他道:流言止于智者,等待明年他下场去考试,大家也就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

那要是不忘呢?有这样的名声在,他将来肯定多受歧视,只怕仕途会受阻。

周满一直在吃切成丁的水果,闻言掀起眼皮来看他,你只管说你想干嘛吧。

赵六郎嘿嘿一笑,冲她道:还是周大人了解我呀。

白善就瞥了他一眼。

赵六郎没发觉,往外看了看后小声道:你说我们两家结为亲家如何?周满一愣,下意识便摇头,不行,你儿子太老了。

赵六郎:……我说的是我家依灵和杨学兄家的则之。

哦~~周满反应过来,难怪今日你称呼他为学兄,以前都是叫杨大人的。

赵六郎:……你就说配不配吧?周满一脸茫然,这话你问我?不应该去问杨学兄和学嫂吗?再不然,也该去问则之呀。

白善合上茶盖,将茶碗放在桌子上,轻碰出声音后道:他想请我们说媒。

赵六郎就一拍掌,乐道:正是,你们二人和杨大人关系最好,虽然现在外头有些传言说你们已经反目,但我知道绝不可能,若你们去说媒……白善直接拒绝,杨学兄此时没有给则之定亲的打算。

他都十九了,明年便要及冠,我家孩子在这个年纪孩子都快要生了,他还不打算定亲?白善:世家子弟,晚一些成亲也是正常的,杨学兄没这个心思,我们不好提。

赵六郎怀疑的看向他,你不会是没看上我女儿吧?白善一脸无奈,要结亲的又不是我家孩子,我看不看得上重要吗?你与其问我,不如去问则之。

那不行,若是被拒绝了,我多丢脸?赵六郎道:不然你们帮帮忙替我去杨府探个口风?白善想了想,没有再拒绝,看了周满一眼后微微点头。

周满就答应了,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依灵的想法?在他们面前,赵六郎也不掩藏自己的心思,道:都有,则之长成那样,又是才俊,女郎里谁不喜欢?依灵要是不喜欢,也不会去围着他打转了。

我若能和杨大人结亲自然也是好的,就怕杨家看不上我。

周满惊奇:你竟如此不自信?赵六郎:……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这个当老子的要是我爹那样的人物和位置,我的儿女自然可以和杨氏结亲,我也不怂他们,但你们也知道我,这一辈子也就是在禁军里打转,六品已经是到头了。

杨长博却不一样,他虽说被贬,但你我都知道,他才华能力威望在那里,假以时日必重回京城,赵六郎道:杨则之又是杨氏宗子,公主都配得,更何况我家?白善无言的道:那你还提?赵六郎:哎呀,这不是现在他名声有瑕吗?我就想着这是个好办法,要是两家定亲,传出话去,那则之救我女儿就是理所应当的事,那什么蓝颜祸水一类的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周满和白善异口同声道:趁火打劫呀。

赵六郎摊手,所以我请你们去问,你情我愿的事,他们要是不乐意,我自然也不会勉强的。

周满便代他走这一趟。

崔氏直接拒绝了。

周满疑惑,学嫂不问一问学兄和则之吗?崔氏摇头道:在你来前,我便问过则之了,他不答应。

她道:则之都不同意,那你学兄自然也不会答应了。

崔氏笑了笑道:你是知道的,他一直受家族束缚甚多,对两个孩子便不愿过多束缚,除了读书学理一类的事强硬些,其余都随他们喜欢。

所以这事儿只问则之的意思就行。

他当时救人只是单纯的救人,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对赵家的小娘子也没有多少印象,崔氏顿了顿后道:而且他也说了,此事是因他而起,那天小娘子们围着他争吵起来,这才惊了马,是他的责任,他救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所以对赵家,我们也有一份抱歉在的。

学嫂,你们真好,周满都忍不住赞他们一声心胸宽广,拍着胸脯道:您放心,这件事我去替你们拒绝,保证不会让赵家生怨的。

不过近来京城的传闻是有些不好听,你和则之没受影响吧?崔氏微微摇头,则之不出门,来看他的皆是亲近的亲朋,不会刻意提起此事,而且他也不是在意流言蜚语的人,所以不惧。

至于我嘛,你也知道,自你学兄被贬黜后,我便不出门应酬,这会儿则之又受伤,我更是闭门谢客,所以外面的传闻也影响不到我。

那就好,那就好。

周满问道:可有想过带他去宋州走走?我倒是想过,但他身上有伤,舟车劳顿的,到底不妥,崔氏道:而且他自己也不愿。

周满是自己人,崔氏也不瞒着,叹气一声道:你是知道的,这孩子和他父亲一样,表面温和,其实心里倔强得很,他认定的事,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往前闯,谁都勉强不了他。

------------番外 强悍的姐姐21他本打算今年参加进士考的,但因为受伤去不了,这孩子便生了出去游学的心思,想着等伤好以后就出去游学呢。

周满眼睛微亮,游学也挺好的呀。

崔氏见了忍不住一笑,我看他就和你一样,出去一趟心变野了,自三年前他出去游学,回来后就一直想着再出去,连功课都落下了许多,不然也不会一直到今年才想着科举。

杨和书在这个年纪时已经在罗江县当县令了。

周满没想到这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忍不住嘀咕道:游学多快乐呀。

她还没真正意义上的游学过呢,去西域算是半游学,那时是真快乐呀。

崔氏似乎听到了,忍不住道:等大姐儿他们长大要出门游学,你就知道我的想法了。

我一定很高兴,周满道:现在只是光想想我就很高兴了,他们要是都出去游学了,那我和白善就自由了呀,到时候我们也辞官到各地走走……只是这么一想,心中便激荡不已,周满不由感叹,不知何时才有此机会呀。

崔氏:……刚进入国子监学习的白景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不知何时我们才能出门游学啊,不带父母的那种。

李二娘半晌无言,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道:你想什么呢,我们才入学。

白景行:今日进学时你没听隔壁院子在说吗,有两个学姐今年休学,申请出去游学了。

李二娘一听也羡慕起来,听说游学回来便去考女官了,若能被分到翰林院和太医署去就好了,六部也不错,不过我们女官在六部升迁困难,不比在翰林院和太医署里顺利。

考官有什么趣味呀,白景行道:我娘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在后悔当官,我就不想当官,就想一直游学。

你不是还立志像你母亲一样治病救人,成就无上功业吗?谁说治病救人,成就无上功业就要当官的?白景行道:我娘最想做的是游医,看尽天下病人,挖遍天下草木,抓遍天下飞禽走兽。

李二娘大惊,你,你想当游医?医嘛,还有些困难,但游字不难啊,白景行道:我打算以后先游学,等学好了医术再去当游医。

不是,前段时间问起来,你还说要考进太医署里接替你母亲呢。

白景行:还不兴我想通了?李二娘:是什么让你想通了?正是你最崇敬,最佩服的——我娘亲!白景行撑着下巴道:她这两日正在写计划书,争取早日辞官出去游历,为此还让我和我两个傻弟弟快点儿长大。

李二娘:……白景行双眼闪闪发亮,我才知道,原来我母亲的愿望不是在官场中完成的,而是在江湖,在天下。

那一刻,我心底好似有一颗小苗苗破土而出,一下长成了参天大树,我这才知道,原来这才是我心底深处最渴望的,所以我立即把它定为我的人生目标了。

围着她的李二娘等人齐齐打了一个寒战,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抖了抖问,你能不能不要突然这么肉麻兮兮的?白景行瞥了她们一眼道:你们能不能捧捧场,不要这么破坏气氛,我可是把我心底深处的感受都细细地和你们说了。

李二娘:我觉得你还如想着当官呢,那个更靠谱一点儿。

是啊,你父亲是相爷,母亲又是署令和院正,如此好的资源,不当官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我爹说了,生活就是一个人活着的样子,心底的感受如何自己最清楚,照着自己最想做的去做便好,不必太在意外物。

白景行道:我爹说,我娘当年就是太在意外物,这才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深陷官场的泥淖里不能抽身。

众人:……反正白景行是想通了,从此更加洒脱,洒脱到杨琼都没忍住回家和杨则之吐槽,还说要我罩着她呢,她自己就在国子监里横着走了,谁都不怕得罪,潇洒得不行,连博士们都论不过她,偏她也不怕被除名,恣意得不行。

杨则之疑惑,之前见她虽活泼可爱,却还是有些拘谨,听你这么说,她和之前大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哦,过两日学里休沐,娘要请白世叔一家用饭,到时候她会来,你一见便知。

休沐日那天,杨则之果然见到了人,他现在伤势好了许多,可以坐在轮椅上移动,只要动作不大,就不会牵引到胸前的伤口。

一眼看到白景行,他便觉得她比之前更开朗了些。

以前她也活泼,只是那种活泼好似被束缚住了,现在身上束缚的东西似乎消失不见了,自有一股恣意的气势。

这是杨则之多年想有而又没有的东西,他微微一愣。

白景行已经卷起袖子乐滋滋的跑进敞轩里,围着桌子上的蒸笼走了一趟,这都是螃蟹?崔氏笑着应是,和她道:这是河蟹,家里还有从海边送来的海蟹,正在厨房做着呢,一会儿你尝尝有什么不同。

不过女孩子不能多吃,一会儿你别贪嘴。

白景行嘻嘻笑着应下。

等大家都入座,杨则之便拎起手边的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见她看来便笑道:这是果子酒,不醉人。

白景行高兴的道谢,见大人们都在聊天,她便也找他聊天,杨大哥,我听说你要和赵姐姐说亲了是不是?杨则之:……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坐在对面的白善和周满也看过来,蹙眉盯着她看。

白景行捏着蟹腿的手就一顿,目光尽量不斜视,不是吗?那我可能听错了。

白善和周满就突然转头看向白长松。

白长松小朋友低头扒饭,最后顶不住压力,抬起头来道:我是听赵六伯和爹娘说的,他还说事成了请我吃喜糖呢。

周满:当时是在书房,你是怎么听到的?白善直接罚他,回去就把《百家姓》抄一遍,偷听大人说话也就算了,竟然还乱传谣言。

------------番外 强悍的姐姐22杨则之听说是谣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向母亲。

崔氏微微点头,表示已经拒绝,杨则之便低头喝了一口水,和白景行道:假的。

周满和白景行道:大姐儿,这事儿不许外传。

白景行立即道:我知道,我不会往外说的,对赵姐姐的名声不太好。

杨琼不服气道:对我大哥名声也有影响好不好?白景行扭头看了一眼颜色甚好的杨则之,不由颔首,我一定不往外说。

就不知道杨家大哥哥长这么好看,将来会便宜了谁。

白景行在心里嘿嘿一笑,便回头继续高兴的吃起东西来。

杨则之给她夹了一块排骨,还是先吃点儿菜垫垫肚子再吃螃蟹吧。

因为有了新的目标,白景行的日常爱好也有了变化,以前因为想着当官,除了母亲教她的医术外,她的儒学法学和算学是最用功的。

但现在想着做游医,她便对大晋的山川地理更感兴趣,同时在骑射上更用心。

等杨则之伤好回到国子监时,白景行已经成为国子学里女学生中的骑射第一人,成绩也下滑到了第三名。

这是国子学年末的考试,等考完再上一阵课,学里就要放年假了,所以这一次考试成绩显得很重要。

白景行从小到大都是第一,连第二名都没当过,这一下落到第三名,杨则之还以为她会伤心呢,谁知道她跟没事人一样,每天上学下学都是嘻嘻哈哈,快快乐乐的。

因为前两日下雪,她还呼朋唤友的在学里到处堆雪人,一点儿也不把成绩放在心上。

白景行抓紧了斗篷,提着书箱小碎步的往书院大门跑,路过学里的公告墙时往那里看了一眼,便见杨则之披着黑色的斗篷站在公告墙前看。

他一身黑色的斗篷,被雪白的雪一衬,阳光再一照,干净白皙的脸便尤为显眼。

白景行不由顿了顿,还是提着书箱转弯走过去,杨大哥,你干什么呢?杨则之回头看她,一笑道:看成绩呢。

白景行走上前去,也仰着头看,一眼便看到了旁边榜单上杨则之的名字,杨大哥,你虽休息了两个多月,但还是能考第一名,可真厉害。

她由衷的敬佩道:你要是参加今年的进士考,肯定也能中。

进士考和国子监的考试是不一样的,天下学子如此多,我可不敢说一定中。

杨则之笑了笑,指了她的名字问道:倒是白妹妹能够一边学医,一边还能有如此成绩很难得,听说你最近骑射也极好。

看我的骑射满分就知道不错了,白景行自得道:可惜学里只考骑射,要是还考剑法,我说不定也能拿第一。

杨则之忍不住笑,这么有自信?那是当然,我这段时间可是费了苦力气学的。

为了将来出门做准备,她可是没少努力。

她爹说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反正现在也都要上学努力,不如此时将未来有用的东西都学了,将来也能够轻松一些。

她娘当年就是因为偏科,很多东西都没学到,所以现在总受限制。

杨则之见她一点儿不为名次下滑而伤神,不由一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书箱,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有马。

杨则之指着满院子的雪问,这样的天气骑马?白景行本不觉得有什么的,但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脸有点儿疼,被风刮的,于是她拢了拢斗篷。

杨则之就笑道:走吧,我用车送你回去。

不同坊,会不会隔得有些远?不打紧,杨则之道:时间还早,我并不赶时间。

白景行便接受了他的好意,等到了家门口还邀请他,杨大哥,你要不要上我家坐一坐?杨则之抬头看了一眼郡主府的大门,笑着摇头,不必了,下次再登门拜访世叔。

他将书箱递给她,笑道:太阳又被乌云遮住了,看这天气,今晚恐怖还得下雪,所以快回去吧,免得起风受寒。

白景行应下,接过书箱就跑回家去。

杨则之目送她跑进去,等门关上了才笑着摇摇头回到车上。

接下来两年的时间,白景行在国子监里过得都很快乐,比在明学里过得还快乐。

在决定她将来不当官后,她对儒学法学和算学就不再勉强自己,精力有限时,她便学习差点儿,精力好时,她成绩便好点儿。

更多的精力是放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所以虽然成绩下滑了好几名,她终于不再是京城第一,但依旧过得很开心。

尤其是在学里还有杨则之照顾的情况下。

杨则之第二年便参加了进士考,顺利的考中进士,但是,他没有参加那一届的殿试,更不要说礼部考核了。

杨家竟也不催他,一直由着他在国子监里进学。

京城开始有传言,说杨则之因为之前马场惊马案后的流言而放弃仕途了,甚至因那流言,他婚事艰难,不然怎么都及冠了既不定亲也不说亲?白景行对于这些传言都是只听一耳朵,并不往心里去。

她此时正积极谋划着要出去游学呢,所以对其他的事不太关心。

而且杨家哥哥会娶不到媳妇吗?这就跟母猪会上树一样艰难。

只要他和杨家肯松口,全大晋想嫁他的名门闺秀不要太多。

哪怕与他同龄的绝大多数都成亲了,但还有下一拨,下下一拨呀。

偶尔私下里碰见时,白景行也会忍不住八卦起来,悄咪咪的问他,杨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你不会真和外面传言的那样,被两年前的事吓到了,从此不敢接近小娘子了吧?……不会,杨则之看着她道:你看我这两年远着你了吗?我不一样啊,我是说别的小娘子。

杨则之转开话题问,学里同意你休学出去游学了?同意了,白景行立即被转开了注意力,高兴的道:等明年天气暖和一些我就启程,我娘羡慕得不得了,最近正在写辞官的折子呢,可惜我爹不让上交。

------------番外 强悍的姐姐23现在女学虽盛行,但愿意和能够进入官场的女子却不多,会出门游学的女学生就更少了。

毕竟女孩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家里人也很难放宽心让女孩子去远方。

所以白景行算是国子监里第一个申请游学的女学生。

国子监里有两种游学模式,一种是接受国子监的任务,去各地官学交流学习,这也是算学年的;一种则是休学,出去自由行,不算学年,回来以后要么考试重新定级,要么出去的时候是几级,回来还是几级。

白景行通过深思熟虑,最后选择了第一种,一来,她想看一下外地官学里女学的情况;二来,她初次出门游学,其实心底是没有太清晰的目标的,所以带着任务出行会更好。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次申请第一种游学,以后再申请第二次呗。

白景行喜滋滋的想。

她在京城过了笄礼后便去国子监里领文书。

国子监的博士将一封折子交给她,道:这是你在国子监的身份通牒,不论你到哪个地方,都要先和当地的官学联系。

记住,拿着这份通牒你就代表国子监,在外要谨言慎行,可不要给国子监丢脸。

白景行保证道:先生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一定努力给国子监争光。

大可不必,国子监本就有光彩,你只要不给国子监抹黑就行。

白景行:虽说我现在不是年级第一名了,但去年好歹也考了年级第八名,不至于给国子监抹黑吧?博士,你的学识自然是没问题的,但你闯祸的能耐……他顿了顿后,尽量委婉的道:白同学啊,作为学生,要恭谨敏学,作为女子,要贤淑端静,你……白景行立即道:我敏学,还……还贤淑。

博士就静静地看着她,白景行也瞪着大眼睛看他。

博士就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你说你贤淑便贤淑吧,好在这次出行不是你带队,你只要听杨则之的话就行,有他在,你们就算是闯祸,也应该不会很抹黑国子监吧?博士说到这里,自己都怀疑了。

白景行惊诧的张大嘴巴,啊,这次是杨大哥带队?不是,他都考中进士了,他不出仕吗?博士一脸欣慰的道:杨则之是有大志向的人,并不拘泥于一朝得失,他想要多积累些学识,所以会继续留在国子监里,这次正好和你们一起申请去各地官学游学,学里商议过,觉得由他带队最好。

白景行大失所望,我还以为这次我能当队长呢。

毕竟游学的人并不多,她知道的,除了她和白若瑜外,也就还有三个学兄,她的成绩是五人中最好的,家中父母的官职也最高,背景最深厚,没想到杨则之也参加了。

行了,你回去准备吧,后天一早在国子监汇合,可别迟到了。

哦。

白景行耷拉着脑袋转身离开。

刚出院子没多远就碰到正往这边来的杨则之,她恹恹的打招呼,杨大哥。

杨则之停下脚步,上下打量过她的脸色后笑问,怎么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白景行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叹气一声问道:杨大哥,你以前不是和唐二哥游学过吗,怎么这次还去?那一次是休学自由游学,这一次想试一下与各地官学交流,杨则之笑问:怎么,不喜与我同行?那倒不是,只是我……白景行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当队长。

杨则之挑眉,略一思索便问道:怎么,你有想走的路线?国子监虽然要求学生去官学交流,却不会强硬的规定好具体地方,更不会有具体路线。

他们只会画一个圈圈,告诉他们在这个圈圈里游学,中途参加的学生可以申请回京,也可以漫长的继续游学。

在这个圈圈里,不仅有府学,还有县学,去哪个官学都由学生自己决定。

嗯,一般是听队长的。

白景行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道:我听说庐州山水险峻且美,那里的江鱼还特别鲜美,哦,不对,是听说那里有很多人求学,还有大儒在庐州隐居。

杨则之轻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才颔首道:庐州的确不错,从京城到庐州可以走水路,要轻松很多,沿途风景也不错,但陆路能经过更多的地方,你觉得走水路好,还是陆路好?白景行眼睛大亮,两根食指忍不住点起来,水路虽然轻松,但也很贵,我们自然是没问题的,但不知其他三位学兄能不能负担,而且我们出门游学,也不好太过奢靡……那就水路和陆路交叉着走,杨则之道:沿途路过一些大的城镇,可以下船转陆路,不仅可以去当地的官学拜学,还能看一下当地的名川。

白景行兴奋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杨则之就笑道:那明日我们碰头确定一下游学的路线吧。

好呀,在学里见吗?杨则之想了想后摇头,学里人太多了,也没有专门的地方留给我们讨论,不如去绿竹苑吧。

绿竹苑是杨家的产业,是一所别院,里面很多竹子,平时都开放给文人墨客包场做文会诗会之类的。

杨则之随便在里面选一个院子就能作为据点。

好呀,白景行一口应下,道:白若瑜我来叫,剩下的三位学兄。

杨则之顿了一下后道:我来通知他们。

白景行就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虽然她没当成队长,但杨则之愿意和队员们商量游学路线,那她就有机会争取到自己想走的路线。

白若瑜对这件事不太感兴趣,其实他自己是不太想此时出门游学的。

他觉得在国子监里上学也挺快乐的,因为是恩荫入学,比之前在书院里上学还要轻松,他很享受这样的日子。

但他爹觉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何况他还没读万卷书呢,所以不如出去走走。

最要紧的是,此时有白景行带着,俩人可以一起游学,过了这段,下次再要出门,可就不知道谁陪着了。

所以白二郎知道白景行要出门游学后就当机立断的让他儿子也跟上了。

------------番外 强悍的姐姐24不过他虽然报名参加了,但对路线什么的兴趣不大,因为他只要把自己带上就行,剩下的事自有别人去操心。

我都听你的,白若瑜和白景行道:你做主就行,不过我得把我家的马车带上,我不管你走水路还是陆路,都得能带上我的马车啊。

知道,知道,就算是走水路,我们也是雇一艘大船,一定会把你的大马车装上的。

白若瑜对路线没有兴趣,白景行就只能自己去了,结果到了绿竹苑里,竹林里的圆桌边只坐了杨则之一人,身边只有一小厮伺候。

白景行带着她的大丫头走上前去,左右看了看问,杨大哥,另外三位学兄还没来吗?杨则之笑道:他们要收拾行李,很忙,说我们商议就好,他们只要能出门游学,学到东西就可,对了,若瑜呢?白景行挥手叹气道:别提了,他懒得很,说都随意,我做主便好。

杨则之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那就我们做决定吧,你第一学便想去庐州?还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吗?白景行想了想,不太好意思道:这次学里画的圈圈是从遂州到黔州一带,正好略过了益州和绵州……周家在绵州。

杨则之略一沉思便道:走水路的话,似乎可以在隆州下船,然后从隆州去往庐州,沿途会经过绵州和益州。

他笑道:舟车劳顿,学生们在当地略作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白景行:其他三位学兄能答应?能和当地的官学和有识之士交流,也能体验当地的风俗民情,为何不答应呢?杨则之道:你放心,他们会很乐意的。

白景行就大松了一口气,我也有好多年没回外祖家了,我爹娘总念叨着有空回去省亲呢。

杨则之笑着点头,到时候可以在绵州多停留几天,我父亲也曾在罗江县做县令,我也想去看看罗江县是什么样子。

两个人自己说说笑笑的便把行程定下了,一直到傍晚,杨则之才把白景行送出绿竹苑,他本想把人送回去的,但看到候在门外的白家护卫,还是停下了脚步,和她点头道:那明日学里见了。

明日见。

和他们一样申请游学的是太学四级生,只比白景行和白若瑜高一个年纪,三人同级,还是好朋友,分别叫李涵、陶亮和王祎。

三人在申请前在太学里问了一圈,都没人选择今年出门游学,还想着他们三个可以组成一队,能够自由自在的在外浪呢,谁知道天降巨雷。

他们报了名才知道白景行和白若瑜在年前就和学里打了申请,比他们还要早。

然后学里直接把他们分成了一队,让他们悔之晚矣。

谁知道国子学的学生也会选择出门交流的游学方式?他们不都财大气粗,直接出门自由行吗?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雷,最大的雷是杨则之竟然也跟着一起。

本来白景行和白若瑜年纪都小,又比他们低一年级,就算是要管,也该是他们管着他们两个,但杨则之一来,他们的愿望直接落空。

以至于在学里碰面时,三人情绪都不太高。

学里可不管他们的想法,负责送他们出行的博士等人到齐后,便叮嘱他们要互帮互助,听杨则之的话,不要给国子监丢脸之类的,然后把交流的公文交给杨则之,挥挥手便让他们走了。

李涵放下窗帘,一脸惊讶,我还以为他们会带很多人呢,谁知道每人竟然都只带两个护卫和一个随从。

也就比他们三人每人多一个人而已,看着也不奢华嘛。

陶亮道:可以理解,听说当年周大人和白大人读书时带的随从护卫也不多,他们和驸马出行时都只带一个护卫,看白驸马写的传记,他们还需要自己做洗衣服打扫一类的活儿呢。

王祎牙酸了一下后道:那不是传记,是话本,这种东西都是经过美化和修饰的,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尽信呀。

李涵点头,我问过我母亲,白大人和白驸马在京城求学时,出入带的护卫和不少,连周大人也常有护卫伴随左右。

那是为了防止益州王害他们吧?陶亮道:我仔细研究过,除了那一段时间他们出入常带护卫外,其余时候,他们出行都只带一个人,还是三个人只带一个人,很朴素了。

王祎叹息一声,拉住李涵道:为何要与他谈起这个话题?我们略过吧,直接说我们要往哪里去?对啊,我们要往哪里去?你没问过杨学兄?我忘了问,你呢?我也没问。

三人面面相觑,正迟疑间,马车停了下来,大家下车一看,发现是码头。

渭水码头,是现在有名的大码头。

京城就在渭水边上,码头到京城就那么一小段路,现在漕运通顺,不管是从北往下,从南往上,西来,东进,都可以到渭水码头,所以这里现在极为繁华。

万年县和栎阳县为此没少打架,因为很不巧,渭水这头属于万年县,渭水那头属于栎阳县。

一开始码头是建在万年县这边,但栎阳县前几年也在斜对面建起了码头,当这边船排队久不能下船时,便有商船选择在栎阳的渭水码头下船,然后再从栎阳进京城,路程也不长,半个时辰就能到,方便得很。

因为这个,万年县县令连续两年看周满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就是因为当初栎阳申请修建码头时,周满做说客,帮助栎阳说服了皇帝和户部工部。

虽然码头分流了,人货车马船依旧很多,三人下车时,正好有一艘大船在卸货,他们差点儿没站稳脚跟,被人给挤下去。

杨则之也从车上下来,走到白景行的车前将她扶下来,转头见李涵三人一脸懵,他便笑道:我定了船,我们走水路南下。

李涵三人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定船……很贵吧?杨则之笑道:不会很贵,我们只买票,不包船,每个人带的行李有数,带车马的另外收费,而且我们只到隆州,然后就走陆路,这一段水路畅通,船只多,所以收费不贵。

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问过价钱后还是决定带车马。

------------番外 强悍的姐姐25杨则之提前定好了船舱,白景行不是第一次坐船了,尤其是往隆州去的船,前些年各地疏通漕运时,她没少跟着父母往外跑。

所以她对船舱很熟悉,一上到船就自己拿着牌子找过去,还顺手拽走了白若瑜。

杨则之见她欢快的走了,这才转身和三个一脸懵的学弟道:走吧,我送你们去船舱。

李涵连忙跟上,杨学兄,钱你都提前付过了?杨则之嗯的一声,笑道:之前我不是和你们要了随行的名单和要带的行李吗,我直接照着单子定好的。

我们一会儿就把钱给学兄送来。

杨则之微微摇头,这一段便算了,等在隆州下船,我们再各算各的吧。

我们怎好占学兄的便宜?杨则之道:这算是我的私心,你们也知道,我前两年受过伤,虽平时看不出来,但身体却比以前要弱许多,不敢过于劳顿,所以我才选择水路出行。

他歉意的道: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要一起游学,所以还希望学弟们多多包涵,我体弱,不能赶急路,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可能要比预计的多。

对着杨则之的脸,一般人都很难拒绝,尤其对方还一脸抱歉的时候,三位学弟连忙道:学兄太客气了,这本就是应该的,出门前博士已经和我们说了,本来学兄是不必与我们一道的,还是因为要带我们才一起出行,说起来是我们劳烦学兄才是。

互帮互助吧,杨则之笑道:这是游学,游字虽重要,但学字也不可放松,所以一路上,即便没有进官学交流学习,我们也要读书的,以免进了地方官学丢国子监的脸。

三人齐声应下,是。

这话出来前他们的先生,还有国子监里的送行博士都强调过。

我比你们年长几岁,也多读了几年书,所以你们读书时若有不解之处可以问我,这也是学里让我带队的原因之一。

三人一脸感激,多谢学兄。

杨则之点点头,这才谈起路程,学里给我们画了范围,我看了一下舆图,最好是走个圈回去,这样重复的地方少,花费的时间也少,能交流的官学也多。

我们最先去遂州吗?因为从北下去,离遂州最近。

杨则之摇头,不,我们先去庐州,然后向东去渝州、涪州、黔州,再走另一条路游学回到合州。

这样岂不是有重合的地方?只有两个县而已,杨则之道:每一州囊括的县可不少,我们不可能只去府学交流,县学也很重要,听说有些县学的先生比府学的还要厉害,有朝中隐退下来的官员,还有致仕回乡的,多是居住在故乡里,偶尔去县学里讲课,所以……三人精神一振,连忙道:我们听学兄的。

杨则之点头,带着些歉意道:本来游学的路程应该和你们商量过再定下的,但昨日我派人去找你们,没在学里和你们家中找到人,所以我便暂时先定了这条路程,你们若有好的建议,或是有特别想去的官学可以和我说,我们路上再改,毕竟这一路要走很远,每个地方都会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临时改动是有时间的。

三人昨天去和同窗们喝饯别酒去了,那些同窗可是逃课出来的,对着杨则之,他们不敢说,因此憨笑道:我们都没意见,都听杨学兄的。

那此事就先这样定下了,走,我带你们去船舱安置。

这是一艘专门拉客的船,所以二楼的贵宾船舱布置得很大,堪比一般客栈的房间。

里面有床有桌子,还有供下人睡卧的木榻,杨则之特别大方的给他们一人订了一间房。

护卫们则是住在一楼。

白景行除了两个护卫外就只带了一个丫头,叫钱小羊,说是丫头,其实她已经领管事姑姑的工钱了,府里的丫头也都叫她小羊姑姑。

她虽然年纪不小,却自有一股天真烂漫的气质,看着很显小。

不过她力气不小,是周满当年在青州时选入北海医署的帮工。

她在医署里学了些医理和武功,白善从青州回来时便把她给带上了。

不过她和白家签的一直是活契,她胆子也大,直接签了二十年。

白善让她和西饼跟在周满身边,因为她不仅会些医理,能处理药材,功夫也学得不错,尤其是硬功,她力气大,硬功学得很好。

这次白景行出行,选随行的丫头时,周满特意把她给了白景行,也是看中了她会功夫,又会医理,不仅可以保护白景行,也能在白景行行医时给她打下手。

钱小羊是自梳,一直没有成亲,伺候人的活儿,细致的她不太能做,但基本的还是很熟练的。

她把行李放下,打开箱子拿出白景行的被子来将床铺好,把船上自带的被褥都放到一边,然后开始收拾箱子里的行李,把茶具等摆出来。

白景行在屋里转悠了一圈,琢磨了一下后便扣了一个机关,将窗户推开,屋里瞬间亮堂了不少。

钱小羊抬头去看,不由惊叹,竟然有这么大的窗?白景行自己也很惊喜,这个房间位置极佳呀,从这里可以完全看到江面,还避开了甲板上人最多的那两面,好好呀。

窗户边还有一张木榻,可以让人倚靠在上面往外看风景。

白景行忍不住在榻上滚了半圈,欢喜的踢着腿道:太开心了,感觉接下来都不会无聊了。

她在屋里看了看,指着被收到一旁的屏风道:把那道屏风挪到这儿来,展开,正好可以挡住床,这样便有了内外室,杨大哥和若瑜他们也能来我这里玩了。

钱小羊眨眨眼,咦了一声道:我刚才去给堂少爷送茶,他的房间好像没这么大。

白景行嘿嘿一笑道:他运气没我好,这次终于轮到我时来运转了。

钱小羊一想也是,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道:小姐一直很有福的。

------------番外 强悍的姐姐26白若瑜也觉得自己的房间没有白景行的好,不仅在于面积,还在于位置。

白景行的这间房可以说是整条船位置最好的,观赏位置极佳。

白若瑜晃荡过来时羡慕不已,我怎么就没抽到这一间房?白景行:我运气好。

白若瑜的小厮大义疑惑道:房间的牌子不是杨大公子分的吗?就算运气好,也是杨大公子的运气吧?白景行:分到我手上就算是我运气好了。

杨则之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对回过头来的四人道:现在旅客都刚上船,甲板上乱得很,你们先在屋里休息,等船走出一段再出去。

俩人应下,白景行干脆邀请杨则之,杨大哥,要不要留下喝杯茶?杨则之进门,笑着颔首,好啊。

南下的漕运已经开通,河上的船只比前几年要多很多,沿岸也热闹起来,便是一些小码头都人来人往的,白景行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便是一连看三天都不厌烦。

不过她也只能看三天,因为第四天下午他们就到了隆州。

一行人下船,在隆州停留了一天后便继续走,杨则之和几人道:绵州的新稻在大晋一直很有名,每年的亩产只仅次于荆州,但口感却很不错,产量一直在提高,你们想不想去看看情况?李涵几人都没什么意见,还热切的和白若瑜道:白学弟,你祖籍便在绵州吧?对绵州熟吗?白若瑜道:回来过几次,虽然不太熟悉,但绵州很好玩儿。

白景行干脆邀请他们,我们两家都在绵州,你们要不要去我家做客?李涵三人很意动,不好意思的道:这,不好吧?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正好也可以回家看看,白景行道:我家那边有个庄子,山上全是果树,什么种类的果树都有。

王祎:这会儿果树既没有果吃,也没有花赏,去庄子能干什么?顾景云:……还是有的,虽然会有点小,有点涩,但你要是想吃也能吃。

王祎:……敬谢不敏。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在绵州停留两天,杨则之道:大家还可以去绵州的府学和罗江县的县学里听听课。

虽然绵州不在国子监划的范围内,但他们要是去听学还是可以的。

李涵几人应下,也想去听一听绵州和罗江县的官学。

自国子监开始允准女子考学和进学后,各地女学都慢慢兴盛起来。

先是各地官学意思意思让地方官员中有意进学的女子进官学,后来民间跟风,女学盛行,官学便也开始准允女子考学。

但现在官学里读书的女子依旧不多。

罗江县县学里也只有五个而已。

而有的县学里更是一个女学生都没有,越往西南一地走,这样的情况越多,有时候连府学里都没几个女学生。

所以国子监里下来游学的弟子中竟然有一个女学生,这在官学中是一件很轰动的事。

尤其对于那些女学生少,或者直接没有学生的官学,白景行就跟个稀有之物一样被人注视着。

这让她很不习惯,也很不喜。

她在京城时也常被人注目,但那种注目是或基于她的才华,或者是因为她的身份,看着她的目光中有敬佩,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厌恶……这些目光她都习以为常,但在这些地方注目她的目光中是看稀罕物一样的,就跟他们在大街上看猴戏一样。

于是白景行遇到这样的官学之后,干脆多停留一段时间,不仅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官学里和男学生们一起听课,还在课堂上和先生探讨知识,她能把人打趴下就打趴下,她办不到的就找杨则之。

杨则之也纵着她,俩人杀遍地方官学无敌手。

杨则之提醒她,若要想得到威望,只靠打是不够的,还要有恩。

于是白景行给她母亲写信,还拉着白若瑜一起,俩人极力撺掇各自的母亲给各官学捐书,就以捐助官学女学生的名义。

官学的书有两个来源,一是朝廷的书局印刷后送往各官学;二是各官学自己采购收藏。

但天下州县这么多,并不是所有的官学都能够拿到书局印刷的书的,很多都是拿的上一级官学淘汰下来的书籍,有的甚至连淘汰的书都没有。

他们藏书楼里的书可能都放不满两个书架,其中还有很多书是制式书籍,学生们自己都有,连个注释都难找到。

杨则之帮她整理出一份书单来,她将书单寄回去给母亲。

周满拿到书单,直接递给了白善,你女儿喊你捐书。

白善伸手接过,扫了一眼后道:倒是齐全,除必要的经史子集外,还有兵书、农书和一些杂谈,都是白二他们家书局里有的雕版,她什么时候留意这些了?周满:则之帮忙整理的吧,我听大姐儿说,她在官学里与先生们论道,都是他帮忙的,这才没有很丢脸。

白景行看着手中的书单,若有所思道:他倒是用心。

所以我们到底捐多少呢?周满凑过来问,就算一本书只算成本价,那也不便宜,你说我们要捐多少?白善合上书单道:书单上的书,国子监划的范围内的所有官学都送一套去吧。

周满张大了嘴巴,竖起大拇指道:你大方。

白善抓住她的大拇指笑道:也就今年纸坊的收益而已,把书送去的时候记在大姐儿头上,叮嘱她,便是捐书,也不可提你我二人的名字,既是她提议的,便只用她一人的名字。

这倒是,现在白善和周满都位高权重,实在不好和这种事扯在一起,全都放在孩子的头上更好。

周满点了点头,我会叮嘱好的,明天我下衙回来就去找明达说一下此事。

不必,白善道:我明日上朝的时候和白二提一句便可,你不是忙着新一年接种痘苗的事吗?都已经这么忙了,实在没必要再为这件事来回奔波浪费时间。

书局是明达公主的,既然大姐儿都写信回来求书了,以她的性情,她不可能没拉上若瑜。

而以明达公主的为人,她不会反对这样的事的。

------------番外 强悍的姐姐27明达公主的确不反对,且还很大方,白善和周满只送了范围内官学一套书,她则是找上了礼部和国子监,要了各地官学女学生的人数,然后将学中女学生少于五人的官学名单列出来,让礼部通知这些官学,她会捐献一批书籍过去,附送过去的便是书单。

她点明了是要捐助女学生,因此,各地官学都开始加大招收女学生的力度。

而那些一直没有招收女学生的官学也放宽了条件,开始招收女学生。

县城里若是无人报考,他们还得到处去说服有能力入学的女子入学,真是忙得不轻。

为了得到书单上的书,他们也是很拼命了。

不过,明达公主只是通过礼部和他们对接,书还没印出来呢,等他们印出来再送到各官学的手中,估计需要花费一二年的时间。

明达公主还是为此找上了周满,知道她忙,所以她直接去太医署里堵人。

周满刚从京郊接种痘苗的皇庄里回来,看到她便站远了一点儿和她说话,虽然我全身上下都洗干净换了一遍,但你没有种过痘,还是不要离我太近。

明达便站远了和她说话,书局已经照着书单上的书开始印刷,他们会先印你们的那一批,只是……只是什么?只是我发现我的书局还是小了一点儿,既要做书铺和各书商的生意,又要给这些官学印书,书局根本忙不过来。

书单上的书不是都有现成的版吗?一印即可。

但雕版印刷多了是有损耗的,明达道:我昨晚仔细的算过,这么印刷下来,只怕我得把所有的版都换了,这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我的人手都在印刷捐助书籍了,给书铺和书商们印的书就不能及时出来了。

周满听懂了,你想开新的书局?明达公主颔首,目光熠熠,很久以前我就想过了,只是一直下不定决心,这次景行和若瑜让我做了决定。

她道:自我们的纸坊不断研究出新纸以后,纸张的价格一年比一年低,但书的价格却没有低多少。

周满算了算后道:还是低了的,一本《论语》可比之前便宜了两文钱呢。

看着不多,但对于出量大的书局来说,一本两文钱的毛利也不少了。

但和纸张的降价相比,还是很高,而且现在市面上的墨也降价了不少,明达道:皇兄私下和我提过,天下寒门和庶族读书还是艰难,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书贵。

我一直想把书的价格再往下压一压。

周满问道:礼部和皇室那边的书局答应吗?礼部那边的书局我们做不了主,不过大晋最大,最多的书局是在皇室手中,那是皇兄说了算的,那些书局还是早些年先帝一点一点从礼部手里抠出来交给皇室管的,这会儿倒是方便了他们,不必受朝中的豪族和世家左右。

周满若有所思,你是想先送各官学书籍,等他们都拿到了书,再让各地书铺和书商往下压价?是,通过这次捐赠书籍,我也算和各地贫困的县衙和官学联系上了,明达道:只要他们肯出手,书肯定会降价。

一个地方的书降价势必会影响到周边,更不要说这么多地方一起了。

以前,明达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捐赠书籍,而各地县衙和官学也不会和她这个公主联系上,更不要说听她的了。

但这次,借白若瑜和白景行的名行捐赠之举,这些地方衙门和官学拿人的手段,吃人的嘴软,到时候提点小意见就要容易很多。

更不要说,书籍降价,对于这些贫困的县和官学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一些人对这些地方的控制可不强。

周满听到明达如此宏伟且远大的目标,目瞪口呆,这是你一人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都是,明达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过来,周围也空旷,便压低了声音道:你也知道,皇兄和世家大族们有些矛盾,虽然这些年来双方还算和睦,平日里也没少合作,但……周满了悟,我知道,有些矛盾不是陛下和个别朝臣的矛盾,而是皇室和豪族,大晋和豪族,大晋和皇室的矛盾,非个人所能左右的。

她道:它是客观存在的,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是陛下,也会是别的皇帝,更不要说天下间的某某氏了。

有时候局势也非他们所愿,不过是身不由己,为了身后的人和家族不得不顺应着往前罢了。

能和杨和书一样有魄力壮士断腕,将国家和百姓放在家族之上的人可不多。

这下换明达惊诧了,她回味了好一会儿她的话后道:你说的不错,这些矛盾是客观存在的,所以皇兄即便再喜欢白善和杨大人,也不会因为他们而放弃与世家争夺。

周满:……白善几乎不把自己当世族。

我知道,你也看到了,现在朝中为官的,大多数还是出自氏族志上的家族,寒门和庶族出头的极少,尤其是庶族,他们有时候连衙门里的小吏都争夺不上。

明达道:皇兄需要帮手,将来的太子也需要帮手,所以书价一事我们势在必行。

周满:所以你找我……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我记得你和白善提到过,印刷书籍似乎有更简便的方法,但当时你说当今的墨工做不到,所以我一直没有问。

明达道:当时我也不是很需要,但现在,我想问一问。

我已经拜托工部的人帮忙寻找民间的墨家弟子,到时候请他们研究一下,说不定能研究出来。

周满:……糟糕,那是一次中秋饮宴,她喝得有些多了,谈起印刷书,她就想起百科馆里的打印功能,她用了这么多年才勉强搞明白它是怎么工作的。

但是……要怎么和明达说呢?周满脑子空白了一瞬,还是科科友好的提醒她,宿主,当代的打印技术含量远高于你们这个时代,又涉及到文化传播,你要是购买此类物品,其中要交的技术税可不少。

周满就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活字!明达:什么?------------番外 强悍的姐姐28周满转身就跑,你先回家等着,等我找出来就去找你。

明达:……她还没来得及说这书局算两家的呢,还有,下衙时间还没到,这算早退吗?周满跑回郡主府,钻到书房里便开始寻找起来,我记得是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过,当时那上面有新的造纸方法,所以我才买了的。

但通读后发现其中记载的东西很杂,里面就提到过一种印刷方法,叫活字印刷。

周满蹲在书架前翻找起来,一边翻还一边和科科念叨。

那个方法我们不是推衍过不适用吗?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周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扭头去看,就见白善一身便服,手中拿着一本书站在最里侧的一面书架前。

白善无奈的合上书,上前把她扶起来,倒是难得能看到你被吓着。

大中午的你不在皇城里上衙在家里干什么?周满怒道:不知道人吓人会死人吗?白善……从小到大,我和白二多少次躲在暗处想吓你一次都吓不着,我以为你不怕人突然出声的,我怎么知道你真会害怕?周满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你真不知道,还是装的?白善努力的维持住面上的表情,周满却一脚踩在他的脚上,碾了碾,咬牙切齿的道:我就知道!白善嘶的一声,忙抱住她道:我的错,我的错,娘子见谅,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白善最后帮她从书架上把那本书找出来,递给她,问道:怎么想起来找这个法子?明达说想再开一个书局,书单上的书不少,明达又送这么多套,书局运转不开,所以想要再开一个书局。

白善蹙眉,你们想在新书局里用新的印刷方法?周满点头,你觉得如何?但之前我们就推衍过,新的印刷方法恐怕还比不上现在的呢。

白善道:活字排版太费力,成本太高。

回来的路上我也在想这事,但我觉得还是有一点儿不同了的,或许可以一试。

白善:哪儿不同了?和十多年前推衍的时候相比,这会儿识字的人更多了,你不也说现在每年参加科举的人越来越多,但朝廷每年招收的人都还有限,所以有大量的人是失业的。

白善:……你想让他们去排版?那些读书人是缺这点工钱的人吗?能读得起书的,谁家还没几亩地?周满道:总有缺这点工钱的人,你算一算每年参加科举的有多少人?这么多人里只要有一个进到书局里,一年一个,过不了几年书局就能做多少事了?白善一想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因为女学盛行之后,民间私学也更加蓬勃发展,读书识字的人越来越多,并不是所有人都奔着科举去的。

民间识字且失业的人还是很多的。

不过雇佣读书识字的人成本还是会比较高的。

哎呀,但书也不便宜嘛,能者居之,我们不要在工钱上过于吝啬。

你们的目的既然是降低书价,那便要控制每一本书的成本,人工成本也在其中。

周满:这个算后才能知道,所以你也觉得这事可行了是吗?对于周满要做的事,白善基本没有阻拦的,就算心里觉得做不成,他也会让对方试一试,很少有直接否决的时候,这次也一样。

白善点头道:你们可以试一试,有需要便找我。

周满高兴的合上书,转身就要走,白善将她拉住,道:把方法抄录在纸上送去,书还是留在家里吧。

他虽然把书放在书架上不惧人看,但和特意送到聪明人面前还是有区别的。

周满一想便同意了。

翻开到写有印刷的那一页开始抄录,明达找了墨家的弟子,有他们在,琢磨这个应该快很多,到时候让他们再琢磨琢磨降低成本的事。

雕版印刷排版不需要认识太多字的人,甚至不需要识字的人,只要照着一版一版的印出来就行;但活字不一样,排版的人不仅要认识字,还要认识每一个字,甚至是熟读课本,这样才不会出错,效率也才高效。

如果印刷量不大,那活字排版的成本就太高了,在这一点上,活字完全比不上雕版。

但活字也有极方便的地方,一是,只要有足够的字模,书局能很快排版出一本新的书来,不必像雕版一样一字一划的重新刻画,速度很慢;二是,印刷过程中,若有部分字损毁,活字能够很快替换上,成本低,不似雕版,坏了一个字,那整个版就都坏了,修复的成本极高。

周满一边抄一边道:我推荐活字的另一个原因是,现在写书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话本杂谈一类的,还有各个文人出的诗稿文集,整个大晋,除了个别人外,其余人的书都是放在书铺里雇人抄写。

这是为何?不就是因为雕版不易,量上不来书局就不接吗?一本新书,像白二郎这样已经积累下名气的也就算了,书局会雕刻出来,年年都再版个几百册,几千册,不愁书铺和书商购买,那书局才有的赚;要是一个作者写的书在京城只能卖个几十册,那便是销往外地,统共也就几百册,书局印过一次雕版就要作废,那印刷的成本也太高了。

很少会有书商肯出这个钱,除非作者自己掏钱,不然大多数话本杂谈其实都是雇人抄写的。

周家孩子的传统,读书抄书赚零花,其中在字写好,写熟练之后,他们便能够抄写书铺里的诗集文稿和这些杂谈话本了。

价格要比抄《论语》一类的要高一点儿。

周满将有关于活字印刷的内容都抄了下来,然后就忧伤的叹气道:但我记得有一年中秋,我喝醉了提起的印刷术是点几下就刷刷印出来的,你说明达要是执意问这个……你就说是梦中所见,似乎是天上神仙的做法。

这话一听就是骗人的。

白善:但由你来说,一点儿也不显得是假的,放心,她会相信你的,因为这本来也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天上神仙的做法,而是阴间的做法罢了。

但阴间不好听,还是天上神仙更好听。

------------番外 强悍的姐姐29周满将抄好的活字印刷术交给明达,明达果然没怀疑。

她将东西交给墨家来的工匠琢磨,他们很快明白其中利弊,回禀道:要烧制这样的字模不是不可以,但旧书印制其实还是雕版更好,更便宜。

明达道:利弊且放在一边,你们先研究出来,掌握了技术,用不用再看实际情况,至少在我们要用时便能用起来,不至于捉襟见肘。

周满不由与她竖起大拇指,厉害啊,这话没错,就和我们学习医术一样,并不是所有的医术都能用上,但我们也要学,做多久的大夫就要学多久,总不能等碰上了那样的病症再临时学。

明达道:先把常用的字烧制出来,第一本书的话......就选用二郎的一本书吧,你觉得哪本书比较好?他的书不都有雕版吗?明达对白二郎可偏心得很,这些年他写了不少话本,正经的文章没多少,倒是神仙鬼怪和江湖怪谈多得很,她也不管人家爱不爱看,都一股脑的叫人雕版出来。

在一众手抄本的话本中,白二郎的话本一直都是清新脱俗的印刷,实在是过于显眼。

每次印出来,白善能收到一套赠送,周满也收到一套,家里书房常备两套,连庄先生的那套都落有不少在他们家。

明达道:用别人的书来试第一本活字不好,万一印坏了呢?周满立即道:我不怕,我这有一本医书,不是很厚,送给你印,到时候印出来的书册你可以放在书铺里卖,我不要润笔费,你就给太医署捐一批就行。

明达:还是印二郎的吧,毕竟是医书,万一模糊岂不是误人子弟?他的话本就不怕这个。

行吧,周满仰头望着天空叹气道:活字印刷的第一本书,足可以载入史册了吧?哪怕只是一句话。

明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拉着她道:你还怕在史书上留不下名字吗?我只怕将来史书上一页都写不尽你。

那可未必,周满道:我近来观史,发现载入史册的女子极少,且多是后宫外戚,但仔细一翻阅,有不少历史事件中又有一些女子的痕迹,那么,从有人开始,女子在历史中真的如此无足轻重吗,都不值得在史书上多着墨一些。

远的我们且不说,就说文德皇后,我听白二说,翰林院现在开始修撰先帝的史书,其中问的皇后就占了这么一点篇幅,周满用双手比划了一下道:先帝的一生写了这么厚的史书,但文德皇后竟然就只占了这么点。

周满捏着指尖的一点给明达比划,叹息一声道:但我们都知道,文德皇后可称为千古一后,我只怕不会再遇到比娘娘再好的皇后了。

明达忍不住左右看了看,然后点着她的额头小声道:你还能经历几个皇后呀,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要是传出去,便是皇嫂一开始不在意,被人念叨多了,也要心生嫌隙了。

我知道,我不就只在你面前说吗?明达若有所思,所以印你的医书?罢了,周满不在意的挥手道:也不能破坏你们夫妻间的情趣,你就宠他吧。

明达:......那你还与我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劝服我第一本引你的医书吗?不呀,我就是冲你撒撒娇,话赶话说到这儿罢了,周满道:让他们研究一下吧,等字模烧出来再找我,我这几日要忙太医署种痘的事。

明达应下。

明达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研究的速度快得很,当然,更快的是书局印刷书的速度。

不出一月,他们就把周满和白善要的那批书给印出来了,然后俩人托了漕运将书运给白景行,交由她全权处理。

白景行和杨则之列的书单上足有一百多种书,有很多还是注释本,这样的书一般只在国子监和府学中有收藏,外边连书铺都买不到的。

雕版是当年先帝从皇室的书局里分给她的,极珍贵。

她捡了一套出来送给县学,点明了要支助县学里的女学生。

但县学里哪有女学生啊?县学不得不赶紧招几个,好歹先把书拿到手再说。

这些书连书铺都买不到的。

白景行一定要看着这些招收来的女学生在县学里**生根,李涵几个有杨则之这个现成的学霸学兄在此,功课有他指导,又能体悟当地的风土人情,也不急着走。

他们就这么一个县学留三四个月,换到下一个县学又留两三月,一年过去,走的地方不多,但在西南一带却打出了名声,不少读书人慕名跑来找他们切磋。

别说,孔老夫子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虽然来找他们的读书人学识未必比得上他们,但一定有胜过他们的一方面。

尤其白景行几人年纪都还小,更有许多的不足之处,所以从与人的交流中学到了不少。

春雨贵如油,就算西南多雨,此时的雨也显得很珍贵。

马车在雨中慢慢行走,护卫穿着蓑衣护卫在马车两侧,一护卫骑着马从去路跑回来,到了第一辆马车边才勒停马,郎君,雨越来越大,前面有座城隍庙可以歇脚。

杨则之撩开帘子看了眼昏沉沉的天色,问道:离进城还有多远?大约三十里,但雨水渐大,天也快黑了,雨夜中赶路不安全。

杨则之颔首:去前面城隍庙歇脚吧。

是。

一行人赶到城隍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躲雨,都是赶路的人。

庙外突然来了这么多车马,他们不免站到门口看热闹。

东方从车辕上跳下,把马凳拿下来,撑开伞才撩开帘子让杨则之下车。

杨则之才下车,站在雨帘之外的人便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看他,庙里坐着没动的一老者也正扭头看来,看到他,不由赞道:好俊的后生啊。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闻言探头往外一看,愣了一下后道:的确俊,像他父亲。

------------番外 强悍的姐姐30老者便看向中年人,看这后生气质不凡,必不是无名之辈,他父亲是谁?先生也知道,便是前相杨和书。

是他呀,老者继续扭头去看,就见那后生接过伞,去了后面一辆车接了一个少女下来,不由疑惑,杨氏,这么热闹,他们族地也不在西南啊,这么多人来这儿干什么,还带女眷。

那可不是女眷,听闻杨则之带着国子监学生在西南一带游学,那应该是国子监的学生。

女学生?老者坐直了些,虽然早听说过现在京城女学盛行,但在西南一带,其实女学并不多,官学里的女学生更是少见,更不要说国子监里的女学生了。

雨势渐大,杨则之将伞微微朝白景行头上倾斜,白若瑜从车上下来,看见俩人中间隔了那么大一段距离,立即闷头插进去,杨大哥,你衣裳都湿了。

然后转头念叨白景行,都是你,路上要不是你把伞都送了人,我们也不至于撑个伞都要挤。

杨则之被挤开了一些,见白景行被飞雨吹到,他无奈的一笑,干脆把伞塞进白若瑜手里,用袖子遮挡住头转身便往庙里跑,快进来吧,别淋湿了。

白若瑜忙将伞往白景行那边挪了一点儿,俩人一边斗嘴一边往庙里去,你先老实在车上待着,等杨大哥送我进庙再来接你就不会被淋着了,偏你要赶着一起。

杨和书冲进庙里,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水,吩咐护卫,取些行李进来,一会儿让他们换掉湿衣裳,让人去找些木柴来生火,把姜汤熬上,春天寒冷,淋了雨要吃驱寒的姜茶,所有人都用一碗。

护卫低声应下,转身去安排。

白若瑜和白景行也撑着伞进来了,后面的李涵三人也只有一把伞,但他们就不心急,李涵先把陶亮送进来,转身又拿着白二郎手里的伞去接王祎。

三人身上一点雨水也没淋到。

白景行见了又怪白若瑜,都怪你,我们三个都淋雨了。

怪我?我没下车前杨大哥为了给你撑伞就淋雨了好不好?白若瑜叫屈,要怪也该怪你。

景行,杨则之回头叫她,我们先找一下晚上睡觉的地方,一会儿你给大家看看身体,这时候可比感染了风寒。

俩人就不吵架了,白景行应了一句,和杨则之在庙里转了一圈。

城隍庙不大,但也不是很小,大殿还是很宽敞的,此时里面就生个六个火堆,有两个人一起的,也有四五个人凑在一起的,有男有女。

白景行跟在杨则之身后往里走,便看见神像边上有一个很大的空地,就是不巧,那里漏雨,正有雨水滴答滴答的往下落,所以那块地方才被留下。

白景行停下脚步,杨则之也停下脚步,看了又看后道:还好,这落下的雨滴不是很大,一会儿让人拿木桶来接上这一滴水,我们在边上生火如何?实在是他们人多,其他地方又被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安置不了他们这么多人。

白景行点头应下,却不由走到神像后面,看到那里有道小门,惊喜起来,杨大哥,后面还有地方。

杨则之走过来,正巧那道小门打开,两个小娘子撑着伞从门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护卫,两边一碰上面都吓了一跳。

白景行往后退了一步,一下撞在了杨则之胸前。

杨则之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抬眸看去,进来的两个小娘子一下看呆了。

白景行见她们没发现她怂怂的动作,立即站直,悄悄松了一口气,冲她们笑了笑后问,这位小姐姐,不知这后院是什么,可有停脚歇息的地方?两个小娘子回神,站在最前面的脸色微红道:后面的房屋都破损了,比正殿还不如,大多漏雨,所以不能歇息。

白景行听了微微惋惜。

杨则之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往旁边站了一步,与白景行并肩后便道:要不要去看看?白景行转了转眼珠子,立即点头,还回身招呼白若瑜,大宝,你走不走?白若瑜不高兴她当众叫他的小名,所以很冲的回道:不去!白景行便拽上杨则之一起往后院去。

虽然后院的房屋破旧,连廊上都有些漏雨,但还是能过人的,沿着走廊就能把后院逛遍。

后院有四间房,不大,每一间房的门都开着,应该是来避雨的人推开的。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缺胳膊断腿,散落在地的桌椅,还有未烧尽的木柴。

白景行看见了,立即卷起袖子上前捡,还招呼杨则之,快来,快来,晚上我们可以生火了。

杨则之上前把没烧尽的木柴捡起来,看了一眼后道:应该是很久之前烧的,这里房屋破损严重,漏雨又漏风,的确比不上前殿。

白景行还把缺胳膊断腿的桌椅也给拎了起来,这些也都是可以烧的。

拎起来后发现太多了,她不好抱,干脆就都丢在地上,拿了张三分之二的破桌子垒起来,拖着仅剩的桌腿就往外走。

杨则之看了好笑,帮她抬桌子的另一角,这才没磕碰的把上面堆着的木柴给颠下来,一会儿让护卫们过来拿便是。

他们还有事情要忙呢,我们既然在这里,那我们拖回去就好,出了房门,白景行便左右张望,好奇的问:奇怪,这后院什么都没有,那两个小娘子为何来此?杨则之就伸手指向她的右侧。

白景行扭头看去,恍然大悟,啊,是茅房啊。

杨则之问,你要不要去更衣?白景行犹豫。

杨则之见了便道:走吧,我们先把木柴送回去让他们生火,一会儿让小羊拿了衣裳与你过来,你顺道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别着凉。

白景行哦了一声,乖乖的跟着杨则之回大殿。

白若瑜他们这会儿都没闲着,而是在大殿里翻找木柴,努力的生火呢。

看到俩人带回来这么多木柴,惊喜不已,还有吗,我也去拿一些。

------------番外 强悍的姐姐31杨则之将木柴放下,拍了拍手道:这些就够用了,剩下的留给以后的人吧。

他扭头对白景行轻声道:去吧。

白景行便拎着裙子跑去找小羊,带着她拎着一个包袱悄悄往后面去了。

白若瑜一开始没注意,等想喝姜茶时才发现队伍里唯二的两个娘子都不在,于是四处张望。

见杨则之靠在后院的小门那里削东西,不由跑上去问,杨大哥,景行呢?杨则之指着后院道:她去更衣和换衣裳了,你也去让大义把衣裳找出来,一会儿去后院换衣服吧。

去什么后院啊,一会儿用布拉上一道帘子在这儿换就行,倒是更衣,白若瑜摸了摸肚子,我一会儿就去。

杨则之笑了笑道:庙里有女郎,便是拉了帘子也多有不便,你去后院吧。

好吧。

白若瑜靠在门的另一边,悄悄的偷眼去看杨则之。

杨则之发现了,就把正削着的东西收起来,抬头问道:怎么了?白若瑜往后院看了看,又看了一眼神像那头的人,这才凑上去小声问,杨大哥,你......你是不是......不对,你对景行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你一命?杨则之挑眉,不动声色的问道:为何这么问?我对你不好吗?也好,就是......不太一样,白若瑜挠了挠脑袋后道:你对她更好!白若瑜小声的哼唧了一下才道:比如前段时间我们生辰,你送了她生辰礼,我的生辰礼,还是我提起来你才记起,临时让东方给我准备的。

杨则之有些许尴尬,这的确是我的疏忽,我与你道歉。

不必,不必,我们年纪小,本来在京城的时候就不怎么过生辰的,每到生辰,都只是自家人一块儿吃顿饭,收的生辰礼也都是至亲的,杨大哥不记得情有可原,白若瑜微微探头去看他的神色,可你怎么就偏偏记得白景行的?杨则之道:因为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真的,假的?白若瑜一脸怀疑,他总觉得这一年来杨则之对白景行太好了些。

就算是救命之恩,以他的品格,多半只会记着,以后有机会回报,不至于一年每一天都记着,每一天都对白景行好吧?杨则之一脸认真的点头,真的。

行吧,白若瑜暂时压下怀疑,那您以后可得记得了,我和白景行同一天的生辰。

杨则之一脸笑的点头,此生应该不会再忘记了。

其实他一开始是记得的,毕竟他们堂兄妹两个同一日生辰在京城里也是出了名的,只是他给白景行准备礼物时便忙忘了。

白若瑜终于不再寻根究底,杨则之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拿出木雕,正要继续雕刻,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便转头看过去,就见之前从后院里出来的两个小娘子正在偷看他。

杨则之垂下眼眸,转了一个身,直接背对着她们。

白若瑜无聊,蹲在小门边上没话找话的和杨则之说,再往北就是信宁县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彭水县啊?杨则之低头雕着手中的东西,和他闲话,谁说我们要去彭水县的?白若瑜:可彭水县是黔州郭县,我们不去彭水县,难道不去看一看黔州府学吗?杨则之道:黔州比之前两州都更偏僻,路也更难走,这里夷族很多,风土习俗与中原大异,所以我不确定在黔州境内是否都能进官学里听学,我们说不定会到一些部落里听学,然后一年时光就过去了。

白若瑜一呆,部落里还有学堂?怎么没有?一些部落还有自己的文字呢,很有意思的,杨则之道:除了文字,还有巫祝、巫医等不同的文化,我们可以跟着长长见识。

白若瑜眼睛大亮,听着就很有趣。

虽然有趣,但你可不能乱跑,小心被拍花子拍去,这里山多林密,到时候我们可找不到你。

我都多大了拍花子还拍我?白若瑜伸出手臂给他看,我都年满十六了,搁在成亲早的人家里,我都当爹了,谁会拍一个青年?杨则之冲他一笑,那可未必,听说这里有些部落以女子为尊,行的是走婚,说不准哪个部落的女子看上了你,就把你掳去当一阵子的小夫君。

白若瑜打了一个抖,抬头看到杨则之的脸后又镇定下来,没事儿,有杨大哥你在呢,她们就是要抢,那也是抢你。

杨则之:......白若瑜脑袋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他捂住脑袋回头,就见白景行瞪着他,杨大哥要被抢,你不想着保护他,还幸灾乐祸?白若瑜:我真是冤枉,此冤堪比窦娥之冤了,你听话不能只听一句,就不能联系上下文吗?杨则之收起手中的小刀子和木雕,笑道:也未必就会抢我,各地审美不一,她们说不定更喜欢若瑜这样的。

白景行好奇起来,杨大哥,你知道哪个部落是女子为尊吗?不然我们去看看热闹?杨则之脸色一僵,摇头道:我不知,随缘吧,我觉得没必要特意去与他们碰头。

也是。

白景行侧身让出门来,冲白若瑜挥手,快去换衣裳吧,我去看看大家的身体,一会儿熬了驱寒的汤药给你们喝。

火已经生好,李涵几个都已经坐在火边,看见俩人过来就招手,快过来看看我们晚上吃什么?白景行坐下,示意钱小羊把她的药箱拎过来,还能吃什么,饼泡开水呗,来,我先来给你们摸摸脉。

李涵三人都假装没听到。

白景行催促,快点呀。

杨则之卷了袖子坐在她对面,伸出去给她把脉。

李涵三人就悄悄看过来,见白景行放过他,他们还是没动。

杨则之就催促他们,快些,看完我们还得烤饼吃饭呢。

李涵三人磨磨蹭蹭的,和白景行打商量,把脉可以,吃药也行,但我们能不能不扎针?------------番外 强悍的姐姐32据说周大人的手术和针灸,整个大晋无人能比,尤其是针灸,治病调理都行,在整个大晋都是出名的。

太医署的针灸学更是周大人一手挑起来的,结果白景行的针灸术......想起之前他们不小心生病,让白景行扎的那几针,简直都是泪啊。

白景行看了杨则之一眼,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吹了冷风,不必扎针,我给你们开些御寒的药吧。

她从药箱里抓了药,在烧好开水后便把水倒进水壶,重新上水熬药。

杨则之也去后院换了干净的衣裳,和白若瑜一起出来,白景行顺手递给他们两个饼,泡水吃。

白若瑜坐在她另一侧,长出一口气,这天可真冷啊。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坐在白景行侧后方火堆边上那小娘子的目光,他顺着她的目光去看杨则之,顿时嘿嘿一乐,冲着杨则之挤眉弄眼,杨大哥,那又有一个小娘子在盯着你看。

白景行闻言好奇的回头看,对上那少女的目光,不由一笑,还冲对方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盯着杨则之看的人不少,不仅杨则之习惯了,他们这些随行的人也都习惯了。

杨则之头也不回,看向白若瑜手里的饼,问道:是太多了吗,吃不完?白若瑜立即低头咬了一口,虽然又干又渣,但还是要吃,这可是他们的干粮。

想念钱大舅母做的干粮。

白景行被他念叨得手上的饼都不香了。

另一边火堆上,中年男子微微皱眉,韵儿。

汪韵回神,微微红着脸低头,但还是没忍住道:叔父,这人好好看,看他们的穿戴不似一般人家。

中年男子不悦道:不要失礼。

汪韵只能低下头去,不敢再议论。

他们的药刚熬好,外面天已经全黑了,雨也噼里啪啦的击打在屋顶和窗棂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一行人都庆幸不已,幸亏我们没有赶这点功夫,不然肯定会被雨堵在路上的。

杨则之拿出一件披风盖在白景行身上,轻声道:你也累了,先去睡吧。

杨大哥你不睡吗?我不急,守一会儿夜。

虽然有护卫,但他们也要轮流盯一下才放心。

白景行点了点头,趴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但她眼睛却还睁着,而且还炯炯有神,看着精神得很。

杨则之添加了两根木柴,偶尔间低头对上她的目光,愣了好一会儿便失笑道:算了,睡不着就别勉强自己。

白景行嘻嘻一笑,不再装睡,撑起脑袋看他,杨大哥,你一路上带着我们是不是很累?她掰着手指头道:既要制定行程,又要出面和官学交流,还要给我们讲课、布置课业、批改课业,最后还要照顾我们的生活起居。

杨则之用棍子拨火,轻声答道:我也从中得到了不少,且你们也对我很照顾,又不是我一人单独的付出,所以不累。

明年我们应该就回到京城了吧?杨则之颔首,问道:你想回家了?白景行点头,想家了,也不知道大弟和二弟有没有长进,爹娘是不是还那么忙。

杨则之皱眉想了一下,那我们回家?白景行连连摇头,既然是出来游学,自然要把该走的地方走完的,我虽想家,却不急着回家。

她顿了顿后道:倒是杨大哥你,你......一直不回去参加考试真的好吗?有什么不好的?世人都想着年少成名,出仕也一样,自然是越早出仕越好,也越占便宜,你明明弱冠时便考中了进士,却一直不去吏部选官,再耽误下去......杨则之见她停顿,笑问,便老了吗?嘿嘿嘿,白景行挠了挠脑袋道:当然,和其他入仕的官员相比还是年轻,但你明明可以更早入仕的。

杨则之垂眸盯着火堆看,半晌才道:如今大晋繁盛,人才辈出,并不缺我这一人。

既不是非我不可,我又为何一定要出仕呢?白景行愣住,呆呆的问,不出仕,干什么?自然是做我想做的事,随心便可。

白景行:杨大哥想做什么事?杨则之偏头看着她笑。

白景行满眼疑惑,也跟着歪了歪脑袋。

杨则之伸手将她身上散开的披风拉好,轻声道:我想走遍这天下的每一寸地方,到许多地方未曾去过,甚至未曾听说过的地方去,将来写一本游记,告诉世人我都去过什么地方,长了哪些见识,这就算给这个世界留下些有用的东西来了。

你呢?杨则之问她,我记得你以前是立志要做像你母亲一样的人,要四处行医去,现在改了吗?没改呀,我现在不就在做准备吗?这一年我的医术有了很大长进了。

白景行还是感觉不可思议,你,你是杨氏宗子,真的不出仕吗?并不是所有世家的宗子都会出仕的,王氏的族长不就一直在野吗?当然,他早年间也追随过先帝,上过战场,当过小官,后来辞官后回家继承家业,专心处理王氏的族务。

杨氏和王氏交好,杨则之就很羡慕王族长的生活状态,见白景行一脸的好奇,他就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看,王族长现在是不是各世家里最长寿的?白景行瞬间瞪大眼,好像还真是。

杨则之轻笑出声:政事催人老啊,非天下百姓所必需,实在没必要勉强自己进去。

白景行握紧了拳头,也不知为何,心里激动不已,你说的对,说得极对,那杨大哥,你将来会出海吗?杨则之:想出。

那就出呗,白景行激动得扬高了声音,已经睡下的白若瑜几人被她这一声惊得动了动,她立即捂住嘴巴,凑近了他小声道:到时候带上我呗。

杨则之眼睛微亮,注视着她问,你也想出海吗?白景行狠狠的点头,小声道:想!听说有商队从海上去到了汨罗等地,那里的风土人情与我们的全然不一样。

杨则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颔首道:好,我一定带你去。

------------番外 强悍的姐姐33城隍庙里除了火燃烧的声音外,就只有人不时翻动的声音,但此时白景行却觉得周遭很安静,安静到她只看得到杨则之映着火光的脸。

世人说的不错,杨大哥是真的长得很好看,眉若利剑,眼若含星,鼻子高挺,嘴角边带着轻笑,一双眼睛看着你时,好似里面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白景行盯着他的眼睛一看,一时失神。

杨则之见她脸颊微红,不由微微挑眉,一年了,这傻丫头半点窍都不开,今夜怎么......杨则之忍不住嘴角微扬,笑意加深,他望进她的眼睛里,正要找个话题继续,就见她眼睛里倒映着自己。

他微微一愣,好一会儿,不由伸手将她额间落下的发丝撩到耳后。

俩人瞬间回神,都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杨则之咽了咽口水道:都说乌圆的眼睛很圆,我看你的也很圆......话未说完,杨则之便觉得这话不好,过于**,忙道:我是说,你的眼睛很好看,不知道是像白世叔,还是像周婶婶。

白景行红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像我娘,不过我外祖父说我们的眼睛都像我亲外祖父的,我家里,我娘和四舅舅的眼睛最像我亲外祖父的了。

哦,挺好看的。

白景行:你的也很好看。

说完心中便有些懊恼,怎么在这种事上礼尚往来了?杨则之忍不住嘴角一翘,起身走到旁边,将他身上披着的披风摊在稻草上,轻声道:夜深了,快睡吧,明日雨若是停了我们就走。

白景行踌躇了一下后问道:你呢?我还不困,你先睡,我看一会儿火。

白景行便躺下,杨则之坐在她的身侧,正好挡住别人的目光,将她围在了一堵墙之间。

东方看着一笑,这才悄咪咪的起身去开他们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外衣给他,郎君,您就带了两件披风,这会儿披着外衣将就一下吧?杨则之应了一声。

城隍庙里,虽然大部分人都睡了,但总还有没睡的人,比如他们侧后方的那堆一看也不是寻常人家的人,他们就都没睡。

自然也把杨则之和白景行间的情态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听不太清楚他们说的话,但看俩人亲密的姿态便知他们关系不浅。

汪韵有些失落的垂下头,捏着帕子许久不能入睡。

白景行也好一会儿才睡着,她能感觉到杨则之就坐在她的身后,她的脚边是火堆,她侧着身子面向墙,许久都不敢翻一下身。

但人一睡着就很难醒过来,白景行就是这样,她一觉到大天亮,还是白若瑜把她给推醒的。

白景行从披风里钻出来,整个人都还有些发懵。

白若瑜一脸嫌弃的看着她道:你也太能睡了,庙里这么吵你都能睡着?城隍庙里的人早就醒了,大家都在烧水准备用早食,她是最晚醒的。

白景行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抬头就对上了杨则之含笑的目光。

她尴尬得脚趾都卷起来了,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后冲他不好意思的一笑,低下头去用手挡住脸,小羊呢?钱小羊用盆兑了温水给她,娘子,梳洗吧。

白景行呼出一口气,忙接过帕子。

一旁的李涵不由笑道:奇怪,白学妹,我们以前也没少野宿,大家滚下山坡一身泥水的样子也见过,当时都没见过你羞怯,怎么这会儿害羞了?白景行强自镇定,我哪有害羞?只是起晚了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不必不好意思,陶亮一脸忧伤的叹息道:反正你醒了我们也走不了。

对,杨则之笑道:你要是还困,一会儿用过早食可以再睡一会儿。

白景行这才发现外面的雨还在下,她惊讶,不是春雨吗,怎么下这么久?杨则之也忧虑的看着外面道:雨水如此多,道路泥泞,只怕不好走,更怕山上蓄不住水,万一爆发山洪就不好了。

杨则之可谓是铁口直断,话才说完不到一个时辰,前去探路的护卫很快冒雨回来禀报,前面的路被山上滚下来的泥水和石头堵住了。

城隍庙里的人都惊慌起来,什么,泥石流?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岂不是走不了了?要不掉头回家吧。

护卫看了眼那些普通百姓,上前低声和杨则之道:我们来的路也被泥水堵住了。

杨则之蹙眉,那这里呢?这里地势高,小的仔细看过,暂且没事。

泥石流的事发地离我们这儿多远?去路是前面八里处,来路是后面五里处。

都不远,也就是说这里也可能有危险。

杨则之不由看向城隍庙里的人,很快从中判断出几个当地人,上前询问,不知这里可还有别的路可通往县城?这条路是最好走的,连这条大道都被泥水堵了,其他路更走不了。

倒也未必,后头那条小路就能走,不过......对方看了眼他们的马车,那条路车根本过不去,马倒是勉强可以。

杨则之便笑道:也就是说,你们是可以过去的。

可以是可以,他们也有些犹豫,但现在外面还在下雨呢,而且雨后山路难行......杨则之也看向外面,再等等吧,看看情况。

城隍庙里的人都只能老实等着,白景行捧了一杯热茶喝,叹息道:下雨天,留客天,古人果然没总结错。

这叫什么总结,白若瑜捧着脸呆呆的望着外面的细雨,习惯性和她斗嘴,是个人都知道下雨天不能走路。

杨则之扭头看了他一眼,道:我看大家都闲极无聊,不如取了书来看,正好上次你们交上来的课业我已经批改好了,我们谈一谈?李涵三人激动,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白若瑜悄悄的低下脑袋,双手抱住,希望杨则之看不到他。

杨则之偏偏拍了他脑袋一下,若瑜,将你的课业取来,我们先看你的如何?白景行窃笑,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番外 强悍的姐姐34李涵几个都憋住笑容,正安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大家不由扭头看去。

汪韵一脸红红的看着他们,见他们看来,便冲他们行了一礼,笑问,几位都是读书人?白景行是女孩子,所以代为回答,笑着点头道:是啊,我们是出来游学的学子。

她其实对他们那一行人也很感兴趣,这庙里的人,商贩和普通的百姓都能被一眼看出来,唯独他们那一行人,既有驴和牛车,也有高头大马和马车,为首的三人,中年男子和少女穿着绫罗绸缎,另一个更被人尊敬的老者却是一身粗布衣裳。

只是萍水相逢,他们不好贸然打扰,不然她早开口问了。

这会儿她既然主动开口了,白景行也非常乐意和她交谈,我们要去信宁县,你们呢?汪韵见她和善,悄悄松了一口气,挤开笑容道:我们是来访亲,也是往信宁县去。

俩人自然而然的走在了一起,白景行主动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姓白,家中行一,小娘子你呢?我姓汪,家中行三,汪韵悄悄看了一眼杨则之的方向,白大娘若不介意,我叫你妹妹?白景行大方的道:我今年十六,刚过了生辰。

那我比你大一些,汪韵笑道:我今年十七,是冬月的生辰。

你是跟着兄长出来游学的吗?汪韵好奇的问道:女子游学......有些奇怪。

白景行笑着指了一下白若瑜道:那个是我堂兄,倒也没说错,我的确是跟着兄长出来游学的。

游学嘛,主要是出来学习,增长见识的,我觉得这个就不必要分男女了。

白景行回答完就紧接着问道:那位老者也是你们家的人吗?我看你们家的人对他都很尊敬。

那位是韦先生,我叔父说他是一位很厉害的智者,要以礼相待。

啊,原来那是你叔父呀,我还以为是你父亲呢,白景行好奇的问,外面的驴和牛车?汪韵不好意思道:那是韦先生和他仆人的,他说不喜欢马,太快了,颠得很,还是喜欢骑驴,因此我们才一路慢行,本来两日的路程,我们走了五日呢。

白景行却看着破马棚里的驴很心动,我骑过马,也骑过牛,就是没骑过驴呢。

汪韵:......坐在不远处,同样耳聪目明的老者:......汪韵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还骑过牛?是啊,我常骑,每年到庄子里插秧收麦和收稻子,我舅舅他们就喜欢把我放到牛背上拉着走。

白景行很中肯的道:骑牛比骑马舒服。

汪韵,你还要下地劳作啊?白景行,也就农忙的时候,学里有田假嘛,我爹娘忙,有时候放了田假也顾不上我们,就把我们送回外祖家,我大舅舅他们就带我们下地。

俩人正说得热闹,庙的一角传来哭声,俩人不由停下话头,扭头去看,还没看清是谁在哭,一道人影就快速的朝白景行扑来。

站在不远处的杨则之脸色一变,快速上前,一把将白景行拉到身后,冲上来的人影扑腾一声跪在刚才白景行站着的位置前。

杨则之收住腿,微微踉跄了一下,手上还紧紧的抓着白景行。

白景行没被冲过来的人吓到,倒被杨则之这一拽吓了一跳,杨大哥......杨则之回头看她,你没事吧?我没事,白景行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看向跪着的年轻妇人,有事的好像是她。

杨则之也看向那人。

汪韵也被吓得不轻,手都有点儿发抖了,中年男子这才赶上来,把她往后拉了两步,皱眉看向跪着的年轻女子,你是何人,想要干什么?年轻女子没理他,而是看向杨则之和他身后的白景行,连连磕头道:娘子,求娘子救命。

她指着角落里的一家三口道:娘子,我女儿病了,昨日看娘子给几位公子把脉抓药,似乎是大夫,求娘子救一救我女儿,现在外头还在下雨,我们实在是赶不到县城。

白景行忙从杨则之身后站出来,生病了?什么病?她忙要去看,杨则之还抓着她的手腕,她走了两步被拉住才反应过来,不由回头看他。

杨则之上前,依旧紧抓着她的手腕,一起过去看看。

这是一家四口,一对公婆带着儿媳妇和孙女,据说是要进城投奔儿子。

因为赶上下雨,所以昨天才在城隍庙里避雨的。

白景行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问道:她叫什么名字?叫大丫。

白景行顿了顿后叫她,大丫,你今年多大了?年轻妇人忙代为回答,五岁了。

白景行微微点头,与她笑道:让孩子回答吧,我想听听她说话。

她在她眼前招了招手,然后拿起她的手把脉,一边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大丫,你能听到姐姐说话吗?大丫点了点头,小声回答道:听到了。

白景行就松了一口气,刚才看她木木呆呆的样子,还以为她烧坏了呢,实在是太烫了。

觉得身上哪里难受?头痛不痛?喉咙痛不痛......有些问题是她回答的,有些问题是她母亲回答的,白景行很快诊断出来,道:是风寒。

围着的人散开了一些,风寒是会感染人的。

白景行摸了摸孩子身上的衣服,微微皱眉,她身上的衣服有些潮,有干净的衣裳吗,在火边给她换上,先给她降温吧。

衣服有的。

年轻妇人忙翻出一套衣裳来,都有些单薄。

杨则之看了一眼后让东方将今早才收起来的披风拿来给孩子包上,这时候需要暖和,可不能再受寒了。

拿温水湿帕子给她降温,我一会儿给她扎针。

白景行起身,我先给她抓一副药熬上。

白若瑜一听她要给人扎针,连忙跟在她身后,小声道:你真给她扎针啊?你行不行啊,你平时扎我们也就算了,反正我们皮糙肉厚的,她可是个小姑娘,才五岁......白景行深吸一口气道:放心吧,退热的针,我以前没少被我娘扎,也没少看我娘扎你们,我跟我娘在济世堂里也扎过的,肯定没问题。

但你扎过这么小的孩子吗?没有。

白若瑜劝道:不然还是只用药吧,针灸先放一边,你不知道,你扎针可疼了,一点儿不像堂婶,她扎针,有时候我们都感觉不到......------------请假条今天有急事,到现在才回到家,所以请假一天------------番外 强悍的姐姐35白景行却没有退却,坚持道:针灸辅助退烧快。

她抓了药交给小女孩的家人去熬,将针袋取出来。

李涵等人看到她取出来的针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白景行掀起眼眸看了他们一眼,又不是给你们扎。

几人干笑一声,沉默的没说话。

韦先生也走上前去看,就见白景行摸了摸小女孩的后肩,在肩井穴上扎了下去……白景行就扎了六针,虽然小女孩的娘将她的眼睛盖了起来,没让她看见针,但她还是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

因为高热,哭声都有些弱。

白景行第一次给这么小的孩子扎针,心里其实也是有些紧张的,她捻了捻针,估摸着时间,一到便拔了针。

针拔出,孩子的肌肤上就有一滴细细的血珠,白若瑜抖了一下身子,又往后退了两步。

白景行将血珠擦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太确定的道:是不是下去一些了?孩子母亲高兴的道:是下去一些了,谢小娘子,谢小娘子。

白景行看了一眼母女身上的衣服,扭头对钱小羊道:去把我们的箱子抬进来,拿一床被子给他们吧,把她包起来,暖和了才好出汗。

装被子的箱子还在车上呢,车用油布裹着,此时放在四处漏风漏雨的草棚下。

因为嫌弃麻烦,所以昨天晚上他们才没有抬进庙里,就着披风大衣将就了一夜。

听说白景行要被子,护卫们便出去解开绳子,抬进来一个箱子,钱小羊抱出一床被子给他们。

在农户人家,被子也算是贵重物品了,对方愣愣的接过被子,不敢摊开用,这,这怎么好,庙里如此脏乱,要是弄脏了怎么好……白景行大方的挥手道:这床被子就送你们了,盖上吧,诺,药好了,让她吃了药发汗吧,半个时辰后要是还不降温,就得想想其他的办法了。

不过这小姑娘运气不错,药喝下去没多久,她就开始在被子里出汗。

她母亲用被子裹着她,将她抱在怀里,白景行晃过来见小女孩一头的汗,就又拿了一条布巾过来给她,给她擦汗,别让她又把汗吸进去了。

等她这边擦得差不多了,见小女孩嘴唇发干,她便又回去拎过来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倒了水递给她,诺,温水,可以直接喝的,小孩子不能喝冷水,更不能喝生水。

杨则之看着不由摇头笑起来。

出了汗,温度便降下来,外面的雨也渐渐停了,有护卫去小路上探了探,回来道:郎君,小路可走,只是路滑,须慢行。

李涵仰头看着天上的云道:看这天色,只怕还会下雨,我们得趁着雨停的时候走啊。

白若瑜,可我们这么多行李呢,不带马车根本带不出去吧?杨则之想了想后道:带上要紧的东西,其余东西暂时留在此处,留下两个护卫看守,等大路清理出来再走。

李涵说的不错,天气多变,万一又下雨就不好了,能出去的时候就要抓住机会。

杨则之做了决定,其他人便躬身应了一声是,转身去收拾贵重的,可以带走的东西。

白景行看了眼坐在火堆边的母女两个,想了想去抓了三副药过来,这一副药是御寒的,我看昨日你们都有淋雨,虽然现在没病,但还是熬了喝些汤药预防一下。

一副药熬两次,这是四个人的量,分给孩子吃的小半碗就够了,吃完一副药也就差不多了,白景行举了举另一边手上的药包道:这两副是给她的,之前的药渣不要丢,同样是一副药熬两次,三天……以她现在的脉象看,应该也好了。

没好,他们也能进县城里找大夫换更好的药了。

她这里药其实不是很多,所以只能抓到这些药,凑出几副药方来。

小女孩一家感恩戴德的接了,韦先生摸了摸胡子,也转头吩咐仆人,去把牛车卸了,我们也走小路下山。

中年男子一听立即劝道:先生,这雨后路滑,小路更是危险,何不多等两日,大路清理出来我们再走不迟。

韦先生挥了挥手道:不必,不必,我骑驴素来稳,等大路清理出来,谁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看这天阴沉沉的,只怕晚上还要下雨。

他道:一时复一时,明日复明日,哪里是尽头?中年男子:……说得好像这雨就不会停一样。

他问道:那这么多行李……我行李很少,韦先生笑道:栓在牛背上就能走。

说走就走,杨则之他们把自己要紧的行李打包出来放在马上,牵着马往外走时,韦先生也带着仆人出了城隍庙。

中年男子咬咬牙,便也带着侄女和仆人带上要紧的东西,留下两个看守的下人便去追韦先生。

城隍庙里其他歇脚的旅客见了,也纷纷带上自己的行李跟上。

他们行李少,没有车马,不必要走大路的。

大路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清理出来,他们带的干粮不多,不能一直在此停留。

杨则之也有意等他们,等想走的人都出了城隍庙,便回身冲众人行了一礼,笑道:既然大家都要进县城,不如结伴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众人连忙应下。

杨则之便问,不知有谁认得这条小路?我,我走过。

我也走过。

杨则之便请他们领路,我家这两个护卫身手好,让他们走在前面探路如何?他们一口应下,于是一行人开始朝着小路去。

小女孩的一家留在了城隍庙里,打算等她病好了再走,或是等大路清理了再走。

杨则之送了他们一些干粮,省着点,足够用三天了。

山路难寻,虽然有马,但白景行还是不敢骑,所以将马交给护卫们牵着,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在后面走。

杨则之走在她身侧,不时的扶她一下,实在是这场雨下久了,这种山间小路又滑又松软,一不小心就可能踏空。

杨则之抓着她的胳膊往里走了走,踩着草走,这样不容易滑。

他回头与身后的人道:走稳当了再动脚,小心些。

------------番外 强悍的姐姐36众人应下,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等下了一道坡,地面比较平坦了,大家这才略微放松。

韦先生从后面走上来,笑问白景行,刚才听小娘子和汪小娘子说姓白?白景行愣了一下后点头,是。

韦先生微微点头,问道:是陇州白氏?白景行顿了顿后点头,一旁的杨则之便笑问,不知先生贵姓,听先生口音也不似黔州人。

韦先生便摸着胡子笑道:免贵姓韦,我的确不是黔州人,我是岭南人,不过来黔州也有五六年了,平日隐居山中,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听几位小友的口音,都是从京城来的?杨则之点头,是,我们是出来游学的,没想到能在此有缘与先生遇见。

游学啊,韦先生怅然一声,然后摸着胡子笑道:不错,看你们年纪轻轻,却已经学识不浅,少年意气,这是我社稷之福啊。

他的目光还是主要落在白景行身上,笑着问道:不知现在朝中的白相和太医署署令周大人是小娘子的?白景行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杨则之,见他微微颔首才笑道:韦先生,陇州白氏可不小,您怎么就这么肯定我和白相有关?韦先生哈哈大笑道:小娘子,陇州只有一个白氏,白相便出自白氏,就算你出身旁支,那也有关系,不过听小娘子这么说,显然不是旁支了。

白景行这才想起来,实在是她很少回陇州,没有一种真实的感。

她大大方方的点头道:是,那是我父母。

韦先生的目光便落在杨则之扶着白景行的手上,了然,难怪……他微微一笑道:早年便听闻杨相和白相私交甚好,今日一见果然。

连女儿都敢放心让人带出来游学,交情能不好吗?杨则之微微惊讶,韦先生知道我?韦先生就指着后面走着的中年男子道:他认得你。

中年男子带着侄女艰难的跟了上来,闻言站定和杨则之行礼,笑道:在下万州汪山衡,曾有幸拜见过杨相,杨公子和杨相很相像。

杨则之等白景行站稳才收回手,回了一礼后笑道:原来是汪先生。

韦先生对白景行最感兴趣,继续找她说话,我看小娘子也会医术和针灸,是师从令堂吗?白景行点头,是。

果然,虎母无犬女啊。

白景行:……对于这种恭维她最熟悉不过了,问道:韦先生是想找我母亲看病吗?韦先生立即道:是有一事求周大人。

白景行知道她娘喜欢收集疑难病症,她自己也好奇,所以问道:不知是何事?韦先生:小娘子可知道岭南一带有瘴气,北人来岭南,多患病,本地人也常得伤寒,难以医治。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白景行,我久居山中,前几日才听说前几年周大人去往太湖一带巡察医署,诊断出那一带困扰他们上千年的诅咒,为体内有血吸虫作祟,不知,岭南的瘴气是不是也有什么虫子作祟?他道:岭南的虫子比太湖的还要多。

白景行:……这个我只能写信询问母亲,但母亲未曾来过岭南,只怕也不好下定论。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迟疑着问道:韦先生有现成的病患吗?不知道能不能去京城,要是能去京城让我母亲看一看,或许能治。

反正她肯定是不行的,她也听过岭南的瘴气,但那不是毒气吗?怎么还跟虫扯上关系了?韦先生挑眉问道:我能把病患送到京城,周大人便愿意治吗?白景行转了转眼珠子道:我母亲喜欢没见过的花草植物,还有虫鱼鸟兽,早就听闻岭南物产丰富,有许多东西都是中原和北地没有的,若先生送去的人能随身带一些,哪怕只是路上常见的野草野花,只要是我母亲没见过的,她都欣喜。

一种东西得一次出诊机会,白景行道:若没有,我就写信求一求母亲。

韦先生:其实在下一直有一个疑惑,观周大人所为,可谓得上是君子端方,既是君子,为何会有此癖好呢?白景行听不得别人说自己母亲的不好,我母亲收集这些又不是为私欲,她是为了医学。

白景行道:她说过,天下万物皆可入药,尤其是活着的东西,花草树木和虫鱼鸟兽,甚至连人身上的东西都可入药。

比如?人的指甲和头发之类的,这些都可作为药材。

众人僵住,都停下了脚步。

白景行察觉到杨则之扶着她的手都僵硬了一下,便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医书上一早就记载有的。

韦先生已经回神,摸着胡子笑道:原来如此,倒是在下误会周大人了。

他对白景行很好奇,应该说对她母亲周满很好奇,所以一路上都找她说话,周大人在小娘子这个年纪时已经是誉满天下的小神医,不知小娘子现今的医术如何,可有想过去岭南游学一番呀?白景行,你想让我去岭南看中瘴气的病人?韦先生一脸温和的笑,小娘子不考虑一下吗?走远一些,长的见识也多些。

白景行就回头看向杨则之。

杨则之笑道:我们出来游学的时间有限,明年肯定要回京城的,但现在黔州才刚开始,这里山险路小,速度会很慢。

他道:我们不能忘了自己的初衷,本末倒置。

白景行便一脸惋惜的和韦先生道:这次是不行了,你们还是把病人送到京城吧,而且我的医术……也就能和太医署里的六级生七级生相比,瘴气,听着就很厉害,和太湖那所谓的诅咒一样困扰了岭南几千年,除了我母亲,当今怕是没人能够解决。

她顿了顿后道:不过我劝韦先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气这种东西很难控制,若不是你猜测的虫病,那我母亲可能也无能为力。

韦先生颔首,笑道:此事我不急,这个问题困扰了岭南几千年,几千年都等了,还惧怕再多等几年吗?我可以和你们同行,到时候一起上京拜见周大人。

------------番外 强悍的姐姐37白景行与他对视一眼,怀疑对方是拿不出花草树木、虫鱼鸟兽来才想着和她同行,蹭一蹭她的人情。

韦先生:……废话,当然拿不出了,随着地方医署遍地开花,周满的名气越来越盛,在她当上太医署署令后没两年达到了顶峰,一直到现在都还在顶峰之上。

岭南一带也都听到了这位周大人的丰功伟绩。

都知道这位周大人没到过岭南,所以很多人在知道她有收下一种没见过的植物或虫鱼鸟兽便免费看诊一人时,便都跑到岭南来,或是自己寻找,或是重金寻找。

这十多年间,每年周满都能收到不少东西,科科除了在她出外差时收录东西外,其他的全靠有求于周满的人了。

韦先生自然也知道,而且能请动周满往岭南走一遭的东西,那肯定不能是普通的,没见过的东西而已,或者说不能只一种。

要知道,其余求医的人都是亲自到周满跟前的,她可不负责还把自己送到病人跟前。

所以这些年韦先生才致力于到处游走,为的便是找出一件可以让周满心动的东西来。

不过东西没找到,倒是碰巧遇见了周满的女儿,这也是一条路不是?韦先生问道:这两年可有新的《天下万物》出版?周满之前想要写出所有可入药的药材,所以一边收录东西一边记录,想要写一本《万草集》,但后来发现这个名字不能囊括她想要写的东西。

于是改为《天下万物》。

这么庞大的书非她一人能做到,所以她动用崇文馆编撰之权,找了不少官品低的官员帮忙,一起修撰此书。

她负责画出科科收录过的东西,写下它的主要用途,生长环境,甚至是种植,采摘等要素,将稿子交到崇文馆。

崇文馆再根据这些分门别类,修撰成书。

也正是他们,这才能那么频繁的出书,不然要让周满来负责编撰,估计得等她致仕才能出第一本。

白景行道:出到第五本了,不知韦先生看到了第几本。

第五本,看来我没有漏的,他叹气一声道:不知你母亲手中还有多少稿子,看她收集的东西也不少了,这山里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大多一样,我如何能确定我带去的东西她没见过呢?不能确定,所以是很看运气的,白景行道:也是为了给有需要的人指路,我母亲才抓紧时间出《天下万物》的,不然她这么忙,哪有空和精力写写画画?这些年为了画好这些东西,周满的画技都精进了不少。

当然,大部分的画是白善画的,她的主要任务还是在画稿边上写下它们的属性。

而白善是照着周满印出来的图纸画的,全是她交了积分从百科馆内下载打印的。

她以前为百科馆收录这些东西赚积分,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后,她会再花积分从百科馆里下载打印这些东西。

这可真是轮回啊。

当然,这些白景行都不知道,只是见韦先生如此推崇自己母亲,从城隍庙到县城这一段路,他们不管是走着,还是骑马,韦先生都围着白景行不间断的夸奖周满。

白景行还托上母亲的福,骑了一段韦先生的驴,达成了第一次骑驴的成就。

一路跟在后面的汪山衡就看着韦先生追着白景行一行人住进了驿站,说什么也不愿意和他们去汪家的亲戚家里住。

汪山衡一脸的一言难尽,他之所以追在韦先生屁股后面跑,为的就是请他出山辅佐汪氏,做汪氏幕僚,也是做他大哥的师爷。

结果他这段时间做了这么多,汪山衡一直淡然待之,而白景行就靠周满这一个名字就把他勾走了。

汪韵自从知道白景行的身份后就一直沉默,见叔父一脸忧愁,便道:叔父,不如我去和白家小姐谈一谈?谈什么?汪山衡道:韦先生并没有答应做我汪氏的幕僚,他来去随风,白家的小娘子还做不了他的主,就是能做,她又为什么答应我们呢?白家小姐看上去很好说话,我想我们认真请求,她应该会答应帮忙劝服韦先生的。

汪韵道:在外漂泊到底比不得安居,而且韦先生年纪也大了。

汪山衡不觉得会有结果,道:韦先生自己就不是甘于平庸安居之人。

不然也不会他跟在后面跑这么久,对方都没松口。

不过让汪韵去试试看也不会有坏处,反正……汪山衡扭头吩咐道:去要几间房,我们也在驿站住下。

罢了,就算请不到韦先生,和杨则之白景行等人搞好关系,培养一些交情也是好的。

他认出了杨则之,却没想到白相和周大人的女儿也在,相比杨则之,白景行的价值显然更高一些。

白景行将行李放在桌子上,一边脱掉鞋子,一边问道:县衙那边派人去通知了吗?刚才路过杨公子的房门前听到他吩咐护卫去办了,大路应该很快能通。

白景行:我们的书还在上面呢,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下雨……娘子,你先起来,我整理一下被褥。

钱小羊拉了一下白景行,白景行没动,这大半天她基本都在走路,还是泥水混合的路,身心俱疲,所以不想动弹。

钱小羊力气这么大,拉第一下竟然没拉动,顿了一下正考虑要不要继续拉时,房门被敲响。

这下好了,不用她劝,白景行自己就起来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脏兮兮的鞋子和脏污的裙摆,叹息一声,没来得及换,太失礼了。

不过大家都是熟人了,就当看不见行了,白景行跑去开门。

一打开就对上汪韵的目光,她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失礼了,屋内还在收拾,汪娘子找我有事?我和叔父也住在驿站里,汪韵笑道:来找白娘子的确有件事要说,我们……白景行笑道:那我们下楼去说吧,顺便让人准备些吃的。

吃了几天干粮,今天又基本没吃东西,她很饿啊。

路过旁边的门时,汪韵不由停下脚步,白娘子,要不要叫上杨公子?不必,杨大哥要忙的事情多,一会让还得洗漱呢,我们先聊。

正遇上她决断不了的事,回头再找杨则之便是,最主要的是,一会儿她要吃点儿什么呢?既可以解馋,又不会影响到一会儿晚上的正餐……------题外话------晚安------------番外 强悍的姐姐38白景行盘算着正餐前能吃什么,叫来伙计,问道:你们店里的点心好吃吗?有炙烤肉吗?下雨天吃炙烤肉最合适了。

伙计一听便知道这位懂得吃,立即道:有呀,有呀,我们这里有炙烤羊肉,还有兔子肉,不知小娘子想吃什么肉?都来一盘,没有猪肉吗?伙计打量了一下白景行的衣着,加上他们入住时报的名号,迟疑:您吃猪肉?吃呀,有的话割一些来炙烤,最好是五花那部分,切薄一些,若有爽口的青菜也来一份。

换了衣服,神清气爽才出房门的白若瑜听到一楼传来的说话声,忍不住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啧啧两声道:你这是不与我们一起用晚食了?白景行仰头看了他一眼,我这是餐前的点心懂不懂?这么多肉还是餐前的点心?白若瑜摇头,等回京城,你打算胖成一个球回去见叔父和婶娘吗?白景行问他,你吃不吃?白若瑜咽了咽口水后道:吃!你等着,我去叫李学兄他们。

白若瑜蹬蹬的跑走了,白景行这才扭头问汪韵,汪娘子,你刚才找我想说什么?汪韵:……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目的,白娘子,韦先生是我叔父为我父亲延请的幕僚,只是没想到他会临时改主意与白娘子一同上京。

其实白景行自己都没想到,她点了点头,示意汪韵继续。

韦先生一生郁郁不得志,一直漂泊在外,我是想让他安度晚年的,所以能不能请白娘子劝一劝他,让他与我们一起离开?啊?白景行一脸迷茫,我如何能劝他?韦先生……他比我还年长,他做的决定自是自己思量过的,我既没有立场,也没这个智慧劝他呀。

能被汪家请去做幕僚的,必是学识渊博的人,人家还阅历丰富,怎么会听她的劝?白景行直接拒绝,汪娘子再找别人吧。

不过,她顿了顿后道:合作这种事你情我愿便好,汪娘子拿出诚意,就算不成,也问心无愧了。

韦先生若是不答应,肯定是有其他打算的,又何必勉强呢?汪韵皱眉,似笑非笑道:我请白娘子相劝韦先生,却没想到白娘子会反过来相劝我。

看来白娘子也想韦先生追随了。

白景行闻言挑眉,她从小在明学读书,年少时糊涂,可没少和同窗们明争暗斗,汪韵这话说的又不隐蔽,她神情也冷淡下来,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道:韦先生这样的有识之士,他若愿意追随我,我自然恭敬待之。

你!汪韵嚯的从椅子上站起,正要说话,一道声音插了进来,白妹妹。

汪韵扭头看去,见是杨则之,他不知何时下楼,正站在楼梯处看着她们。

她不由眼眶一红,委屈的叫了一声,杨公子。

杨则之只扫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便去看白景行,露出笑容来,我听若瑜说,你点了许多吃的?白景行和汪韵一起扭头看去,先是看见了杨则之,然后便盯着汪韵红了的眼眶看,她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杨则之见她光盯着汪韵不说话,便上前在她眼前挥了挥,与你说话,想什么呢?哦,没什么,白景行回神,起身道:我肚子饿了,也不知何时才能用晚饭,所以便先点了一些东西吃。

杨则之:这几日委屈你了,我让东方去打听消息了,明日我们去县衙和县学里拜见县令和教谕,他去找房子,若有好的,定下来我们就搬进去,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休息。

汪韵见他们两个自顾自的说话,眼眶便更红了,从昨晚开始,她一直压抑着自己,这会儿终于有些压不住了,不由叫道:杨公子……杨则之回头,看着她微笑道:韦先生如何选择,自然要问韦先生,汪小姐找我白家妹妹是没用的,您说我说的对吗,韦先生?汪韵这才发现他的目光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她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韦先生站在她身后。

韦先生刚换了衣裳出来,并不知前情,所以一脸茫然,问我什么?杨则之取了一个茶杯倒茶,放到对面请他坐下饮茶,笑道:汪家请韦先生出山,但韦先生现在跟着白妹妹,汪家有些不满,所以我想,此时你们三家都在此,不如把话说开,也免得将来误会。

汪韵脸色涨红,连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我们汪家没有不满,杨公子误会了。

那是在下误会了,但三家既然都在此,不如还是说明了的好。

韦先生就摸着胡子沉思起来,他看看汪韵,又看看白景行,最后看向杨则之的脸,啧了一声,他这是不小心沦为了人家争风吃醋的工具了。

韦先生挥挥手道:我一个都不跟。

他扭头与汪韵道:汪家的小娘子,我从未应承过你叔父要做你汪家的幕僚,我会出山,是因为你叔父说,现在外面的世界与几年前大有不同,日新月异,漕运开通,坐上船,一日便能到千里之外,极迅速。

他又扭头看向白景行,露出笑容,我看白家的小娘子也不似真的要让我追随,不会是嫌弃我跟在身边,特意说了话气走我吧?不过我脾气好,不会被气走的。

白景行:……您脾气还真好,不过我请您做幕僚,怎么就要生气了?也是,韦先生摸着胡子若有所思的道:有志不在年高,自然,有能力请我的自然也不在年龄上,我怎能凭此就生你的气呢?杨则之拱手,冲韦先生深深一揖,道歉道:刚才是小子出言不逊,将韦先生扯入纷争之中,还请韦先生见谅。

韦先生便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不在意的挥手道:罢了,今晚你请我吃一顿,我便原谅你了。

------------番外 强悍的姐姐39杨则之笑着应了一声是。

然后扭头看向还红着眼圈的汪韵,同样行了一礼,抱歉道:汪小姐,刚才多有得罪,我知道你和汪家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见你为难我白家妹妹,这才情急说了不好听的话,抱歉。

汪韵的眼眶却更红了,她看了一眼白景行,转身便跑。

哎,白景行蹙眉,她不会有事吧?她是去客房里找她叔父了,又有丫鬟随侍,应该不会有事。

杨则之安慰她。

白景行放下心来,这才想起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来,脸有些发烫,不过韦先生在此,她便是有许多的话想问也不好出口。

杨则之却没留意,见她脸红红的,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是不是发烧了?他忧虑起来,莫不是着凉了?白景行一把抓下他的手,没有!可真的有些烫,你虽懂医术,但医者不自医,你说不定没察觉出来。

但发烧与否我还是能判断出来的,白景行脸色更红,却坚定的道:我没发烧!一旁的韦先生牙酸了一下,转身便走,你们慢慢争吧,我先回房了。

杨则之这才反应过来,他惊讶的看向白景行,正要说话,伙计欢快的端了一个大托盘上来,大声喊道:炙烤羊肉,炙烤兔子肉,炙烤猪肉来咯——他高兴的将托盘上的三盘炙烤肉放在桌子上,恭敬的和白景行道:客官,您要的点心和菜还要稍候,您看要不要再来个果盘?这吃了炙烤肉,再吃些果子解腻最好不过了。

白景行大松了一口气,立即道:来两盘!好嘞!伙计拿着托盘又欢快的退下了。

韦先生也不走了,回身坐到桌边,看着三盘炙烤肉道:白小娘子会吃呀,这炙烤肉一看就很好吃。

白景行忙抽了一双筷子给他,同吃,同吃。

杨则之努力的压住上翘的嘴角,却还是含着明显的笑意道:韦先生若喜欢,明日杨某也请。

杨则之叫来伙计,点了一桌子的菜,大家都饿了,今天便提前用饭吧,多吃些。

楼上,闹得差不多了的白若瑜四人终于下来,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炙烤肉,立即赞白景行,还是白学妹想得周到,用饭前先来一盘炙烤肉。

白景行听着这话怪怪的。

不过杨则之给她夹了一块肉后她就没空想这些了,吃了三天干粮,真的好饿啊。

汪家叔侄一直到他们吃饱喝足时才出来,汪山衡看到他们竟然已经用完饭,微微一愣。

现在才到用饭的时辰吧?而且……他疑惑的看向和他们坐在一起的韦先生,韦先生不是和他们一起的吗?怎么和杨则之他们一起用饭了?不过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笑着上前和众人见礼,汪韵低着头跟在后面,显然没告诉她叔父之前发生的事。

所以当汪山衡从韦先生这里明确听到他说要留在这里等待白景行时,他有些惊讶,韦先生这么快就作出决定,不再考虑考虑吗?虽然心中有了预料,但这也太快,太突然了。

韦先生笑道:我本就无意谋前程,汪先生应该是知道的。

汪山衡叹息一声道:韦先生果然自在,是我等不如。

白景行好奇的看向韦先生,问道:韦先生的志向是什么?没什么志向,人生短短百年,连认识这个世界的时间都不够,哪有什么志向呢?认识这个世界?白景行喃喃,这话我似乎听谁说过……半晌她才想起来,忍不住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想起来了,是殷伯伯!她高兴的和韦先生道:果然您应该跟着我,等回了京城,我介绍你与殷伯伯认识,你们一定谈得来。

韦先生略一思索便问道:是安宁伯殷或吗?是啊,就是他,您也认识?未曾见过,却没少听说,韦先生笑道:安宁伯殷或和令尊令堂私交甚笃,这些年我拜读过他的文章,虽有自夸之嫌,但我依然要说,能说出这话来的,也就这位安宁伯了。

韦先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你说的没错,我一定要跟着你去京城,见一见你母亲,安宁伯,甚至你父亲才好,有生之年能与这些人论一论道,即便只是谈一下民生社稷,我也心满意足了。

但这位韦先生并不只是跟着白景行去京城而已,从那天开始,他就跟着她四处走,把游学之旅进行完毕后一路回到京城,不仅见到了想见的人,还见到了皇帝呢。

连皇帝都邀请他出仕,不过这位韦先生拒绝了,然后在京城住了两年,听说白景行又要出门游学,这次游学的主要内容是行医后,便又拉着自己的老驴跟了上去。

这一年,白景行和杨则之大婚,成了亲不过三个月就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借口要出去学习更好更多的医术游学走了。

夏牧和白长松一致认为白景行就是在找借口出去玩儿,要想学医术,还有比跟在母亲身边更好的方法吗?但父母不反对,杨则之又亲力亲为的支持她,他们两个弟弟的意见完全不被看在眼里。

在夏牧和白长松的眼里,杨则之这个姐夫虽然看着温文尔雅,知礼守节,但对他们姐姐一点原则都没有,不仅不能约束他们姐姐,还尽助纣为虐,最后受苦的总是他们兄弟两个。

虽然总是受苦,但夏牧和白长松依旧依依不舍的去城门口送行。

杨则之两年前回到京城后就从国子监里毕业了,他去参加了吏部的考试,不过却没进入翰林院,也没去六部,而是跑到国子监里当博士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游学中做了什么事,或是在国子监里近水楼台,反正最后他成功和白景行定亲了,然后夏牧和白长松的苦日子就来了。

以前姐姐虽然坑弟弟,但总有计划不周全的时候,自从她和杨则之定亲之后,后面有他帮忙收拾烂摊子,夏牧和白长松再被坑时,那是连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所以送到城门外送他们时,夏牧和白长松心里既不舍,又庆幸,心情复杂得很。

他们一点儿也不想体会这种复杂的情绪。

而他们不知道,这次所谓的出门游学只是开启了白景行一生旅程的起点而已。

从这以后,他们夫妻回京的次数虽然多,但待的日子却不长,走完南,走东,再走北,最后往西……不仅顺着当年他们父母西行的路线一路到了高昌,回来后没两年,还坐着海船又一次西行,说是想要试一试是不是真的能从海上到达陆路往西到达的地方……杨氏的宗子就这么被她拐着往外走,让夏牧和白长松兄弟俩每次去走亲戚时都有些不自在,深觉对不住杨家。

他们姐夫之前读书多厉害的一个人啊,有做丞相的美质啊,可惜,他履历中最多的记录就是,国子监博士、国子监侍讲、国子监司业……侍讲和司业的任职期还特别短,一年多两年就辞官,然后包袱款款的又离开。

但是,好羡慕啊……白景行是白家唯一一个,未曾出仕过便能够过上他们父母一直梦寐以求生活的人,她将大晋的许多东西带了出去,但带回来的东西更多。

尤其是周满喜欢的植物,因为动物这种东西不好活着带回来,所以她最喜欢带的是植物,因为不带盆,她还能带种子,只要记下它们在当地的种植方法就可以拿回大晋后再培育。

培育出来再交给母亲便是。

因为有白景行,周满的收录事业快速的进展着,因为她不仅自己找这些东西带回来,还给她认识的,见过的每一个人介绍她的母亲,表示只要带去的植物,哪怕是种子她没见过的,都可以用其和她母亲交换金银绸缎,甚至是看病的资格。

不过建议他们交换金银绸缎,因为大海那头的地方距离大晋实在是太远了,病人做这么久的船跑去找她娘,还不一定能在京城碰上,完全是找死嘛。

说不定还没到大晋就死在了路上了。

夏牧和白长松一边被欺负,一边羡慕着姐姐,看着她因为到处游玩,扬我大晋国威为封为鸿胪寺郎中,从五品,领使臣之责。

杨则之同样被封为郎中,同领使臣之责。

夏牧和白长松对此只有一个想法:好羡慕,他们也想出去走着走着就当上官。

------题外话------下一个的番外是周银的,明天再更,晚安------------番外 周银1在周银之前,老周家在七里村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曾祖花了两袋谷子从逃命的难民里给他祖父挑了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媳妇。

当她被领回七里村时,村子里人都跑出来看热闹,虽然对方和他们一样是破烂布衣,但洗干净脸,却是白白嫩嫩,那张脸怎么看都比他们好看。

这么好看的人,也不知道老周家是哪来的好运气竟然抢到了。

很多人都觉得老周家守不住人,这么好看的人,要是叫外面的人看见了,还不得被抢去?毕竟这年岁又不太平,外面的皇帝隔一段时间换一个,比他们种庄稼还勤快。

不是这个打那个,就是那个打这个。

但是,她竟然真的在七里村落地生根了,还养大了一个孩子。

七里村的老人们后来回想时得出结论,她能安然无恙是因为她在最好看的那个年龄段里基本不出村。

自她嫁进七里村后就只忙着过自家的小日子,最远到的地方就是大梨村,为的还是赶集。

她一生就去过一次县城,还是为给她儿子娶媳妇买东西去的。

她刚到七里村时,村里很多人都觉得老周家娶她得不偿失,虽然长得好看,但庄户人家,需要的是能下地,能操持家务,不然,一家全靠一个男丁来养,太艰难了。

长得好看,用处不大。

谁知道这小娘子还挺能干,家里的事能做,地里的活儿也能干,最关键是,长得好看用处真的很大。

从她那一代开始,老周家因为长得好,占了多少便宜啊。

这份好看遗传给了周父,让他成功娶到了一个在乡间相对好看的章氏,然后生下了他们一生中最成功的儿子——周银!以及最幸运的儿子——周金!周金运气很好的生在了周银前面,且不多不少,刚好比他大二十岁,这样的情况,在十里八村也算是独一份了。

周银出生的时候,正是老周家最艰难的时候。

在那之前的前三年,老周家花了家中一大半的积蓄,又凭着周金那张脸求娶到了远近闻名的能干人——钱家的闺女!钱氏嫁进老周家时,十里八村不少人家都暗中扼腕不已。

因为钱氏是出了名的勤快能干,虽然还只是在闺中,但在十里八村却是很有名的;和她一样出名的是懒得出奇,都已经年过十六,还没怎么下过地的周金。

所以大家都暗地里猜测,老周家是出了大彩礼才求到钱氏的。

老周家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有钱家自己知道,老周家给的彩礼,和其他家上门求娶要给的差不多,甚至还要少一些。

要不是钱氏坚持要嫁周金,他们是很看不上周金的。

普通人家娶个媳妇都要缓几年才恢复元气,更不要说周家不是一般人家——他们家出了名的懒。

所以他们家的元气恢复得要比一般人家还要慢。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钱氏怀着周大郎时,难得安定下来县衙决定修一下县里的水渠和堤坝。

因为战事,这些地方年久失修,所以这一次劳役就颁了两个月,远超应该服役的日期。

老周家照例是周父去服役,他才三十八岁,还不是非常老,可以干这种活儿的。

结果,才去了半个月,他就被人抬回来了。

听说是修水渠要踩在泥水里,恰巧那段时间下雨,秋后的雨,冰凉凉的,他晚上就病倒了。

最后是把身上的钱塞给衙役,这才被抬了回来,然后周金就被抽调去补缺了。

为了给周父治病,老周家不得不借钱,等周金回来,老周家就欠了一笔不多,但也不轻松的外债。

从那以后,老周家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就在这个当口,章氏和她媳妇前后脚怀了第二胎。

十月怀胎,她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周银,而钱氏早婆婆两个月生下一个女儿。

周银的脸和他大哥一样,像他们的祖母多一点,还有些像他们母亲,中和了一下,总结出一句话就是:长得好看!但除了脸以外,兄弟俩就没有相似的地方了。

周银从小就表现出和他大哥不一样的聪慧,据他们父亲骄傲的说,这一点儿特别像他们的祖母。

所以周父很喜欢周银,章氏就更喜欢周银了,小儿子,大孙子嘛。

章氏虽然也喜欢大孙子,但更喜欢自己的小儿子。

所以她把自己的小儿子塞给钱氏带,让她喂奶,为免孙女抢她儿子的口粮,她还主动要替儿媳妇带女儿。

不过被钱氏拒绝了,她强硬的把周喜抱到自己屋里,那孩子能闭着眼睛给她嚎一夜。

章氏没办法,只能灰溜溜的把孩子送回去。

为了保证钱氏有足够的奶水喂养两个孩子,不会因为女儿亏待周银,她只能咬牙每天拿出两个鸡蛋给她吃。

本来钱氏对这个小叔子感情淡淡,甚至是有些怨气的,但因为他,她不仅能吃饱吃好,还能够得到休息,她心里的怨气就消了。

而且这孩子长得是真好,明明周喜比他还早出生两个月,但他就是长得更开,脸更白,人也更乖。

除了饿了和拉了外,他基本上不哭,和周喜形成鲜明的对比。

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乖巧的孩子也更惹人爱。

钱氏的心里的天平就一点一点的倾斜,在她没发觉的时候,她对这个小叔子多了几分母亲般的爱。

而等到周银能走能说时,这份感情就更深了。

他真的是她见过的,最懂事,最体贴的孩子了。

周大郎比他还大一些,但他就想不起来护着母亲,不似周银,他似乎天生敏锐,天生的就知道心疼人。

所以在周金欺负钱氏时,他就到他爹娘面前打滚,然后他偏心的爹娘就揍周金给钱氏做主;在母亲欺负大嫂,分吃的时候厚此薄彼时,他就会把自己和大哥碗里的饭和菜塞给钱氏,一般来说,章氏心疼两个儿子,虽然会骂骂咧咧,但还是会再想办法给他们添上吃的。

反正,自周银会说话,能走路之后,钱氏的日子开始慢慢好过起来。

但是,周银和周金的兄弟情岌岌可危,兄弟俩可谓争锋相对,水火不容。

周金最讨厌在屋里看见弟弟了,每次他出现在他屋里,不是要霸占他媳妇,就是要欺负他。

------------番外 周银2因为他,从不挑水的周金开始了挑水生涯,一直到周大郎长大能挑水,家里挑水的业务一直是他承担着,以前这活儿都是钱氏干的,在那之前是他爹娘干的;因为他,很少下地的周金要天不亮就得起床下地,本来他爹娘喊的是钱氏,但周银一哭,抱着他媳妇死也不撒手,要扛着锄头出门的人就变成了他。

不知道周银是不是和大他二十岁的哥哥斗智斗勇多了,他天生就比别的孩子聪明一点儿。

在周大郎还只会咬着手指吃得津津有味时,小他快两岁的周银已经会跟在村里大孩子们的屁股后面找东西吃了。

甜甜的草根,酸酸的野果,甚至还有树上的鸟雀,河里的小鱼,山里的兔子……当然,他是没本事抓的,他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给他们递个棍子,烧个火,拍个马屁之类的。

靠着他的勤快能干,周银在外面吃了不少零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他长得也比侄子侄女们好,脸上的肉更多。

大人都喜欢肉肉的小孩儿,可能是为了保持他们这份可爱,很多大人都喜欢投喂这样的孩子。

于是良性循环之下,周银得到的吃的就是比别人多。

所以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周大郎、周喜和周二郎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因为小叔总会把自己得到的好吃的给他们吃。

不知不觉间,周金不仅失去了媳妇,还失去了三个孩子的支持。

所以哪怕周父周母去世,周金也没能翻身做主,周银依旧以多欺少欺压着他。

可能是习惯了,以前那么懒的周金,被逼着连续早起劳作五年后,就算周父周母都过世了,他也没能改过来,回归懒惰。

每天清晨,他会按时醒来。

他想要偷懒,媳妇就在他耳边一直念叨,当然,这个不可怕,他从小就被母亲念叨,完全可以做到充耳不闻。

可怕的是周银。

只要他起床发现周金还没起床,他就会带着侄子侄女们来拽人,他们虽然小,但人小不会控制力气,爬到床上来回踩他几脚,就算床上有金子周金都躺不住。

周银就这么作为隐形的一家之主贫困但快乐的长大了。

在老周家,除了钱氏外,也就只有周银敢和周金呛声,且总能赢。

就算周金比他大二十岁,他也压不过这个只到他胸口那么高的弟弟。

周银懂事的比一般孩子早,他早早就知道大嫂过得很苦,家里孩子多,能干活的只有大哥和大嫂。

而大哥每年还要去服役,运气不好,碰上不好的活儿,说不定就和他爹一样落下病根,或是直接就死在外面了。

所以他从小就有一种很深的危机感,等我再大一点儿就挣钱,挣很多的钱,到时候我们家用钱去代役,大哥你就不用去服役了。

虽然周金依旧很嫌弃这个弟弟,但这一刻的确窝心不已,媳妇说的对,这小子是比其他孩子贴心。

周金心里宽慰了一些,然后没两天这点安慰就散了。

因为这小子竟然从家里扒拉了一小袋麦子,和村里的少年一起溜去了县城。

这一去就是两天,差点儿没把周金和钱氏吓死。

等把人找回来,周金终于没忍住和钱氏大吵一架,其实是他单方面的吵架,因为钱氏就没说几句话,光听他骂人训人了。

你就惯着他吧,才多大就敢不让大人带着跑去县城,要是被拍花子拍去……周金只是想一想就没忍住撸起袖子就去揍他。

周银第一次被他哥哥揍,就是因为去县城,虽然第二天屁股很疼,有点儿影响他走路,但伤一好,他又跑去县城了。

他才知道,县城里竟然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东西,这么多的钱。

他在县城里给人跑腿能挣到钱,给人搬些桌椅板凳,洗些碗筷碟子能挣到馒头和包子……虽然连养自己都难,但偶尔拿回家去,家里人还是很惊喜。

周金骂过几次,发现他管不住弟弟,钱氏也开始睁只眼闭只眼,他就只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不再因为周银去县城而找他麻烦。

周银就更嚣张了,不仅人去县城,还开始打些鸟雀送到县城里。

据说县城里有人家拿鸟雀熬粥,很是美味,一只雀儿能得三文钱。

才九岁的周银在县城里混得风生水起,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周银趴在一个窗外看到屋里的先生在教学生读书。

他一时听迷了,就蹲在那里听了半天,等他出城回村时,一路上都在念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不懂其中意思,只是觉得很好听,所以跟着念了。

他一路念着回家,几乎要唱成歌来,他很高兴,高兴得忍不住在草地上翻了几个跟斗。

然后晚上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只能记住六句,剩下的四句模模糊糊,总是记不太清楚,再念叨几遍,他干脆不太确定起来,直接忘了。

周银第一次觉得自己好笨,于是东西也没带,直接就往县城里跑,找到那个学堂的窗户,就悄悄的趴在那里朝里看……但今天先生教了新的句子,他一直等到傍晚,他们快要下学时才听到有学生捧着书在里面念到昨天的天地玄黄,他精神一振,这一次死死的记住了。

周银蹲在地上来回念了好几遍,等回过神来时,天都快要黑了。

他一下跳起来,撒开腿就往城外跑。

最后他是摸黑回到七里村的。

七里村里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已经准备睡觉的好几户人家竖起耳朵来一听,摇摇头,周金怎么又在打周银了?谁知道?说来也怪,前两年孩子小的时候,那么皮都不打,现在这么大了,反而隔三差五的揍一顿。

他们的儿子就嘿嘿一笑道:肯定是周银又上县城去了。

你可别学他,你没他机灵,这么大点儿跑去县城,万一被拍花子抓去怎么办?------------番外 周银3周银摸着屁股跑到院子里,总算躲开了他大哥的毒手。

周金追出来,正碰上钱氏丢下针线篮跑出来,他手中的棍子举了举就放下了。

他丢到院子的一边,在他媳妇吃人的目光中哼哼两声,你就惯他吧。

等周金转身回屋了,钱氏就拧着周银的耳朵拉到厨房里,周银啊啊的叫着,求饶道:嫂子,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刚才当着你大哥的面怎么不认错?周银嬉皮笑脸的不应这句话,就抱着她的手道:嫂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今天就是没注意时间,这才回来晚的。

钱氏很是忧虑,老二,你一直懂事,但年纪却还小,你才那么点大,本来去县城我和你大哥就很担心,现在你们还这么晚归。

不说县城里会有坏人,你走山路回来我们也不放心啊,钱氏道:万一遇到狼怎么办?周银:嫂子,我是真知道错了,今天就是忘了时间,这才晚归的,你看大哥刚才打我,我都没跑,让他打了好几下。

他知道今天是他错了,所以才让周金打他出气,不然他早跑了。

做什么晚了?周银精神一振,立即道:我去听人读书了,嫂子,我也会读书了,你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周银摇头晃脑的把自己好不容易背下来的句子照着学堂里学生们的论调背了一遍,坚定的道:我现在记住了,明天也要记住才行。

钱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你,你认字了?周银挠了挠脑袋后笑道:不认识字,我没见过这些字,但我会背了。

钱氏半晌说不出话来,晚上回屋时半天睡不着。

周金心浅,万事不过心,这会儿正摊开手脚睡得四仰八叉的。

钱氏最后还是推了推他,把人推醒后和他道:老二很聪明,他出去人读书,一天就把书给背下来了。

周金迷迷糊糊的问道:干什么,明天还得去沤肥呢,你说的对,不能让老二再往县城里去了,明天我带他下地干活儿去。

钱氏张了张嘴巴,最后叹息一声闭上了嘴巴,算了,家里连饭都吃不饱,这时候提读书,也不过是让周金跟着烦恼。

不过……还是别叫他了,现在农忙都过了,地里也没多少活儿,我们起早一点儿就干完了,让他做自己的事吧。

周金很不满,他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自己的事?但他在家里的话语权不高,第二天周银和钱氏说过,得到应允后就又跑去了县城。

一连几天,周银都悄悄的蹲在学堂的窗户底下听人念书。

学堂里的学生和先生很快就知道了,虽然他藏得隐蔽,但一个人总躲在那里,肯定会被发现的。

先生让学生驱赶了两次,发现他走了没一会儿又钻回来,不由生气。

于是亲自出面赶人。

要是一般孩子看见大人出来,那肯定撒腿就跑了,但周银不是一般孩子,他脸皮厚,所以没跑,还学着学堂里的学生笨手笨脚的和先生行礼,和他保证道:我一定不打搅先生教书,我就蹲在窗外听一听就好。

先生脸色沉凝,不高兴的道:你在这里本身就会影响到我的学生。

周银:可我并没有作声啊。

但我的学生知道你在窗外,这就吸引了他们的心神,先生道:而且这是学堂,岂容你放肆,若人人都来偷听,我这学堂还怎么开下去?你离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周银一听,有些惋惜,只能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不过他还是对学堂上了心,之后再来县城时,路过听到里面在读书,他就会远远的站定,也不靠近窗户。

里面的学生念书的声音要是大,他陆陆续续也能听到一些。

一来二去,他来的次数多了,就发现学堂的垃圾都丢在屋后一个角落里,里面有很多纸张。

周银左右看了看,悄咪咪的上前,翻了翻后发现垃圾堆了真的很多纸,上面都写满了字,或者是脏污了。

周银高兴的将这些纸抹平,虽然他现在还不认识上面的字,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会都认识的。

周银把垃圾堆里所有的纸都翻了出来,叠成厚厚的一叠后离开。

第二天,周银和小伙伴们出去摸了一窝鸟蛋回来。

他没有吃,甚至不给侄子侄女们吃,而是兜上去了县城。

他就蹲在学堂外面,等一个好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出来便冲他招手。

前段时间他蹲在窗户里时,对学堂里的学生有大致的印象,这小胖子面相看着凶,但心不错,最主要的是他贪玩。

所以周银一招手,小胖子就跑了过来。

他也认得周银,下巴一抬,问道:我知道你,是那个偷听课的人,你找我什么事?周银拿出一个鸟蛋递给他,这是我爬树摸的鸟蛋,我给你一个,你给我念几个字好不好?小胖子一愣,伸手接过鸟蛋,真的是你摸的?当然是真的。

周银拿出一张纸给他看,这上面的字念什么?小胖子看了一眼,指着上面的字念道:天、地、人……他越看越觉得这字和纸都眼熟,怀疑的看着周银,这是你写的?不是,我捡的,周银不在意他的目光,又拿出两个鸟蛋给他,道:你只要教会我上面的字,我就把所有的鸟蛋给你。

小胖子问,它可以变成小鸟吗?鸟蛋不是拿来吃的吗?小胖子:鸟蛋怎么能拿来吃呢?当然是拿来孵小鸟呀。

周银想了想后道:应该可以,你放在鸡窝里让母鸡给你孵试试。

周银就这么交上了一个县城里的朋友,之后,他总能给他带一些果子、野菜、鸟雀和蛋来与他交换。

这样断断续续的学习,他认字的速度很慢,但两年后,一些常用字他都认识了,只是还不太会写,且写得很难看而已。

但周银也不强求,他就想认一认字,将来便是走远了,也能知道自己家在罗江县七里村。

因为他认字,从此成为了七里村名正言顺的孩子王,直接越过一众比他年纪大的少年们。

------题外话------晚安------------番外 周银4七里村的村民们听说周银竟然一文钱不花的认了这么多字,都夸奖不已,还是周银聪明啊。

可惜生在周金家里,要是在村长家,或是其他富裕一点儿的人家里,说不定还能进学堂读几年书呢。

周银却不觉得自己可惜。

村里兄弟争吵反目的也不少,似他们兄弟这么和睦(周金表示怀疑)的并不是很多。

毕竟他亲生父母已经过世,兄嫂不仅养了他,对他都能比对着侄子们来,甚至比对侄子们还好。

非农忙的时候,他能去县城,能逃掉家里的活儿上山摸东西,周大郎他们可不能。

虽然大哥这两年热衷教训他,脾气暴躁,隔三差五的就捡一根棍子撵他,但真正落在他身上却没几下。

所以他不觉得出生在老周家有什么不好,他大哥虽然人笨点儿,懒点儿,还暴躁了点儿,但心还是可以的。

何况还有嫂子呢。

周银是大嫂养大的,大嫂和他说过,看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不能光看嘴上怎么说,更得看人是怎么做的。

有的人嘴上顺从你,夸奖你,与你哪儿哪儿都好,但做的事就是不利于你的;而有的人,嘴上教训你,似乎哪儿哪儿都看你不好,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于你的。

他大哥就属于第二种了。

老周家的日子一直波澜不惊的过着,虽然他大哥大嫂给他添了很多侄子侄女,但加上他就还算养得起。

就是有点儿麻烦,在大侄子周大郎定亲之后,他就被兄嫂盯上了。

但他一点儿也不想成亲,为此周金没少念叨他,你都十四了,定个亲,再准备准备,成亲的时候就十六了,你还想耽误到啥时候?他道:你可要想清楚,现在不定亲,等三郎再长大点儿,家里就没多少钱给你定亲了。

周银:那就让三郎先定。

周金就给了他脑袋一下,你这个做叔叔的都没定亲,他凭什么定?你少给我打岔。

他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媳妇在里面忙着,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和弟弟道:知道我为啥给大郎定你嫂子的侄女吗?周银一脸茫然,不是他们自己看对眼的吗?那要是没我撺掇,他们能这么早定下吗?周金压低了声音道:我探过钱家的口风了,他们家要的彩礼少,能省出一大笔来,到时候正好可以给你说亲,我让你嫂子和媒婆说了,你会种地,还识字,人又长得好,可以往大村和镇上找。

周银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高声道:大哥,你欺负大嫂和钱家!周金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人拖到墙后面说话,你小声点儿,我那大舅哥心疼你大嫂和大郎,这才答应的。

周银生气,知道你还干?我这是为谁呀?周金烦躁的抱怨道:还不是为了你,家里就这么几间破茅草屋,连给你搭个院子都不行,你得满了十六岁才能分田,现在那些地都算不上好,起码要种上两年才有好一点儿的收成。

周金道:爹娘不在了,你跟着我们过,外头那些人家一听说你是兄嫂带大的,我们还有这么多孩子,就觉得你不好嫁,知不知道你亲事多难说?不多给点儿彩礼,能说到好闺女吗?周银不开心的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周金往院子里探头看了一眼,见没惊动里面,这才继续和他掏心窝的说话,哥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这娶媳妇得娶好的,不然这日子没法过。

像你嫂子,我们家要不是有你嫂子,别说养你几个侄子侄女,我连你都养不起。

周银一下没忍住,您竟然知道。

周金伸手就给他脑袋一下,我又不傻,你以为就你聪明呐。

唉,要不是辈分不对,其实我想给你说大妞的,她多能干啊……周银想到只会和大郎一起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小叔的钱家闺女,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大哥,你别乱来……乱来什么乱来,她现在已经定给你大侄子了。

周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松一口气。

周金道:总之呢,你最近别往县城里跑了,山上也少去,把脸养一养,没事儿就扛着锄头到地里晃悠一圈,让人看看你有多勤奋,等翻过年,我带着你到附近几个村子走一遭,肯定能说到一个好媳妇。

周银:……周银向往着县城以外的地方,并不太想成亲。

娶妻之后,他就只能留在七里村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和他大哥现在过的日子一样。

他总不能丢下妻小出去。

所以他权衡过后,还是认真的和周金道:大哥,让三郎先说亲吧,而且还有喜儿呢。

喜儿不用担心,她是姑娘,等到时候拿了彩礼,把彩礼给她带上做嫁妆就行,我们还能留下一点儿,到时候看够不够给三郎说一门亲,不能说就拖一拖,现在你最要紧。

周金道:等你说了亲事,我也就完成了对爹娘的交代。

好呀,我就知道,你就是嫌弃我是拖油瓶,所以想把我甩掉的,周银跳起来道:我不成亲,你得养着我。

你这臭小子……周银撒腿就跑,周金撵了他几步见他跑得跟兔子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了,不由气得鼻子冒烟,骂骂咧咧的转身回家。

最后,周金还是没能给周银说到亲事,因为翻过年天气就不太好。

先是开春的雨水很少,大家挑着水把田种上了,就想着这会儿雨少,插完秧应该就下雨了。

却没想到,从二月到五月,就下过一次毛毛雨,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老周家的气氛越来越不好,周金和钱氏眼睛都熬红了,哪儿还有心思谈周银说亲的事?周银也很忧虑,去年的年景就不是很好,秋收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二不到,本来还想着今年的年景要好一些……去年交了赋税后家里剩余的粮食就不多了,三月份的时候家里就是一日一顿的稀粥吃着,只农忙的那几日一日两顿,也是稀粥。

农忙结束,家里又恢复了一天一顿,等到五月,粥里的米粒就更少了。

------------番外 周银5家里的气氛很不好,周银开始不断的往县城跑,想要找些工作赚钱,从粮铺里买粮。

但年景不好,从去年开始县城里就有难民,都在大街上抢着干活儿,就算他在县城里有人脉,也熟,找到的活儿也不多。

而且粮价是一天三变,早上一个价,到傍晚又是另一个价钱了,他赚的那点辛苦钱根本买不了多少粮食。

等家里的粮食只剩下一碗时,周金终于不得不拿出给周银娶媳妇的钱,和周银一起到粮铺里买粮。

以前能买一车粮食的钱,在当下,只能买一小袋。

回去的路上,周金和周银道:这会儿,你真的得晚几年再说亲了。

周银看着满天的星星道:先活下来再说吧,看这星星这么多,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周金就耷拉下肩膀,他现在最讨厌大晴天了。

兄弟俩进村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就是怕被人知道他们家里买了粮食。

去年收成不好,很多人家年都过不好,都盼着今年的收成呢,谁知道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还差。

很多人家三月份就开始断炊了,然后就开始四处借。

老周家一开始也借出去了一些,好在钱氏把得紧,后面上门的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都叫她打发走了。

不然他们早就饿死了。

周金将那一小袋米抱回家,打开给钱氏看。

钱氏收起来,以后家里吃多少我说了算。

周金和周银应下,都没意见。

从那天开始,周家就开始紧闭房门,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尽量减少活动,以免消耗。

也就周银带着周大郎和周二郎偶尔到山上挖一些能吃的草根,摘一些野菜回来。

但因为干旱,山上很多能吃的植物也都干死了,没干死的,还有山中的禽兽呢,它们会和人抢东西。

村里开始有人饿死,开始有人拖家带口的离开,再留下去,他们会死的。

村长也找到老周家来,和周金周银道:我们家也想着往外走一走。

周金蹲在地上闷闷不乐,出去了就能活?前两天出去的五叔不还是回来了,带出去七个人,只回来了两个,听说外面连水都没有的喝,死在外面,还不如死在村里呢。

村长饿得虚弱,他道:走远一点儿,走出干旱的地方就好了。

那得走多远?不知道,村长闷闷不乐的道:但老天爷总不能真的一条活路都不给,找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出去的。

他看了看周金和周银,又看看周大郎几个,叹息一声道:衙门不放粮,留在村里就是一个死,出去,说不定能活下来几个呢?能活一个是一个,总比都死在村里强。

一直沉默的周银道:朝廷给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听说最迟下个月中旬粮食就能到。

村长都不问他听谁说的,准不准确,直接道:人不吃东西,五天就得死,何况我们都已经饿成这样了,用不着五天,三天就全死了。

离下个月中旬还有二十三天呢,二十三天以后,我们都是死人了,再放粮也没用了。

周银喃喃:说了是最迟……衙门办事,还能给你来个最早吗?村长虚弱的道:而且早又能早到哪儿去呢?周金看向几个儿子,又扭头看了一眼饿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妻子,忍不住抱住脑袋,红着眼睛没说话。

离开七里村,就意味着他们要有所取舍,他们家人多,还多是孩子。

路上不好走,肯定要放弃几个孩子的,甚至……他红着眼睛道:听说外头都开始吃人了,要是,要是……所以我们要一起走,村长道:村里人一起,人死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埋了,总不能叫人吃了去。

周金低着头没说话,他心中的天平不断摇摆,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周银看看大哥,又看看靠在椅子上一脸苍白的嫂子,垂下眼眸道:这次受灾是整个剑南道一起,听说连陇右道也有不少地方受灾,京城也干旱,所以粮食只能从河东道和更远的地方调,速度很慢。

村长只知道剑南道,还知道陇右道是在剑南道往北的地方,但其他地方就不知道了,所以他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朋友说的,周银道:所以受灾的地方这么多,要走出灾区,二十天根本不够,不然二叔他们也不会走到一半又回来。

出去的时候是七个人,回来只剩下两个,剩下的五个都折在了路上。

大家饿成这样,真的能在路上走二十天吗?周银问道:而且外面还有这么多难民,万一碰上心思恶毒的,就是要吃我们怎么办?在村里,好歹还有水喝,往山上挖一挖,吃树皮树叶还能熬一段时间,只要等到衙门放粮就好了。

村长撑着膝盖起身,弓着腰往外走,我再找其他家说一说。

他还是想出去,他家已经没粮,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村长回去,第二天清晨他家的孙子大柱就来敲门,白着脸和他们道:我爷爷昨晚去了,现在我爹是村长了。

周银连悲伤的情绪都无力升起,靠在门上问,你们家还走吗?大柱摇头,我爹说不走了,一会儿我们家要上山挖树皮,切碎了应该能熬几天,你要不要一起?周银应下,问道:你爷爷埋了?没有,就是来请小叔公帮忙的,挖个浅坑就行。

周银就回屋去拿锄头,周金沉默的跟在后面,周银就拦住他道:我去就行,大哥你早上都没吃东西,还是不要动了。

周金便停下脚步,小声叮嘱他,你也省点儿力气,别把自己折进去了。

周银应下,拿着锄头去了村长家。

周银辈分高,但年纪小,村长的儿子大华和周金差不多的岁数,此时正胡子拉碴的蹲在院子里,村长换了一身新衣服放在棺材里。

院子里已经蹲了不少青年,都是同族,和村长家关系还不错的。

------------番外 周银6大家没说话,族里还来了三个年纪比较大的,他们上前确认村长真的死硬了,便点了点头,便有青年上前将棺材合上,钉上钉子。

没有停灵,大家沉默的抬起棺材送到了墓地里,几个青年就轮着挖,总算挖出一个勉强放下棺材的坑,这才吭哧吭哧的放下去。

等做完这一切,周银都饿得眼前发花了,差点儿栽到在地。

大家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也没回家,而是顺着摸到山上,看见外面的树都被剥了皮,就只能往里走,走了老远才看到没被剥干净皮的树。

周银摸了摸肚子,用镰刀割了一层树皮,然后就把它往下剥,但他一棵树就剥一块。

大勇上前也要剥,被周银拍了一下手,换棵树吧,让它活下去。

大勇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虚弱的道:人都活不了了,你还管树呢。

周银就把手上的树皮扔给他,下一棵树又不远,以后子孙后代都要用得着呢,可不能把树都祸祸了。

大勇就指着外面那片已经被剥干净的树,它们都被剥干净了。

周银转身就走,但这棵还没有,这棵也没有……周银在下一棵树上剥了一块皮,换了一棵树继续……他把树皮带回家,周大郎几个便拿来细细地切碎,放上水就开始熬煮,一会儿一小把米就行。

米得找娘要。

坐在小凳子上发呆的周银就起身,我去要。

大嫂,周银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声,就又叫了一声,他心脏剧跳,不由推开门进去。

钱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周银快走几步上前,抖着手指去摸她的鼻息,半晌没探到呼吸,他脸一下惨白,忙去摸她的脖子。

待探到脉搏,这才松一口气,推了推她叫道:大嫂,大嫂。

钱氏眼皮颤了颤,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没成功。

周银直觉不好,看向她的柜子,忙上前打开翻找出粮袋。

他拎了拎手中的粮袋,这米至少还有三碗,可是……周银呼吸重了几下,他识数的,家里这么多人,那袋粮食吃到现在不应该还剩下这么多。

周银抹了一下脸,从粮袋里盛了一碗米出来。

周大郎和小钱氏看到这一碗米惊住了,小叔,怎么要这么多?之前娘都只给我们一捧。

周银就抓了两捧米往树皮汤里放,剩下的半碗交给小钱氏,重新起一个锅,熬粥。

小钱氏愣愣的接过,扭头看向周大郎。

周大郎手微颤,小叔,是不是我娘……快熬吧,我先给嫂子喂点儿水,周银四处看了看,皱眉,大哥呢?我爹和三弟去打水了,现在水也不好打了,需要排很长的队才能打到一桶,周银点了点头,接了一碗已经开的树皮汤就端进去屋里喂钱氏。

小钱氏熬粥的手艺很好,哪怕只是放水熬,但她就是能熬出粥花来,那米香味儿飘满了全屋。

年纪还小的周四郎扶着门框探进头来,因为饿了许久,他两条小腿颤颤巍巍的,脑袋很大,身上都是骨头,打着补丁的衣服空荡荡的,风一吹就鼓起来。

他拉下被风吹到脸上的衣服,扒拉着门框往厨房里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咽了咽口水。

周大郎看得心疼,看了一眼妻子后就小心用勺子盛了一勺子米汤给他。

周四郎一口咬住,不舍得把勺子松开。

周大郎捏开他的嘴巴,取出勺子,想了想,还是又给他舀了一勺,里面有七八粒的米花,吃完这勺就没有了,这是娘的。

周四郎点了点头,却扒拉着门框不肯离去。

周大郎看不得他的眼睛,捂住他的眼睛道:到院子里去,一会儿树皮粥熬好了,大哥多给你一点儿。

周金和周三郎回来才知道妻子饿晕过去了,忙放下水桶赶去屋里。

人一旦饿晕,那离死也就不远了,村子里饿死的人都是这样的,先是晕过去,然后不声不响就死了,连一句话都留不下。

周银吹了吹熬好的粥,捏开钱氏的嘴巴往里喂。

他对大哥很是抱怨,大嫂没吃东西,你怎么也没发现?周金低着头没说话。

周银有些生气,大哥,我问你话呢。

小钱氏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叔,我来喂吧。

周银把位置让给她,周大郎劝道:娘要瞒着,爹肯定发现不了,小叔,你别生气了,生气费力气。

周二郎:对,树皮粥也熬好了,我们也先吃东西吧。

钱氏吃了一碗粥,脸色慢慢回转,勉强醒了过来,只是依旧昏昏沉沉的说不了话。

周银一看便知是饿太久了,他扭头对周金道:我明天进一趟城。

进城干嘛?打探消息,周银道:看看衙门到底啥时候放粮,还有找一找活计。

周金没拦着,周银在县城混了五年,多少有些门路,他走出去活下去的可能性更高。

周银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了,他直接去找了自己县上的好朋友——小胖子。

小胖子却成了小瘦子,他和周银道:我们家要走了。

周银靠在墙上,你家都要走?小胖子道:没办法,我家也快没粮食了,再不走,也要饿死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小块饼递给周银。

周银白着脸接过,撕下一小块,剩下的还给他。

小胖子推了回去道:给你留的,本来是一整个的,但我没忍住吃了,你今天要再不来,我就吃完了。

周银就咬了一口,问道:你爹说衙门放粮的事……听说外面都在抢呢,衙门和衙门抢救济粮,逃难的难民也会抢,所以粮食不好送进来。

周银心不断往下沉,那之前说的,下个月中旬要放的粮……那一批没问题,我爹说,那是县令托人从江南运过来的,绕过了陇右道,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估计用不了二十天就能到。

周银松了一口气,所以只要熬二十天就行。

------题外话------晚安------------番外 周银7话是这么说,可二十天也不好熬呀,有的人可能一天都熬不住了。

周银把剩下的饼都塞进嘴里,你什么时候走?明天午时,越早走越好,小胖子叹气道: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周银:能活着就好。

小胖子点头,借你吉言。

而后,小胖子果然没再回罗江县,但他还是听到了周银的名字,因为他有一个闻名天下的女儿。

谁都知道,闻名天下的周尚书是个女子,是个神医,出自绵州罗江县七里村,七里村盛产药材、水稻和小麦,其父是被先帝盛赞的义士周银,被追为绵州牧。

因为周满,天下不少文人为周银立传,使其义举广为流传。

已经年老的小胖子自然也听到了,他扭头和家里的子孙后代道:我认得绵州牧,是个聪明好学之人。

他的子孙并不以为然,道:谁都知道啊,周尚书那么聪明好学的人,其父自然也聪明好学,听说周尚书一身肝胆义气就是遗传的其父。

老人躺在椅子上,看着家里的院墙,却似乎看到了当年靠在那上面的少年,他抬起头一脸坚定的和他道:我也要走了。

小胖子一愣,然后很惊喜,你也要往外逃吗?那要不一起吧?周银摇头,上次那个大商号的管事还记得吗?我打算去找他。

你疯了?他们家要卖身契的,你不是不肯卖身吗?周银:卖身价高。

周银识字,虽然一手狗爬似的字很难看,但也掩盖不了他的聪明。

他常年在县城中跑动,自然有欣赏他的人,他也想找些事来做,给人做跑腿的伙计都行,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做个管事之类的。

他都打听好了,做个商号或者店铺的管事,一个月最少能赚八百钱,一年不吃不喝就是九吊六百钱,比种地赚多了。

但他不卖身。

可以签用工的活契,不签死契。

但他一不是人家的下人,二不是他们家师傅带出来的学徒,这样一要求直接断了很多路。

去年便有商号的大管事看中他,一再请他,周银都没答应。

他们家商号太大,规矩也大,首要的一点就是绝对忠心。

忠心,再没有比签死契更忠的忠心了。

周银从没想过一下跟这么大的商号,他的目标只是在剑南道内打转的小商号,或是一些店铺。

但卖身什么的,在生死面前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周银都没纠结,直接找到那家大商号,他运气很好,他们还没离开。

商号的大管事很喜欢他,几次来罗江县都是找周银跑腿,与他还算熟悉。

他一提卖身,大管事就收下了,你想要什么?一麻袋麦子。

大管事笑了笑道:你倒机灵,现在罗江县里能拿出粮食买人的不多了,这东西比钱可值钱多了。

不过那人是你,我愿意挪出一袋麦子来。

周银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挤出笑容,多谢大管事,小的还有另一个请求。

你说。

我知道,我们商号要从罗江县搬走了,有许多的货要处理,那些东西搬动总要人,您要不试一下我们村里的人?周银道:都是能干活的青壮,不要钱,管饭就行,一天两顿,让他们有个活路,您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

大管事沉吟道:现在的罗江县人力并不难找。

但用我们七里村的人,我能保证他们手脚干净,不会闹腾,要是有流民冲击,他们还会忠心耿耿的保护商号的东西。

周银道:从外面找的力工,保证不了他们的品性。

大管事略一思索便笑起来,你说服我了,这个活儿可以交给七里村的人,周银,这是看着你的面子,你说的可要做到。

他道:这次离开,我会把商号大部分人都带走,只留下几个看顾的人,他们的性命前程可都是挂在你身上的。

周银笑道:大管事放心,我现在可是您的人了,生死予夺都在您手上,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安排好这里的一切。

大管事满意的点头,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儿,和聪明人一点就透,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周银就对他嘿嘿一笑,问道:大管事,你们要多少人?要我说,留在这里清理的货物不少,流民渐多,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你想我要多少人?三十二个人,您看怎么样?还有零有整,周银,这年月,要养活三十二个人可不容易。

周银道:我知道,商号有一批粮食还没卖出去,就等着后面卖呢,商号要撤走,这批粮食就没人看守了。

他道:我们县城的粮商可都不是善茬,就算商号瞒得紧,他们也能知道,一旦放出消息去,外头的流民能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大管事脸色一变,你是怎么知道的?周银摊开手道:您看,连我都知道,县里的那些大老爷们能不知道?那批粮食不是要留在罗江县的……您运不走的,周银截断他的话,道:罗江县快到顶点了,外面街道、官道、小路上来来去去的难民,鼻子都跟老鼠一样,那批粮食不运出去还好,一旦上路,他们一定能闻到,到时候连商队的人都出不了县城。

大管事抿了抿嘴,心中有点儿懊恼,他们其实早该走的,但带的货物太多,听说前方已经有流民作乱,他们这才暂时停留在罗江县,谁知道现在连罗江县都出不去了。

周银道:现在我们什么货物都能带,就是不能带粮食,那不是救命的东西,那是催命的东西。

而且,我们县令也被逼到绝境,周银道:县里的粮商都被他扣着了,您觉得您还能带这一批粮食离开吗?大管事抬头盯着他看,你这是为我们商号着想,还是因为罗江县故意吓唬我呢?周银摇头,自然是为商号着想了,大管事,我知道的,县令已经想办法从外面买到粮食了,已经在路上,只要再等上十天左右我们县城就有粮食了。

------------番外 周银8要不是我家已经断粮好几天,我大嫂今早饿晕过去,我也不会来找大管事卖身。

周银叹道:虽然只需要十天,但对我们来说,一刻钟都能要人命。

我知道,那些粮商手里有粮,县太爷也知道,不然也不会扣下他们,和他们相比,我们商号的那批粮食根本不值一提,我不会为这个损害商号利益的,周银一副坦诚的样子道: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商号的人了,您是知道我的,我想出人头地,所以我一定会为商号着想,商号的利益就是小的利益,商号越好,小的才能越好。

好!大管事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十二个人就三十二个人吧,你明天把人领来我看看,现在外面越来越乱,我们得赶紧走了。

不然流民真成乱军,他们都要折在这里。

那小的能不能替他们求个情,提前预支一天的口粮?见大管事目光淡漠的看过来,他笑容不变,反而更灿烂了些,弯着腰道:这样明天他们才能精精神神的来见大管事。

大管事垂眸思索片刻,微微点头,叫了一个人过来,带周银去领一袋麦子,还有,给他三十二个饼带走。

大管事将一张卖身契递给周银,周银,你可要真如你说的为商号着想。

周银拍着胸脯道:大管事,我给您跑腿也有两三年了,您还不了解我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抓着笔熟练的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写字不好看,但周银二字却极好看,这是他练的最好的两个字了。

他按下手印,双手将卖身契奉上,大管事接过,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周银离开,二管事很是不解,大哥,您怎么对他这么好?他值得,大管事道:这小子聪明得很,而且在附近几个县,尤其是在罗江县很吃得开。

但罗江县只是个下县,我们往年也只是路过,他在这里吃得开对我们商号能有多大用处?一袋麦子换一段路畅通,不值吗?大管事道:而且,这小子能在罗江县吃得开,他将来也肯定能在别的地方吃得开,我看中的是他这个人。

二管事还要说话,大管事就抬手止住,道:先去打听一下消息,县令是不是真的从别的地方买到粮食了?二管事应下,去找他们在罗江县的人脉,最后终于从一个衙役那里打听到:跟在主簿身边的那个差吏说,县令的确从外地买到了粮食,已经在路上,估摸过不了多久就能运过来,朝廷给的赈济粮在路上被抢,估计没那么快到。

那些粮商手里还有粮食吗?听说有,但他们不愿出售,每天就压着量往外放,听说他们现在都被县令扣在了县里,城门处都死守着不给他们出去呢。

大管事忍不住暗骂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抬高粮价,把县里这些饿肚子的难民逼到绝境,谁也活不了。

还生生耽误了他们。

大管事,怎么办,这批粮食是商州吴家的,我们被困在这里,本来已经迟了,要再送不过去……对商号的声誉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大管事原地转了转后道:吴家是看钱的,虽然我们给不出粮食,但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价钱给他们,这事儿也能了解。

最主要的是我们得活着到商州。

那……二管事正要说话,一个伙计从外面跑进来,凑上来小声回禀道:大管事,城门那里不许我们出去了,说是凡出城的人,超过一车货物的队伍都不许出去。

大管事就叹息一声道: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皇帝刚下了诏书,要各地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不少州县都开始关闭城门,一是拒绝流民再流入,二是防止富户外逃,丢下一城的贫民。

这这这,这皇帝怎么这样?这天下还没安定呢,到处都在打仗,百姓每年不是要纳捐赋税收,就是要被征召兵役,除了富户,谁还有能力度过这样的天灾?大管事道:朝廷这是没有多的余粮,在逼着富户豪族出手赈灾呢。

那我们怎么办,岂不是要被困死在罗江县里?二管事着急起来,大哥,我们是外乡人,罗江县一旦暴动,最先被针对的就是我们啊。

所以周银很重要啊。

大管事捏了捏手指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周银了吧?有了他,我们在罗江县里就有根基,不算是外人,甚至,我们说不定能顺利的离开罗江县。

周银带着一袋粮食和一袋饼回到七里村。

他把粮食交给周金,这是我们家的,磨出来,省着点儿吃,二十天以后衙门应该就放粮了。

周金愣愣的看着脚边的粮食,你,你去打劫了?周银拎了剩下的一个袋子道:没有,只是找到活儿干了而已。

他对一旁愣着的周大郎道:你跟我走吧,我也给你找了个活儿,把村里还在的青年都找来,在村长家里集合。

一旁的周二郎立即拽着周三郎也跟着去凑热闹。

村里还剩下的人很快凑到了村长家里,可不只是青年,而是老弱妇孺,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村里剩下的人不多了,前面死了不少,后头又往外逃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一半不到的人了。

大家都很沉默,主要是没力气说话。

周银除了小胖子的那半块饼外,也一天没吃东西了,今天又来回了一趟县城,哪怕回来时有商队的人帮忙扛东西,他现在也不太有力气。

所以他就长话短说,和新上任的村长大侄子道:大华啊,我给村里的青壮在县里找了个活计。

大华和村民们听得一愣,然后眼睛发亮的看向周银。

周银道:卸货,装货,守卫,都是力气活儿,没有工钱,只给吃的,一天两顿。

大华愣愣的问,真的?------------番外 周银9周银嗯了一声,声音没多少起伏,只是微微扬高了声音,让每个人都能听到:这个活儿来的不容易,我和商号的大管事拍了胸膛保证的,你们能干,去了以后手脚干净,就是再饿,也不能动不该动的东西,还得保护好商号里的东西,这个没问题吧?没问题,没问题,村长代替他们应下,问道:他们要几个人?这话一出,院里院外的人都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的盯着周银。

三十二个。

村长愣住,这……这个人数,基本上把村里的青壮,能干活儿的男人都带上了。

周银眼前发花,往后退了几步,靠在村长家里牛棚的柱子上,和他们道:这些都是力气活儿,所以我提前给你们支了一顿饭回来,吃好了,明天跟我到县里去。

周银示意周大郎把他带来的布袋打开,里面是挤在一起的大饼。

本来捆得很严实的布袋一打开,饼的淡淡香气散出来,人群一阵骚动。

村长立即吼一声,别乱动,让银小叔来发。

但他这个村长刚上任,还不太有威望,最后还是一个老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闹啥,闹啥,三十二个人,一家少说能出去一个,有的甚至是两个,闹出事来,谁也别想去了。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老人回头看周银,见他神色恍惚,就知道他是饿的,所以伸手拿出一个饼,揪了一块塞进他嘴里,这才扭头和村里人道:能扛包干活儿的青壮站出来,我们数一数,按照人头发饼。

大家就挤挤攘攘的上前排队。

周银吃了一小块饼,又喝了两碗水,总算缓过劲儿来,他上前道:三十二个人,我心里都有数的,我点了名字就上来拿吧。

周银拿过老人手中的饼,先是叫了周大郎的名字,把手中缺了一角的饼塞在他手里,这才开始叫其他人的名字,大勇……村里十五岁往上,三十五岁往下的人都被他考虑到了,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二个人,每家都至少有一个人在里面。

周银把饼都分了下去,卷起空袋子道:我不管你们怎么分这个饼,但至少你得有力气,不然明天去了县城,大管事要是看不上人给退回来,我也没办法。

正激动的想要撕了饼给家里人分的青壮们一顿,激动的村民们也稍稍冷静下来,对,得留着,明天得有力气。

周银不再管他们,带周大郎回家。

周大郎捧着缺了一角的饼跟在他身后,焦急的问道:小叔,你怎么没有,这活儿不是你找的吗,按说你也该有一个饼才是啊。

旁边的村民们听见也疑惑起来,对啊,周银怎么没饼?老周家,钱氏已经从床上下来,正和周金一起坐在堂屋里看中间放着的粮袋,几个孩子蹲在一旁,都有点儿害怕。

看到周银回来,钱氏就立即站起来,因为站得太急,人还踉跄了一下。

周银忙上前扶住她,大嫂。

钱氏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他问道:你老实说,你哪来的粮食?这年月,这一袋粮食可宝贝着呢,你哪来的?还给村里这么多人找了活儿。

周银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我把自己卖了。

什么?钱氏喃喃的反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什么叫把自己卖了?周银挤出笑容道:大嫂,那是个大商号,每年都会经过罗江县的,我都算计好了,就算我跟商号走了,每年还是会回来的,你们就当我是出去干活,总会回来的。

钱氏嘴巴喃喃,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金也抱着脑袋不说话。

他们都不是傻子,也不矫情,家里已经是山穷水尽,周银为什么这么做,他们心知肚明。

周银安慰他们道:哥,嫂子,你们放心吧,那商号的大管事和我好,我跟他走,以后就吃香喝辣,不愁吃喝了。

钱氏和周金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当人奴仆岂是那么好的?生死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钱氏看着地上的那袋粮食问:你签契约了?签了,今天是回来收拾东西的,明天就走。

心底最后一点侥幸也散了,钱氏一言不发,转身回屋。

周银挠了挠脑袋,和低着头坐着的周金道:哥,你去看看嫂子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也不由你控制,周金道:你还能做主人的主不成?他转身回屋,钱氏正在蒙在被子里哭得伤心。

周金坐在床边叹气,半晌,他伸手拉了一下被子,钱氏一下扯开被子,捏着拳头就朝他身上打,叫你懒,叫你懒,和你说过多少次,家中无余粮,遇到天灾是会死人的,你就是得过且过,非要人撵才动弹……周金抱着脑袋由她打,钱氏揪着捶,大哭出声,你还我小银,还我二郎,你这个没用的……周二郎跑去找周银,小叔,我爹娘打起来了。

周银正在打包行李,其实他就一套衣裳,没什么可带的,闻言眉头都没动,都饿成这样了,还能打出一朵花来?不用管他们。

周二郎坐到床边,紧皱着眉头,小叔,你真把自己给卖了?周银嗯了一声。

那以后怎么赎你?用得着你们?周银自信的道:我有月钱呢,到时候存着,等我学好了本事我就自己把自己赎了。

周二郎一脸的不相信,真这么好,那天下人不是都争着去当奴才了?那是他们没找到好东家,我这个东家可好了,对我更好,周银道:肯定比在村子里还要好,你们别操我的心了,还是想想自个吧,我走以后大郎去县里打工,家里就你最大了,你得看好家,粮食省着点儿吃,等衙门放粮。

周二郎应下。

钱氏哭了一场,最后红着眼睛给周银收拾出三双鞋子,其中两双是之前做好的,给他和周大郎的,另有一双是昨晚熬夜做的。

------题外话------晚安------------番外 周银10她把鞋子塞进他的包袱里,红着眼睛道:家里也没好东西给你,你出门在外,肯定耗鞋子,这三双你先带着,回头我再给你做,等明年你跟着商队回来,我再给你一些。

周银应下,拍着胸脯笑道:嫂子,你放一百个心,我跟着商队走不会吃苦的。

钱氏点头,一路将人送到村口的大榕树下,村里的人这才知道周银把自己给卖了。

而他们这次去干活的东家就是周银的主人家。

村民们沉默的站在大榕树下目送他们一行人出村,往山路上去。

到了县城,商号里的人立即接手了这批人,把他们分开后安排下去。

这家商号经营的货物有茶叶、布料和药材,里面还有一批粮食,是开春那会儿经过商州时接的吴家的单子。

那会儿刚开春,虽有干旱之兆,但水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东西直接堵在了路上。

如今外面世道不好,到处是难民,所以大管事才想在罗江县把手上的货物都清了,他们就带着钱走。

到现在,货物已经清了大半,还剩下一小半,大管事便决定先带着商队回去,剩下的这些他也已经联络好买家,他们会陆续过来交接,到时候只需清点货物把货交给他们就行。

周大郎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商号留下来的人看守这些货物,等买家来了,他们要搬货装货……周银和他们分开,拎着包袱去见大管事。

大管事和他笑道:来得正好,去换一身衣裳,用过饭再来找我说话吧。

周银应下,接过一个包袱,被领到一个房间里换衣服。

虽然是下人的衣服,也不是全新的,但依旧比他之前穿的要好很多。

周银换上衣服,在水里看了看自己的脸,满意起来。

可能是考虑到他饿了很长一段时间,商号给他的饭是一碗粥和一盘包子。

周银细细地吃完,轻轻打了一个饱嗝,心满意足的去找大管事。

大管事带他出门,直接去了城门处,指着城门口那稀稀拉拉进出的人道:看到了没?周银点头,看到了。

二管事也跟着看去,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周银道:出城的人很少,进城的人也不多,但两边守的士兵却很多,比进出城的人还要多。

今天我们从西城门进,那里也是一样。

大管事点头,你怎么想?周银不太肯定的道:大管事,我们是出不去城了吗?大管事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人出城没问题,但东西不能出去。

周银就明白了,他们这位县太爷为了救罗江县也是拼命了。

但是……大管事的意思是?大管事:想个办法出去。

周银:……大管事,我就是个混子,小的要是有那能耐,还能饿到把自己给卖了吗?大管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只要带着商队出这道城门,我觉得你一定有办法。

周银垂下眼眸道:人和车马出去没问题,但粮食和货物怕是带不出去。

我只带商队的口粮,那批粮食我会留在罗江县,过两天粮价差不多时卖出去。

大管事道:你只要想办法把我们的车马和钱带出去就行。

周银沉吟半晌,点头应了下来。

周银从大管事那里拿了一袋粮食,分成一小袋一小袋的拎着往外走,等下午回来时他就搞定了,和大管事道:我们明天卯时出城。

卯时是城门才打开的时候。

钱财和随身物品都能出去?周银点头,我们商号不是本地的,只要不带大宗货物,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离开。

大管事松了一口气,伸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做得好,你去休息吧,明天早点起来。

周银应下。

等他一走,大管事便和二管事笑道:怎么样,我没看错人吧?鼠有鼠道,别小看了这些人,他能在县城里混得这么开,不可能没有门路。

只是地位太低了,能用的资源少,这才受困于此。

大管事自信满满,认为他以后一定能把周银用在刀刃上,把他培养出来。

奈何天不遂人愿。

不知道是不是前头饿得太狠,还是第一次出门水土不服,他生病了。

这一路走得很艰难,路上难民很多,他们需要避开队伍强大的难民,有些地方还发生了暴动,更需要避开。

所以明明只需要五天的路程,他们愣是走了半个月才到。

到商州的时候,周银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一进城大管事就找了大夫来看。

大夫怀疑是疫症,又不太肯定,只能先开两副药给他。

周银吃了以后没有多大的效果,商队不可能为他在此停留,大管事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把他留下。

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宛如心被挖了一样,你是我看上的人啊,没想到你竟都不能陪我回到家。

被拉住手的周银:……大管事一脸心疼的把他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他,带着你,你必死无疑,留在这里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你,你……周银看了眼卖身契,摇头道:大管事,您把卖身契带着吧,把我留在这里,明年您回来找一找我,我要是还活着,一定能找到我,要是我死了,您也给我家里传个信。

大管事虽然很想这么干,毕竟他是真喜欢周银这个人才,但他还是把卖身契塞进他手里,说的什么胡话,你没有籍书,没有过所,留在这里,很容易被当做流民清理了,这卖身契你就拿着吧。

唉,说明我们没有主仆缘分啊,倒是有朋友缘,将来若有缘再见,你可不要忘了我这个朋友啊。

周银这才应下。

大管事给他付了几天的房钱,又给了他一笔钱拿着,让他自己治病。

要是这些钱花完他还治不好,那人估计也就不行了。

商队就这么走了,周银住在客栈里,每天按时吃药,病情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

钱花完,他只能离开客栈。

------------番外 周银11他捂着肚子找了一条安静的巷子走进去,觉得自己应该快要死了。

不好太吓人,所以他往里又走了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就靠着墙坐下。

周银捂着疼痛的肚子,仰着头看天上的云彩,真是奇怪,都是云,它为何总是变幻呢?但商州的云和他们七里村的云看着也差不多,连太阳都是一样的……周银胡乱的想着,身子慢慢的往下坠,不一会儿就软倒在地,眼睛微微闭起来。

他是有意识的,他想要坐起来,但手虚虚的搭在地上,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夏欣开门出来,才转弯就叫倒在地上的人吓了一跳。

她往后退了两步,见半靠在墙上的人一动不动,就小心翼翼的靠近,喂,你是谁?地上的人没回答她。

夏欣就咽了咽口水,上前两步,喂,这地上很凉,躺着要生病的……她蹲下去伸出手指轻轻戳他,戳一下便飞快的收回手,见他还是紧闭着眼睛,这才确定他是晕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跑回家,爹,外面倒了一个人。

夏衍还没说话,夏母已经道:是不是乞丐?给他们一些东西打发走就是了,欣娘,现在外面外地来的难民多,你别出门了,知道吗?不是乞丐,他身上的衣裳是干净的,也没有补丁,爹,您去看一看吧。

夏衍放下书,我去看看。

等看到人,夏衍就明白女儿为什么说他不是乞丐了,他身上的衣服虽也是麻,却是细麻,还算干净,脸也干净,手指甲里也是干净的。

人虽昏迷着,但眉眼英挺,不仅不似乞丐,连难民都不像。

夏衍想了想,还是将人抱进屋。

夏母见了大惊,连忙迎上来,怎么把人带回来了?应该是生病了,夏衍道:不似难民,应该是谁家的孩子出门病倒了,先把人救醒吧,让人请个大夫来。

夏母见他把人抱回房,只能出门去请大夫。

周银睁开眼睛时,就见一个小姑娘拿着勺子给他喂水,见他睁开眼睛,小圆脸一阵惊慌,立即起身,放下碗就往外跑。

周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跑了,只能半张着嘴一脸懵的继续躺着。

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似乎病倒在巷子里了,所以他这是没死,又被人救回来了?周银还是挺高兴的,他撑着手臂起身,想要出去见一见救他的人。

才起来,一个中年文士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刚才跑掉的小姑娘。

郎君且躺着,中年文士按住周银,扶着他靠好,笑道:郎君晕在了我家门外,所以没来得及询问郎君便带回家中,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周银忙道:是先生救了我,小子感激还来不及,怎敢说怪罪?他主动道:小子姓周,单名一个银字,绵州罗江县人,是逃难来到此处的。

夏衍惊讶,你是难民?看着不像啊。

是,周银把自己卖身,又因为生病被换了卖身契的事说了,所以转了一圈回来,他还是难民。

夏衍就笑道:这也算因祸得福了,既然你被我们救了,那就说明我们有缘,你就先在此处养病吧,等病养好了再说。

周银身无分文,也没有去处,闻言应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开的药不对症,或是这病终于到了尽头,之前总不见好的病在住进夏家后慢慢好转。

周银一度担心自己的病是疫病,想让夏衍把自己送去庙里。

夏衍道:你这是水土不服,不是疫病。

他笑道:第一次出远门的人很容易犯这样的病,别太担心。

周银就这么在夏家住了下来,不过给他送药和送吃都是夏衍,一直到他能下床走动,出了房门才看到坐在树下做绣活的夏欣。

夏欣只有十三岁,比他还小两岁,看到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好奇的盯着他看。

周银有些不自在的把脚缩了回去,却没有转身回屋,而是同样好奇的看着她,俩人就这么互相好奇的看着。

夏母从厨房出来看见,不由轻咳一声。

俩人瞬间回神,夏欣低下头去,周银忙和夏母行礼,夏太太。

夏母笑道:周小郎能下床了?是,好了许多,周银忙迎上去,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来做吧。

不必,不必,夏母笑道:你才好转,好好休息吧。

她叫了还呆呆坐在树下的女儿,嗔道:欣娘,还不快过来烧火?哦,夏欣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手中的绣品和针线跑过去,路过周银时抬起眼来瞧瞧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钻进厨房里了。

虽然周银这几天都住在夏家,但他们很少见面,端药送饭这样的事都是夏父在做。

周银目送她跑进厨房,挠了挠脑袋,最后还是把堆在墙角的柴垛整理了一下。

夏父是读书人,不是能干活的人,夏母力气不够,所以买来的木柴胡乱的堆在角落里。

周银将柴垛整理好,又把院子扫一遍,夏衍才从书院里回来。

他在一家书院里当先生,距离家不是很远,所以早中晚三餐都能回家用饭。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家……好像宽敞了许多。

一直留意周银的夏母笑盈盈的走出来,和他笑道:你回来了,午食做好了,快净手吃饭吧。

把人拉到厨房里,夏母才小声道:是周小郎收拾的,别说,还挺勤快的。

夏衍:他还病着呢,怎么让他干活儿?我可没让,劝过了,但劝不住,他说要活动活动筋骨,我总不好与他拉扯。

夏衍想了想道:既然他已经能下床,那午食便一起吃吧。

这……夏母看向女儿。

夏衍不在意道:还有我们在呢,倒不必如此避讳。

那不是因为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且俩人又正好年纪相仿,很是不巧吗?不过她一向不太反对夏衍的决定。

周银就坐在了餐桌边,正式和夏家人见了面。

吃过饭,夏衍便找周银谈了谈,你今后有何打算?------------番外 周银12周银立即坐直身体,我会在商州城里找个活计,先赚些钱,再回家去。

他有点儿紧张,夏先生大恩,小子只能以后再报了。

夏衍闻言一笑,按住他道:不必紧张,我不是赶你,而是想着你在商州也无亲无故的,不如先留在我家中,等找到了活计和住处再离开不迟。

周银知道夏衍好,却没想到他这么好。

出手救他这个陌生人还罢了,竟然还主动收留他。

周银起身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先生大恩,小子铭记于心了。

夏衍伸手将他拉起来,笑道:不必如此,我不过举手之劳,能救你一命,既是你的功德,也是我的功德,这是我们有缘。

周银感动不已。

夏母却很不理解,你对周小郎也太好了,外头这么多难民,也没见你对谁如此上心。

虽然捐过钱粮衣服,但这样又是请医问药,又是收留人的却是第一次。

夏衍道:我看人一向准,这小子眉目清朗,是个正直之人,看他谈吐,也非池中物。

我们家只一个女儿,多结善缘是没错的。

他道:将来我们若是不在了,这些善缘只要有十之一二回报在欣娘身上,我就知足了。

夏母一听他有这样的目的,也不再排斥周银,再见到他时也是笑吟吟的。

他要帮忙干活儿,她还拦了拦。

但她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个迫切需要干活儿的小年轻,于是周银便慢慢融入了夏家。

周银每天给夏家劈柴,整理柴垛,挑水……不可避免的,他总能和负责打扫院子的夏欣来来回回的碰见。

俩人都不怎么说话,目光一触即分,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却生疏得很。

直到红田村那头来人。

夏家的小院里呼啦啦涌进来不少人,看到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周银,有几人目光不善,当中一个妇人问道:嫂子,这是谁啊?怎么在你家?夏母干笑一声道:这是我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正巧路过我们商州来看看我,就在家里暂住一段时间,小银啊,快过来见人。

这是为了让周银合理住在夏家找的借口,周银笑着上前。

这都是我们夏家的族亲,这是三叔,这是三婶,这是夏义,和你同辈,你叫他义堂兄就好,这是兰娘……周银跟着夏母一一叫过人,但他们都不太理会他,目光上下打量过他便轻蔑的进堂屋里去了。

周银也不在意,继续回去把柴劈好,然后要去厨房里洗手,便听到厨房里有人尖锐的问道:夏欣,你爹娘是不是要出尔反尔?夏欣咬着嘴唇道:我爹本来就没应承过要过继义堂兄。

呸,这是族里早就商定的事,你爹之前也没意见,夏兰啐了她一口道:莫不是现在找到了汉子,就想着甩开我们?你……夏欣何时听过这样难听的话,气得眼睛都红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无耻。

是你不知羞耻吧?正朝着,厨房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里面的俩人都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就见周银逆着光站在门口,盯着她们道:欣娘,夏姑姑问茶好了吗?夏欣抬手一抹眼泪,端起托盘道:好了。

她绕开夏兰往外走,夏兰已是被周银的气势镇住,也没想起来拦。

夏欣端着茶盘出去,周银伸手接过,皱着眉头看她身上被吐的地方,我来送吧。

夏欣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睛又是一红,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下。

周银有些无措,想了想道:要不等他们离开我找个机会揍她哥哥一顿?夏欣惊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又哭又笑问,欺负我的是她,你打她哥哥做什么?她是为了夏义欺负你,揍他总没错的,她是女郎,我不好动手揍她,不过你要想动手,我可以帮你。

夏欣一呆,问道:怎么帮我?我帮你把风,你只管动手,我不叫她打着你,只让你打她。

夏欣这下不哭了,她抹干净脸上的泪,摇头,算了,下次她再欺负我,我再欺负回去。

周银看着她,正要说话,察觉到厨房里有脚步声靠近,便冲她点了点头,端着茶去堂屋。

堂屋里的气氛很不好,夏母脸上有些怒容,看到周银勉强扯出笑容,和他道:这些事不用你做,出去玩吧。

旁边夏三婶冷哼一声,不善的看着周银道:嫂子对娘家侄子还真好,都没听说过的亲戚找上门来都能招待。

夏母不擅言辞,气得胸口发疼却说不出话来。

周银见了忙道:太太,我去请先生回来。

说罢,不等夏母和堂屋里的人反应过来,他撒腿就往外跑。

哎,夏三婶不怕夏母,却是怕夏衍的,见状的喊了一声,你喊什么,大哥要教书,你不要去打搅……周银已经开门跑出去了。

夏三婶脸色僵硬,扭头去看其他人。

其他人也略微有些不自在。

夏衍算是红田村夏家里最出息的一个人,早些年州府开秀才科,他一下就考中了。

虽然考中后他既不到县衙里去当官,也不愿更进一步去考学,但依旧是红田村夏家里最有出息的一个。

就是族长都不敢很压他。

周银一溜烟跑到书院,夏衍正好上完课,拿着书本出来见他喘着气站在教室外,便加快脚步上前,焦急问道:小银,你怎么来了?周银就告状道:先生,家里来了客人,说是红田村的亲戚,只是来的人不仅骂了夏妹妹,还把太太气得不轻,我看太太脸都发青了,怕出事,所以来请先生。

夏衍一听,忙和周银往家里赶去。

夏家的气氛依旧尴尬而凝滞,却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看到夏衍回来,红田村来的人立即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和他打招呼。

夏衍严肃的在妻子身边坐下,沉着脸道:不必多礼,大家都坐吧。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周银13夏欣换了一身衣裳,站在周银身后,和他一样探头悄悄往屋里看。

周银只觉得一阵轻轻的香味从后面飘来,他不由回头去看,正对上夏欣探过来的脸,一时僵住不敢动弹。

夏欣小声问:怎么样,他们刚才是不是欺负我娘了?嗯,周银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脸,耳朵尖泛红道:夏先生回来就好了。

声音在耳边响起,夏欣这才发现俩人离得有些近,她忙直起身子,离他远了些。

周银悄悄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偷听,直起身子来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你那堂兄呢?夏欣也在院子里看起来,摇头。

周银:你在家等着,我出去找找。

夏欣一把拉住他,着急的问,你不会真的去打他吧?周银看向她拉他的手臂,夏欣顺着看去,忙松开手,将手背到身后,脸色薄红道:你别打他,爹爹知道了会生气的,我爹要是生气了,你……周银看着她问:你担心我会被赶出去?夏欣低下头去,小声道:打他也没用,以后他要过继给我父亲的,我娘说了,以后我得靠他撑腰。

周银一脸的不赞同,现在他还没过继呢,他妹妹便欺负你,将来还能给你撑腰?他想起了自己大嫂,和她道:指望他没用,就是亲兄弟,自己立不起来也没用。

这和自己从小听到的不一样,不过却正合了夏欣的心意,她抬眼好奇的看向他。

周银就给她举例子,我嫂子,家里的兄长可疼她了,我家里欺负她的时候,他们也揍了我哥,我哥怕是怕了,每次见到钱大哥他们都怂着,但回到家里,过不了多久就又故态重萌。

夏欣:那怎么办?自己立起来,我嫂子就是这样的,他道:她就强硬起来,每天指使我哥干活儿。

这……女子怎能指使得动男子?夏欣小声道:他要是不听,我们还能动手打他不成?可以呀,我嫂子就动手了。

夏欣略一想便笑道:那是因为你兄长心疼你嫂子,不然女子怎么可能打得过男子呢?周银想了想后点头道:我哥毛病很多,却不会和我嫂子动手,而且还有我和几个侄子侄女呢。

他要是把我嫂子气狠了,我嫂子就把我们放到他身上,每人嚎一嗓子,他就怕了。

夏欣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多大,竟也被当做孩子放在你哥身上?周银垂下眼眸,有些惆怅,我兄长比我年长许多,我是我嫂子养大的。

夏欣迟疑着问道:那你爹娘呢?周银:他们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夏欣低声道歉,那你兄嫂对你挺好的。

看周银便知道,他以前的日子应该不算难过,不然不会这样开朗。

周银点头,是对我很好。

俩人没话说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半晌,还是周银移开目光,我,我出去走走。

夏欣小声叮嘱,你别打夏义。

我知道。

周银是没打夏义,不过却把他们兄妹记在了心里,之后一直小心留意,发现他们兄妹其实没少来县城,每次来都必要在夏家附近晃荡,打听夏家的消息。

难怪他住在夏家的消息这么快就被他们知道,原来是一直盯着夏家呢。

周银都知道的事,夏衍自然也知道,他从前从不多想,族人隔一段时间来家里走亲戚是正常的,但这一次,在他收留周银前,他们刚刚来过一次。

除非进城有要事,不然他们会隔上两个月才上家里一趟。

这一次他们进城既没有急事,又赶着秋收的时候,听妻子说一进家门就因为周银冷嘲热讽起来,显然就是因为周银来的。

但周银住在夏家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之前周银养病几乎不出门,近来出门也只到巷口的那口井里打水,并没有去远处,他也很低调。

所以红田村怎么这么快知道他们家收留了周银?夏衍以前不知道是没留意,这一留意便很快察觉到有人在替红田村夏家盯着他们家。

夏衍脸色很难看,要亲自去邻居家里问话。

周银忙跟上去,夏先生,我和您一块儿去吧。

夏衍拒绝:不必。

我还是跟着吧,你们万一打起来我也能帮忙。

夏衍一滞,扭头上下打量过周银,片刻后颔首:那就跟着吧。

这让夏母提起了心,忙追出来道:你好好跟人家说,别打起来,你就会读书,哪里会打架……夏衍挥手道:你别担心,君子动口不动手。

周银心中吐槽,但对方不是君子啊,人家要是动手,你是干站着挨打还是还手?不过他也就在心里想,嘴上安抚夏母道:太太放心,还有我呢,我会打架,我在我们村的时候打架可厉害了。

夏母:……一点儿也不放心,反而更担心了怎么办?夏衍却笑出声来,带着周银一起去了巷尾的邻居家。

邻居很是尴尬,本来这件事他们就做得不地道,但这种事知道也就知道了,谁还特特的问到脸上来?这不是撕破脸的节奏吗?所以虽然对着夏衍有些心虚,但心里依旧恼恨,觉得夏衍读书读傻了,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夏衍哪里是不知人情世故,不过此事不点明,以后夏家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家还会和红田村通风报信,所以不如点明。

能够说通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说不通,那就只能撕破脸了。

一条巷子里的邻居,谁家愿意一直被另一家盯梢?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邻居看了一眼跟在夏衍身后的周银,到底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憋屈的解释道:红田村那边是你的族人,你兄弟找上门来说,怕你们家单独在城里受人欺负,这才让我们多关照你。

有个什么事及时告诉他们,他们也能进城帮忙,谁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家竟然不领情。

不领情就算了,我以后不做这事就是,不过以后你家要是被人欺负了,我家可不会再替你家通风报信了。

------------番外 周银14周银震惊于他们的无耻,眼睛瞪大,指着他们就要驳回去,被夏衍一把按下手,他微笑着颔首道:这样就很好,我并不愿族中兄弟为我担忧,以后我夏家的事还请不要再往外传。

直到进家门,周银还震惊于夏衍的大度,夏先生,您就一点儿也不生气吗?夏衍偏头看了他一眼后道:生气啊,你以为我不计较是大度吗?难道不是吗?不是,夏衍道:这是隐忍,隐忍和大度是不一样的。

夏衍顿了顿后问道:小银,你是不是读过书?周银愣了一下后道:不算读过,只是认得一些字而已。

夏衍就笑着冲他招手道:那你随我来。

夏衍随手翻出一本《论语》递给他,读一读。

周银接过,《论语》他知道的,小胖给他看过,除了《千字文》,他也就看过《论语》了,不过还有一些字不认识。

周银翻开《论语》,照着上面的字读起来,读着读着,他找到了以前蹲在一旁听小胖读,他默默记诵的感觉……夏衍在一旁看着,伸手抽掉他手里的书,周银一愣,夏衍道:继续。

周银只能睁着大眼睛背,但他不是按照顺序背的,他是想起哪篇就背哪篇,主要他当时听小胖读的时候也不连贯。

夏衍却没打断他,只要没有背错,他就由着他背下去。

周银背完,见夏衍沉默着不说话,他就有点儿紧张。

他第一次在先生面前背书,以前他只在小胖跟前背过的,那是小伙伴,感受完全不一样的。

周银咽了咽口水,夏衍见状,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你读过几年书?周银迟疑了一下,还是据实以告,先生,我没上过学堂,就是在学堂窗外偷听过一阵,后来又和一个朋友读过几年,认得一些字而已。

夏衍仔细的问过他都是怎么跟人学的,问完后许久不言语。

周银知道夏衍也是教书先生,以为他是介意自己偷听课的事,低下头道:夏先生,您再容我几日,我就能找到活计搬出去了。

沉思的夏衍回神,你要搬出去?周银是认真考虑过这事的,道:小子不好一直住在这里,我知道先生和太太都是好人,待我找到落脚的地方便搬出去……夏衍止住他的话,不必这样着急,我家里人少,这段时间你在我家里也帮衬了不少,你要是不介意,就还在家里住下,平时也能帮我照顾家里。

不等周银说话,夏衍又道:你不是识字吗?可有想过继续读书?他道:若是想,不如留下与我继续读书。

周银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小子何德何能?夏衍便笑道:我身边缺一个弟子服侍,你很能干,正合我心意。

周银立即跪下,先生,弟子不敢当,您就留我做个长工就行。

他连命都是人家救的,哪能当什么弟子啊,肯定是长工啊,不要工钱,包吃包住就行。

夏衍忙将他扶起来,什么长工,说了是弟子就是弟子。

周银连连摇头,小子现在可拿不出束脩来。

我不要你的束脩。

先生不要是先生不要,我却不能不给,周银很坚持,拜师学艺怎么能不要束脩呢?那还算师徒吗?小子现在先做长工,等赚到了束脩再来拜先生。

夏衍:……见周银如此坚持,夏衍只能答应。

能够成为夏家的长工,周银兴奋不已,第二天一大早便早早起床履行长工的职责,他先出去买了早饭,然后开始烧热水给他们洗漱。

等一家人用完早饭,他便挑了水桶出去挑水,回来便出去买了两担木柴回来,然后开始劈柴……一上午过去,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夏家多了一个长工,就是他们家救回来的小子。

见周银如此勤奋,不少人私下里嘀咕,夏家这笔生意做得还是挺好的,白得这么一个能干的长工,听说一文工钱也没有呢。

这也太好了吧,看这小子勤快的,都抵得上两个长工了。

可不是吗,省了多少力气和钱啊。

夏母看着都心虚,忙和夏衍道:老爷,我看周小郎挺好的,不好坑了他,还是给他算一些工钱吧。

夏欣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现在他连院子的活儿都抢过去了,很勤快的。

夏衍道:他在我们家里只吃住,没有工钱的。

夏母皱眉,你何时如此刻薄了?夏衍微微一笑,将到处忙活的周银找来,你也别抢着什么活儿都干,该太太和小姐的活儿还让她们做去,你劈完柴就来书房找我。

周银应下。

夏衍正式教周银读书。

周银虽然聪明,还能将《论语》和《千字文》都背下来,但其实其中有许多对话和词句他不解其中意,只是读着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而已。

而夏衍现在做的就是将笼罩在他眼前的薄雾拨开,让他看到雾气后面的东西。

还有他那一手狗爬一样的字,夏衍拿了大量的草稿纸给他,道:字,一定要多练,这个不是靠聪明便可以学会的,还要苦练。

周银恭敬的应下。

他以前是没有笔墨纸砚,现在有了笔墨纸砚,也还是下意识的节俭,每一个字都要在心里演练过一遍才下笔。

夏欣偶尔也会到书房里来找书看,看到他写的字,忍不住抿嘴一笑,你这字……我爹爹说你已经把《论语》背下来了,这字怎么还会如此?周银不好意思的道:我以前只用树枝在地上写过,但树枝是硬的,地也是硬的,需要很用力才把字写下来,和用笔不一样。

他举着手中的笔道:这纸是软的,笔头也是软的,我稍稍一用力,墨就晕开了。

更不要说笔锋走势之类的东西,他也就只有周银二字写得好一点儿。

但就是这两个字,夏先生也不是很看得上眼。

你这字可别在书院里露出来,不然人家要笑话你的。

------------番外 周银15不错,作为夏家的长工,周银还要兼职夏衍的书童,每天干完挑水的活儿后还要陪同夏衍去书院上课。

作为书童,他可以坐在课室的最后一排里旁听。

周银渐渐适应在夏家的生活,也适应了商州这边的生活。

每天除了干活儿,读书以外,便是找着空的熟悉商州,偶尔帮人写封信赚个零用钱。

不错,在练字之后,周银开始给周家写信,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递送,听说外面因为大旱,到现在都还乱着,除了粮商外,其他商旅都避开了剑南道。

更不要说绵州还在剑南道的中部,更少有人到达了。

所以他的信积压在了手上,没有寄出去。

不过他却开发了一个新项目,每天傍晚干完家里的活以后扛张小桌子摆在街上给人写信。

虽然他来商州的时间不长,但在这一片人缘却好,所以若有人写信,还是很愿意找他的。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是自己坐在小桌子前练字,并没有人找他写信。

街坊邻居们很喜欢在他练字的时候来找他说话。

于是,他知道东家前几天坏了一张桌子,一直想要重新打一张,只是太贵了,不舍得;他知道西家有个亲戚要搬家离开商州了,房子一卖,屋里许多东西也要跟着变卖,因为赶时间,都只能便宜卖给当铺;于是他找了个时间去西家的亲戚家里挑挑拣拣了一些东西,第二天再去摆摊写信时就把那些东西给转手卖出去了。

得了钱,他把西家亲戚的账目结了,手上还余下不少。

夏衍从他摆摊起就在沉默的看着,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他来问,练字需要静心,你在大街上练字,岂不是事倍功半?既浪费纸张笔墨,还浪费时间。

周银道:先生,我心很静的,一点儿也没浮躁。

一心二用也叫静?周银挠了挠脑袋道:可我仔细的看过,我在大街上写的字和在书房里写的字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都在进步呀。

夏衍:……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所以才一直没有阻拦。

他沉默了半天,还是问道:一边听取邻里闲话,一边练字,一边还要想着做生意赚钱,这也都不影响吗?周银听他问得严肃,自己也有些怀疑,不,不影响吧?夏衍顿了顿,就问他,你可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周银,赚大钱。

夏衍:除此外呢?我是说,你想通过什么途径赚大钱?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这会儿不是正在跟先生您学本事吗?周银道:等我学好了本事,我自然能找到可以赚大钱的方法。

他要是现在就知道赚大钱的方法,这会儿还会在这里吗?夏衍问:可有想过出仕?周银瞪大眼,当,当官吗?夏衍:这么说也没错。

我还能当官?夏衍笑道:你为何当不得,你聪明好学,虽然开始得有些晚,但只要努力,将来考学大有可能。

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朝廷正是渴求人才之时,夏衍道:你只要想,总有出头之日。

周银想了想后点头道:好,那我就当官!夏衍:……他没想到周银应得这么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好好读书。

周银应下,但其实生活没多少变化,他每天还是那么发奋,那么努力。

夏家人觉察不出来周银的变化,是因为他们朝夕在一起相处,但落在外人眼里却不是这样。

周银年纪渐长,五官长开,眉目清朗,身姿挺拔,他身上本带着一股潇洒的侠义之气,这会儿又多了一股书卷气,便是不看脸,只观谈吐气质便让人心生好感。

更不要说他那一张俊脸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你时,便令人心折。

松花巷里外三条巷子的大姑娘们不知道多嫉妒夏欣,为了看周银,她们都爱上了挑水,每天一大早就挑着木桶在井边徘徊。

让周银每天挑水等候的时间直线增长,他不得不修改一下自己挑水的时间,好错开高峰期。

但他发现,不管他改成什么时段,第一次还好,第二天再去时依旧人爆满。

周银又不是傻子,一次两次还未察觉,三次四次就琢磨出来了。

于是他就将自己可以挑水的时间段落写下来,每天让夏欣闭着眼睛选一段,他就那个时间段去挑水。

这样跳跃的挑水时间,直接折磨疯了这附近的小姑娘们。

夏欣看得咯咯的笑,但笑完又不觉得心中高兴,怪怪的。

他们日子过得顺畅,红田村夏家那头却慌了神,连着几次上门,见周银在松花巷夏家越过越好,和夏欣也越来越亲近,他们就越来越慌张。

终于,又是一年年节,趁着夏家回红田村百年,夏族长主动提及过继的事,他道:夏义年纪也不小,该说亲了。

夏衍低头喝茶,只当这话不是和他说的。

夏族长停了停,见他不接口,只能挑明了道:衍弟,不如今年就开祠堂把夏义过继过去,反正你都要过继的,这儿媳妇自然是在你家娶了最好,这样将来她也能和你们一条心,生下来的孩子也更认你。

夏衍放下茶杯道:也就是说,不是我挑选的儿媳妇,不是我养大的孩子是不会和我一条心的是吗?你,我不是这个意思,衍弟,你这不是曲解我吗?夏衍叹息一声道:族长也曲解我了,我从未说过要过继夏义。

这是怎么说?他是族里与你血缘最近的一支了,你不过继他,那是想在族里再挑选一个孩子?夏衍沉吟道:看眼缘吧,就算是过继,我也想过继一个和我有缘的孩子,年龄最好小一点儿,夏义太大了,不适合。

夏义的父亲着急起来,忙道:堂兄,这么多年我带夏义去看你,你也没说过不合适啊?怎么这会儿说起不合适来了?他不满的看了一眼夏衍身后的周银,脸色铁青的问,是他不合适,还是你压根就没想过继,而是想给欣娘招赘?------题外话------晚安------------番外 周银16夏衍:你这是在质问我?欣娘嫁娶是我的家事,怎么,现在你连我的家事都要过问,甚至替我决定了不成?夏衍身后的周银微愣,诧异的看了一眼夏先生后垂下眼眸。

堂屋里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夏衍亦是,他道:夏三一家的确与我关系最近,夏义又是你的次子,看着的确是最合适过继的人。

但过继与否看的是我和内子的眼缘,本来我们夫妻俩和夏义这孩子就不太有眼缘,夏衍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冷笑道:何况,我要过继的是一个孩子,而不是要给自己找一家祖宗。

夏三脸色铁青,正要说话,夏衍已经起身,盯着夏族长道:以前他们家隔三差五的上我家门对我妻女指手画脚我也就不说了,竟然还出钱雇人盯着我家的一举一动,我还没过继呢,他家中妻女对我的妻女就专横强势,等将来真的过继了,我的家还是我们一家人的家吗?现在竟然连欣娘的嫁娶都要质问了?夏衍道:别忘了,这是我的家事,欣娘是我的女儿!衍弟,夏族长忙安抚他,夏三他也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担心你被人骗了,毕竟……他看了一眼周银道:这毕竟是外人,还是从外地来的,谁知道内里是什么品性?夏衍:他是什么品性,我与他朝夕相处最是了解不过,夏义是什么品性,这么多年来我也不是没有眼睛。

这样一副完全看不上夏义的模样让夏三气炸了,他想要说什么,却被左右的族兄弟们按住,让他不要冲动。

夏衍的决定和评语对夏三一家来说是晴天霹雳,对族里却不全是坏事。

本来嘛,夏三一家和夏衍血缘最近,不管是从感情还是伦理上,要是过继,必是要从他们家选人的。

夏义是一早就公认的最好人选,不管是族里,还是夏义一家,谁都觉得夏衍以后必定要过继夏义的。

结果现在夏衍看不上夏义,那岂不是说族里其他人有了机会?夏族长也觉得这是好事,所以把夏衍拉到外面时脸色好转起来,他苦口婆心的劝道:衍弟,既然你觉得夏义不合适,不如从族里选个小一些的孩子,从小带在身边教养,不仅品性有保证,从小带着感情也深啊。

夏衍摇头,族长,你是知道的,我和内子身体都不好,精力有限,养欣娘都麻烦,更不要说其他孩子了,到时候把孩子带来反而耽误了人家,算了,算了。

夏族长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周银,将夏衍拉到一旁低声问:衍弟,你不会真想着给欣娘招赘吧?夏衍也看了一眼如松般站着的周银,嘴角微翘,沉吟片刻后摇头,我现在还没想过要给欣娘招赘。

不过他的确想把欣娘嫁出去,带走绝大部分财产的那种。

夏族长忙道:就算是招赘,那也不能选个外乡人啊,还是个逃难过来的外乡人。

自周银做了夏家的长工后,红田村这边的人都知道了他的来历,听说他是绵州人,因为干旱逃难逃出来的。

夏衍道:我家选婿看重的是人品。

那他万一人品不好呢?夏族长道:他在这里没有亲族牵挂,谁能辖制住他?夏衍:多谢族长关心弟弟的家事,此事我会考量的。

但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要考量的。

夏族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衍带着周银离开。

另一边,被女眷包围着的夏母和夏欣也不好过,自她们坐下以后便有人直接或委婉的问起过继的事。

问完过继问夏欣的亲事。

似乎她都快及笄了还没定亲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还有人直接要给她说亲,气得夏欣脸都变了。

夏欣直接起身,和夏母道:娘,我出去看着爹,不能让他喝酒。

说罢就走了。

族中的婶娘伯母不由一愣,然后有些生气,弟妹,欣娘这孩子怎么越长反而越无礼?夏母脸色微沉,她忧心她父亲饮酒伤身,这是孝心,怎么就无礼了?她也起身,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族中长辈。

大家看着她们母女两个径直离开,面面相觑起来,这……你们有没有发现,她们母女今年很是强势啊,胆子大了不少。

岂止是今年啊,去年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上门去都有胆子拒绝招待我们了,搁以前可能吗?莫不是他们真想招周银入赘,以后不用依靠族里了,所以……不能吧,那周银是外乡人,这外人到底是外人,怎能比得上我们自家人?他们这边议论纷纷,跑出去的夏欣并没有去找她父亲,而是一股脑的跑出村子,直到喘气了才停下。

她气恼的将脚边的石块踢飞,因为石头有点儿大,脚尖一阵钝痛传来,她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跟在她后面追出来的周银见了,手足无措起来,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你,你别哭啊,是不是夏兰又欺负你了?你等着,我去揍夏义给你出气。

夏欣这才发现他跟着,扯了帕子背过身去擦泪,你,你怎么来了?我看见你往村外跑,叫了你两声你也没应,怕你出事,这才跟着的,因为她低着头,周银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努力的低下头去看她的脸色,轻声问道:是不是被欺负了?夏欣微微抬起眼眸看向他,触及他的目光,她就又垂下眼眸躲开他的目光,嘟囔道:没有。

周银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由伸手去擦掉,轻声道:骗人,没有怎么会哭?还哭得这么伤心?夏欣被他的手吓了一跳,猛的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打掉他的手。

周银收回手,俩人脸色都微变,沉默着没说话。

夏欣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不好,可能伤到了周银,有些欲言又止。

周银低下头沉默了一下,你,你是不是知道了?夏欣:知道什么?------------番外 周银17周银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捏紧了拳头道:先生,他,我,他想……他脸色红透,声音低下来,说有意把我许配给你……夏欣一呆,什么?周银脖子都红了,不,是把你许配给我。

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都红了起来,谁都没再说话。

俩人对着站了许久,还是村里突然响起的鞭炮声让俩人回神,周银脸上的潮红褪去不少,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要是不愿意……我愿意,夏欣说完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急,失了女孩子的矜持,不过在见到周银乍然大亮的目光下,她还是强忍着羞怯小声道:我听父亲的。

周银觉得心里好高兴,这一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他压不住嘴角的笑容,干脆咧开嘴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你放心!对上他的笑容,夏欣也忍不住翘起嘴角笑,小声问:我放心什么?周银认真的和她道:你别怕,他道: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夏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我才不怕呢。

周银伸手去牵她,夏欣的手往后缩了一下后停住,让他握住了。

周银红着脸小声道:走吧,我们回去。

俩人手拉着手回去,村口那里有一堆孩子在放炮竹,夏欣的手挣了挣,周银这才放开她,俩人肩并着肩回去。

夏衍和夏母已经回了老宅,夏母正在做晚食,夏衍在厨房里烧火。

只是他烧火技巧实在不怎么好,正巧赶上夏母心情不好的时候,所以忍耐度下降,一直在不断的念叨他。

见周银和夏欣回来,夏衍立即如释重负的出厨房,和夏欣道:快来帮你母亲烧火。

夏欣心神还没完全回归,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好的。

夏衍看着女儿进厨房,这才回头去看周银,眯了眯眼,问道:欣娘怎么了?周银迟疑了一下后道:先生,她好像被族里人欺负了。

我知道,夏衍道:我是问她怎么看上去挺高兴的样子?周银脸色一红,低下头道:我,我说了您的意思。

夏衍微微一挑眉,你不是不愿意吗?我没有不愿意,周银赶忙道:只是小子身无分文,怕是不能给欣娘好的生活,照顾不了她。

那现在又可以了?周银一脸严肃认真的道:依然很难做到,所以我决定入赘!夏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其实你便是不入赘,我那些家产也是要留给你们的。

夏衍都打算好了,等欣娘出嫁,他要把名下的田地、铺子、宅子一股脑的给她做嫁妆。

待欣娘成亲,剩下的东西也不至于让人心动到过继过来了。

周银道:家中的财产都是欣娘的,自然是欣娘做户主。

夏衍挑眉,深沉的看着周银,问道:你想清楚了?俩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周银找的借口罢了,他真实的目的还是为了夏欣,让她更自主,也更有保障。

因为,以夏衍刚才和他承诺的,就算他不入赘,他也能得到入赘得到的一切。

夏衍是什么时候看上周银的呢?认真追究起来,应该是一年多前发现夏义一家雇人盯着他们家开始。

他本来就在迟疑是否过继夏义,一是夏义年纪大了,他父母家人俱在,他肯定更偏向生父生母那边;二是他不信任夏义的人品,也不信任其父母家人的品性。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知道家族对此事并不是全然不知,不仅放任,反而还隐隐支持,他便对家族不是很信任了。

夏家只在红田村,并不是多大的家族,他的这份家产在族中算是最大的一份了。

他不知道他们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共识,但他们这一家肯定已经成了他们案板上的肉,只待他倒下,他们就能一拥而上将这肉分食。

他们的行为并不机密,心机也没那么深,至少在夏衍这里,一旦发现了端倪,他们的品行便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当时他就开始思考夏欣的将来。

本来,他若要过继,夏欣可以正常嫁娶,他给她多备一些嫁妆,在商州城内,她有嗣兄弟,也有家族,还有嫁妆,应该吃不了亏去。

眼见着让夏义和家族关照夏欣的事已不可能,他不得不考虑别的可能。

他想要为夏欣选一个品行如一的夫君,将来就算她没有兄弟,没有家族,也能一直照顾她。

周银是最好的人选。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孩子不管能力如何,他一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所以他才特意留下周银,这一年多来,他对周银越发满意,但从未想过要让他入赘。

因为不管他入赘与否,他都已经想好这些东西都留给他们,何必还特意打压一下周银呢?而且,他这一年多来教周银读书,他是真的很聪明,假以时日,完全可以考官出仕。

做赘婿,是不好出仕的。

所以他一再询问周银,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周银坚定的道:是。

夏衍,你不想当官了?周银不在意的道:当官有当官的活法,不当官有不当官的活法,只要过得好就行。

夏衍最喜欢他这份豁达,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颔首道:好!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过完年回去,夏衍便给俩人正式定亲,红田村这边没想到夏衍动作这么快,过年的时候他们还在质疑谈论这事,私底下刚开始选合适的幼童,想要带去给夏衍看一看,结果他一回城就把周银和夏欣的婚事定下,放出话去夏欣招赘,直接断了他们所有的路。

不仅夏义一家不服气,族里其他人也不服气啊,为这事儿三天两头的上城里劝说夏衍。

但夏衍都以这是自家的私事为由拒绝接受他们的建议,他们没办法,只能放任族中的青年去找周银的麻烦。

------题外话------今天太累了,所以就更新两章,明天见啦------------番外 周银18周银一开始吃了亏,之后就开始请他在城中结识的朋友帮忙,夏义他们再来找他的麻烦,那就换做他们吃亏了。

一来二去的,大家渐渐不敢再找周银的麻烦。

周银又是一身灰尘的在门外探头探脑,见夏母在院子里,便冲坐在树下的夏欣噗嗤噗嗤两声。

夏欣扭过头来看见他探进来的脑袋,只一眼便知道他又跟人打架了。

她看了一眼夏母,起身找了个借口把母亲支回屋里,周银这才溜进来。

夏欣心疼的看着他,他们又找你麻烦了?周银不在意的道:他们没占着好处,被我揍了一顿。

夏欣蹙眉道:总不能一直这样,你就是再厉害,也有双拳打不过四脚时。

周银看了一眼夏母的房间,安抚道:别担心,也就这两天了,他身边现在可没有别人了。

论单打独斗,夏义可打不过他。

而且他也要说亲了,周银小声道:我跟着他去看过,他很喜欢那小娘子,他要是再来闹,这门亲事可就黄了?夏欣疑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了,周银道:我可以去那小娘子村里说他坏话。

夏欣:……不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只要不再找我们的麻烦,我自然不会插手这事。

夏欣一脸怀疑,那亲事不会是你设计的吧?你堂兄一家恨我呢,我怎么可能影响他们?周银小声道:这完全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他不过和一些人露出口风,表示夏衍不喜欢夏义是因为他人品不好,而且年龄太大了,不好再教,但如果他们这一支再有一个孩子……他话没有说尽,但别人会自己想,如果夏义有一个儿子,现在夏欣只是定亲,可还没招赘呢……周银给夏义一家找了事情做,从成亲到生子,最快的速度也得一年时间,一年以后,他就算不能在红田村夏家站稳脚跟,也能让红田村夏家不敢再欺负他。

夏衍并不干涉周银的作为,将来这日子是需要他们自己过的,他信任周银的能力,觉得他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欣娘,甚至保护好他们这个家。

既然周银已经决定不去考学和考官,夏衍就不再勉强他跟着去书院,只在家中读书便可,剩余时间由着他自己去安排。

没过几日,夏义就消停了,不再热衷于进城找周银的麻烦。

他本来想吓唬周银,能把他打走是最好的。

但现在他要娶亲了,不能一直进城找周银打架(主要现在他也打不过对方),他决定等他生了儿子再说。

冲锋陷阵的夏义一消停,红田村夏氏其他族人就一凝滞,一下没跟上,等他们再反应过来时,周银已经跟在夏衍身后把夏家的亲朋见了一遍,周银的身份得到了认可。

夏氏族人:……周银又写了一封信放进盒子里,翻了翻盒子里的信,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夏欣探头进来看见,本来想吓他的,但见他面有愁容,便收了心思,走上前去。

周银将盒子盖上,一抬头看见站在桌前的夏欣,猛的吓了一跳,身子往椅背上一倒,拍着胸口道:你,你走路没声音的?夏欣:……往常我小心翼翼都吓不着你,这次我不想吓你,你倒被吓着了,说,做了什么亏心事?周银忙将盒子打开,把信拿出来给她看,这可不是亏心事,这是给我兄嫂的信件。

夏欣接过,却不打开看,怎么不寄出去?托人寄出去两封了,只是不知送信的人是没到罗江县,还是找不到人,我一直没收到回信,周银道:最近并没有去罗江县的商人,我只能把信暂时攒着。

这封信是今天写的,是为了告诉他们我要成亲了,我是他们带大的,这也算是告知‘父母’了。

夏欣脸色一红,嗔道:谁要跟你成亲了?你呀,周银道:先生昨日和我说的,让我准备一下成亲。

夏欣今年十六了,周银也满十八岁,可以成亲了。

周银脸色微红的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细长盒子来,递给夏欣,给你。

夏欣打开,里面是一支玉兰花样式的银簪,簪子纹路清晰,玉兰花将开未开,栩栩如生,她惊讶的看向周银,这……周银紧张的看着她,送给你的,你喜欢吗?夏欣握紧手中的银簪,微红着脸问,很贵重吧?工艺如此好。

不贵,我只出了足银,周银咧开嘴笑,图纸是我画的,然后请侠叔照着图纸打的,不花多少钱。

夏欣:……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有些气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所以她虽然接受了周银的银钗,却忍不住踩了他一脚。

周银抱住被踩的脚,嘶的一声,夏欣已经转身跑了,他只能跟在后面喊,你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夏欣没理他,闷头跑回自己屋里。

周银抱着脚追到门口,夏衍幽幽地问道:喜欢什么?周银立即放下脚,脊背挺直站好,一脸严肃的摇头,没什么。

夏衍瞥了他一眼,冷漠的从他面前经过。

周银呼出了一口气,只是心里抓耳挠腮的难受,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夏欣自然是喜欢的,因为她第二天就把银簪带上了。

不仅夏母,连夏衍也注意到了,他看了好一会儿她头上戴的簪子,移开了目光。

夏母却很高兴,将她拉到一旁问道:这簪子是哪儿来的?夏欣低下头,微红着脸道:周银给的。

夏母忍不住咧开嘴笑,抓着她的手小声道:好,他知道疼人我就放心了,你也对人家好一点儿,别总是指使他干活,欺负他。

夏欣嘟囔,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分明一直是他欺负我……夏母:你嘀咕什么呢?夏欣:没什么,娘,我今天想出门玩儿。

去吧,让周银带你去,夏母笑吟吟的,你父亲正要给你们选吉日呢,你们正好出去逛一逛,要是看见有喜欢的东西就买回来,成亲的时候用得着。

------------番外 周银19女儿要成亲了,夏衍有点儿心酸,好在女儿不是出嫁,而是娶婿,这种心酸就淡了一些。

夏母则是纯粹的高兴,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周银就越满意。

这孩子长得好,孝顺,也能干,别说做赘婿,就是做女婿都是很优秀的。

只要想到他要嫁给自己的女儿,以后会和女儿一起生活在家里,她就高兴。

一开始对于丈夫选择周银,她是持怀疑态度的。

因为周银是外乡人,在这里无根无基,他们对他的从前毫不了解,虽然他现在看着很不错,但谁知道从前是什么样的呢?她很有些害怕。

但这两年多相处下来,她对周银是越来越满意。

看着周银和女儿相伴出门,夏母欣慰的和夏衍道:你这女婿选得不错。

夏衍无奈的道:你一开始不是很不满意吗?那不是担心他照顾不好欣娘吗?但这一年多来,周银在夏家之外自己在县里经营,虽然和夏衍借了一些本钱,不仅把借的钱还了回来,还积累了一些。

虽然夏母知道的不多,但常听外面的人夸奖,以周银的本事,就算没有夏家,他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夏母就隐约知道,周银会做赘婿,更多的是为了欣娘和报答夏家的恩情。

等出了巷子,周银就快走两步走在了夏欣身边,和她同步走。

巷子不窄,但他就是喜欢挤她,夏欣都快贴着墙走了,见他还把她往里挤,就忍不住捏着拳头给了他一下,推着他往外,往外些。

周银笑嘻嘻的,抓住她的手握在手里,小声道:这样我就不挤你了。

夏欣脸色微红,忙朝后看,没看见人才松了一口气。

周银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有人也不怕,我今天的衣裳袖子大,走近一些外人就看不出来我们在牵手了。

他太靠近,夏欣耳朵尖都红了,左手被牢牢的牵住,只能用右手给了他胸膛一下,只是左手也不再挣扎,任由他握着。

周银开开心心的牵着夏欣去逛街,俩人买了不少小东西回来,全是要布置在他们新房里的东西。

俩人把东西拿回来时脸都红得不行,夏母笑得眼睛都弯了,亲自帮他们收着这些东西,夏衍也只当没看见。

夏衍请人算好了日子,越临近日子,夏欣越紧张,她一紧张就不想见人,尤其不想见周银。

周银没办法,只能每天从她窗前晃过,然后就出门做自己的事,或是要准备婚事。

他以为,他得到成亲那天才能见到夏欣呢,没想到今天一进门就看到夏欣站在院子里。

他愣了一下,连忙跑上前,欣娘,你今天肯见我了?夏欣的脚尖轻轻地点了点地,许久才鼓足勇气看他,周银,你真要娶我吗?周银见她一脸忐忑,脸色不由一正,严肃的道:不,我不娶你,夏欣眼眶微红,周银就咧开嘴笑,我要嫁你!夏欣眼泪就憋了回去,又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又捉弄我。

但眉眼却忍不住弯起来,周银见了也笑,伸手牵住她的,小声问道:高兴了?夏欣忍不住摇了摇他的手,小声道:入赘……不是那么好的,万一外面的人看不起你……我不在意外人的目光,周银道:日子是自己过的,我们过得好,心里高兴就好。

那,那你家里人呢?夏欣抬起眼来盯着他问,你的兄嫂,他们也不会介意吗?周银道:我出门的时候我哥都有五个孩子了,我们老周家不缺儿子。

他道:我哥那人脑子不太灵光,他想的不深,只要我能活着就行,我现在不仅能活着,还靠自己的本事有了媳妇,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儿还顾得上我是不是入赘?至于我嫂子,她更简单了,周银道:她听我的,只要我高兴就好。

夏欣的一颗心放下,晃了晃他的手问,那你高兴吗?高兴啊!周银低头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她,只要想到我们要成亲了,我就很高兴,所以我每天都高兴。

夏欣脸颊红透,猛的抽回手,不早了,我去做饭。

周银追在她后面去厨房,我帮你烧火。

夏母透过窗看着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和夏衍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夏衍轻轻地应了一声。

夏欣心里很欢喜,所以主动和周银说了许多话,等我们成亲,我和爹娘商量,我们一起回你家看一看。

周银一愣,抬起头看她,回我家?夏欣点头笑道:是呀,你成亲了,怎么也要告诉兄嫂,就算……就算你是入赘,那也要告知家人,你不是说他们会开心吗?到时候也让他们跟着高兴高兴。

周银露出大大的笑容,点头应道:好!周金和钱氏的确会很高兴,自周银跟着商队离开后,他们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他走后没几日,县城里有人出手卖了一批粮食,虽然价格很高,但有粮食流出,一直等着米下锅的人便有了希望,不少人家便是卖掉田地也买了一些粮食。

然后这一次出售似乎打开了一个开关,被县令扣着的粮商开始打开粮铺,也往外卖粮食。

虽然价格比以前还是高很多,出的量也很少,但罗江县却似乎一下从死气沉沉中活了过来,有了些人气。

一直守着商号货物的七里村青壮们察觉到这种气氛,纷纷松了一口气,并不知道这件事还间接的和周银有关。

正因为他诓骗商号大管事说县令外援的粮食很快到,而现在县城里的粮食运不出去,为了不亏本,他只能赶在县令的粮食到来前出手,他再给商州的买家赔款。

他这边出售粮食,加上县令不断的施压,粮商们也撑到了极致,就只能退了一步,放出一些粮食,一直紧绷着的罗江县这才和缓了些。

十八天后,罗江县县令买的粮食运到,衙门开始放救济粮,老周头领着家人拿着布袋上县城里排队领救济粮,七里村的危机也顿时消除。

自周银走后,他们村没再死一个人,所有人都活着等到了县衙的救济粮。

------------番外 周银20县令买回来的粮食撑了一段时间,朝廷给的赈济粮也终于运到了罗江县。

除了赈济粮,朝廷还拨下了麦种。

七里村的村民都去领了,开始重振,地里颗粒无收的稻子割去,然后开始准备种植冬小麦。

周金趁机去县城打听了一下商队,却听说那商队自把货物都出手后就不再经过罗江县了。

等翻过年,他终于托人在绵州打听到商队的情况,却听说他们这一条商路换了大管事,现在这位大管事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

听说之前那位大管事因为私自出售买家的货物被罚去了西北的商路。

等周金终于凑了钱辗转托人联系上那位大管事已经是两年后了。

听说周银第一次出远门,当时又饿狠了身体空虚,所以半路上生了重病,被商队留在了商州,现在并不知去处,连生死都不知了。

周金听到这个回音时,蹲在地上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天快黑了才不得不起身离开。

他没有住店,而是连夜出城,在城外的城隍庙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便赶忙回村里去。

从绵州城走回七里村,周金带着周大郎走了两天两夜,一回到七里村,才看到家门口他就一头栽倒了。

醒过来时,钱氏正坐在床边小声的哭。

周金默默地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撑起身子道:别哭了,这几年多存点儿钱,等存够了路费就让大郎和二郎去商州找找。

钱氏默默地擦去眼泪,点头。

从那天起,才勤奋两年的周金又添了一个抠门的毛病。

以前只要手上有钱,花进花出眼都不眨一下的人这会儿抠得连买五文钱的菜种都要来回砍价,就算不能砍下价钱来,也要争取以物易物,立时成为了大集市上最不受欢迎的人之一。

周金和钱氏一直在存钱,但乡下人家,钱财的来路只有种地,一年两收,似乎有两次大的进项。

但花销却更不少。

老周家孩子多,几个小的嗷嗷待哺,也就一二三四个儿子能帮得上忙,其他的都是拖后腿的存在。

尤其是刚出生不久的老六,他的出生让老周家雪上加霜。

钱氏生下他以后身体就坏了,坚持不到半年就倒下,而后就只能在家里养着。

她倒是不信邪,很想拼一拼,但每次都让身体变得更加破败,来看她的老大夫直接与她道:你这是早年累坏了身子,前些年又饿得狠了,加上过多生育劳累,这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

他道:你要是好好的养着呢,或许还能多活几年,要是还逞强,最多半年,你家里就能把你送走。

周金没想到这么严重,愣了一下后立即道:我们养!钱氏:还养什么,都这副样子了,活着不仅拖累你们,我也受罪。

你就不想见一见小银?周金道:家里已经存了不少钱,等今年收割完我就让二郎跟着商队去商州找人。

钱氏心底有些犹豫,既想再见一见周银,又怕自己活着给家里受累。

就这么定了,周金道:还有老五和老六呢,他们还小,还需要你带着,老四也才能下地。

黑乎乎,瘦瘦小小的周四郎闻言扬起自己的笑脸,咧开嘴冲他娘笑。

他年纪还小,完全不知道父母在说什么,反正他爹提到他,又没伸手要揍他,只管笑是没错的。

周金安抚下钱氏,哄着她吃了药,等秋收结束,他就亲自送周二郎离开,却不是去绵州城,而是去罗江县。

周二郎去罗江县做木工,这是周金托人好不容易给他找到的活儿,做完了也别急着回家,在那里帮老师傅干些活儿,有口吃的就行,不要拿人家的钱……周二郎:爹,我们这样骗娘真的行吗?那怎么办,治病把钱花得差不多了,你还打算乞讨去商州啊?周金道:我已经托路过的商队去商州打听消息了,最迟明年腊月也该收到消息了,反正你最近这段时间老实点儿。

周二郎嘟囔:我这不是怕您被骗了吗?那可是家里仅剩不多的钱了。

不会被骗的,我都打听好了,那商队是绵州本地的,年年都要回来过年的。

但商队还是没能带回来周银的消息,据说是没找到,商州那么大,周金又没有一个确切的地址,只知道一个名字和籍贯,他们实在没处找去。

周金失望的回罗江县,把在外面干了快两个月木工的周二郎领回家,告诉钱氏,没找到,快过年了,二郎就跟着商队回来了,我们先存钱,过两年再去打听打听。

这次钱氏异常沉默,没有应声。

周金也没再言语,只是让三个儿媳妇盯紧了钱氏,就怕她出什么事。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周银刚刚和夏欣成亲,正在新婚燕尔时。

他们本来打算过完年便回绵州一趟,不过因为家中有事耽误了,周银只能按下此事,先把夏家名下的财产经营好。

夏衍除了自家现在住的院子外,还有一间铺子,铺子是租给别人的,除此外还有两块地,都在红田村里。

因为周银是入赘,家族对这两块地的归属很有意见,只是夏衍强势,又是夏氏一族里最出息的那个人,所以大家暂时不说。

周银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一直在努力赚钱,最后在红田村外又买了一块地,而且还不小……置产不管在何时,对于一个家庭都是极重要的事,借着这事,周银让红田村夏家的人看出他不是好欺负的,而且,他有能力让夏家过得更好。

对于能干的人,世人总是尊敬畏惧居多的,所以周银慢慢站稳了脚跟,而且还有夏衍在呢。

所以族里一些长辈依旧很不喜欢周银,甚至不认同对方,却不敢不认他。

不过,他们心里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就是了,因为周银和夏欣成亲后,两年了都没动静。

夏母也很着急,不由找了许多偏方回来,只是周银不许夏欣吃,只是拉着她去医馆里找出名的老大夫看,最后跑回去告诉夏母,大夫说是我前些年饿坏了身体,现在身子虚,所以需要过两年再要孩子。

夏母看了一眼低着头,气虚红眼的女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题外话------晚安------------番外 周银21她叹息一声,接过周银手中的药包,那我给你熬药,以后记得喝。

周银一口应下,一脸笑容的谢过夏母,拉着妻子就回房。

他安慰几乎快要落泪的夏欣道:别难过了,我是赘婿,从来只听说有生不出孩子被休的妻子,没听说过生不出孩子被休的丈夫,如今你是户主,我还得求着你不要休了我呢。

夏欣被他逗笑,却又实在伤心,又哭又笑道:你又来逗我。

周银就拉着她笑道:你就说你开不开心吧?夏欣轻轻地嗯了一声,不过很快又忧虑起来,你把问题揽在自己身上,万一爹娘说你怎么办?周银道:爹娘通情达理,疼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说我?那外面的人说你怎么办?我不在意他们的说辞,而且我皮糙肉厚,不惧他们说,倒是你,你脸又白又嫩,我可舍不得让他们说。

夏欣嗔了他一眼,不过的确高兴起来。

夏母每天熬了药送到屋里给周银,周银吹凉后给夏欣喝,不管是夏母还是夏衍,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此事。

见女儿脸色红润,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夏衍和夏母都很庆幸当时的选择。

特别是当他们的身体都不太好之后。

夏衍和夏母身体都不太好,尤其是夏母,周银来的这五年,她的身体断断续续不好,一年总要病几场,每次一生病都要病上一月左右。

都是看着很小的病,咳嗽、发烧,或是腰疼、腿疼,倒不必卧床,只是需要喝药小心照顾。

所以当夏母又鼻子塞,打喷嚏,觉得受寒之后,包括夏衍在内,大家都没有很担心,只是给她请了大夫,抓了药在吃。

等家里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陆陆续续病了一个多月,总是不能好。

每一次眼见着症状在减轻了,过一晚上她就又加重,不是突然加重咳嗽,就是觉得喉咙疼,或是恶寒……夏衍觉得她总这样生病不好,便让周银另外请了大夫上门来诊治。

这一看才发现她是伤寒,且不仅是她,夏衍都被传染了。

大夫道:才下了一场大雪,又冷又湿,人的确很容易患上伤寒,还是应该小心一些。

他道:这个月城中很多人都生病了,病人最好和家里人隔开,以免过了病气。

夏衍最近是感觉到流鼻涕和恶寒,但没怎么往心里去,闻言问道:我和内子的病严重吗?大夫道:夏先生的病不是很严重,但夏太太身体虚弱,这次又病得久了,的确有些不好。

还请大夫救她,夏衍立即道:不必担心用药,我们可以用任何药。

大夫微微颔首,开了药方给他们。

夏母用了药后的确好转了一些,但很快,天气急剧变冷,她明明注意保暖了,但还是受寒加重了病情,她夜里也发起烧来。

夏衍病已愈,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周银不敢让他和夏欣去照顾,便花钱雇了一个婆子来照顾,他自己住在隔壁亲自盯着,每天端饭送药,终于让夏母的病体好转了些。

来帮工的婆子和夏母道:你家这个姑爷可真好,我家亲生的儿子都没这份孝心呢。

夏母不由开怀道:这孩子是很好,毕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婆子笑道:听说他现在外面赚不少钱呢,等你女儿给你生个大胖孙子你就享福了,以后只要带着孙子就好,女儿就在跟前,连婆媳矛盾都省了。

夏母笑容微顿,道:孩子的事随缘的。

咦,你不知道啊,我今天一大早看你家姑爷去请大夫来看,欣娘好像怀上了。

夏母立即从床上坐起来,真的?不信把人叫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夏母忍耐不住,立即就出门去找女儿,到了门外才想起来她现在生病,不好过了病气给女儿,忙停下脚步。

隔壁屋里的夏衍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她站在门外,不由蹙眉,屋外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夏母忙问,我听说欣娘怀孕了?夏衍瞥了那婆子一眼,心中不愉,夏母在房中养病,听谁说的一想便知。

他点了点头道:是怀上了,只是日子还短,还不能广而告之。

夏母连连点头:对对对,日子还浅,不能大声嚷嚷,万一惊走了送子娘娘怎么办?她左右看了看问道:欣娘和周银呢?欣娘犯困,这会儿正睡着呢,周银出门干活去了,你快回屋去吧,别再受寒了。

夏母只能应下。

其实周银是出门买药了,不仅要买夏母的药,还要买夏欣的药。

她的胎像并不太好,大夫给开了药,因为日子还浅,胎像又不好,所以他和夏衍商量过后才决定暂时不告诉夏母的。

万一孩子保不住,让夏母知道了也是凭添伤怀。

谁知道帮工婆子会嘴快的告诉夏母呢?不过夏母既然已经知道,自然不能瞒着了,大家只能营造出一种夏欣很好的假象,并且叮嘱过婆子,不让她再在夏母面前说夏欣的情况。

夏欣之前吃的药起了作用,孩子保了下来,只是夏母的病却加重了,且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等过完年,天还冷着呢,夏母便要不行了。

夏衍紧握着她的手低声勉励道:再熬一熬,等到天气热就好了。

他道:商州太冷了,不好养病,等以后我们去热一点儿的地方,你先熬过今年春天,夏衍的声音低不可闻,别丢下我一人……夏母很抱歉的看着他,怕是不行了,能熬到现在已经很意外了,好在欣娘有了孩子……夏衍的眼泪低落在她的手背上,一时难以自抑。

周银扶着夏欣站在一旁,忧虑的看着夏欣。

夏欣脸色苍白,见母亲看向她便上前,跪在了她床前。

夏母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地上凉,别跪着。

周银忙把她扶起来坐在床上。

夏母看了一眼周银,和夏欣道:看见你们这样好,我便放心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父亲。

------------番外 周银22夏欣哭着点头,娘,你还没看到孩子出生呢,您摸摸,他现在已经这么大了。

夏母也很惋惜,我看不到他出生了,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夏欣哭得不能自抑,但也阻止不了,夏母还是病逝了。

她去世后,夏衍好似被抽掉了精神气一样,身体也每况愈下。

周银和夏欣都很忧心,只能不断的让他想一想未来的孙子。

夏欣来不及悲伤,为了父亲,每日都扶着肚子去找他,让他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

偶尔肚子里的孩子活泼的踢她的肚子,夏衍脸上便闪过难得的笑意,神情也轻松些,于是夏欣更喜欢找父亲了。

夏衍见她肚子越来越大,肚子里孩子的反应也越来越多,干脆就找出几本书来,夏欣每天躺靠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就拿了书读给她听。

别说,效果特别好,夏欣每次一听父亲念书就昏昏欲睡,然后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夏衍本想不打扰她睡觉的,停了声音正要把书收起来,就见女儿的肚子凸起一块,看样子似乎是孩子的小脚或者小手用力的往外按。

夏衍看得惊奇,想了想便又翻开书念了一段。

凸起缩回去,一切归于平静。

夏衍念了好一会儿,便又停下,便见肚子上又凸出一块……他来回试验了几次,见夏欣皱着眉要醒来,便立即翻开下一页继续读书,孩子这才安静下来,夏欣也慢慢睡着了。

夏衍抓心挠肺的想,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和他母亲一样听着书睡觉呢,还是在认真听呢?想完他便觉得自己荒诞,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听得懂外面的人说话呢?但有孩子陪伴着,夏衍的身体的确好了一点儿,从秋天熬到了冬天,可惜还是没能熬到孩子出生。

夏欣悲痛不已,在夏衍下葬后不久便提前生产,生下了一女。

因为夏衍去世,红田村夏家几次上门闹事,认为是周银不孝,没照顾好夏衍和夏母,甚至有人恶意猜测,俩人就是周银害死的,为的就是夏家的财产。

我叔叔婶婶身体一直很好,多年来无病无灾,怎么周银一入赘就都生病了?还前后脚病逝,要是没猫腻,打死我都不信。

街坊邻居看着堵在夏家门前的人撇嘴,私底下议论道:夏先生和夏太太身体不好谁不知道啊?就是,不就是因为身体不好,他们才一把年纪只生了欣娘一个人吗?一人道:当年夏太太吃了多少药才生了欣娘啊,后来更是每年病上两三回,我看周银挺孝顺的了,这一年为了照顾他们夫妻俩,手上做得正好的生意都让出去了。

听我家的儿子说,他和好几个商队牵上了线,挣的不比夏家那点产业少。

我看盯着夏家财产的是红田村那些人吧?谁不知道那边一直想给夏先生过继孩子的?到底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一个院子就值得人这么争。

可不止是一个院子吧?听说还有好多地呢。

外面闹哄哄的,周银翻墙从隔壁出去,找了朋友和里正过来把人轰走,这才回家去见夏欣。

夏欣生产后脸色一直不好看,脸上不见多少笑意,总是呆呆的看着襁褓发呆。

周银弯腰把安睡的女儿抱起来放进她怀里,神游天外的夏欣回神,低头看怀中的女儿,脸上有了些活气。

他坐在床边,半拥着她,与她一起看怀里的女儿,等孩子大一些,我们带她回去看望我兄嫂好不好?夏欣:去绵州?对,去绵州,周银捏紧了她的手,让她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我们去住上两年,我想让你看一看我长大的地方。

他道:我兄嫂很好的,尤其是我嫂子,你要是见着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夏欣有点儿害怕,那我们还回来吗?当然,周银道:爹和娘在这里,我们肯定要回来的。

他道:我打算把地租给别人,铺子交给侠叔照管,宅子也让侠叔帮忙看一下,我们最多两年就回来。

到时候这些风波停了,夏欣也能从悲伤里走出来。

这段时间夏欣的状态很不好,周银生怕她出什么事。

夏欣眼眶一红,靠进他怀里,好,我们去绵州。

为了夏欣,周银把家里的三块地都租给了族人,总算换得他们安静下来,不再三天两头的上他家里来闹。

只是红田村里依旧各种非议不断,周银不敢让夏欣回去。

等囡囡稍大一些,周银便把家里的现银和地契房契等要紧之物都带上,又收拾了一些贵重的东西托付给相熟的商行,让他们运送到罗江县。

他则雇了人先回七里村,等商行把东西送到罗江县他再去取。

因为他只带了一个车夫和妻女上路,所以不敢带太多贵重的东西,除了户籍和一些路费,其他东西都交给了商行。

他慢悠悠回到了罗江县,将钱结给车夫,他自己驾着车回到七里村。

已经被七里村私下认定为死人的周银突然出现,还带回了老婆孩子,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了。

周金和几个儿子还在地里干活儿呢,有人鞋都跑掉了,顾不上找鞋子,直接光着脚丫子飞奔而来,金叔,金叔,小银叔回来了——周金一锄头差点儿锄在脚上,他晃了一下才稳住身子,回头失真的大声问道,你说啥?小银叔回来了,正往你家去呢,你快回去看看呀!周金扭头去看他几个儿子,周大郎反应过来,立即道:爹,我也听到了。

兄弟几个立即扛起锄头就和周金往家里跑,还没到家,便见到对面路上一堆人簇拥着一辆车往他们这边过来,因为围的人太多,驴车半天挪不动一步。

周金愣愣的看着站在驴车边上的青年,揉了揉眼睛,要不是对方和他年轻时有几分相像,他几乎不敢认这是他弟弟。

村里年长一辈的也不敢信,不错声的问道:你真是周银啊?周银一脸无奈,是啊,大有哥,我才离家多少年,怎么就认不出我来了?他肯定是周银,周虎将一个小少年拽过去,看这和四郎几乎一样的眼睛,眉形,还有这脸,别说他们是叔侄,说他们是父子都有人信啊。

周银:……一脸懵逼被拽过去的周四郎:……周银这才看到周四郎,上下打量过他后伸手揉着他的脑袋大赞道:好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周金被人推上去,脸上都还是愣愣的,一脸的不可置信,老二?周银眼眶微红,叫了一声:哥。

------题外话------你们想看周银和夏欣牺牲吗,还是就到这里就可以了先明天见了,明天再考虑写不写那一段------------番外 周银23周金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银,没想到他不仅活着,还长得这么好了。

周银也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金,没想到他哥变得这么老了,还一脸沧桑。

兄弟相见,两眼泪汪汪,但钱氏情绪比他们外露多了,看到周银,她就不可自抑的抱着他哭起来。

这可是她从襁褓中就带大的孩子啊,她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哭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周银也哭起来,抱着她道:嫂子,我没死,过得好着呢,还娶了媳妇。

他忙将抱着孩子的夏欣扶下车,嫂子,这是我媳妇。

他咧开嘴笑,我还有女儿了。

周金和钱氏一脸恍惚,好似做梦一样,感觉脚都踏不到实地上。

七里村整个村都热闹起来,村民们听说周银带着妻女回来了,纷纷提了东西来看他。

有拎着一只鸡来的,也有拿了十多个鸡蛋来的,还有直接装了一篮子白米过来的……老周家破败的茅草院子里挤满了人。

夏欣抱着孩子坐在一群娘子之中,很有些不自在。

周银挤进来,从她手里抱过孩子,一手拉了她道:走,带你见几个侄媳妇去。

哎呀你急什么,有人拉了周银,知道你心疼你媳妇,但我们还能吃了她不成?就是,就是,让我们说说话。

周银:婶子,您有什么话找我说吧,她连我们这儿的话听不太明白,你们找她说话不是鸡同鸭讲吗?行,找你说也行,小银啊,你是怎么娶着这么好看的媳妇的?周银骄傲道:我能干啊。

他大大方方的和众人道:我运气极好,生病后被落在了商州,我岳父一家便救了我,我就卖力干活儿,加上长得还行,我岳父岳母总算看上我,让我入赘夏家了。

众人惊叹,你无家无业的,你岳父岳母竟然真的愿意要你入赘?周银:我长得好看呀。

大家就去看周银的脸,再去看脸色薄红的夏欣,深以为然的点头。

来的人太多了,钱氏就没有留他们吃饭,而是打算改日再请。

让小钱氏等人把客人们都送走,他们周家一家人这才坐在一起说话。

夏欣有点儿拘谨,钱氏也有,妯娌两个沉默了一下,年龄相差实在大,钱氏就把小钱氏叫来,轻声道:你带小婶婶去休息,先做点儿东西给她和孩子填一填肚子。

小钱氏应下,笑着上前扶起她,小婶婶,我们去厨房坐坐,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如我们去看看?夏欣往外看了一眼,见周银抱着孩子还在送客,那是几个年纪很老的人,应该是长辈,她就没有反对,起身和小钱氏去了厨房。

终于把所有人送走,周银抱着孩子和周金回堂屋,欣娘呢?去厨房了,钱氏伸手接过他怀里的孩子,她只有六七个月大,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在屋里看来看去,虽然人小,却一点儿也不认生。

钱氏见了喜欢,抱着她坐在腿上,笑问,孩子取名字了吗?没呢,周银道:她是提早出生的,出生时体弱,他们都说孩子太弱不好取名,免得压不住,所以我们只囡囡的叫着。

钱氏就摸着她有些干枯的头发点头道:是不该取,等她再大一些,满了周岁再取名。

周金悄悄看了一眼厨房,小声道:名字能不能我们取?周银好奇,大哥你有合适的名字?没有,但可以上道观去请名,周金道:她已经是姓夏了,这名字当然得我们家这边取才好。

周银:……钱氏都忍不住道:谁与你争这个?怎么不争?以后这孩子要是知道她的名字是我们家这头取的,那也会对我们感情深厚些。

钱氏不理他,忙问周银,你岳父岳母也同意你们回家来?能在家里呆多久?周银情绪有些低落,他们都病逝了,就是因此我才带欣娘回来的。

他道:我想和她在家中住上两年,等她好一些我们再回商州去。

周金眼睛大亮,小声道:那怎么不住在家里?钱氏瞪了他一眼,周金声音越发低,不过还是道:本来就是嘛,我又不是要反悔入赘,就是他们家那头没人了,住在这里,有大郎二郎他们在,好歹有个照应……周银道:哥,商州那边还有田地、房产和铺子呢,还有祖坟,总不能断了祭祀。

钱氏:你的命是他们家救的,既已入赘,你就得守诺,以后好好对你媳妇,为夏家绵延子嗣。

周银无视郁闷的周金,笑着点头,是,我听嫂子的。

老周家的日子并不好过,房屋还是以前的老房子,这几年建了几间茅草屋,低矮狭小,还有些潮湿。

周银一边嫌弃一边心疼,低声问周二郎,这几年家里日子不好过?周二郎不好告诉他家里为了给母亲治病,把找他的路费给花光了,便道:为了给我们娶媳妇,钱都花光了。

周银啧啧问道:穷成这样,侄媳妇他们是怎么看上你们的?周二郎便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后便小声道:我媳妇是我骗来的,老三的媳妇是因为他岳父岳母看中他能吃苦,又能干,还老实,所以答应的。

周银:……周银把车上的被褥抱下来铺在床上,这才去找夏欣。

他把女儿放在被子上,让她自己趴在上面慢慢挪动,和夏欣道:委屈你了,过两天我就找村长批一块地建房子。

他们家贵重的东西,固定资产在商州,其余的,除了现银外,都在商队运输途中。

周银把车上装钱的箱子取下来,里面的钱也不是很多了,但建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和夏欣商量道:我是兄嫂养大的,这次回来,一是探亲,二来,我也想帮一帮他们,所以我想给他们建一栋房子。

他道:到时候我们也在旁边建一间小院,这样两家可以互相照应,以后就是我们回商州去了,他们也能帮我们照看房子。

------------番外 周银24夏欣没有意见,只是问,那这两年我们在这儿做什么?你放心,我会挣钱养你的,周银伸手握住她的,低声道:你就只管在这儿住下,每日就带囡囡在村里走一走,和嫂子们说说话。

他道:我们村里的人都很和善,你会喜欢他们的。

周银说的不错,七里村的人都很和善,不管是来老周家看她的人,还是她出门碰见的人都对她很和善,还很热情。

今天老周家请村子里的人用饭,但每家每户过来时不仅带了米面,还带有鸡蛋和菜蔬,还有的拎了肉过来,不像是里吃席面,倒像是出去野炊的。

夏欣看得新奇不已,不由小声问小钱氏,这边吃酒都是这样的?不是,小钱氏顿了顿后道:他们是在感激小叔。

夏欣疑惑的嗯?了一声。

小钱氏:以前我们这儿旱灾,是小叔给他们找了活计,靠着那份活计村子里的人才活了下来,所以他们很感激小叔。

她将当年周银自卖自身,又给村里找了这样一份活计的事详细的说了。

夏欣微讶,转头去看被人簇拥着的周银,她只知道他是因为家乡受灾,为了活命自卖自身,却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事。

周银一回头便对上她的目光,见她眼中含泪,不由从人群中挤出来,把她拉回房里,小声问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夏欣摇头,伸手抱住他,整个人用力的往他怀里挤,闷闷地道:就是突然心疼你了。

周银不由好笑,傻小姐,就是心疼,也该是我心疼你吧?夏欣抱紧他没说话。

他多少猜出了些,周银便也抱住她拍了拍,轻声安抚道:没事儿,都过去了。

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夏欣轻轻的嗯了一声。

老周家简单的请村民们吃了一顿饭,算是欢迎周银回来。

才搬来没多久的白老爷听见河的对岸如此热闹,没忍住站在桥边往那头望。

白太太路过,见状道:想看热闹就去看吧。

白老爷立即拒绝:我不想看,你别瞎说。

他怎么会想看热闹呢?话是这么说,但白老爷还是没忍住晃荡过去,沿着河往下走了一段,成功偶遇了周银,说了几句话。

白老爷回来和白太太道:七里村不仅风水好,人也不错的,我看那新回来的周银就不错,以后必有一番作为。

白太太不想理他,她到现在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既不近县城,交通也不方便。

周银也觉得白老爷不错,和周金道:没想到我们村这么穷竟然还会搬来一个地主老爷,哥,村里有个地主老爷是不是日子更好过?周金想了想后道:活儿比以前好找。

他道:以前白老爷家的地都是交给管事打理的,那管事看不上我们七里村,一直住在大梨村那头,播种收获请的都是大梨村那头的人,现在白老爷自己住到村里来,那地里需要人时自然是先用的我们村的人,三郎今年给白老爷干活就赚了不少钱。

周银若有所思的点头,我看村里还有不少荒地,不知道我能不能买一些……周金精神一振,立即道:我帮你去问,有钱还是买地好,有了地,将来你才有依靠。

周银回神,笑了笑道:等我去县城看过后再决定。

看啥?看活计,周银道:我托商队帮我运了一些东西回来,明儿我就去拿,县城要是有适合我的活儿,我以后就在县里挣钱,要是没有,再想着种地的事。

让大郎同你去吧。

地里正忙呢,这两天因为我回来已经耽误农时,我一个人去就行,周银道:我们村距离县城又不是十分远,而且我还有车呢。

周金一想也是,虽然周银很多年没回来,但去县城的路并没有变,地里耽误了两天,的确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于是周金点头。

夏欣一听说周银要进城,她便也要跟着。

周金知道她腼腆,还有些害怕和这边的人独处,便答应了,也好,你去看看罗江县。

他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要是喜欢县城,那我们以后住在城里也行。

夏欣:不是要住在村里吗?村里人太多了,周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含笑道:你总不能一直躲在家里吧?夏欣脸色微红,小声道:我,我胆子也很大的。

对,你胆子大,只是不习惯和太多人交流而已,周银随口道:还容易一惊一乍而已。

夏欣捶了他一下。

周银就捂着胸口道:最大的胆子就是殴打亲夫了。

周银要把女儿也带上,结果她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这两天都嗜睡,谁要是抱她,她就哇哇大哭。

钱氏见了便把孩子抱过去,这么小的孩子总是出门不好,万一丢了魂就不好了,你们要去便自己去吧,把她留在家里,我来照顾。

周银迟疑:可是……去吧,早去早回来,钱氏叮嘱道:带两把伞,我看最近可能要下雨,带上预防万一。

周银看了眼女儿,见她又握着小拳头闭上眼睛睡着了,只是眼睫毛上还垂着眼泪。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将眼泪拭去,有点儿心疼,行吧,把她留在家里,我和欣娘会速去速回的。

夏欣依依不舍,反倒迟疑起来,她要是醒来看不见我……周银就是想带她出去散心的,因此揽住她往外走,放心吧,我嫂子带孩子可比我们厉害多了,她还能治不了你女儿?周银套上车后扶了夏欣上去,他也跳上车,甩了一下鞭子便慢悠悠的往县城去。

他们在县城里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这才去商号那里拿他们托运的东西。

其实东西不多,就两个大箱子,其中一个装着他们的一些贵重衣物和布料,另一个则放着一些首饰、贵重的摆设和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

哦,还有一些房契地契之类的东西,那是另外用一个盒子装着的。

他们回来时,随身带这些东西更危险,也更容易丢,这才一起委托了商队运送。

他们常承接这种顺路的事情,比周银他们花费镖师护送要便宜很多。

周银清点过后表示没问题,便装上车带夏欣回家去。

------题外话------晚安------------番外 周银25周银停下车,伸手折下几片大叶子,又扯了一些细草,摘了好几朵花,由着驴自己慢悠悠的往前走,他盘起一条腿坐在车上,另一条腿放在车外,垂下一晃一晃的。

夏欣见他手指灵巧的用那些细草编织起来,便好奇的凑上去看。

周银用草和大叶子编出一个帽子来,把花缠在边沿,好看吗?夏欣点头,好看!周银就把帽子给她带上,笑道:虽才初夏,太阳不是很大,但还是戴上好。

夏欣用手扶着帽子笑逐颜开。

周银见她高兴,也不由开心的笑起来。

俩人正对着傻笑,不远处的小路上跌出两个狼狈的人来,驴受惊,乱踢腿慌乱的往前冲。

周银吓了一跳,忙将驴往旁边拉,这才险险避开倒在地上的人。

这头驴是周银特意挑选的比较温顺的驴,就是因为夏欣和女儿受不得颠簸,所以它虽然受惊,但还是很快被安抚下来。

周银停住车,将夏欣从车上扶下来,便赶忙去看差点被车撞上的人。

倒在地上的人却很快相携爬起来,对方只看了周银一眼便要走。

周银见他们身上带血,忙赶上去拦住人,郎君等一等。

他看一眼他们的腿和身上的被血染红的衣服,忧虑:是我撞伤了郎君?不是,是我们自己伤的,你们快离开吧。

白启说完拉上二吉就要走。

周银却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让人离开,郎君是要去县城找大夫?这离县城还远呢,不如先包扎一下,不然等到县城血都要流干了。

二吉也拉住白启,少爷,您的伤拖不下去了。

他直接扭头请求周银,这位郎君,可否将你家的车借给我们?周银愣了一下后点头,可以啊,这样,我带你们回我们村吧,我们村距离这里不远,我们隔壁村有个老大夫,他医术也不错的。

不行,白启往后看了一眼,我们是被人追杀,去了你们村子便是连累你们。

周银一愣,追杀?他也看了眼他们来的小路,忙道:若是追杀,你们更应该与我走了,我们村人不少,且团结,晾他们也不敢去我们村放肆。

白启隐约听到了些动静,抬头看向周银,咬了咬牙后问道:不知郎君叫什么名字?我叫周银。

白启便将怀里一直护着的包裹拿出来塞给他道:在下华阳县县令白启,益州王贪污修建犍尾堰的银子,还有招兵买马,暗造兵器,这是证据,请你将这东西收好,若可以,还请送给正巡察的唐辉唐侍郎。

周银呆了,这……白启道:追杀我的人快到了,你快走。

夏欣有些害怕,从后面上来,周银……白启这才看到夏欣,按在油布包上的手就一顿,想要将布包收回来,周银却拿住了,认真的看了看白启后道:我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倘若是假的,这东西我会交给官府,自有官府去查,若是真的……周银脸色一正道:天下才安定没两年,罗江县属剑南道辖下,益州要是反,我们整个县的百姓都要被卷入其中,更不要说犍尾堰事关重大。

他道:这东西我接下了,我会替你送给那位唐辉大人的。

二吉焦急的催促,少爷……白启就收回了手,点头道:好,贤伉俪先走,我和下仆将刺客引开。

周银点头,拉了夏欣正要上车离开,瞥眼看见他脚下的土地被染红,显然身上是受了重伤。

他不由一顿,爬上车打开箱子,把装着他们家地契房契等重要东西的包袱拿出来,然后把车调了一个头塞给白启,白大人,你驾车逃命吧,这样速度快点儿,说不定进了县城就安全了。

白启握着绳子正要反对,周银已经伸手拉上夏欣往旁边的林子里钻,我对这一片山林熟,他们追不上我的。

直到他们夫妻两个离开,二吉还有些不可思议,少爷,我们就这样把东西交给他们了?万,万一……白启道:我相信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此人一身正气,眉目疏朗,显然是个正直义气之人,他不会骗我们的。

二吉焦急道:那少爷,我们快逃吧。

白启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道:再等一等,等那些人看到了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来追我们。

周银拉了夏欣进到山林里,等爬上好些才回头看。

夏欣也是一脸懵,我们就把车和那么多东西给人了?周银蹲下,将白启给他的油布打开,笑道:那人亭亭立如长松,而且文质彬彬的,看着就不像是坏人。

他举了举手中的册子道:而且看他身上的伤,这是他用命来护着的东西,不比我们那些布匹衣裳和饰品值钱?夏欣也蹲下去看,问道:这真是益州王造反的证据?周银已经把册子重新包好,并且和他们值钱的东西一起放在包袱里背上,的确是账簿和人名,却不知是不是他说的东西,不过这不是我们能管的,既应承了他,只管把东西藏起来,等有机会送给那位唐大人就是。

他伸手牵住她的,笑道:走吧,我们回家。

夏欣应了一声,和周银手牵着手往山上走。

周银虽然多年不在七里村,这山上的草木也和多年前的不一样,但山石的位置没变,天上的太阳也没变,所以他行进的速度虽然慢一些,但方向并没有错。

走着,走着,周银抬头看到一座熟悉的山石,不由脚步一顿,他摸了摸身上的包袱,和夏欣道: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些发慌,这些东西过于紧要,不然别带回村里,就留在山里吧。

夏欣也觉得心中很不安,连连点头。

周银就带着她转弯,找到了一个石洞,他把包袱解下,和夏欣道:我以前和朋友们进山打猎,常躲在这里烤东西吃……夏欣便将头上的钗环取下,也放进包袱里,和周银笑道:那我也留下些东西做纪念。

周银笑着点头,好。

------------番外 周银26他把包袱绑好,放进一个小小的石洞里,又拿了一块小石头压住,这才把痕迹扫去,拉着夏欣走。

走着,走着,周银把夏欣抱进怀里,声音微颤,欣娘,我对不起你……声音几不可闻,但欣娘听得很清楚,她眼睛微红,推开他,便看见一个拿着剑的黑衣人站在后面,一双厉眼正上下打量他们。

那股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安一下落在了实处。

黑衣人冷漠的看着他们,问道:之前山下你们是不是碰到过两个人,他们乘坐的驴车是你们夫妇二人的?周银将夏欣拉到身后护着,点头道:是,所有的钱财我们都交出去,真的没东西了,好汉,你放过我们好不好?夏欣躲在周银身后连连点头。

黑衣人嗤笑一声,握着剑朝他们二人逼近,你们当我是傻子?白启会偷抢人的财物?说,他交给你们的东西呢?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之前我们的确在山下碰见了俩人,他们凶的很,说要借用我们的车,我不想借的,但他们浑身是血,又凶神恶煞,我们害怕,就把车丢下给他们,连忙逃命了。

黑衣人的目光就越过他看向夏欣,狞笑一声道:你不说,我自有办法让你说,东西不在白启主仆身上,必定是在你们身上。

说罢,他纵深一跃,落在了周银身后,伸手就要抓夏欣……但周银动作也不慢,在他飞跃而起时便快速的转了一个身挡在夏欣前面,伸手把她往另一边推去,大喊道:快跑,朝着我刚才和你说的方向跑——夏欣跌在地上,见周银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爬起来就跑。

只是她才跑出没多远,周银就被一脚踢到了她跟前,夏欣惊叫一声,扑上去扶住他,见他脸上被划了一剑,伤口见骨,腰腹上还有一个不断冒血的血窟窿……她吓得不轻,忙伸手捂住他的伤口,周银,周银……周银努力坐起来,将夏欣拉到身后,抬起眼来看向不断朝他逼近的黑衣人,眼中闪过厉色,但下一瞬脸上都是哀求,好汉,我们真的没有你说的东西,不信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给你看,还请好汉放了我,我家上有六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实在是不能死啊……怕死就把东西交出来。

周银几乎咬碎了牙,他护在夏欣面前,心中纠结不已,他舍不得夏欣死在这里,但……他抬起眼看向黑衣人,这些人为些猜测,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都能对他下杀手,为了那些证据,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这一瞬间,周银脑海中闪过许多,有兄嫂,有囡囡,还有白启主仆,最后他微微回头看向妻子。

夏欣泪流满面,从身后抱住他,哽咽的道:他不会放过我的……是啊,东西不交出去他们逃不掉,交出去了,他们更会死,而且包袱里还有他们去领东西时带的户籍和路引等,一旦被他们发现,说不准他们还会斩草除根找到七里村去……周银强压下心头的酸涩,紧握住夏欣的手,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太过自信了……还以为不会有人追来呢。

夏欣摇摇头,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

虽然剑已到眼前,但周银并不甘愿就此放弃,他抓了一把土,在黑衣人走到跟前时一扬,起身拉住夏欣就跑。

他对夏欣道:就算是跑不过也要跑,你一定要往前跑,别回头,囡囡还在家里等着你,说不定老天爷怜惜我们,就让我们活着了呢?因为周银这句话,夏欣扶着他一直跑。

被土迷了眼睛的黑衣人大怒,心中戾气横生,见他们如此想活着,干脆拿着剑追在他们后面戏弄起来,两个蝼蚁,还妄想偷生?周银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对方似乎很喜欢往他脸上和腿上划剑,看着他的脸被血糊住,他的妻子惊叫失声,还有拖着伤腿往前爬时他就很快乐。

黑衣人捉弄他们许久,似乎觉得厌烦了,这才直接落在他们前面,挡住他们的去路,用剑指着夏欣问周银,最后问你一次,说是不说?周银此时浑身是血,他从地上爬起来,还想把夏欣往身后藏,夏欣却按住了他的手,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滴在他的手背上,低声道:你别怕……说罢,转身往剑上一扑,利剑入体,夏欣一下软倒在地上。

周银瞳孔一缩,欣娘——他爬上前接住她,伸手去捂她的伤口,夏欣紧握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你是怕我一个人,这下不用害怕了。

她轻声道:我不后悔,你也不要后悔好不好?周银抱着她笑了笑,眼泪却忍不住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他点头道:好,我不后悔,我不后悔的。

周银说着不后悔,但心里却还是隐隐后悔起来,他今天不应该带夏欣出门的,应该把她留在家里,囡囡还这么小,正是需要母亲陪伴的时候,他怎么就头脑一热带她出来了呢?夏欣眼中的光彩渐渐散去,周银抱着她,也不再有逃的理由,抬眼看向黑衣人,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剑,眼中满是疯狂,还等什么,你以为你还能从我嘴里知道什么?你!周银用手握住剑刃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黑衣人一下将剑抽回,脸上满是被挑衅的怒气,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吗?他朝着他的手臂就刺去,周银却移动了一下身子,那一剑直接插进了他的胸口。

黑衣人大怒,将剑抽了出来,见俩人紧握着手倒在一起,眼睛闭上,气息越来越弱,最后毫无声息,他就气得在他们身上划了几道泄愤。

等冷静下来,地上只有两具静静流血的尸体,他上前翻了翻,他们身上的确没有证据,甚至连证明他们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黑衣人蹙眉,正在想着是不是要把尸体带回去仔细调查时,昏暗的天色里炸开了一朵烟花,那是紧急号召的信号。

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踢了一脚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东西说不定还真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烟花炸开的地方。

周银和夏欣一夜未归,老周家虽然疑惑,却并不怎么担心,以为他们是没接到东西,所以在县城里多留一晚上。

当天晚上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第二天也昏沉沉的,看着不像时能晴的样子,周金就只带周大郎和周三郎下地,留下周二郎带着几个弟弟收拾屋子。

周四郎觉得茅草屋子再收拾也还是低矮昏沉的,干净不到哪里去,所以他东摸摸,西摸摸,看见小伙伴们在外面探头探脑,他立即往外跑,二哥,我进山找蘑菇。

周二郎拿着扫把追出来,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你又偷懒——周银头也不回的喊道:我去给小叔找蘑菇,蘑菇炖肉可好吃啦。

一群小伙伴光着手就往山上跑,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找蘑菇去。

到了山上,大家就四散开自己找蘑菇,周四郎不仅想找蘑菇,还想找野鸡野兔子之类的,所以走得远些,他哼着歌绕过两棵树,地上的两个人就这么突兀的映入眼帘。

周四郎吓了一跳,手脚都有些发冷,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小叔?他连滚带爬的跑上去,跪下去看,血水铺满了这一块地,倒在地上的人脸色青白,脸上是被划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几乎看不出人样来。

但再看不出,这也是昨天早上还见过面的小叔,周四郎还是认得出来的。

他伸出手去想要推人,但伸出去又不敢碰到人。

周四,你跑哪儿去了,快来看呀,我找到两丛蘑菇,我分你一丛……小伙伴说着话找过来,看到地上的人惊叫一声,往后一仰倒在地上,往下滚了两圈才停住,这这这……这怎么有死人?周四郎这才敢伸出手去摸周银和夏欣,入手冰冷,一点气息也没有。

周四郎忍不住哭出声来,小叔,小婶,小叔……他回头冲小伙伴们哭喊道:快回去叫人,这是我小叔啊——有人转身往村里跑,周四郎伸手去抱周银,想要把人抱起来,但他还太小,只抬了一下就倒下去了。

周二郎带着村里的人跑上来时,就见周四郎正坐在周银边上哭得伤心,看到他便嚎啕大哭,二哥,小叔死了——周二郎一脸的不可置信,村民们也是一脸恍惚,昨天早上还好好的人,怎么才一天就变成这样了?跟着来的周虎抖着手道:二郎他们不顶用了,我们先把小银叔和小婶抬回去。

村民们这才回神,忙上前去抬人,周二郎和周四郎木木的跟在后面,把俩人抬回村子。

才进村,瓢盆大雨便落了下来。

钱氏看见抬进家里的周银和夏欣,心神一震,直接晕了过去。

等醒过来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但听到堂屋里传来的哭声,她才知道这不是梦。

她撑着身子走出去,小钱氏等人正跪在地上哭,周银和夏欣躺在席子上,身上还血淋淋的,显然大家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钱氏抖着嘴唇问,周金呢?周三郎抹着眼泪道:爹和村长去求白老爷了,我们县肯定是出了土匪,爹去求白老爷一起去县衙求县令出人剿灭山匪给小叔报仇。

周银是去县城里拿托运回来的财物,而现在夫妻两个横死,财物和带去的驴车一无所踪,肯定是被抢了。

七里村的村民都认定周银是被山匪杀死,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一块什么时候有这么凶恶的人了,早知道……周三郎抹着眼泪道:早知道昨天早上我们该和小叔一块儿去的,去的人多了,那些土匪也就不敢抢小叔了。

白老爷也没想到罗江县会出这么恶劣的事,他亲自来老周家看了一眼周银和夏欣,一口应下,待雨停我就随你们进城。

罗江县出了土匪,他们以后还能安心出门吗?但不等雨停,就有官府的人骑着马进村来,手中拿着画像找人。

白老爷看到画像上的周银眉头忍不住一跳,村长和族老们也感觉到了不对,一时不敢说话。

还是白老爷主动问道:这画像上的人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们可曾见过?村长抢在白老爷跟前道:没有,没见过。

官兵厉眼看过来,喝问道:是真没见过,还是隐瞒?周金咽了咽口水,手脚发冷,却还是代替村长道:真没见过,大人,我们村小,第一次见到官差,我这侄子刚当村长没几年,没什么见识,一下吓住了。

村长就拉着周金一起跪下,连连点头,对对对,小的吓住了,大人莫怪罪,这人我们真不认识,对了,我们村有花名册,您要不信,我把村里人都叫出来让您点一点?官兵一听便颔首,好,把人叫出来。

村长转身跌跌撞撞的去叫人。

每个村都是有花名册的,他把村子里的人都叫了来,此时雨还没有完全停,只是细了许多,村民们默默地出来,在村口站成一排一排的。

周四郎脸色苍白,手脚都有些打抖,他刚刚换下了带血的衣服,囡囡被藏在了床里,此时正睡得香甜,也不知道她醒来看不见人会不会哭……官差拿着手中的册子一个一个点过去,微微皱眉,人的确一个不少。

村长这会儿也镇定了不少,凑上去道:官爷,看这画上的人长得还不错,头发也梳得好,一看就不是我们乡下人,说不定是城里人呢?对方瞥了他一眼,收了画像后道:要是看见有认识画像上的人立即到官府禀报。

是是是。

官差这才看向白老爷,蹙眉问道:白老爷也没见过这人吗?村长和周金紧张的盯着白老爷。

白老爷顿了一下后摇头,没印象。

等官差离开,村长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白老爷看了他们一眼后转身离开,此事与我无关,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但若有一天事发,你们可要做好被连坐的可能。

周金咬咬牙,转身给全村的人跪下,乡亲们,这一次是我们老周家连累大家了,但求大家看在周银救过大家一命的份上,也救一救他的女儿,我们家小银的品性大家是知道的,他是不可能做土匪的。

周大郎带着弟弟们一起跪下,默默地磕头。

村长叹息一声道:之前都和官差那么说了,此事再要反悔也不可能,我们就当村里没这个人吧?可孩子怎么办?有人问道:而且他们可都还在堂屋里摆着呢。

周金忙道:孩子是我和钱氏生的,他们,他们……他咬咬牙道:我回去就把他们埋了,一定不惊动外人,只求大家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我家周银从卖身后就没再回来过,这么多年了,大家也都忘了他的样子……村民们面面相觑,到底是应了下来。

钱氏被扶回去时浑身都是虚软的,但她却没倒下,而是让小钱氏去把孩子抱出来。

囡囡一天没见到父母了,早上还哭了一场,此时正睡着呢。

钱氏也不敢叫醒她,就抱着她给地上的俩人拜了拜,然后让小钱氏把她抱下去。

她强忍住悲痛道:大郎,你和二郎三郎现在就去挖坑,就在你祖父母边上选块地,冯氏,把他们带回来的被子拿来,来不及给他们准备棺木了,但要用好的被子……夜色暗下来后,周银和夏欣被抬出去悄悄下葬,囡囡醒来还不见父母,又忍不住哭起来,小钱氏抱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哄,哄着哄着就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她一哭,囡囡反倒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却一脸好奇的看着小钱氏,不明白她为什么哭。

周金和钱氏正跪在地上一捧一捧的将土倒在包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上,俩人到现在都还犹如在梦中,他们实在接受不了,昨天早上他们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人突然就没了呢?跟着来送他们一程的人不少,没有鞭炮,大家甚至不敢烧香和香烛纸钱。

把人埋好,又把旧土洒上,尽量让人看不出来这是新坟,然后扶着周金和钱氏回去。

夫妻俩的脸色都很可怕,村长拉住周大郎道:我看你爹娘的脸色都不好,你们兄弟注意一点儿,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周大郎应下。

村长叹息一声道:你小叔是他们当儿子养大的,出了这样的事,最伤心的就是他们了,但你也要告诉他们,这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周大郎精神一振,点了点头忙去追父母,低声道:爹,娘,囡囡还在家呢。

周金和钱氏的脸色这才有了变化,被人扶着加快了步伐。

才半岁多的囡囡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正在吃小钱氏给她做的蛋羹,她今天哭得太多了,有点儿饿。

看到屋里一下涌进来这么多人,她第一次有些胆怯,转身就躲在了小钱氏怀里。

周金看着她,半响才道:从今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妹妹,亲妹妹,和你们一起排行,行八,就叫……周满吧。

------题外话------晚安------------番外 夏牧夏牧是七岁那年才知道自己和姐姐弟弟不一样,嗯,其实也没太大的不一样。

除了姓氏不一样外,用他爹娘的话说是,你继承的是夏氏祖母的姓氏,你姐姐和弟弟继承的是你白氏祖父的姓氏,除了姓和祭祀的人不一样外,你们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事实也如此,他爹不会因为他姓夏就少揍他一点儿,他娘也不会因为他姓夏就少爱他一点儿。

而因为父母态度一样,除了夏氏和白氏的人在面对他们姐弟有差别外,外面的人对他们的态度也都是一样的。

他从七岁开始便要每年主祭,将曾祖父母和祖父母的事迹念一遍,抄写一遍……他一度觉得很枯燥,但日子长了,年岁越长,他越能体悟到父母让他这样做的原因。

这些人在族谱上只是一个个名字,一段段的故事,但他们活着的时候,却是一段段人生。

用他母亲的话说是,他们年轻时都过得太苦了,尤其是周银祖父,他这一生都在苦难中渡过,所以作为后人,我们要把他那份幸福也要过出来,不忘他的恩义,继承他的品德,这才是不辜负先辈。

夏牧觉得母亲说得对,所以权衡在三后,他在进士科考后就跑到了剑南道做隐士,拿着进士的名头招了许多学生,每年带着他们这儿走走,那儿逛逛,教教学生的同时还能游览山水,顺便传颂一下祖宗的品格,多好的事啊。

他爹和他娘也觉得好,羡慕之下就用力的辞官离开京城了,然后就美其名曰要替皇帝看一看这四时江南,一去经年,他们这些做儿女的差点儿找不到人。

当然,这是后话了,更后话的是,他娶妻生子,绵延后嗣后,他们这一支夏氏和白氏关系密切,尤其是在他爹终于将他们这一支分宗出来,将宗祠也定在了长安之后,他们两宗便关系密切。

咳咳,也不能不密切,毕竟他和白氏长安这一支是亲兄弟不是?虽然白长松看着比较严肃,但还是他的弟弟,作为兄长,他还是能暂时压在他头上的。

夏牧用了十年的时间,将商州和绵州的祖先坟墓都迁到了长安,为此,他花光自己存了十八年的压岁钱在京郊买了一块风水宝地。

他将祖坟定在风水宝地上,宝地上还有二十亩的水田,三十亩的旱地,他全用作祭田。

当他把这些事做好时,他娘感动得不行,拉着他去祭拜过外祖父母后就抱着他哭起来,然后大手一挥,把她的私房钱提前分了他一半。

你都拿去买地、买房子吧,周满道: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业了。

一旁的白长松看得眼热不已,连忙凑上去,娘,你看看我,看看我。

周满伸手将他的脑袋推开,你还小呢,你的那份我先替你收着。

白长松不甘心,上次姐姐出嫁你就说私房给了她一半,现在又给了大哥一半,那我还剩下多少?周满:放心吧,我都有数的,我的私房又不是给出去就不涨了,你哥哥的不比你姐姐的少,自然,以后你分到的也不会比你哥哥姐姐少。

白长松微微安心了点儿,不过却歪着头好奇问,那我也分到以后,您的私房……那自然只会是我的私房了,你们再想分,估计得等我百年后了,周满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过到那时我要是不喜欢你们了,分给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夏牧有些忐忑的问道:比如?比如别人家的孩子……白长松就转了转眼珠子问,娘亲,爹知道你有这么多私房吗?他知道我有私房。

那他知道有这么多吗?周满就一脸严肃,捏着拳头威胁他,你要是敢对嘴,以后分你的私房少一半。

白长松就捂住嘴巴。

夏牧在一旁嘿嘿笑,他没告诉弟弟的是,他不仅得到了娘亲给的私房,还得到了老爹的私房,太祖母仙逝前也给他留了不少,前几日知道他把自己压岁钱都花光后,祖母也给了他不少。

所以夏牧现在很富有,富有到他现在只要一看见弟弟就是一脸慈爱的笑,让白长松打了不少寒颤。

夏牧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道:等过年,我给你包压岁钱。

白长松很硬气,谁要你的压岁钱?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夏牧直接略过他的话,和周满道:娘,我回去迁坟的时候发现剑南道有人给外祖父立长生牌位,所以我打算花钱在绵州和罗江县各修建一座庙宇,打上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塑像,让世人想拜祭时有地方可去。

周满愣了好一会儿后点头,好,这笔钱我来出,你就只管去办就好。

对了,多修一修路,周满道:就以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名字来修,绵州和商州都修一些吧。

白善从屋外进来,闻言道:这笔钱我们家里出吧。

他对周满道:正好,小岳父和小岳母的忌日也快到了,往年都只在玄都观里做法事,今年迁坟,乌圆又长大建了宗祠,便大办一场吧。

周满点头,我们自己家办就好,别往外传,惊动外人就不好了。

白长松忍不住举手,爹,娘,等我当了族长,我能不能也给祖父立祠,到时候你们也这么帮我。

周满就看向白善,似笑非笑道:那得看你爹能不能分宗出来了,不然你想当宗子和宗族,那得打败嫡支才行了。

白长松就收回手,算了,我只想当自家的族长,并不想当那么大一个族的族长。

等白长松终于实现自己愿望时,夏牧已经当宗主很多年了。

为此,他特意把他的一串孩子领到白长松面前,不断的在他眼前经过,看到没,这以后都是我们夏氏的分支,你的呢?白长松觉得他太碍眼,干脆起身,我当了族长,你那边什么时候开宗祠让我进去祭拜一下外祖父和外祖母?夏牧大方的挥手道:随时都可以,我是族长,我说了算。

于是第二天兄弟俩便各自带了孩子跪在了夏氏的祠堂里。

白长松深深的一拜,抬头看着牌位上外祖父母的名字道:外祖父,外祖母,我也当族长了,以后我会和大哥守望相助,相互扶持,将我们白氏和夏氏发扬光大的。

一旁的夏牧道:哦,还有周氏,不过那不用我们操心,舅舅和表哥他们太能生了,现在出生的侄子和侄孙们太多,我都已经认不全,他们根本不用我们发扬,自己就光大了。

白长松给了不靠谱的哥哥一肘子,让他老实一点儿。

夏牧摸了摸胸口,嘟囔了两声,不过还是暂时忍耐下来,和外祖父母道:本来这么大的事父亲和母亲也应该回来的,但他们出海去了,陇州那边也是见他们越走越远,几乎照看不到族里,这才同意分宗,等他们从海外回来,他们一定会来拜祭祖父和祖母的,哦,还有曾祖父和曾祖母……------------番外 殷或殷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因为他就像夏天的冰块一样,既要被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又要防止热化了。

似乎每一天都处在消融的危险中。

所有人都想他活着,祖母、父亲、姐姐们,但没人问过他,他有没有想活着。

殷或一点儿也不想。

他没有感觉到活着的趣味,他只感受到痛苦,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朋友,也不会有朋友;他有亲人,但他们给他的爱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有时候甚至怀疑,他们到底是爱他,还是爱他传宗接代的身份。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想要杀死自己,他想过很多种方法,都不必上吊割腕服药这些激烈的法子,他只要轻轻的踢开被子,或是将送到嘴边的药倒掉,他就可以达到目的。

其实他也这样做过的,但结果是伺候他的人被按在院子里重罚,要不是他听到动静赶出去,被惊吓得激烈的咳嗽起来,几乎快把命咳出去,伺候他的小厮只怕要被活活打死。

但自那以后他就明白了,他的命不止是他的命,还是他身边人的命。

他可以不在乎家人的伤心赴死,却不能不在意身边人的死活,尤其长寿是他亲自选到身边来的,他是他的人。

所以他觉得做人怪无趣的,生,争不过天;死,斗不过人。

生死都不能做主,做人做到他这份上也算是千古来的头一份了。

他本来就做好了要按照他们的安排过完这一生的准备,但是,临到头来,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好不容易做一回人,他凭什么就临到死都要被困在这一方小院里?所以在家里准备给他说亲时,他用了很大的心力才说服了家里送他去国子监念书。

他渴求的不多,他就想出去看一看别的人,别的景,好歹,他得让自己的心里知道,他是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

哪怕只有两年,甚至是一年也好。

所以殷或第一次有规律的走出家门去国子监上学。

虽然这会让他身体的负荷增大,每天起床都难受,但他却乐此不疲,这让他有一种在活着的感觉。

他感觉得到,最近送来的药剂量越来越大,他们在等,等他的身体调理到最好的程度,等找到那个适合与他成亲的人,然后成婚、生孩子……孩子一出生,他这一生留在这世上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殷或想,他要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活,在进国子监前,他没想到会遇到像白善和周满、白二这样的人。

他知道外面很多人讨厌他,他们不会和他交朋友,甚至不会和他有来往,他自己也知道原因。

他也从没想过要交朋友的。

交朋友……朋友死了也会难过吧?所以怪没意思的,既然都知道自己短命,为什么还要去交朋友呢?为了骗一场眼泪吗?殷或自己情绪激动时,不管是悲伤还是愤怒,或是羞愧,只要情绪起伏,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曾经和长寿私下改过。

但他情绪激动起来就是会落泪,他强忍住眼眶还是发红,反而情绪会更激动,最后会头晕目眩的晕厥过去。

他觉得相比于哭,那些站在他对面的人应该会更怕自己晕厥吧?所以他只能不改了,反正对他来说,面子什么的,他连人都算不上了,还要什么面子呢?可是还是很生气啊。

尤其是因为他的缘故,他的姐姐还总是去找那些人的麻烦,不仅是生气,更多的是羞愧了。

他都升起了不再去上学的念头,可一想,这是他凭命争来的机会,他为什么不去?他以为和白善的争锋最后会和以前那些人一样,以白善被他那些姐姐们打败,最后远离敌视他告终,却没想到他的师姐和师弟会找上门来。

更没想到他的师姐是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小娘子,明明比他还要小,见到他时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看到他后,没有责骂侮辱他,反而语重心长的和他说,你生病了,这是病,得治!殷或当时眼眶都红了,还以为她是在骂人,但顿了一下后发现不是,她只是在陈述,是真的觉得他这是生病了。

第一次有人说他爱哭是生病,殷或好奇的看着她。

此后许多年,每每想起他们的相遇,殷或都要庆幸当年他的兴起,不然他不会去国子监,也不会遇见白善,从而遇见周满和白二。

甚至他都有些感谢姐姐们,要不是她们去堵白善,他们四人恐怕都不会有这么多交集。

从那以后,殷或第一次在外人身上感受到了善意,和被平等对待的感觉。

原来被人这样不怜惜的对待是那么的让人开心啊。

他很高兴自己交到了朋友,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活着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不管是白善、周满还是白二,他们都很健康,不仅能够跑跑跳跳,放肆的哭哭笑笑,还能拿着麻袋去套人……做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第一次,殷或有了为自己活着的想法,他想要活着,不要传宗接代,遵从自己想法的活着,哪怕早早的死去他也甘愿。

很多次,他都想和白善开口,他想把长寿送给他,身契他都装好了,可他就是送不出去。

他到底不够有勇气,对上祖母期盼的目光,他说不出那句话。

最后还是周满替他做了决定,告诉他,只要你不成亲,好好的养着身体,我能让你多活好多年,真的。

有了这个理由,殷或总算能试探性的和祖母开口。

只可惜祖母不信任周满,不,她应该是不信任他。

殷或做了这辈子第三个最大胆的决定,把家里给他熬的药倒了,去喝周满给他熬的药,接受她的扎针……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第二个最正确的决定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偏离了家里给他选的路,且越来越偏,最后偏到他能够完全照着自己的想法来。

殷或曾经问过父亲,您不怪我吗?殷礼摇头:不怪,只要你活着就好。

殷或便红着眼睛问,那您以前为何不这么认为呢?殷礼无奈的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以为你那样是过得最好的样子,我不知道你那样活着那么辛苦。

------题外话------番外也快要结束了,最近在弄新书的资料和大纲,所以世间少,以后每天就更新两章了------------番外 殷或2殷家尽力让他活着,他为殷家传宗接代,这是他的责任,每个人都是这么活着的,有权利,自然有责任。

他不知道殷或会因此厌世,宁愿死去也不享有这权利。

殷礼道:新帝登基会加恩于我,我会和陛下求恩典加封于你,县子的爵位还是有些低了。

这大概是他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若无意外,他的侯爵应该会直接交给孙子,殷或这些年一直住在自己的县子府里,只偶尔回殷府住一段时间。

殷家早就是他六姐一家当家做主,殷六姐的长子年纪也不小了,自出生后就是殷礼亲自教导着,是一个还算合格的继承人。

虽然殷或这几年身体好了许多,看着不再有早夭之相,但殷礼还是会忍不住忧心。

他无妻无子,孤身一人,殷礼总有种恐惧感,若他也走了,留他一人在世上孤寂受苦怎么办呢?所以他希望他能多一些保障。

你可以从你姐姐那里过继一个孩子,你身上有爵位,想来她们很愿意让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你。

殷或拒绝了,父亲,我不喜欢养孩子。

那就等他们长大了过继,让你姐姐们给你养,到时候你在里头挑一个,当然,最好是从你六姐姐那里挑。

因为她的孩子都姓殷。

殷或挑了他们,都不必改姓,直接就能继承。

殷或:等我快死了再说吧。

那怎么行?过继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照顾你的。

殷或笑了笑道:父亲,我身边有人照顾,并不需要孩子,身后事也不必担心,姐姐们肯定会管我的,而且,人死道消,直接一把火烧了,把灰扬了,重回天地间也很是自在,何必将自己困在这种俗事中呢?殷礼:……你是不是想出家?殷或摇头道:出家和修道都只是一种形式,不必拘泥于此。

他不是僧人,却也能通读佛经,也能与天下的名僧论经;他不是道士,却也能阅尽他看到的道经,照样能与天下的名士论道……所以说身份都不过是个形式,得到,反而更受拘束。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挺好,有空了便在家居住,没空,去佛寺道观住一段时间散散心,随心所欲得很,反正他不缺钱,身份又摆在这里,没有佛寺和道观会拒绝他。

他安慰殷礼,父亲放心,我过得很好,您看白善和周满有多羡慕我?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白善和周满都被委以重任,俩人这段时间都忙疯了,偶尔聚在一次吃个饭,俩人看他的目光充满了羡慕。

殷礼这下是确定了,殷或是真的不喜所谓的成家立业,他甚至没有这方面的欲望。

他心里既高兴又伤怀,他没有世俗的欲望,那这样的生活他应该是高兴的吧?殷礼精神一振,和他道:等陛下恩旨下来我就给你们姐弟分家,到时候我多给你一些钱,就算不成家,这日子也不能混着过。

他道:等以后你觉得孤单了,就把你姐姐们的孩子叫到跟前来说话,从里面挑选一个懂事孝顺的伺候,哪怕只是陪你说说话也好啊。

殷或:有长寿呢,而且孩子也不是玩意儿,怎能因为要陪我说话就叫到跟前来?殷或和几个姐姐关系还好,但对外甥和外甥女们却没多少感情。

一是他们很少见面;二是,他很难和这些孩子说得上话,他们的教育和他的认知有很大的差别。

他对白善周满和白二的孩子都要更亲近些,却很难亲近姐姐们的孩子。

每每想起此事,他都觉得自己冷漠无情,不顾亲缘,不然面对亲人,心绪怎么会起伏越来越低呢?殷礼也就是一提,殷或身体还好,此事还长,以后再说就是。

不过加封的事却不能慢了。

新帝登基,一是为了犒劳功臣,二是为了新帝拉拢人心,先帝的丧礼过后,他开始计划着启用自己的人才,以及加封功臣。

白善和周满就是新帝要用的自己人,给他们新的职位,这些且不说,像殷礼这样的老臣,有加头衔的,也有加封或者给赏赐的,全看新帝对他们的印象和在先帝时期的功绩。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除了国舅赵国公外,就是殷礼了。

赵国公是新帝的亲舅舅,算外戚,太子很克制,不,是新帝很克制,在太后的建议下,他只给他加了一个头衔,给了一些赏赐,并没有大肆封赏。

对殷礼,新帝的顾忌少了一点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殷礼没有儿子,哦,不,是没有儿子在朝继承他的人脉,他孙子还小,这会儿估计刚学到《论语》呢,要出仕,最少还得十年。

殷礼在先帝一朝便以忠心著称,他只忠于皇帝,现在换了一个皇帝,他自然也只忠于新帝。

新帝对他印象很不错,虽然他有自己的心腹武将,但对方资历还不够,所以新帝只把他调到禁军中做一个副手,统领还是殷礼。

为了稳住殷礼,他就想加封对方。

殷礼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皇帝召见,他很爽快,表示会忠于陛下,不过加封他就算了,他能力有限,做统领和侯爷已经是顶点,再往上就是德不配位了。

当然了,他也知道这是皇帝看重他,为了不辜负皇帝的看重,要不您看着加封一下我的爱子?又提了一下殷或的身体,表示他不能劳累,做不了实职,只需要有些恩德就可以了。

皇帝恍然大悟,表示明白了,让殷礼退下。

等殷礼一走,皇帝便下旨,殷或,天子伴读,在伴读期间劝勉朕,使朕不敢懈怠于国事,其父忠勇,自己亦不堕忠勇之义吧啦吧啦,最后加封殷或为安宁伯。

刚接手户部雍州刺史一职的白善听到这道圣旨时眼都直了,不由的去太医院里找周满一起用午饭。

俩人相对坐着吃宫里给配的工作餐,两眼泪汪汪,羡慕。

周满塞了一块肉,眼含热泪,太羡慕了。

什么是躺赢?这就是啊。

殷或被晋升为安宁伯,殷家上下一片欢欣,然后就决定大宴宾客。

------------番外 殷或3作为大宴宾客的主角,殷或却很清闲。

他的县子府成了伯父,好在他左右还有空的宅子,礼部也干脆,在他旁边选了一个空的,查过规格后就把中间的那堵墙给拆了,两个宅邸合成一个,就算是他的伯府了。

就是这样,殷家的六个姐姐还是很不满,上门时便叽叽喳喳的抱怨起来,到底不同以前了,先帝在时,谁敢这么委屈我们殷家?弟弟你加封伯爷,礼部肯定是要另外择一新宅子给你的。

殷或微微皱眉道:这是我的意思,我在这儿住惯了,舍不得这个院子。

而且我就一个人,要那么大的宅子有什么意思呢?他道:要不是不合规矩,我连边上那个并过来的府邸都不想要。

那怎么行,你不要,别人只会越发小看我们殷家,殷大姐道:该要还是得要,不然你脾气太好,下次他们就专挑你欺负。

殷或笑了笑后道:我知道了。

殷大姐就叹气,也不知道你是真知道,还是敷衍我们的。

等看到拆下来的那堵墙,姐姐们又生了一次气,这墙拆的也太难看了,那边的府邸都空多久了,也不收拾一下就给你?殷或:是我让他们这么拆的,我觉得这样拆了有种断壁之美,打算过段时间绕着断墙种一些藤蔓,至于那边的府邸,房屋会全都锁上,只留下园子……反正那些房屋他也住不上,打扫出来也还是放着落灰,所以不如锁起来。

不过屋顶墙壁之类的的确需要修缮一下,以后还需要人工维护。

殷或叹气道:所以我说宅子大了麻烦,花销反而大了。

姐姐们一听立即心疼起来,忙道:是不是钱不够花了?不怕,我回头给你送些钱来。

正好这次要办宴席,到时候我们塞在礼金盒里给你送来,不记在礼单上,你心中有数就行。

正好这段时间国丧,你姐夫不能出门喝酒应酬,省下了许多钱。

殷或:……姐,我不缺钱。

然而他姐姐们一脸怜惜的看着他,我们知道你花钱少,但你是侯府公子,现在又是伯爷了,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是啊,我们知道你没别的进项,以后要是缺钱了和姐姐说,姐姐们给你拿。

殷或见她们又是如此,便老实的闭上了嘴巴。

他知道,和姐姐们争辩是没有用的,因为她们只认定自己认定的,解释是解释不清楚的。

嗯,倒是可以请周满过来坐坐。

说是要举办宴会,却不是能一下子办好的,一来,他并过来的府邸并没有收拾好;二来,现在还在国丧期,不能举办宴会。

所以他们在等国丧期过。

先帝去世已经三月有余,新帝下诏,普通百姓守国孝三月,官宦子弟则是守国孝半年。

现在距离国孝结束还有两个多月。

殷或一身素服的去了皇城,就等在户部外。

白善下衙出来,看见停在斜对面的马车便一顿。

他晃晃悠悠的过去,敲了敲车壁,已经靠在车壁上快要睡着的长寿立即惊醒,忙抹了一下嘴,白尚书。

他忙要撩开帘子,殷或已经推开了窗,从窗口那里探出头来和他说话,下衙了?白善颔首。

不加班吗?白善笑道:本来是想出去吃点儿东西就回来加班的,不过你既然来了,那便不加了。

他问道:你这时候过来总不能是进宫谢恩的吧?殷或:陛下忙,递上去的牌子排到了下旬,到时候才进宫谢恩。

白善点点头,所以你是来找我的?殷或笑道:主要是来找子谦的,只是她在宫中,我不好进去,所以便先来找你了。

白善便道:我替你去叫她。

但他也没有亲自去,而是回户部写了封信,夹在一封给太医院的公文里交给内官送到宫里去。

内官接了公文便进宫去。

三省六部的内官多为女官,是这两年兴起的,她们主要和书记员一样做些整理卷宗,递送文件的事。

尤其是下衙后,三省六部的官吏不好再进出宫门,此时加班,东西交给内官就是最合适的。

不过朝中对此诟病不少,这两年内官去去来来,并没有稳定下来。

不过户部留了一个,她还曾是先帝的才人,先帝去后,她又转做了太后的女官,太后便让她到户部来做女官。

别人或许不知为什么,但白善知道。

说起来,这一位还和宫斗有关系,是周满为数不多的宫斗经验之一。

武女官将公文送到太医院,周满还在加班呢,一点儿要下衙的迹象都没有。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帝上任也是一样的,虽然在先帝驾崩前他就已经全面接手朝政好几个月了。

但真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便发现自己需要权衡的东西太多了,之前因为有父皇在前面挡着,他觉得自己压力很大,却还能往下做。

皇帝不在了,他上位,真的直面满朝文武和整个天下时,他才知道他还不能如他父亲那样运用手中的权柄,做到如使臂指的地步。

他必须得让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世家豪族看到他的能力,他们才能顺服他。

权衡过后,皇帝决定最先从太医署和户部入手。

户部且不说,户部前尚书是杨和书,他是先帝为他培养的人才,皇帝认为他勉强可用;而现在接手的尚书又是他的心腹白善,所以户部可信。

更不要说太医署了,太医署一直在周满的控制中,众所周知,太医署就是东宫的势力。

所以这两个地方最好出政绩,也最好收服天下百姓。

皇帝选定了这两个地方,那白善和周满就忙疯了。

特别是周满,新帝登基,为了以示恩赐,他各种头衔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周满头上砸,天知道她一点儿也不稀罕这些头衔,她只想和殷或一样,躺着就有闲散的爵位砸在头上,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种带着实职的头衔。

武女官到太医院时,周满已经伏案一个多时辰了,但案上未处理的公文还有十来封。

听到脚步声,她头都没抬,直接问道:何事?------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殷或4女官道:周署令,这是户部的公文。

放着吧,周满依旧埋头苦写,见她没动静,便抬起头来看,见是武女官,她就放下笔笑道:原来是武女官,怎么劳动您亲自来送公文?武女官笑道:周署令,这是白尚书亲自写的公文,让下官务必交到您手上的。

周满愣了一下后接过,打开公文便看到了夹在里面的信,她打开看了一眼后便笑道:劳烦武内官,公文我收到了。

武内官行礼后退下。

周满看了眼桌子上还未处理的公文,翻开挑选了一下,把可以带出宫的公文塞进宽大的袖子里就走。

唉,回家还要加班,好累哦。

殷或和白善已经转移阵地,马车从户部门口停到了宫门口,周满一出来就能看见。

她今天是骑马来上衙的,白善提前把她的马领出来,看见她出来便挥了挥手,笑道:殷或请客吃饭。

周满双手交握在身前,慢悠悠的上前,国丧期,吃什么?殷或侧开身,让她上车,吃素。

周满扶着白善的手先上车,三人在车里分上左右坐好,她才问,是戒贪做的素食吗?戒贪是护国寺的和尚,一直在厨房做菜,某一天,他春心萌动,生了想要娶妻生子的想法,殷或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就请了他下山给他做厨子,只是签用工的契约,殷或把他新娶的媳妇也给养在了府里。

不过他做的素菜是真的好吃呀,周满和白善为此没少去他府里蹭饭吃。

县子府的牌匾被摘了下来,上面现在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正门紧闭,东西角门却开着,其中东角门进进出出不少人。

他们从西角门进去,府里还算安静,白善道:还以为你这儿热闹,你素来喜静,我和满宝还猜你会不会搬到寺庙里住一段时间呢。

殷或道:本是有这个打算的,但你不知道,我姐姐们最近热衷给我府里添东西,我怕我走了再回来,这府邸就不似我现在住的了。

他还是更喜欢自己现在的摆设。

殷或问道:你们要去看并过来的府邸吗?周满一口应下:好呀,殷或就带他们过去,并过来的宅子许多年不住人了,里面许多地方需要修缮,房屋不住人,简单的修好就行,只是这沿路的走廊,园子和后面的花园,我想都用起来。

殷或虽然喜静,但偶尔也会出来走走,府邸大也有大的好处,到时候将两边的园子连起来,再布置布置,可观赏的地方就多了。

看到他们拆出来的断墙,周满哇的一声,这断墙好好看呀,可以在两边种上会开花的藤蔓。

白善也点头,颜色也可以搭配一下,五颜六色都上,我隐约记得有紫色和蓝色的藤蔓花。

殷或颔首,我也是喜欢那样的冷色,所以才想找子谦问一问。

论对植物的认识,满朝文武怕是无人能及周满。

周满眼睛发亮的道:我知道呀,我还有呢,回头我取了来给你选。

如今商城里植物的基因稳固了许多,变异的方向少了很多,而她的花园里也养有许多挖回来的花花草草,其中不乏有满足殷或要求的植物。

不过……周满试探性的问他,你是想要常规的花草呢,还是想要不常规的呢?殷或就笑出声来,知我者你们二人也,我的确是想要不常规的,你们以前给唐学兄的那种牡丹花树,我也是不介意来几株的。

周满就明白了,你这是打算把自己的花园养成奇异花园吗?殷或笑道:不过是散心之用,我这府里少有外人来,便是杂乱奇异些也不要紧。

殷或家里聚会是回殷府,他一不办宴席,二没有很多朋友,所以他这府邸除了白善几人偶尔会来外,便是他父亲和姐姐们也很少来。

隔壁府邸荒废多年,除了几棵大树外,其他的地方都是杂草丛生,基本都要拔了另种。

周满在一块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停下脚步,指了道:在这里种上一片牡丹,来年开春开花,一定极漂亮。

殷或点头,牡丹我喜欢大朵的,我记得你花园里就有许多。

周满特别大方的挥手道:我回头挖了给你送来。

还有那奇异的,会变种成刀砍不死的牡丹树……给你,都给你。

周满笑眯眯的,我还有会变种的梅树,你要不要试试?白善忍不住摸了摸她脑袋,周满喜欢梅花,曾经感兴趣的拿回来一株梅花,据说是花一开,颜色多样,囊括了所有梅花的颜色,极为绚烂和稀奇。

第一年的确如此,第二年也还好,但到了第三年,梅树开的花就越来越稀奇,或许是因为那曾经是栽种在阴间的树,总是有些奇异之处的。

当时正巧先帝病重,这样奇异的树开在他们家的后宅不算好事,所以白善和周满就连夜把树给砍了。

好在他们家下人少,花园一直是郑氏亲自带人打理,下人口风紧,因此没泄露。

现在先帝驾崩,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显然周满又动了要种梅树的念头。

到时候我家种一棵,你家种一棵,看它们发展的方向有什么不一样,周满道:你也别担心,我已经给它们的奇异找好了理由,这世上的物种嘛,就跟水稻一样,杂交一下变异是很正常的。

殷或不由好奇,是不是你家后院那棵连着两年开五颜六色的梅树?它不是死了吗?哎呀,还是有种子的。

殷或便点头,好吧。

周满隔天就带着人把各种花草树木送过来了,殷家六位姐姐默默地看着,不得不承认,她们实在追不上弟弟的审美,一时间竟不好插手了。

树此时都还是树,看不出有什么稀奇来,此时的殷或还没想到,自己将来会那么喜欢那棵偶然间栽下的梅树,甚至在其万花齐放时躺在树下安然离开这个世界。

此时,他们还在用心的栽花种树,三个月后,国孝结束,各家堆积了半年的婚宴、寿宴等齐放。

------------番外 殷或5大家憋了半年,虽然先帝驾崩时很多人都很伤心,但时间就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半年以后,已经很少有人再为先帝悲伤了。

大家都快乐的接受了新帝,然后快乐的举办各种秋日宴,殷或的宴席参杂在其中一点儿也不显眼。

这是殷或以为的,实际上,各家收到他的帖子,在意的人家还真不少。

尤以家中有未婚女儿的为主。

说起来,殷或年岁不小了,以前传言说他活不过弱冠,但一直到现在他都活得好好的,且身体看着也就比一般人弱点儿而已,已经没有早夭之相。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好看呀!他已将近而立,看上去却还那么年轻,虽然不入仕,但有爵位,家世又好,把女儿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总比那些有儿有女的老鳏夫好吧?所以殷或家正宴这天,来的人特别多,每一个来客都拖家带口的带上自家的女儿、侄女或者孙女。

不过殷或作为主人,一如从前不出现在人前,前面是他六个姐夫操持,后院是他六个姐姐招待。

他依旧一身宽松的便服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慢悠悠的翻着。

周满一脸兴奋的跑过来找他时,他脸上才现笑容,放下书看向他们,你们怎么这么慢?周满压了压自己的兴奋,来了是客人,怎么也得拜见一下殷大人和你姐姐们吧?殷或:这是伯爵府,并不是殷府,我才是主人吧?那你也得坐到前面让人拜见呀,算了,不争辩这个了,周满兴奋道:你猜我们在前面听到了什么?殷或见她兴奋得脸都红了,不由扭头去问在他身边坐下的白善,听到了什么?我还以为你们是在来的路上捡到金子了呢。

白善正要说话,院门又被推开,白二郎一脸兴奋的跑进来,身后跟着虽疾走,却不失温雅的明达公主。

他一脸兴奋的跑进来,殷或,你猜我们在前面听到了什么?殷或:……他干脆往后一靠,靠在了椅子上,把书放在腹前,优哉游哉的问道:听到了什么?周满抢在白二郎前开口道:有人要给你说亲呢。

白二郎话堵在胸中不畅快,便补充道:好多人,直接把你姐夫们给淹没了,我进来的时候你六姐夫和我挥手打招呼,我刚一抬手,他就被人给围住了。

周满:后院也是,大家都围着你姐姐们打探消息呢。

殷或微微皱眉,他们没有答应吧?没有,放心吧,都推给你父亲了,白善接过话道:你这么多年都不娶亲,如今你家已经由你六姐姐继承,便是你父亲想要给你定亲,也要问一问你的意思的。

殷或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眉头依旧微皱,他看向周满,一会儿只怕还需要你帮忙。

周满挑挑眉,放出你不宜娶亲的诊断?殷或点头,放松的靠在椅子上,我并不想娶亲。

周满一口应下,行,我帮你。

反正她也不算撒谎,殷或的确不适宜娶亲的。

有心的人家没想到他们才起了一个心思就被按灭了,有人亲耳听到周署令说,殷或的身体不宜娶妻,不然不仅影响寿命,出生的孩子很有可能遗传他的病症,甚至更难治疗。

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的殷礼闻言彻底断了心思,开始给殷或扒拉起家业来。

殷家分家,其实就是殷或和他六姐分家,其他五个姐姐,殷礼也就再给她们一些东西意思意思而已,毕竟她们已经出嫁多年。

不过她们依旧回家做了见证。

殷礼将祖产留给了殷六姐,但把京城附近的田产大部分留给了殷或,商铺则是一分为二,殷或一半,殷六姐一半。

除此外,就是一些收藏品和现钱了。

殷或一下暴富,他倒不拒绝,父亲给什么他就收什么,反正他死以后,这些东西还是要还回殷家的,到时候继承的还是殷六姐的孩子。

虽然殷或不奢靡,但有钱了还是很开心的,能做的事情也更多了。

比如他可以包下一整条船,舒舒服服的顺着开通的漕运河道出去走走。

天下名川名水,各地风俗人情,还有那山川之间孕育的人杰,值得他出去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

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独自走太远,需要他定时回来找周满看一下身体,开药扎针,他一定先自己摸遍这天下的山川河流。

可惜了,他的身体使他不能过于劳累,也不能去气候变化太大的地方,不然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多喝了一口水就水土不服,然后一命呜呼。

殷或一直在等,等白善和周满辞官的那一天。

这一等就是十三年,天下安定,万国来朝,陛下威震四方,当然,真正的原因是,周满和白善上位太多年了,尤其是白善,他这个左相做得太久了,已经快要和皇帝相看两厌,而他们要做的事后继者都能够做了,这个王朝已经不是非他们不可,所以此时不辞官,更待何时呢?最主要的是,他们自觉为官的年限不短,尤其是周满,都工作二十多年了,再不退休,难道要一辈子留在任上吗?俩人兴冲冲的辞了官,皇帝照例推辞,虽然殷或三人都觉得皇帝很想应下,但为了不让朝臣寒心,皇帝还是一再挽留。

于是周满就让白善生病了,病得下不了床的那种,皇帝亲自出宫来探望。

当时殷或也在郡主府中探病,眼见着白善面色青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周满惨兮兮的道:陛下,白善是劳累过度,还请陛下允他辞官好好将养身体,许臣留在家中照顾他。

皇帝看了又看白善的脸色,最后转头怀疑的看着周满,真病了?周满一脸悲伤的点头,真病了,我发誓!床上的白善也眼巴巴的看着皇帝,陛下,臣何至于拿自己的身体与您开玩笑?皇帝便沉吟着准许了。

殷或当时也觉得白善是真病了,于是日日上门看望,就怕他哪一天真的……他们来不及见最后一面。

然后殷或就看着白善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不出一个月,他就活蹦乱跳起来,已经能在院子里打拳了。

不过他依旧不出门,还是放出重病的消息,一直到三个月后,俩人悄悄的收拾了行李出门。

早有准备的殷或,手一挥便带上了长寿和随从们跟上,三人成功在城外汇合,然后就朝着南方而去。

算起来,他们还没到达过岭南一带呢。

------题外话------晚安------------番外 殷或6天下山川,地理不同,四时不同,哪怕是已经见过的景色,再见依旧让人心动。

跟着周满,殷或看到了许多他以为这一世都不会见到的美景。

站在山岗上,入目皆是清脆,耳边有叮咚叮咚的水流声,殷或呼出一口气,笑道:上次我们路过这里时是春天,当时山花烂漫,半座山都是粉色,白色和红色混杂在一起的野石榴花,现在不见花了,却另有一种灵气。

周满点头,也咧开嘴笑,是很美,青翠的美,并不比一山的花弱。

白善拿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土,可惜山中太过潮湿,不然我们在此住上一段时间也不错。

俩人已经辞官,孩子们也已长大各自历练去,家中没有拖累,时间随意支配,完全可以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领略了风光再走。

周满和殷或一开始没想到这点,听他这么一提,顿时感兴趣起来,潮湿的话……周满道:我可以给大家煮祛湿的茶汤呀,虽然不太好喝,但效果一定好。

殷或已经四处张望选地方,这里的话不太好搭房子,得再往上一点儿,景色更好。

白善认真的看了一下俩人,确认他们是认真的以后便扭头和随从道:最近的村镇离这里多远?随从道:往东二十里有个村子,再往前十里左右则是一个镇子。

白善便点了点头,让人去村镇上找能修房子的人,准备好材料送来,我们去山上选地方。

随从:……修什么样的房子?白善认真的想了想后道:在山上修建的话,石头不好运输,便打泥砖吧。

周满:位置得好好选,不仅要风光好,以后也可做猎人的歇脚处,这房子修得才不亏。

殷或:……你考虑得还挺多。

修一个小院花费并不大,何况这里人工还这么便宜。

三人在两座山头间走了许久,在夜宿一夜后总算找到了合适的地方。

在其中一座山接近山顶处,这里地势平坦,却又可俯视两座山的风光,伸出去的一块石台平坦,正对着阳面,每日什么都不干,就躺在那块大石头上晒太阳,抬头可见山顶青翠,低头可见云雾涌动,也是很惬意的。

就是东西不太好运上来。

不过他们有钱!只要有钱,自有人替他们把东西送上来。

白善简单的规划了一下,随从们就撸起袖子把地清理出来,等请来的人把拍好的土砖和木料一起运上来便可动工。

白善和周满在旁边帮把手,殷或挽了袖子也要上前,但他才抬了几下便气喘吁吁起来,周满忙让长寿把人扶到一旁,你还是歇着吧。

殷或就站到了旁边。

长寿看了看后道:郎君,我把蒲团拿来,您坐在那石头上歇一歇,看看景儿如何?殷或点头,行,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长寿就看向一旁的许安,许安忙去行李那里翻出一个蒲团给垫在那块大平石上。

殷或坐下,许安又去翻出炉子和茶具等,找了木柴就要给他烧水煮茶。

这房子不是一天两天能建好的,仆从们建议他们先到村镇上居住,等建好了他们再搬来。

但周满拒绝了,满眼兴奋的道:不必,我们就在附近驻扎,你们只管修建房子。

科科刚给她报了好几种可以收录的生物,其中有不少植物,她决定往山里走一走。

三人之所以选定这个地方,是因为距离这里不远处还有个溶洞,溶洞里有滴答下来的水,在里面汇聚成水池,山腹中应该是有暗流,水池里的水不会溢出来,但也不减少。

从他们这里到溶洞处还是很方便的,踩出一条小路来,绕一下就到了。

溶洞的开口处在阴面,与他们选的地方呈九十度直角,这也是他们没有选择可以直接入住的溶洞的原因之一,那边太潮湿了。

对身体不好,而且洞内暗沉,对心情也不好。

还是这块地方,面朝太阳,心情开阔。

不过溶洞里的水很好喝,周满不仅自己喝了一口,还给收了一部分,悄悄的在教学室里研究了一下,觉得这水特别好,于是灌了一通当做教学材料放到了教学室里送给莫老师。

百科馆对周满这种见缝插针薅他们羊毛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奈何当年和周满合作时,他们为了更方便的获取陨石,和她签订合约时放宽了教学室的规矩,以至于……对于寿数不短的联盟智慧生物而言,十多年的时间很短,他们就是想反悔也不好意思。

不过他们师徒两个虽然时不时的钻空子薅他们的羊毛,却也不会太过分,这点花销他们还是付得起的。

这些年,周满提供的陨石对他们联盟的科学研究发挥了重大作用,尤其是在基因方面的严重,有了很大的进步。

更不要说她收录的生物中不乏有重要意义的。

联盟都宽容她了,百科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了。

周满收了一桶水放在教学室里,然后就给莫老师发邮件,提醒他道:学生偶然得到了一桶很好喝的水,检测过了,富含各种矿物质,口感极佳,您可以拿来烹茶,上次送您的茶叶不知道喝得怎么样了,喜欢吗?要是喜欢,我再给您寄一些?嗯,也不用寄,茶叶也可入药,我也放在教学室里吧,您需要了就拿。

莫老师从实验室里出来打开个人终端看了一下各种信息,看到周满的邮件便觉得嘴巴有点儿苦。

他想了想后委婉的拒绝了她的茶叶,他还是更喜欢吃他们自己的豆粉,不仅香醇,还带着微微的甜,比茶叶好太多了。

不过水是可以接受的,即便是煮豆粉,水也是很重要的。

莫老师品尝了一下用周满送的水煮的豆粉,别说,真的更好喝,于是他大方的请朋友们共饮,喝完了再和周满要。

周满也特别高兴能送老师水,反正这水又不要钱,每天到溶洞里走一趟,打了水收到教学室里就行。

殷或见她这么热衷往溶洞里跑,也好奇的跟着去,这洞里不就只有水吗?------------番外 殷或7周满嘘的一声,示意他听,不止呢。

殷或仔细的听了听,还是只听到水滴的声音,除了水还有什么?还有水,白善含着笑意道:你没听出来吗,这不止一滴水落下的声音。

殷或扭头去看那不断滴落在池子里的水滴,仔细一听,果然除了它滴落的声音外,还有别的滴答声。

他惊讶的看着俩人。

白善这两天都陪着周满过来打水,也是才发现的。

他指了一面墙道: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我和满宝怀疑里面是中空的,可能还有一个洞,不过我们不好打破这里的平衡,所以没动。

世间万物自有它运行的规则,他们贸然打破,谁知道会不会惹来祸端?万一石墙后面全是积累的水呢?他们一打破,哗啦啦的流出来,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被一股脑的冲到山下去?只是略想一想他们就胆怯了,命那么重要,他们还是很惜命的。

周满倒是知道墙后面不是水,但她为什么要去打破这堵墙呢?殷或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许久,下结论道:里面不是水,但滴下来的水滴的确不少。

他若有所思,看来山下一定有一条暗河,这么多的水不可能没去处。

周满问,你想去找一找吗?殷或问:我为什么要去找?人都有溯源的欲望,我就曾经一度想顺着山挖下去,看一看这水是怎么走的,要走往何处,还要再往上看一看,这滴答滴答下来的水到底从哪儿来的。

殷或:……难怪戒嗔大师最喜欢你。

周满:……不是因为我医术高超,人美心善吗?殷或摇头,因为你们一样吧?一样喜欢寻根究底,一件事,非要问到底,若是无人回答,一个是闷在心里暗暗琢磨,一个则是……殷或上下打量周满,忧虑道:你不会真的想要去找暗河,还要去找水源吧?这样做的话,可能需要破坏一下现在的平衡,我是那种破坏环境的人吗?周满保证自己不会胡来,然后在科科的指点下四处乱逛,乱挖,某一天,她在山下一个洞里折腾,然后就进到了一条暗河里。

殷或不在,只白善跟在她身边。

白善举着火把默默地扭头看她。

周满:我说,我就是想抓条鱼你相信吗?白善:你想吃鱼?还是小岳父想要?有多的,我也想尝一尝的。

周满的这个回答白善就瞬间明白了,于是举着火把在水面上照了照,偶然间瞥见有一闪而过的鱼尾。

白善收回火把道:我们抓不到,回去叫人。

白善牵着周满的手回去。

山上的房子已经建好了,仆人们正拿着艾草和香木熏房子,把潮气熏掉,晚上他们就可以搬进去了。

殷或则坐在一棵树下的躺椅上,手上还拿着一本书正慢悠悠的翻着,见俩人裤脚和衣角皆湿的回来,他就合上书,你们这是又去溶洞里折腾了?白善:她找到了暗河。

殷或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满,还说不会寻根究底。

白善道:河里有鱼,看着特别好吃,我们打算抓几条来尝尝。

殷或就问:需要我帮忙吗?不用,我带几个人下去就行。

白善左右看了看,问道:床都组好了?好了,都放到屋里去了,只等熏过房子就能把被褥和用具都放进去。

白善很满意这个进度,便选了两个水性好,手又够快的下人下去。

周满兴冲冲的跟着,那河里可收录的东西不止一种鱼,还有扒拉在河底的水草都稀有,据说是变异了,可以值不少积分。

最近莫老师那边的研究室里研究出了针对基因缺陷的修正药液,说是修正药液,其实只是平衡基因,使其显性的缺憾基因达到一种平衡,并不能完全修复。

莫老师说,要想研究透彻,只怕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但这也是一个进步,平衡基因,至少能让缺性基因对身体的影响减弱,不仅能延长病人的寿命,也能使身体从病态恢复到一定程度的健康。

就是研究室才出品,太贵了,而且还不是谁都能买到的,需要审核资质。

周满作为陨石提供者之一,她是有申请资质的。

而她这里有个基因缺陷的病例也是那边众所周知的事,她申请的话,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除了给殷或买药外,周满还想多存一些积分为未来做准备,她想和白善出海去,有积分,万一遇到危险,她能从商城里买救命的东西。

比如她只在百科馆里见过的,据说可以在海底遨游的胶囊船,就是太贵了,尤其是她买还得付一大笔科技税。

不过好想买啊。

咳咳,当然,不遇到危险,她是不会浪费积分的,钱这东西一定得用在刀刃上才行。

她还年轻呢,不知道要作多少年,这积分只能靠自己攒,所以得省着来。

殷或完全不知道他们要抓的鱼还关系到他的身体健康,所以优哉游哉的看着他们下山去,他收了书去看他们的房子。

这房子修得很务实,正中三间房,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则是住的房间。

左边是殷或住的,右边则是白善和周满的房间。

顺着正房往下,特意空了一条道出来,左右两厢也都是三间房,就是他们的下人住的,以及柴房和厨房。

殷或去看他们房间里的摆设。

因为是在山上,路不好走,马车基本上不来,只能靠马和骡子驮运,所以屋里的东西不多。

桌椅板凳这些东西都是分开运上来后木匠组装的,木料都一般,但该有的都有了。

殷或走到桌前,伸出手指按了按,看向窗外。

白善设计这间房时特意让人给他开了一扇很大的窗户,让他一偏头就能看到外面的山崖云海。

殷或忍不住一笑,在这样的地方住久了,心不仅平静,还会开阔不少。

长寿抱了被子进来给他铺床,闻言道:郎君要是喜欢就多住一段时日呗,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把房子建起来,可不能浪费了。

殷或颔首,也好,便多住一段时间吧。

------题外话------晚安------------番外 殷或8殷或兴致起来,指挥道:把颜料和笔墨找出来,我们出去作一幅画。

殷或在等天边那一抹夕阳,他决定明天再画一幅朝阳图,正好与之对称。

他正画得兴起时,周满和白善一身湿漉漉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提着桶的两个下人。

西饼看到周满湿成这样,忙小跑着上前,娘子,厨房还没开始烧水呢。

周满:没事儿,现在烧上,我们先去换衣裳。

他们今天是满载而归,不仅捞了一桶的鱼,她还浑水摸鱼在桶里抓了两尾不一样的给科科,谁都没发现。

除此外,还有那暗河里的一种细螺,三种不一样的水草,还有长在湿润岩壁上的菌子,周满都摘了。

借着白善的掩护,她把这些东西都收录了。

周满喜滋滋的换好衣裳和白善出来时,殷或的画正在收尾,俩人凑上去看,只见他画上的夕阳绚烂,橙得发红,生机盎然。

白善问:这个调色……如何?殷或道:这是我之前调的,这个颜料可不好做,当时做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想,用它来画夕阳是最好的。

周满:这样的夕阳可不多见,像是云下烧了一把火,把它给烧红了。

殷或只问,好看吗?周满不能违心,因此肯定颔首道:好看。

殷或任性道:好看就行。

下仆们已经热火朝天的干起来,准备晚食的、烧水给他们沐浴的、整理内务的……因为今天算是乔迁,所以饭食准备得特别丰盛,西饼还把周满以前感兴趣酿的梅花酒给拿出来了。

殷或看到那一小坛梅花酒,半晌说不出话来,出门在外,为何还带了酒?周满就一脸惋惜,这是花酒,不能留太久,家中无人爱喝,倒了又可惜,就剩下几坛子了,出门的时候又走的水路,行李带上方便,所以我就让人带上了。

殷或就用手挡着脸道:可惜我不胜酒力,今晚我就看着你们喝吧。

白善:秋风瑟瑟,夜里寒凉,不好吃太多酒,我们就喝一杯吧,剩下的收着,下次有客人来了拿来待客。

殷或一脸你无理取闹的表情去看白善,拿这样的酒出来待客,礼貌吗?周满怀疑的看着俩人,难道我酿的酒不好喝吗?她道:我喝过了,甜丝丝的,一点儿酒味也没有。

白善: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啊,哪有酒却没有酒味儿的?殷或微微一笑道:或许可以留着给白二,他近来不是爱饮酒吗?他?周满嫌弃道:他家老二现在调皮得很,我们出京前他就说要与我们一起,结果我们出门了他和明达被绊住了;我们刚到岭南的时候,他写信来问地址,说和明达就要来了,结果这都半年过去了,半个人影也没见。

她道:等他来,只怕这酒都散干了。

所以这是什么酒啊?殷或端起碗喝水。

周满打开酒坛子,倒出一壶来交给西饼,让她去热酒,怕凉,我们喝热酒好了。

殷或便看向白善。

白善沉吟片刻道:算了,还是喝冷的吧,你这酒需要冰着喝才有滋味。

周满一拍桌子,高兴的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热了喝总觉得太甜了,那甜味还不太好。

白善都没忍住,一脸无奈的道:你竟然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周满拎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我知道这酒和大嫂酿的不能比,可这梅花是我们冬天的时候一朵一朵收起来晾干后酿造的,倒了实在可惜,尝尝吧,尝尝吧。

周满自己也喝了一杯,虽然不太好喝,但梅香清冽,当饮料还是可以的。

周满一边喝一边和西饼道:明天做些酸梅汤,那个好喝。

殷或就笑出声来。

在山上的日子轻松惬意,白善和周满热衷于在山林中探险,隔三差五的钻到山林里去,殷或没这个爱好,他就喜欢坐在屋前的石头上观云海,有时候一只停驻在树上的鸟都能叫他看半天,心中愉悦且平静。

偶尔他们也结伴到附近的村镇上去逛集市,殷或突然就喜欢上了在集市上摆摊。

白善见他喜欢,便和周满从山里拿出各种东西给他,偶尔陪着他蹲在集市上摆摊。

摊位上他们什么都卖,殷或喜欢让下仆做些吃食放在摊位上,还有他们从河里捞的鱼,山里打的猎物,以及周满挖的草药。

其中以草药最多。

周满本来不想挖的,那些草药科科都收录有了,但山里的药实在是太多了,她走几步就能看见可以入药的植物,有些还是一丛一丛的长着,现在又是秋天,很多药材都结果可入药,看见那满树的药材,她不摘,过不了心里那关啊。

实在是太多了!摘出来,不处理一下则对不起她的手艺,所以周满拿出来的药材都是晾晒或炮制过的。

山屋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各种炮制需要的东西,他们买了不少回去。

花费的钱多了,周满就心疼了,虽然走的时候她可以把这些工具悄悄的塞进科科的空间里带走,但是不赚回来她还是不甘心。

所以他们就每隔三天都赶着大集的日子下来摆摊。

落在附近村镇居民的眼中,只觉得他们……不太正常。

实在是这三位虽然穿着细布衣裳,但看衣裳上的暗纹便知不便宜,也和他们一样拎着小矮凳坐着摆摊,但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呢。

谁出来摆摊还带下人的?而且三人摆摊也不急,既不叫卖,也不心急,坐在小矮凳上拿着一本书,睁着一双眼睛看来往的人一过就是一天。

吃食卖不出去他们就自己热一热吃了,拿来的猎物和药材又重新拿回去……一群怪人!好面子不要来摆摊啊,连叫卖都不会。

其实村民们都误会他们了,三人不叫卖,除了殷或是不好意思开口,周满是自觉自己炮制的药材极好,舍不得贱价卖给不识货的人,想着没人买,她正好有理由收起来,下次路过大的城镇找了药铺医馆再出手。

白善则是不喜说话,当左相的时候每天要说很多话,尤其近年来常和皇帝争辩,所以他现在不是很喜欢费嗓子的事。

------------番外 殷或9三人坐在小矮凳上各做各的事,殷或是看书,白善则是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将他这段时间走过的地理画了画,决定回去就添置在舆图上。

周满则是拿着小本本在记录近来发现的新药材、新植物等,有些是她本来就认识的,只是以前未曾收录过,她直接就能记下它们的药性、生长环境和炮制的方法等;有些则是她从未见过听说过的植物,百科馆陆续出了词条,她照着词条抄写并做了相应的研究。

虽然她辞官了,偶尔还是会给崇文馆送一些稿子去,那边会和太医署联合出些教材或者辅助类的书。

而且周满一直在汇总自己见过的动植物,她的巨著还等着她完善呢。

白二郎和明达手牵着手晃荡过来时见到的就是三人互不干涩的在各干各的。

他目光从摊位上一一扫过去,看到殷或面前摆的饼子,一脸牙疼,谁家的饼子这么卖啊,你们好歹支个炉子烤热了给人吃。

三人听到他的声音,震惊的抬头,你——看到他身旁跟着的明达,更震惊,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白二郎自得道:昨晚上到的,只是你们说的地方难找,我们正要出来找人打听呢,下人们说在镇上的集市里看到你们了,我们便过来。

三人忙起身,周满上下打量了一下俩人,啧啧道:你们竟然真的能出来,好神奇,家里孩子不闹腾了?白二郎便不说话了。

明达笑道:我求了皇兄,给他换了一个身份送到军中历练。

周满好奇,哪个军中?安西军。

周满微微瞪眼,这么远?你竟舍得?明达脸上的笑意微淡,这孩子太调皮了,如今四海咸宁,也就安西一带能磨一磨他的性子了。

白善却蹙眉道:四海咸宁是好事,但军中若懈怠练兵,祸乱也就不远了。

白二郎现在听他说起这话就害怕,你,你不会又想不通上什么折子吧?好容易才辞官呢。

白善道:你想太多了,就是我想回去,陛下也不会开心我回去的,不过闲时和陛下写信聊聊天还是可以的。

皇帝登基以后,虽然周边偶有战乱,但那是之前的事了,这几年因为大晋的发展越来越好,漕运开通,商贸繁盛,粮食高产,就算偶遇天灾也都能救助及时,百姓安居乐业。

连带着一直动荡不安的南北部落都渐渐安定下来。

一是大晋向他们输出种植技术,他们也依赖于大晋的粮食和茶盐;二是大晋这些年兵强马壮,威震四方。

如果战争的代价太大,而得到的用其他途径也能获得,那就没必要发生战争了。

当然,总有不甘心的人,但那都是小冲突。

但军中如果都到了明达公主认为的只有安西军能历练儿孙的地步,那说明各军开始放松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周满道:怕什么,西有吐蕃,北有北匈奴,东有一大片的大海,放心吧,现在陛下也并不耽于享乐。

最主要的是,他们这位皇帝的爱好是骑马打猎,哦,还要多一个好吃,但他并不追求精致,所以不显。

就算是为了讨好皇帝,军中也不会太过荒芜武功。

周满:你们是不是因为安西军中有郭诏才把孩子送过去的?白二郎眼神就飘忽起来。

明达瞥了他一眼,我也是把孩子送出去才想起来你们和这位郭将军有旧情。

周满就嘿嘿笑,何止是旧情啊,我们这些年也常有书信来往,我们太医署的药坊每年都要给他们供应不少成药,因为那里外族众多,来往时身上说不定会带上瘟疫的,所以我们太医署还特地在那边设定了一个医署,那边天花的种痘率还在京城之上,孩子只要满五岁就都会种痘。

郭诏以前受父亲的拖累,但后来在军中历练多年,最后又重新回到了安西,替大晋守着西边的国门,至今已有十年,一直未曾调任。

安西军认他,若无意外,他这一生都要在安西军中度过了。

殷或道:郭诏此人清正,孩子送到他手下也没什么不好。

明达:就怕他会对孩子太宽和了。

毕竟是故交之子。

白善就看了一眼白二郎,和明达公主道:那我们给他写一封信,让他不要太手下留情。

白二郎脸色薄红,小声道:二郎也没做什么坏事,不就是调皮一些吗?大家默默地看着他。

白二郎举手道:行,我听你们的。

四人这才满意。

而此时,刚到安西没多久的白小郡公正一脸泪的给他爹写信,希望他爹能把他救回去,他发誓会好好的读书,再也不逃学,也不调皮捣蛋了。

呜呜呜,他还小呢,为什么要来吃这样的苦?他又不盼着出人头地,封侯拜相,他有家业,也有爵位,又不犯法,就是喜欢打打马球、看看话本而已,为什么要来军中历练?当官有他哥哥呀。

家里的产业,哪怕就分他三成也够他躺着过好一辈子了呀……一点儿也不想努力的白小郡公将信写好便赶忙送到驿站。

但安西距离京城太远了,没有人专门送信,通过驿站,至少要一个月才能送到。

而此时他还不知道,他爹已经不在京城,在确定他到安西以后,他娘就鼓动他爹收拾行李南下找他堂叔堂婶们了。

信送到京城,最后转来转去又转到了皇帝手中。

公主府的管家是想派人送到岭南的,依照主子的习惯,先在京城里相熟的几家里问了一圈,可有捎带南下的东西,若有便一起送去。

结果话传着传着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正好要给白善回信,一封信而已,专门派人送去太费钱,不送压着也不好,正好听说公主府要往南边送东西,他就多嘴问了一句。

然后就拿到了外甥的信。

和先皇一样,皇帝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直接就把人的信给拆了。

信是专门写给白二郎的,白小郡公在写前面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让他爹自己看,别让娘看见。

皇帝一目十行的扫过,嫌弃的撇了撇嘴,两个孩子,大的脑子随白二,性情却似明达;小的那个,脑子随明达,性子却跟他父亲一样,胸无大志。

吴公公奉茶,笑道:驸马爷也挺聪明的,这些年驸马爷的书可是畅销大晋,听说都有人卖到外邦去了,也是名扬天下的。

------题外话------写着,写着,不小心偏到白二郎头上了明天见了------------番外 走偏的番外1皇帝轻哼一声,将信折起来又塞回信封。

吴公公便笑了笑,别看皇帝一副嫌弃白驸马的样子,这么多公主驸马里,他最满意的还是这位白驸马。

便是自己亲自为女儿挑选的新鲜驸马都不及这位驸马得心。

众多驸马中,能对公主始终如一的,要么是才华有限,性格懦弱,不及白驸马不卑不亢;要么是志在仕途,需要维持和皇家的关系;而大多数驸马,即便没有妾侍,屋里的人也不会少,当然,也没少求取仕途。

像白诚这样,既是进士出身,又矜贵骄傲不在意仕途,一心只为公主的,这么多驸马中也就只他一个而已。

而且白驸马和公主是真的琴瑟和鸣,虽然皇帝总是嫌弃白驸马胸无大志,但心里是高兴他能妇唱夫随的。

皇帝把信塞进去后便道:让公主府把收到的东西送到宫中来,让侍卫们去送东西,将这信交给公主。

显然是要断了白小郡公求救的后路。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白二郎和明达刚到地方和周满他们汇合。

周满直接收了摊子,斜对面总是被他们关照的包子摊忍不住问,这么早就收摊了?周满笑眯了眼,有朋来,高兴,不卖了。

旁边摊位上的人想,那也得卖出去啊。

这三人最近几次集市都来摆摊,但东西就是没人买。

反正周满他们乐意,一群人高高兴兴的收了摊子回家。

白二郎和明达只带了一个大宫女跟他们走,让其他人留下,回头把东西给他们搬上去。

等他们终于气喘吁吁的爬到山上,白二郎话都说不明白了,你,你们为何这么想不开,要选在这么高的地方建房子?白善嫌弃的看他,是你疏于锻炼了,你看殷或,虽然气喘,但也不似你这样。

而最近没少上山下山钻林子的白善和周满只是气息微急,看着没多少变化。

白二郎就扭头看向殷或。

殷或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山并不高,的确是你疏于锻炼了。

这里的山多,但其实并不是十分的高,而且一个山头叠着一个山头,是斜斜向上的,所以只要控制一下速度,爬山并不累。

周满示意他回头看,这就是我们定在这里的原因。

白二郎回头,只见身后的山峰间云雾飘动,今天的阳光并不是很好,因此云雾不散,但照射在山间,映得云雾下的树尖泛着浅金色的光芒。

他一时看呆了。

白善有些自得,怎么样,好看吧?他道:这个位置我们可是挑了一天,在这两座山间来回比对过才选定的。

而这一处景色,是他们第一次到时听人说起,特意过来游览的,这两座山是以山间数不清的野石榴闻名,每年的三四月间,这两座山半山都是各色石榴花,极绚烂。

来了才发现,它不仅半山腰以下的那些石榴花好看,云雾也不错,白善道:这里气候湿润,湿气重,所以除非阳光灿烂时,不然云雾不散,而不管它散或不散,都好看。

明达:你们倒是会找地方。

这里的确不错。

等绕过一个弯道,看到建在山顶下的屋子,和房屋前面延伸出去好大一块平台时,明达和白二郎都服气的说不出话来。

周满道:也不知道你们要来,不过房屋还是有的。

下仆们挤一挤便能挤出一间房来,当时他们修建时便往开阔了修,所以不论是正房的三间,还是左右厢房,那都是很大的。

周满让西饼收拾他们的东西,等腾出房间来他们就搬进去,把正房让给明达和白二。

明达忙道:不必,如此搬动太过麻烦,收拾出来我们住在厢房就好。

周满就要反驳,白二就不在意道:你们是主,我们算客,哪有客人住正房的,就这么吧,反正我也没少住厢房。

白善笑道:你们看看还有什么缺的,趁着日头还早,让他们下去买,不然今晚就只能将就着过了。

将就便将就吧,白二郎并不以为意,他对他们在信里说的溶洞特别感兴趣,兴奋的问道:溶洞在何处?家里还缺水吗?不然我去打水?于是白二郎和白善便拎着木桶出门,周满和明达殷或跟在后面,往下去一些,转个弯就是了。

进了溶洞,明达不由道:夏日来此避暑倒是极好。

白二郎已经拎着木桶兴奋的朝那滴答滴答的水池去了,只见池子底下是石头,四周也都是石头,头上也是石头,有一根石条垂下,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滴。

白二郎看着稀奇,就凭这滴答滴答的水滴就能存下这么多水,你们用了这么久竟然也不完吗?你看,白善指了池子边上的几条石缝给他看,那几条石缝一直往下延伸进池子里,有水从这石缝里渗出,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池子的水不溢出来是从这石缝里漏下去,后来打水多了,池子的水下去了一些,我们才发现这石缝是往外渗水,不过它是从哪里渗走就不知道了,我们暂时查不到。

这池子不大,但也不小,而且还深,白善曾经好奇的赤足往里走过,但也只走了三步,最后用一根木棍探了探,发现这池子足有一人多深。

所以白善吓唬白二郎,你打水的时候最好小心些,要是摔下去,那可就没命了。

白二郎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到:我又不是不会水。

白善就示意他去摸水,白二郎伸手碰了一下,高兴的将水招起来,清清凉凉的,这水可真好,明达说的不错,夏天来这里避暑一定极好。

白善和周满就以一种关怀的目光看着他,这么冷的水,你掉进去确定自己能起来?而且这石壁光滑,可不好起。

殷或轻咳一声,站在边上打水,也不一定就会摔下去,你们不要吓唬他了。

明达抿嘴一笑,催促道:快打水吧。

------题外话------接下来要写他们游览天下的经历,因为不是一个人,所以很难定性是谁的番外,番外名就先这么着吧------------番外 走偏的番外2白善和白二郎就打了一桶水。

周满拎了木桶的另一边,和白善一起抬着往外走,走吧,正好饿了,回去让西饼做好吃的。

白二郎和殷或提了另一桶,明达对此很好奇,因此强烈要求跟着抬了一段,水洒出去不少。

等回到屋子,白二郎他们那桶水就只剩下一半了。

周满是很服气的,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好歹剩个三分之二呀。

明达不好意思的笑,白二郎则问道:为何不挑着走?拎着本来就容易洒出来。

白善:因为是你要抬的。

白二郎:……殷或拧了一下被水浇湿的衣袖,不在意的道:去换衣服吧,有朋自远方来,今日高兴,中午喝酒吧。

周满精神一振,想到自己怎么喝也喝不完的梅花酒,立即点头,对,今天我们喝酒。

可惜这酒最好还是没能喝完,明达和白二郎就只肯喝一杯,多的再不肯倒了。

周满只能惋惜的把剩下的酒收起来,白善见她失望,便道:要不下次去赶集,你把酒也带上?说不定能卖出去呢?周满精神一振,这个主意好。

白二郎问,这边集市的东西齐全吗?周满:一般一般吧,比大梨村的要齐全一些,毕竟那是个镇,但多齐全也不至于。

白二郎好奇,你们赚多少钱了?周满白善和殷或都沉默了。

白二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若有所觉,你们……不会一文钱都没赚到吧?殷或:我是没在这种集市上摆过摊,所以好奇一试,贵在参与。

白二郎就问白善和周满,那你们呢?他们可是有过不少经验的。

白善道:人生漫漫,何必那么着急?顺其自然,心里高兴就好。

白二郎嫌弃的撇撇嘴,说白了就是卖不出去呗,你们是不是定价太贵了?周满道:我的药材已经很便宜了,而且都是炮制好的,比药铺里卖的要便宜好多呢,就是可惜,他们不识药,所以卖不出去。

谁没事在大街上买药啊,白二郎好奇的是,怎么野味也卖不出去?白善摊手,或许是因为我夹在他们二人中间,他们的东西卖不出去,我的自然也就卖不出去了。

那你还摆在他们中间?有什么关系?白善不在意道:反正我们人多,野味又不多,总能吃得完的。

说白了,他们就是找个理由去集市上蹲着摆摊而已,又不是真的为了赚钱。

明达很喜欢他们的这种状态,跃跃欲试,下次集会我也去。

周满一口应下。

于是村镇里的村民们就发现摆摊的呆子又多了两个。

虽然他们占的位置不是很好,但五张小凳子排排坐着,一下就占了不少位置的摊位,就……很吸引人的目光。

如此两次,终于有人忍不住上来与他们搭话,郎君,娘子,你们这样摆摊是卖不出去东西的,要吆喝。

明达和白二郎抬头,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听不懂他的话。

白善微微一笑,用有些别扭的方言回他,没关系的,有需要的客人自会上门来,而且我们吆喝大家也未必能听懂。

白二郎这才后知后觉,他们不会说官话呀。

明达:难怪你们不吆喝。

周满摇头,倒也不是,我们来这这么久了,虽然还有许多话不会说,但吆喝的方言还是会的,我们不吆喝,主要还是不想开口。

不过难得有人找上来和他们说话,周满干脆拉住老丈说话,老丈,我每次赶集都看到您在对面的包子铺里吃饭,这是家里不做午食吗?老人勉强听懂了她变形的方言,指着包子铺回道:我女儿家。

周满一听,合掌笑道:原来是包子铺的岳丈啊,您女婿的手艺不错,我每次下山来也都要买他家的包子吃……俩人就这么用方言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于是老人知道了周满他们是京城来的旅客,只是觉得这里的景色好看,所以在这住一段时间;周满则知道了他有六个女儿,没生出儿子来,他女儿们都嫁在附近,他就一个月去一个闺女家吃饭,其中他最喜欢来这六女儿家,因为他这六女婿的手艺最好,也不会短了他的吃喝。

殷或坐在一旁愣愣的看着,虽然已经熟知周满的……亲和,但见她这样轻易的就与人打成一片,他还是目瞪口呆。

白善也收回微微惊讶的目光,从殷或的摊位上拿了一个饼撕开,给了周满和老人一人一半。

于是俩人拿着被分半的饼聊得更热闹了。

最后周满趁机推荐了一下自己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山里的,现在天气渐冷,我看过不多久就要降温了,要不要买些药回去防寒?这是黄芪,这是白术,这是防风,都炮制过了,拿回去熬水喝,可以预防时疫的。

快入冬了,天气一冷,打喷嚏咳嗽的人就多,这药是预防所用,生病初期也很有效。

周满从山里挖的药材不少,但摆到摊位上的大多都能成方,这样买药的人来了,她还能帮着配一配,不然除了药铺的人,谁还单独买一味药不成?可惜了,老人坚决不上当,这买什么不好,怎能买药呢?不过他们聊了这么久,已经有一些交情了,又吃了人家半个饼,什么东西都不买好像也不好,于是他左右看了看,最后指着白二郎跟前的野兔子和殷或眼前的饼子道:不然我买这两个吧。

白二郎精神一振,看了白善一眼后哈哈大笑起来,拎着野兔子就塞老人手里,便宜给你,就……二十文好了。

这么肥的野兔子,还有毛皮呢,二十文的确是便宜了,老人高兴的笑眯了眼。

今天早上为了让白二郎和明达面前的摊位不空着,特意分了一只野兔子给他的白善:……殷或的表情也有些空白,他在这里摆摊前后快一个月了,一次都没开张,这就……莫名其妙的开张了?------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3殷或拿着饼迟疑了一下,最后道:五文钱?老人眼睛瞪大,白善忙伸手按住殷或道:一文钱就好。

他说的是五文钱可以包圆。

老人这才平静下来,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布包,里面的饼不是很多,但看着也有七八个,于是大方的掏出五文钱道:全买了。

殷或默默收了钱,等他拎着野兔子和饼走了才问道:饼这么便宜?外面也要两文钱一个吧?我这饼用的素油,里面还放了不少肉,因为这里湿气重,我还让人将花椒碾碎加了进去,可以驱寒的。

他道:我算过,五文不算贵。

花椒不便宜,肉也不便宜,就是素油,在这个地方都有些小贵。

白善:我知道,但我怕他打你。

在这小镇上或许有愿意花五文钱买一个饼的人,但绝对不是这位老丈。

反正饼卖出去了,你就说你高不高兴吧?殷或想了想后点头,感觉还不错。

于是殷或主动道:走吧,为了庆祝今日总算把东西卖出去了,我请你们去饭馆吃饭。

镇上只有两家饭馆,且还在对门。

殷或都没选择,径直带他们便朝其中一家走去,他们刚到这地方时就把两家饭馆都吃过了,甚至这么长时间下来,凡是在集市上卖吃食的,他们都光顾过了,自然知道谁家的口味怎样。

饭馆只有一个大堂,大堂里只放了五张桌子,桌子和桌子之间的间隙很小。

一行人看了看,便嚣张的在正对着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坐下,这样一扭头就能看到街上。

此时已是初冬,这边在缴纳完秋税后就没什么事情忙了,因此上街的人还不少。

周满他们很不客气的点了店里最好的几道菜,嗯,店里统共也只有几道菜而已。

这是个小镇,要不是因为边上有两座还算闻名的山,连这两个小饭馆都开不起来。

周满将店家上的白米饭给明达一碗,道:这里的米饭很好吃,比关中的要细,也要软香,我吃着挺好,你可以尝尝。

因为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所以店家上菜还算快,都是简单的蒸炒煮。

明达吃了一口,嗯,这手艺很一般,不过米饭的确好吃。

这米关中不能种出来吗?周满道:只怕是地域气候的原因,这边也种新稻种,但我了解了一下,当地人也没放弃自己留种的稻谷,口感有些差异。

她道:倒是可以让司农寺派人过来研究一下,提高一下这几株不同口感的稻种产量。

白善道:这不是短期所能达到的,只能和司农寺提个建议。

明达:你们是想让我开口?现在管理司农寺的是宗室,算是明达的堂兄。

周满摊手,我那大侄子提了两次都没通过,或许你可以提个建议,成不成的看他们自己的打算,或许因为成本太高,他们不愿意也就算了。

明达想了想后点头,我知道了。

她扭头看向门外,问道:冬天到了,今年我们在此处过冬吗?不,周满道:虽然这边不及长安冷,甚至都不会下雪,但小雪之后还是会很冷,你和殷或身体都不好,不宜在山上过冬。

那……周满就嘻嘻笑道:我们去象州,那里有汤泉,我们去住一个冬天,听说那边的景色也很不错。

明达:远吗?不是很远,坐两天车应该就到了。

这还是因为这边山多,需要绕路,不然更快。

周满他们计划得挺好,等天气再冷一些就去象州,悄无声息的走。

他们来的时候便借口是旅客,并没有表明身份。

而这一片都是夷族,他们自理,虽有里长,但里长多是当地大族的族长。

见白善他们的确是一副游客的模样,每天就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所以也不太管。

但是!!!一日清晨,有官兵和柳州刺史府的人进了小镇,找到这里的里长,直接问道:上河郡公他们在何处?里长一脸懵逼,谁?官兵顿了一下后道:前相白公,你们不知道吗?他在此处住下了,在一处什么长独山的地方。

里长就愣愣的指了一个方向道:长独山在那儿,不是,那上面哪儿有人住?山下倒是有个村子,但离着也不近……还是里长的儿子反应过来,悄悄提醒了一下他。

他这才想起来,哦,几个月前倒是有人和我招呼过,说要在长独山上修建一个给猎户落脚的地方,那是一行游客,他们只住一段时间,等天气暖和了就走,说好了的,那房子是要留给我们这儿的人的……官兵一听就觉得是前相白善,也只有那些有钱有闲的人有如此情趣,忙道:快带我们去,陛下有口谕,送了东西来给他们。

里长就一脸恍惚的带他们去长独山,等他气喘吁吁的领着他们爬到山上,在心里感叹都是一群怪人,竟喜欢在山里住时,便看见拐弯入口已经有人候着了。

对方迎上来,行礼过后看向官兵,你们是谁,为何而来?为首的一人拿出一封公文道:殿中省的,陛下派我等来给公主送信,送东西,还顺道把岭南要进贡的一些瓜果送来。

里长再次瞪大眼睛,不是郡公吗?怎么又变成了公主?那人接过公文扫了一眼后还回去,侧身道:公主和驸马在里面,随我来吧。

官兵们上来时抬了不少东西,足足三个箱子呢。

周满他们今日想吃豆腐,所以拿着泡好的豆子下山去磨成了浆水,此时正在厨房艰难的煮豆腐。

当然,主力是白善和白二郎,周满和明达殷或在一旁帮倒忙。

周满理论知识特别丰富,旁观经验也多,说起做豆腐来是头头是道,但就不能详问。

比如,煮豆腐时加入卤水适量后搅拌,那适量是多少?周满只记得大嫂做一大桶豆腐时加的是三分之一碗的卤水,但那桶是他们家的桶,碗也是他们家的碗,现在用的……它们长得不一样啊。

而且搅拌到什么程度?火要大要小?白善见她也是纸上谈兵,干脆就拿过她的配方自己琢磨起来,反正不管做成什么样,最后出来也都是他们自己吃。

------------番外 走偏的番外4周满好歹还有理论知识,明达和殷或那是连理论知识也没有,就在一旁帮忙递个东西都能出错。

所以官兵们到时,见到的就是五人蹲在厨房里一脸灰的样子。

殿中省的内侍只当看不见,上前恭敬的行礼,下官拜见公主殿下、驸马爷、栎阳郡主、上河郡公、安宁伯。

里长已经面无表情了。

白善并不知道自己脸上沾了黑色的灰,直起身来笑问,你们殿中省的人怎么到这儿来了?内侍努力让自己忽视白善脸上的灰,垂下眼眸回道:陛下给郡公写了回信,还有公主府给捎带了一些东西来。

他顿了顿后继续道:陛下心系公主和诸位大人,特意从岭南今年进贡的瓜果中分出一部分来,给公主和大人们尝尝鲜。

说罢,他朝身后挥手,身后的人就把箱子抬上来。

他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叠着不少匣子,他打开来给他们看,这是蜜桔,岭南特有的,送到京城去多少有些不新鲜,公主和大人们这会儿正好可以尝尝新鲜的。

明达从匣子里拿了一个在手里,笑道:的确比送进京城的好,要硬一些。

她顿了顿,好奇的问白善,奇怪,我们来这儿也有一段时日了,并不见这里有蜜桔卖呀。

里长连忙道:哎呀,这金贵东西我们这儿可没有……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和谁说话,忙捂住嘴巴。

内侍也瞪了里长一眼。

明达便笑道:不要紧,让他回话。

里长见她亲和,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道:这东西金贵,我们也只听说过,很少见到的,更不要说吃和种了。

周满一听,立即丢下手中的烧火棍跑过来,我看看。

内侍忙将匣子奉上,周满拿起来看过后兴奋的问科科,你收不收?科科:百科馆需要的是可培育的植株。

周满便问内侍,这附近哪儿有种?我们也去长长见识。

内侍:……柳州就有。

周满就决定了,和老伙伴们道:我们过两天去柳州玩吧。

白善和殷或自然没意见,明达和白二郎正好在这儿玩够了,于是一口应下,好呀。

内侍:……明达他们这才翻看其他东西。

京城不少人给他们寄了东西来,本来是托公主府的人捎带送的,谁知道皇帝突然接手,东西自然就由殿中省的内侍和宫里的侍卫一起送过来了。

内侍从怀里拿出两封特别的信,一封交给白善,这是陛下给郡公的。

又把一封交给明达,这是小郡公从安西寄回来的。

明达看到信封上白二郎的大名,便知道二儿子这是不想她知道,连父亲都不称呼了。

她瞥了着急的白二郎一眼,伸手接过。

白善拆开信来看。

他因开通漕运之功被封为上河郡公,在主持了赋税改革成功后,皇帝有意封他为秦国公,不过白善坚持拒绝了。

因为赋税改革,他已经很遭人恨了,当初杨和书被贬官,除了主持的工作出现问题的原因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提出了赋税改革和土地改革。

其实,这是白善和周满,以及唐鹤等人和杨和书一起的想法。

地方土地流转速度加快,越来越多的农民失地,而一年比一年的出生率让均田制难以继续下去。

因为医署制度,各地孩童的夭折率大大下降,这就让人口增长得更快了。

当下因为粮食产量增高,粮价大幅下降,普通百姓虽然人均土地在减少,但日子是在缓慢的变好,所以没人发觉不对。

加之因为漕运开通,天下安定,商贸越加的活跃,很多人不靠土地也能活下去,更不会有人发觉其中暗藏的危险了。

但白善不一样,他不仅自己智商在线,还从小看周满带出来的那些杂书,他看到潜藏在后面的危险。

若是放任农民失地,土地一点一点的汇聚在豪族权贵手中,不出百年,大晋必乱。

杨和书作为当时的左相,自然也看到了。

所以他们在反复的论证过后便决定改革。

首先要做的便是说服皇帝。

皇帝一开始是不答应的。

变动太大了,一旦如此改,安定没几年的天下只怕要乱起来,他可不想做乱国之君。

不过皇帝喜欢往外跑,白善和周满趁着秋收之事,拐着皇帝从雍州一路去了洛州,路上见到了不少因为各种原因失去土地的百姓,也见到了因为人口太多,土地变少而成年后也分不到土地的青年们反过来要和兄弟们争夺父亲微薄的永业田。

当时白善就问皇帝,陛下,人口增长是好事,前朝因为战乱,百姓十不存三,先帝励精图治,让百姓休养生息二十多年,又有您努力了这么久,到现在才有现在的户数和人口。

难道您能忍心看战乱再起吗?他道:现在还不显,但人口越来越多,尤其是关中一带,地少人多,除非朝廷强制百姓迁徙,不然再过二十年,又一批新生儿长成,他们分不到土地,无以为继,那就只能当流民。

皇帝皱眉:商事……商事也安顿不下这么多人啊。

皇帝便沉吟起来,但你和杨长博的提议太过冒险,朕如何且不论,进退朕都有理由,但你和杨长博,一旦提出,若不能进行下去,必死无疑。

他道:不仅你们死,连你们的家人都有可以……白善立即道:臣知道,臣和杨相也不是要一蹴而就,我们可以徐徐图之。

皇帝就问:那先来哪一条?一旁的周满插嘴道:先从合适的婚龄开始吧。

她道:汉朝时,朝廷为了人丁,强制压低了婚龄,但这其实是不合理的,《黄帝内经》有云……你直接说多少岁合适吧?皇帝打断她的话,生怕她收不住话,又是长篇大论。

周满惋惜的收住话道:要不您把单身税取消了吧,男子小于二十岁,女子小于十八岁不得成亲。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5皇帝眉眼一跳,人家都是限制最高点,你限制最低点?周满提醒道:土地啊土地……皇帝立即改口,行吧,还有呢?再从职田开始改革,白善提议道:如今土地减少,时有侵占官田和人力的事情发生,不若将职田取消,还田于民。

皇帝微微皱眉,只怕朝中百官不会答应。

白善道:只要俸禄给足,他们会答应的。

他道:朝中少有人和我们一样自己经营职田,大多是交由户部统一管理,每年秋税过后从户部支领份额,其实和支取俸禄没有多大的差别。

真正有差别的是地方,而侵占官田的事情也多发生在地方。

因为地方上的职田一般都是官员自己打理,很少会有人交给地方的户房来管。

这是一种习惯,算是一种不言自明的规矩。

但白善认为这样的报酬方式太过复杂,不如直接将官员的收入定下,每一品级该得的俸禄是多少,一并由户部支付。

皇帝若有所思,这样一来,定额多少?官田又归于民间,户部从哪里得来的这多出去的钱粮?这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而是一旦开始就永久的,每个月都要消耗的,国库和地方财政能支持吗?白善立即道:所以职田改革之后便是赋税改革,地方留存此财务改革,至于给多少,按照现在各品级官员的收入取个平均值,再往上加百分之二便差不多了。

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大家肯定愿意,只当是公薪养廉了。

皇帝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便问道:你们计算过吗?白善微微一笑,自信的道:自然,臣和杨相等人反复计算过两年,想到了各种情况。

他蛊惑皇帝道:臣知道陛下的担心,前朝覆灭,一是因为末帝残暴,横征暴敛,奢侈无度;二便是他寡恩负义。

皇帝瞥了白善一眼,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俩人都师从庄先生,自从庄洵进入崇文馆后,就算他当了皇帝,他也时常找庄洵上课,有时只是听他谈一谈当下的朝政便也有所收获。

虽然庄洵很少就当下的朝政发表意见,他每每问起,对方都是以谈史开始,议史结束。

历史上总有相似的事情发生。

比如他们对世家豪族的态度。

所谓前朝末帝的寡恩负义,详细说来就是前朝末帝不甘被门阀世家掣肘,于是大力推行科举,直接把九品中正制这碗饭给掀翻了。

他带着一派人和门阀世家直接针尖对麦芒干了起来,加上当时内外交困,他为了修大运河和打高句丽,搞得民怨沸腾,于是大家就趁势反了。

虽然接位坐上去的是他们李家,但在对门阀世家的认识上他们是差不多的。

而且李家的感触更深,前朝的教训,他们绝对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下去。

顺从门阀豪族是不可能的,最好的办法是削弱他们在朝中,在天下间的影响力。

削弱了他们,那便要有替代的人,寒门,甚至是庶族都是很好的影响。

不过和前朝末帝不一样,他想三年就干成的事,先帝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给他铺路,他也未必能在自己活着时完成,但没关系,他还有儿子。

父皇临终前一再叮嘱,轻重缓急要区分清楚,有些事情,虽重,却得缓缓行之,做人要有耐心,而做皇帝,不仅要有耐心,还要能忍。

忍常人所不能忍,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皇帝听沉吟片刻,先略过了各种技术性的问题,反而问道:现今,你们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尚书令,还有一个是署令,你们的职田可以说是朝中头一等的,你们真心愿意放弃?他看向周满,意味深长的道朝中职田收入,怕是无人能及周卿,你名下那些职田,尤其是莆村的建设,那可是花费了不少银钱吧?每年你那一片职田庄子的收成可是羡煞百官。

周满应了一声,只要是为大晋和陛下好,臣损失的不过是一时之利,臣之后,子子孙孙皆是晋人,是陛下的臣民,他们会享受到今日之后的种种之利,这样算来,臣也不算损失了。

皇帝挑眉,哈哈大笑起来,一拍大腿,好!若人人都能如卿一般,天下何至于不平?周满这一句话让皇帝有了说服百官的底气,他起身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回头目光炯炯的盯着白善,问道:赋税你们想怎么改?像折子上那样异想天开的提议就不必说了,你们直接说你们的底线,最开始的设想,不必想着与朕讨价还价。

皇帝最讨厌婆婆妈妈的人了。

白善精神一振,道:折子上的事的确难以完成,便是完成了,怕是也会生乱,所以臣等反复推敲过,臣等先提议将丁税和田税一并收纳,等以后时机成熟再收官绅赋税……这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不仅在于此时损害到了有钱人和有权人的利益,还因为并不是人人都认同白善杨和书此举会有益于大晋,有益于天下。

前者的反对不好处理,后者的反对更难,认识是一件极难改变的事。

好在朝中和白善杨和书认识相同的大臣也不少,加上他们也不是一上来便要全改,而是如白善所言的徐徐图之。

杨和书主持了职田改革,而后提议的赋税改制,然后他就出错被外放了。

白善接受后安分了两年,然后就又开始提出一些小意见,一年修改一些,终于把底子铺好以后便开始改革赋税。

不仅是田税和丁税,还有商税,改革的范围很广,但把步伐缩小了,没有一步跨出老远,而是小心的往前走了一步。

但就是这一步,他们前后也走了十年。

白善一直等到事情完成,大晋走入平稳,越发强盛后便生了退意,而且后继者的才能并不在他之下,其中不乏与他有相同认识,相同志向之人。

------题外话------我get到了一种写番外的方法,就是用这种主角游历各处,把各个人需要的番外给串起来,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再单独出一点自己的描写就够了不仅总能看到主角们,写作度还自由------------番外 走偏的番外6虽然事情做成以后,白善在朝中风头无两,威望日重,但他得罪的人也多。

加上这些年他和皇帝也没少吵架,君臣两个面对面的时间久了,不免相看两厌,所以他就生病辞官了。

不过这一辞官,君臣俩人的关系又好了,好似又回到了皇帝刚登基那几年的蜜月期。

不仅白善喜欢给皇帝写信聊一聊在外的见闻,皇帝也很喜欢给他写信探讨朝政,偶尔谈一谈朝中哪个大臣又惹他生气了,底下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的不听话,成天给他惹祸,或是不中用等等。

皇帝和先帝一样,爱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把好东西给对方,而且他表现得更加明显和激烈,所以在信中,皇帝再一次提及想封他为秦国公。

仔细算一算,本朝做丞相的几个,只要不是犯了大错,哪怕任上没有大的成就,致仕退下时都有封爵。

就是先帝时的季相,虽然像泥鳅一样滑手,半被迫离开朝堂,但离开时先帝依旧给足了他体面,不仅两次挽留他,同样给了他爵位。

虽然不能承袭,但只要他活着,季家便有功勋的荣光。

而周满这些年来功绩也不少,却不再加封,是因为皇帝把她的食邑陆续给足,整个栎阳县都成了她的食邑,爵位还成了可传袭的。

白景行便是凭她母亲的功勋被封为县主,若无意外,将来她可以选择一个孩子继承她的爵位,或为郡主,或为郡公,以后才降等袭爵。

这算是皇帝对她最大的封赏了。

出仕当官,除了实现理想,光宗耀祖之外,最大的一个作用就是封妻荫子了。

而白善妻子不用他的功劳来封,那就只能荫子了,所以皇帝才那么热衷给他爵位,好歹当个国公好传给底下的儿子呢?不过白善觉得自己这几年太招人恨了,还是不要了,所以就顶着一个郡公的爵位往外跑了。

白善将信折起来,无视了皇帝的旧事重提,凑上去看内侍送来的东西。

其中最多的就是周家托公主府带来的东西了。

周满不断的从箱子里拿出东西来,惊喜不已,这是大嫂做的肉酱,竟然还有咸菜,这个好,明天切了下粥吃……周满抱着箱子里的各种罐子热泪盈眶,大嫂怎么知道我在外头吃不香,睡不好的?白善就扭头看她,你睡不好?呃,就是一个形容。

白善伸手掐了一下她脸上的肉,你也没有吃不好吧?周满拍掉他的手,你懂什么,这是一种吃东西的感受,幸福,或者不幸福,光看脸上的肉是看不出来的。

白善忍住笑问,那看什么?看我心情的好坏,我吃东西时很开心,说明这东西很好吃,我吃东西时一般开心,说明这东西很一般。

周满道:我在这里用饭时大多数时候心情都很一般,吃大嫂做的东西时,心情就很好。

大家把东西都拿出来,白善拿到了杨和书的信,却是给周满的,他递给她。

周满接过,拆开一看,杨和书主要和她提了一下今年医署的变革,提议她在岭南时可以多看一看当地的种植条件,看是否能在岭南布置下药材种植的药圃,要是合适,回头太医署会派人下去考察安排。

周满将信折起来,别说,岭南还是挺适合种植药材的。

白善扭头道:回头我们可以多走几个地方看一看。

反正是顺带的事。

周满应下。

殷或的父亲和几个姐姐也给他捎带了东西,不过都是些吃穿的东西。

他随手交给长寿,目光扫过一起上山来的官兵们,不然留他们下来用饭,尝一尝我们做的豆腐?因为山中的房间有限,留住是不可能的,但留饭还是能够的。

内侍和侍卫们只觉得荣幸,等看到白善他们是亲自下厨,和几个下人一起做饭做菜时,他们就惊呆了。

然后吃了一顿别有滋味的豆腐宴。

回去后,皇帝很好奇的问他们,他们还亲自下厨?内侍强调道:做了几道菜,其中豆腐还是他们亲自磨了煮出来的。

皇帝便一笑,问道:滋味如何?内侍尴尬的一笑,偷偷窥了皇帝一眼,心中斟酌片刻便决定实话实说,白大人和周大人还是做陛下的肱骨之臣更好些,这厨房的事不太适合他们。

皇帝就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

来给他们送东西的人一走,村镇下的人也都知道了山上住的都是大人物,县上和州府里的人自然也知道了。

于是小镇里涌入了不少人,牛马嘶鸣,全是赶来拜见白善他们的。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白善和周满。

若能得他们两个指点一二,或是点评一二,他们此行就不虚了,要是能得到推荐,那就更不虚了。

可惜他们还是来晚了。

白善似乎预见了他们的到来,在官兵们离开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在他们到来的前一天就下山离开了。

只有周满给里长送去一张祛湿的药膳汤方,还有一张预防时疫的方子,希望他能传播出去,让村镇里的村民们受益。

这地方一旦起了雾气人就容易生病,改变环境是不可能的,只能从人的身体上多做预防,虽不能杜绝,却能增强一二,减少外邪入体的次数。

屋子里还留了许多东西,都是他们不好带走,也不想带走的东西,留给后面的人使用。

来拜访的人爬到山上,看见人去屋空,有懊恼来迟一步后转身下山的人,也有停留在原地看到了此间的美景,忍不住驻足留下的。

决定留下的人便随便选了一间房子入住,里面桌椅板凳和床都很齐全,只需铺上被褥就能用。

每日观日出日落,倒别有一番情趣。

小镇倒是因为这些人的到来热闹了一番,村民们也因此赚了一波钱,后来,大部分走了,少部分人留下了又走,过一段时间又有人来。

他们再来却不是为了寻访白善和周满,而是想看一看他们住过的地方,再看他们看过的美景,倒让村镇的热闹持续了下去,村民们因着这些不太差钱的游客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题外话------明天见了------------番外 走偏的番外7里长特别高兴,大方的将周满留下的两张方子外传。

听闻这方子是周满特意为岭南的百姓所创,来的文人墨客和医者感动不已,纷纷帮着传播。

于是在周满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名望又往上蹭的涨了好大一截。

周满他们直接往柳州去了。

柳州可比他们之前住的小镇繁华太多了,街上的店铺也多。

他们一进城门便直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在僻静的山里住久了,突然进到一座热闹的城里,别说,感受还是挺好的。

有牛车从对面驶来,周满发现他们这边的车马多,占了半数街道去,便踢了踢马肚子,轻巧的越过前面的马车,绕到了前面去让开路来。

这一下让牛车上的人抬头稀奇的看了周满一眼,周满也微微偏头去看,俩人一下就对上了目光,然后错身时一个用不太熟练的官话问,买果子吗?一个也用不太熟练的方言问道:你筐里的果子卖吗?俩人一问即合,都露出笑容来。

牛车停了下来,周满也拉停马,把缰绳丢给白善,自己跑去看了一眼筐子里的果子。

长得有点丑的桔子,周满确认自己没吃过,于是高兴的和他道:我们找个宽敞的地方谈。

对方稀奇,你买多吗?周满道:另外的生意。

对方一头雾水的跟着她找了个宽敞地方,看到两辆马车上还下来人,加上马上的人呢,竟然呼啦啦的把他的牛车给围住了。

他不由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的道:我,我爹可是族长,你们是外来的人吗?周满点头,是呀,我们京城来的,你看出来了?对方见他还算和善,微微松了一口气。

周满伸手去拿筐子里的桔子,问道:这桔子好丑,叫什么?就叫桔子,他道:虽然长得丑,但好吃,甜的。

他大方的道:给你们尝一个,不甜不要钱。

周满就剥开一个尝了一片,眼睛微亮,分给白善四人,不比蜜桔差。

还真是。

明达看了看周满手中的果子皮,疑惑,皮厚,应该比蜜桔更好运输,既然不输蜜桔,为何不见进贡?周满看了看手中的皮,因为太丑了?卖果子的青年没怎么听懂他们的话,催促道:你们买不买?不对,你们买几斤?白善忍不住笑开来,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见他有些戒备的不回答,更放柔了声音解释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在我们那里没见过这样的桔子树,所以想长一长见识。

他道:我们想亲自去摘果子。

白善从钱袋里拿出一角银子给他。

青年看了一眼,摇头没接,我阿姆说了,我们只要钱,不要银,银子很有可能是假的。

白善挑眉,便把钱袋里的铜钱都倒出来给他,不是很多,串成一小串,有四十来文。

但在青年看来,这已经不少了,能买下他这小半筐的桔子。

看在钱的份上,青年道:我叫阿山,我家在牛尾村,离城有点儿远,你们要去摘果子要走很远的路。

他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于是力劝,别去了,诺,这有现成的,都是好的,你们钱给的多,我多给你们一点儿。

白善笑问:离得很远吗?远,要在野外住一个晚上,他指着天上的太阳道:所以我要赶紧出城,晚上才能赶到一个山庙里住,第二天再回家。

白善便道:行,你先回去吧,这些果子我们也买了,等过几日我们去牛尾村找你摘果子。

周满问,除了这丑丑的桔子,你们那儿还有什么果?阿山道:还有好看的桔子,梨,李子,龙眼,但这三样都没有了,只有好看的桔子和难看的桔子。

周满:没有蜜桔吗?阿山看了她一眼,摇头,没有,那东西不归我们种。

他顿了顿,看在他们大方的份上,还是提醒道:那个是要送给贵人吃的,外面没有卖,你们别找了。

周满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和阿山约定好他们会去牛尾村,一行人就抬上他们才买的丑桔去找住的地方。

有下仆提前进城,已经为他们安排好,驿站狭小,小的便在城里找了家客栈,将他们的二楼和三楼都包了下来。

客栈还算干净,附近饭馆酒楼林立,看起来繁华热闹,但又在街角,所以不失安静。

也是因为在街角,所以下仆才能够直接把整个客栈都包了,别的客栈都有客人,不好包。

下仆道:小的和店家打听过,自漕运开通后,从南到北的时间缩短,便也有许多人进到岭南来进货。

他道:这里的药材、茶叶和水果在北方都极受欢迎,所以这时节才有这么多商人来此。

周满稀奇,这时候水果不多了吧?来招待他们的客栈掌柜闻言立即笑问,贵客不是来进货的商人?周满笑道:我们是来玩的,当然,若遇到稀奇的货物,也会顺手贩卖一些。

她见他官话说得好,而且还没有当地的口音,倒是带些鲁地的音,便问道:掌柜是鲁人?掌柜的眼睛微亮,忙道:正是,贵客去过鲁地?周满就笑道:曾经在青州生活过几年。

那算故人了,贵客们快请坐,他笑道:这会儿新鲜的水果不多,也就一些橘子和桔子之类的,剩下的全是果干,不过岭南多山,山中药材不少,不少商贩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周满若有所思,这几年从岭南出去的药材的确很多,甚至还有两家当地的药材商被选进了太医署供药局。

掌柜吃惊的看了周满一眼,点头笑道:正是,那是前年的事了,那两家被选中时,整个柳州都热闹一片,在城中庆祝了三天,流水席就摆了五天。

周满:……这么隆重?他们的药价也不是很高啊,明明在正常范围内。

搞得这么隆重,让她有种给错价的感觉。

------------番外 走偏的番外8掌柜的就笑道:可不隆重吗,几年前,柳州还是穷乡僻壤,道路不通,任是有再多好东西也出不去,卢刺史到了以后,教化百姓,修桥铺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两家药材商推出去,就借着我们柳州的药材进了太医署这名号,这才引来这么多商人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周满眨眨眼,当时那药材是直接……送到我跟前的,而送药材的人……周满看向白善。

白善笑道:柳州刺史是卢晓佛。

殷或挑眉,白二郎则呀的一声,怎么是他?掌柜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试探性的问道:几位认识卢刺史?认识呀,一道幽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大家回头去看,就见一个文雅男子背着手站在门口,有朋自远方来,偏过门而不入,是卢某过往有过失礼之处?白善展开笑容,观音,你明知我们是不想麻烦你,待我们安顿下来自会去拜访,不然,你刺史府中的兵吏回府,我可有叮嘱不许泄露我们的行踪?卢晓佛字观音,是国子监老师在他及冠时给他取的字,因为这个字,大家欢乐了好长一段时间。

卢晓佛这才露出笑容,上前先给明达行礼,下官参见公主。

明达:免礼。

卢晓佛看向白善和周满,抬手正要揖礼,被白善一把扶住,行了,同窗之间不必如此客套,等我们行完礼,天都要黑了。

卢晓佛便作罢,和他笑道:一路行来感觉如何?还不错,治安很好,百姓安居乐业,城中客商不少,你居功甚伟啊。

卢晓佛就笑道: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给我批钱粮修路和疏通河道,我也难做到这样的程度。

白善正色道:你一定可以的,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他道:你治下的百姓想过好,你又一心为他们,官民一心,有何达不成呢?卢晓佛得到他的肯定,深受感动,双眼含泪的看着他。

殷或不在朝中,对国子监同窗们的去处并不了解,所以好奇的问道:彭志儒现在何处任职?白善道:他在楚州,淮南之地,不过听闻今年夏便回京述职,不知是还去淮南道,还是留在了京中。

卢晓佛倒是还和对方有联系,道:留在了京中,听说进了吏部。

掌柜此时才回神,他没想到自己店里竟然住进来一个公主,而且听音,这位面白儒雅的男子似乎还是高位,竟能帮着卢刺史要到拨款。

他偷偷地去瞄几人,见他们聊得正好,便小跑着往后厨去。

同窗多年不见,哪怕他们在国子监里同窗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在京城读书的几年时间里,他们可没少联系,所以感情还不错。

看到周满拿出来的丑桔,他不由一笑,到了我的地方,反倒让你们请我吃这儿的土产。

白善趁机笑道:正要与你说呢,我们想去看一看蜜桔,若是可以,挖上两株自己种。

这倒是不难,卢晓佛道:只是你们种在哪儿?这东西在京城种不了的,别说出了京城,便是再往北一些都很难种,虽然能活,也会结果,但味道全然不一样。

他显然是试过的,出了这一方水土,越往北,种出来的蜜桔越酸涩,好些瓜果只在这一片种植味道才好。

也是因为这个,在路通了以后,这里才能吸引来这么多客商。

白善颔首,却依旧坚持,我们就试试看。

卢晓佛便道:行吧,我将手头上的事安排一下,过两日带你们去看一看。

这里的蜜桔也都是果农种植的,只是每年他们会和果农收购,分好等次后或进贡,或是送礼,或是售卖。

产量并不是很高。

卢晓佛道:现在树上还挂着一些果,你们可以试一试新鲜的味道。

前两日送给我们的……送过去不也隔了两日吗?卢晓佛道:和才从树上摘下来的可不一样。

这么一说,不仅白善和周满,就是殷或三人都跃跃欲试起来。

卢晓佛问:我明日在府中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白善忙拒绝,去见一见弟妹和你家几个孩子也就罢了,不必要再请其他人。

卢晓佛有些惋惜,不过心中也早有预料,毕竟他们进城连他都没找,更不会见其他不熟的人了。

行吧,你们先休息。

卢晓佛知道他们刚到地方,正要起身告辞,掌柜就一脸兴奋的跑了来,躬身道:刺史,诸位贵客,小的已经让厨房做了本店最拿手的菜,还杀了两只鸡炖上了,这回儿就快要好了,贵客们看是现在开始上桌,还是……周满眨眨眼,我们还没点菜呢。

掌柜大方的道:这一顿是小的请贵客们的,公主和诸位大人能落脚在本小店,是小店的福气,就为了这福气也值得小的请这一顿啊。

几人一听,欣然接受。

掌柜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他们店里的拿手好菜,其中有鲁菜,但更多的是当地的菜色。

比如鸡,他们就照着当地人的吃法,先整只炖熟再切,蘸着蘸料吃,又嫩又滑。

卢晓佛干脆留下与他们吃了一顿便饭,回到家时天都黑了。

卢夫人一直温着菜等他,见他一人回来便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没请到人吗?卢晓佛与她笑道:不必担忧,明日在家里给他们接风洗尘,把孩子们叫上。

卢夫人就松了一口气,也露出笑容来。

卢晓佛安抚她道:你别紧张,他们都是很和善的人。

卢夫人笑了笑。

卢晓佛想了想后道:公主尊贵自不必说,但白二那小子,咳咳,我是说白驸马不是高架子的人,这么多年他也没变过,几人中他和周大人是最好相处的。

卢夫人就好奇的问:那白大人和殷公子呢?他们两个呀,白善对陌生人是面上和善,心里冷冰冰的;殷或正相反,他是面上冰冷,心里和善,不过俩人面上都知礼,卢晓佛笑道:何况我们也不是陌生人,所以你不必忧心。

同窗同科在朝中都是人脉,卢晓佛和白善都是同年恩荫进国子监的,不仅有同窗之谊,还都幼年失怙,算同病相怜,所以在京城时,他们关系还不错。

入朝为官后也常有联系,当初他被外放到柳州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最先找的就是白善。

后来又借着白善搭上周满,把他们这儿的药商给推了出去,打出好几味药的名声,这才让柳州的商贸起来。

卢夫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9当初恩荫进国子监,卢晓佛和白善的境况最相似,俩人皆是幼年失怙,凭着父亲的恩荫才有机会去考国子监的。

俩人年纪又相仿,又都考入了国子学,因此一样备受瞩目,俩人在班里也是最快成为朋友的一拨人。

不过当时谁也没料到,最后班级里和白善走得最近,关系最好的竟然是殷或。

要知道,一开始白善和殷或的关系可算不上好,为此还在监学里起过纷争。

嗯,现在了解殷或的为人和性格后回头看,殷或在那场纷争中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都是同学们传的纷争,殷或的几个姐姐堵了白善,由此闹起来的。

可那一堵,白善和殷或就慢慢走到了一起。

在卢晓佛等人反应过来时,殷或已经成了白善的朋友,同进同出。

再然后,白善在宫中告御状,一举掀开了益州王反叛的案子,从此闻名天下。

然后他们的路就开始不一样了。

白善入狱,朝中博弈,益州王外逃后叛乱被杀,白善出狱,再相见,他们一个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另一个却是闻名天下的忠孝子。

而后白善进入崇文馆,周满进入太医院,他们之间就更不同了。

嫉妒不至于,但羡慕是一定的。

但在白善将路越走越宽,宽到他丈量不到的宽度;路越走越远,远到他举目望不到底,卢晓佛便知道他们之间是有区别的,不仅在于崇文馆那一场际遇。

就算白善没有太子赏识,他将来也会有如此成就,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人的能力和见识,或许是从一开始就定下了。

白善是他们那一级里最闪耀的,也是同学们提起最多的,纵观本朝国子监立学以来的学子,也就只有学兄杨和书能与之一比了。

而这俩人都做到了宰相的位置上。

在同级的同窗中,卢晓佛算是瞩目的了,毕竟他还年轻就做到了刺史。

不能和白善比,谁又能和白善比呢?翰林院一年后直接进了中书省,就算后来降级去了青州做县令,但那是为积累经验去的。

卢晓佛则是老老实实的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其实这个速度,已经算快的了。

他做了五年的地方县令,有了政绩后升长史,而后就被调到柳州做刺史,一路顺风顺水,顺利得不行。

自然,以往的功绩也没有太大的波澜,一直是顺风顺水。

说起来,这次到柳州做刺史,做出来的功绩大概是他出仕以来最可圈可点的了。

看着这个曾经贫瘠又封闭的地方因为他的原因一点一点建设起来,交通打开,民众知礼而顺服,生活慢慢变好,他很有成就感。

也是因为这个,在三年任慢,柳州初见成效,吏部给他定了上品,想要将他调到中州做刺史时他才拒绝了。

卢晓佛总算理解白善当年为何在青州下的一个小县里呆了五年,实在是,一手养大的果树,它刚刚开了花苞,还没来得及看它结果,怎舍得离开?他要留下来,继续给它施肥浇水,看着它长出果子,还要看着它一点一点长大,等果子熟了,确认这棵果树将来都能茁壮成长,他才能放心的离开啊。

所以对于招待白善和周满这件事,他是非常慎重的。

公主驸马都没被他看在眼里,白善和周满才是关键,不,应该说周满才是关键。

根据他不太可靠的消息渠道得知,周满很有可能在帮助太医署寻找适合的药材种植地。

随着各地医署的开办,大晋的医药事业蓬勃快速的发展着。

粮食高产让很多人都能吃饱饭,粮价下降,看得起病的人就多了。

加上医署对大晋子民都有基础的医疗保障,光是每年春冬时节的时疫预防和天花种痘这两项就能消耗掉不少药材。

所以这些年太医署和不少药铺医馆都有合作,便是在各地指点药农种药,由各药商收购后炮制后再卖给太医署和各地医署。

当然,太医署也有直接向药农收购的,只是不多,因此这样的机会尤为可贵。

如果柳州这一片地方能得到周满的认可,在此建立直供太医署的药圃……卢晓佛怀揣着这个心思,投其所好,不仅请来了柳州城内三个大厨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接风宴,第二天还旷班,直接带他们去看蜜桔。

知道周满喜欢没见过的花花草草,他还找来了许多他觉得稀奇没见过的花花草草给她看,早就听说你们到了岭南,本来你们不来柳州,我也是要去见你们的,这是我在这儿见到的一些稀奇植物,以前都没怎么见过。

周满一脸惋惜,可惜我都见过它们了。

还都收录了。

卢晓佛也不失望,大手一挥道:没事儿,我们柳州别的不多,花草树木极为繁盛,而且这里的植物终年不败,你看现在都入冬了,举目望去还是郁郁葱葱的,跟长安的夏天差不多吧?只从花草树木的繁盛角度来看,还真是,周满点头。

这里的环境和北方不一样,比较湿热,有些草木在北方不能生长,在这里却长得很好,反正你们也不急着走,可以慢慢看。

卢晓佛不动声色的推荐他们这里的土地和气候,别看这里山丘多,但都不怎么高……哦,那座山不算,除了那两座看上去比较高的山外,其他山都很矮,山中土质肥厚,很适合长些花草树木。

周满点头,的确是的。

白善扭头看了卢晓佛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周满的注意力还是在蜜桔上。

蜜桔树并不是非常高,她伸手就能摘到果子。

周满盯着其中一颗黄橙橙的桔子问道:我们能摘?卢晓佛特别大方,挥手道:摘,随便摘!周满几人知道这果子贵重,除了挑选最好的上贡外,剩下的也能卖到其他地方去。

这果子只有柳州一带种的最好吃,物以稀为贵。

所以周满只摘了一颗她觉得最好吃的,一尝,果然好吃,水特别多,蜜中带着微微的酸,反倒放大了蜜甜。

周满很满意,问道:有苗吗?送我两棵。

卢晓佛就笑道: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番外 走偏的番外10卢晓佛让人抱两盆果苗上来,每一盆都有她的膝盖那么高了,卢晓佛道:我们这里的果树长得好,常有人和我索要树苗,所以我都习惯了,这盆中的果树已经长好,你若要移栽,连土一起取出就行,只是别的地方气候未必适合它。

我知道。

她会连土一起收录进百科馆的,这边的气候也会报备。

不过这两盆蜜桔却不是要收录进百科馆的,她要收录的是……周满目光落在果园里的果树上,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修剪果枝的方法,今日看见,发现有些果树的枝叶过于繁茂,这样反而不利果实,我来替他们修剪修剪吧。

卢晓佛:……周大人,这果树对我们柳州来说很重要,每年进贡的蜜桔多数是从这儿出的。

放心,不会给你剪坏了的。

周满钻研花花草草这么多年,并不是只会挖了给科科收录的,她自然也学到了许多本事。

修剪和扦插便是其中最基本的。

卢晓佛沉吟片刻便拿了剪子给她。

周满拿着剪子在果园里走,她说修剪,自然是真的给过于繁茂的树枝修剪。

并不是诓人的。

周满选了果枝,仔细的修剪起来,一边修剪,一边还和边上焦急的果农交流。

本来还一直冒冷汗的果农慢慢停住了,咦,这位外地来的贵人似乎真的会种果树……周满在果园里游走,剪下了不少果枝,白善跟在后面,不管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全都收起来,自己抱不住了就交给下人。

等把果园走一遍,他们也收了小半车的果枝。

卢晓佛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明白白善收这些枝条做什么,但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些东西有用。

周满倒也不瞒着,放下剪子,从车上拿起一根果枝和果农道:这个可以扦插。

果农:我们知道啊。

周满便问道:那你们有试过在其他果树上嫁接吗?她道:我看了一下果树上剪掉的痕迹,结合现在还挂着的果子来看,产量并不高。

果农习以为常,这是好东西,自然少。

周满不反驳这句话,只是提议道:但说不定可以培育出其他口味的蜜桔来,也说不定就高产了呢?她道:现在的新稻种不就是这样的吗?隔三两年朝廷便会出一批新的种子来,或者更适宜旱地,或是更抗虫害,或是更能抵御水患,它们就是一代一代的交替研究出来的。

果农有听没有懂,坚持不嫁接,一旁的卢晓佛便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头找人试一试。

周满要把这些果枝都拿走,果农并不担心。

这蜜桔出了柳州境内,种出来的味道多少有些不一样,虽然在一般人吃来是差不多的,但在挑剔又吃惯了他们蜜桔的贵客们嘴里,这一点儿差别就是天大的差别。

所以不仅外面的人抢不走他们的生意,就是柳州境内其他地方也抢不走。

因为他们这里的土壤是最好的,其他地方种出来的,要么是酸多了一点儿,要么是水分不够……他们的产量有限,除了上贡外,只会高价卖给一些熟客,由他们运到外地去贩卖。

所以他们并不惧怕其他人种出蜜桔来抢他们的生意。

地理环境决定了他们天然的客户群不一样。

卢晓佛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所以不拦着周满带走果枝,他连养活的果树都给了,还少这点果枝吗?而且这次周满的提议让他想通了一件事。

其他地方也可以种植蜜桔啊,就算口干比不上这里的,但也是好吃的,卖出去,同样收益不少,他以前怎么就想着在这一块地上种了?要是再能嫁接出别的果树来……卢晓佛回神,看到白善和周满已经走出老远,他忙追上去,周大人,你看我们这一片山的土质如何?周满点头道:很不错,回头我挖一盆带回去。

交给科科,让百科馆研究一下,说不定他们那边能培育出性能更良好的蜜桔呢?卢晓佛问,你觉得适合种植药材吗?周满问,你想在这上面种植药材吗?她皱眉想了想后道,果树下套种药材,那喜阳的药材就要排除掉了,而且你能保持地力吗?白善轻笑一声,和卢晓佛点了点,示意由他来点破后便牵着周满的手往殷或那边去,观音的意思是,你觉得柳州的地质可适合种你们太医署的药材。

啊?周满停下脚步,转身就往回走,是这个意思啊,适合啊,金银花,薄荷,黄精,桔梗,茯苓,桂皮,射干,白芍,甚至如今紧缺的田七,这里都可以种。

毕竟是杨和书叮嘱她留意的事,这又是太医署的要事,周满这个前署令还是很上心的,这段时间结合了一下她在山里挖的药材质量,以及百科馆对收录植物的分析,她很快得出这儿适合种植的药材数量和质量。

尤其是金银花,薄荷和桔梗,这三样,每年各地医署都要大量消耗,田七更不必说,它可贵着呢,我四哥说,在关外好的田七粉,一两田七一两金。

田七所做的金疮药药方还只在济世堂和太医署里,但随着周满编撰的医书传遍天下,天下的医者也都知道了它是金疮神药,既能止血,又能活血,生熟两用。

由田七衍生出来的药方可不少,大部分是她在医书上记录的,小部分是各地医者在反复推演使用后总结出来的,因此田七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

中原地区还好,在北地,更远一些的西域,田七很难买到,或者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尤其是西域,甚至出现过有人用一颗宝石换一两田七。

卢晓佛自然也听说过这些传闻,闻言激动起来,柳州都能种?能啊,周满直接问,但你们有地吗?我们可以开荒,卢晓佛到:我知道,很多药材都可以直接种在山上,因为耗费的时间长,你们太医署有时候直接建议撒种,任其生长到足够年限后采摘。

不错,周满道:比如白芍,一般要种植四年往上才可以采摘,三七则是三年。

她顿了顿后道:而且三七种植不易,年限长了还极易发生虫病灾害,不过你们要是确定种植,太医署肯定会派人下来指点的。

现在太医署培养的学生方向可多了,就业方向自然也多,不过他们统一要为太医署工作十年,俸禄不会少的。

但要是离开,需要缴纳很大的一笔违约金,这也是因为他们在署内的学习和生活都是免费的。

因为这一点,这些年有很多寒门庶族子弟到太医署求学,世间的女子也多了许多机会。

------题外话------明天见------------请假条今天有事,晚上回来太累了,所以请假一天------------番外 走偏的番外11周满挑选出不错的果枝,略加修剪后便收录到百科馆内,又挑出不少来放在论坛上售卖。

因为数量足够多,周满干脆用稻草捆了几小捆,直接设了一个特价后@了D博士几个常合作的朋友。

D博士正好有空,所以及时收到了消息,她上来看见论坛架子上捆了五条的枝条,再一看论坛上周满头像下的商品数量,忍不住问:你缺钱?还是第一次看她一次性要出售这么多份相同的东西。

还好,主要是这次我有多的,周满道:钱嘛,谁还嫌少呢?反正修剪下来的果枝,她这里要是不回收,也只能丢在外面变成肥料。

D博士一脸怀疑,真的假的?你以前不也遇到过数量很多的收录物品吗?当时也没见你一下挂这么多在论坛上卖呀。

这次不一样,周满道:这株果树在我们这里也是很稀有的存在,果子是我们这儿的贡品呢,很好吃。

这么好的东西我想和你们分享分享,所以就多挂了一点儿,周满嘿嘿笑,等你们研究改良出来,到时候我也买几株过来种。

D博士:……你倒是挺会想的。

她看了看这株果树的介绍,对此不是很感兴趣,但也点击买了下来,随手交给底下的学生去弄。

他们要是研究出来,做出优秀的改良品,到时候可以和一些农场和农贸公司合作,于实验室来说多少是一项收入。

有过改良稻种和麦种的经验在,D博士觉得他们的实验室现在对于这些农贸产品的研究已经不怂了,反正周期再长,能有给交付周满的稻种长吗?反正这些东西是在他们这个世界种植,水果的话,基因保障期是五年,超过五年他们就不用售后了。

所以问题难度不大,他们只要保证基因稳定性在百分之五十以内就行。

不像稻种,当年既要保证它的优越性,又要保证稳定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以至于过去这么久了,D博士还是念念不忘。

D博士花了一笔积分后,一边点开论坛逛起来,看看最近别的世界可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一边投射终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满发着语音聊天,最近我的实验室又种出了两种有所改进的稻种,你们那边要不要试试看?好啊,周满一口应下,不过这件事她好奇很久了,一直想问而不敢问,今天她一个人躲在屋里上新,所以世间空闲,便问道:当年新稻种在我们这儿稳定下来后你不是说你一辈子都不再动稻种了吗?怎么这几年又上手了?两年前她才给她一株新稻种,说是性能不错,并和她要了不少她这边的原始种子。

周满和联盟的交易在新稻种成功的那一刻就自动结束了,所以D博士再给她稻种,周满是需要付积分的。

好在D博士人不错,知道这不是她定向要求的,而是他们自己研究出来推销,加上在新稻种上,两边是互相合作的关系,毕竟为了验证新稻种在这个世界的稳定性,还需要周满实验种植,甚至做杂交处理,所以她要的价钱并不高。

周满买下来后就交给了周立重,由他在司农寺的试验田上试种。

并不是我研究的,是我带的一个学生,D博士哀叹一声,他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起来,一直坚持不懈的做研究,虽然稻种的经济利益不大,而且他的研究方向也不太适合我们这里,但他这么坚持,我也只能偶尔批给他一个项目。

D博士:说真的,做这个项目,我们实验室是不赚钱的。

因为他们这里稻种一年一换,每年种子公司都能出各种稻种供农民们挑选,不管是产量、口感还是其他的,应有尽有。

他们研究出来的这几株稻种在这边一点竞争力也没有,也就一个噱头拥有原始稻种稳定基因和口感的稻种,勉强让他们卖出一些稻种。

毕竟,和周满那个世界不同,他们这里种子一年一换,并不用忧心种子的事。

聊到这个话题,D博士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和周满道:其实我能批这个项目,还是因为你。

手上不停修剪果枝的周满闻言眼睛一亮,立即放下手中的剪刀,亲自去点邮件的聊天页面,高兴的问道:是为了帮我研究新稻种吗?D博士,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都不比莫老师对我差了……以前怎么没察觉出来呢?仔细想一想还挺内疚的,她对D博士好像一直是公事公办的多。

语音发出去的瞬间,她也收到了D博士的一条语音,不用科科再替她点,她自己点开。

我以前觉得,有钱才能做项目,做了项目就要赚钱,不然谁会再给你的项目投钱?D博士冷静的声音被转换流转出来,道:但是与你相交多年,我改变了些想法。

她道:人生短短三百年,总要有些理想的,这个理想不为金钱权势而动,就比如你,手握对你那个时代来说先进的系统,背靠整个联盟的资源,别说只是当个官,你就是做女皇,统一你们整个世界都可以。

周满一脸迷茫,见语音条没了,连忙发语音问她,不是说不能使用超过本世界科技太多的杀伤力武器吗?语音还没发出去她又收到叮咚的一声,周满松开手,点开语音条,虽然你这样做以后的结果是被联盟以扰乱世界进程,残害智慧生物的罪名被处理掉,连着你的系统一起,但宇宙中的星球和时空千千万,联盟投出去这么多系统,总有监管不到位的时候,何况你那个世界还这么遥远,说不定等联盟找过去你都当好几年女帝了。

但能像你一样可以忍住这样的诱惑,一心一意扑在医学上的人很少,D博士道:你不知道,你在论坛,还有我们百科馆合作的实验室里是很有名的,不是因为你为联盟提供了那块宝贵的陨石,而是因为你对系统、对百科馆和对商城、论坛的态度和运用上。

------------番外 走偏的番外12周满一脸懵逼,忍不住问科科,我什么态度?和别的宿主有什么不一样吗?她有些忐忑,难道是因为我收录速度过慢,所以被评为消极怠工了?科科:倒也不至于,不过你是所有系统绑定的宿主中对商城和论坛使用率最低的宿主,但对百科馆和教学室的使用率却一直是最高的。

科科从论坛里调出几个排行榜,最底下是周满在榜单中的名次,其中有两个排行榜,她高居榜首,且甩开第二名好远。

正是对百科馆和教学室的使用频率。

周满:……她瞪圆了眼睛,顿时丢开还在叮咚叮咚和她发消息的D博士,跑去翻榜单,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科科:就挂在论坛首页,这些年陆续更新了很多东西,宿主都没留意到吗?周满:没有。

由此可以看出作者对论坛的使用率有多低了。

周满:……她从中听到了一丝哀怨。

周满有些心虚的问道:科科,你是不是因此少赚了很多积分?科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宿主只要不忘记本职就可以,其他行为不在系统的规定之内。

所以她只要不放弃收录,不违反系统守则,它不会干涩周满做任何决定。

周满却不这么想,别的系统有的,他们家科科怎么能没有呢?于是周满也不挂果枝了,跑去逛论坛,看其中可有她需要的东西,可以买一些给科科攒积分。

科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宿主,你又有邮件了,需要我为你点开吗?周满逛着论坛随口应道:点开吧。

还是D博士,她叽里咕噜一大堆,最后结论道:……所以我就同意他的项目了,毕竟是他的理想,他愿意为了他的理想吃苦,心里快乐。

周满称赞了一声,然后高兴的和科科道: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可以经常和他们交流一下新稻种?不知道他们对别的种子感不感兴趣,比如黄豆、黑豆、红豆各种豆。

在他们这里,除了主食外,就是豆类最重要了,不管是人吃,还是喂养牲畜都占了很大比重。

近些年因为耕作方式精进,豆类的亩产也有所提高,若是能提高种子的性能,一定能提高更多。

周满在逛着论坛胡思乱想,D博士却又把话题扯了回来,问道:你真的不缺钱?周满总算察觉到不对,点回邮箱回复她,你想借我钱?D博士:……不,我是想着,你要是缺钱,我们或许可以做一些合作。

周满起了兴致,比如?我想和你定向交易和收录东西。

周满:详细点儿。

不然她有听没有懂。

D博士解释道:我现在做一个研究,其中需要查询运用到一些原始基因,这些基因多存在一些已经灭绝的动物身上,我想你为我寻找它们,找到以后优先交易给我。

不行,周满道:这违反系统的原则,拥有未发现的物种,必须得先交由百科馆收录,然后才能到论坛里进行交易。

D博士本想说,她可以和莫博士一样开一堂课,到时候作为课堂材料交易。

经过她十多年的努力,她现在终于有资格在百科馆里开课堂了。

不过略一沉思,她便觉得不可能,以周满的品性,她只怕不会答应,于是话锋一转道:你可以先收录,然后再交易给我,不过我也有要求。

D博士道:收录过后,必须立即点我交易。

周满眨眨眼,问道:那要是我只找到一样呢?D博士:……那你得先联系我,得到我的认同后才能收录进百科馆。

周满蹙眉,不太愿意进行这笔交易了。

D博士诱惑道:放心,我不会阻拦你收录的,只是想在你收录前取得一些东西。

周满又不是小孩儿,她自己就是医者,也常进行各种试验,她的老师又是生物界的泰斗,因此略一思索便明白,你想先从收录目标身上取得一些必须的标本?D博士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点头道:对。

周满不太确定道:这违反百科馆的规定吧?D博士:不违反,不信你问你的系统。

周满就在心里嘀嘀两声,科科道:不违反。

周满对了对手指,心里的绳子在左右拉锯,还有个问题,论坛里只能交易自己能收录的品类,也就是说,我只能交易生物,抽的血,拔的毛,刮的皮屑这些东西怎么放到论坛上交易?D博士:所以我开了一堂课,怎么样,来上我的课吗?周满:……你会的,莫老师大多都会,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学?而且上课是需要钱的,买教材也要钱。

进入教学室,首先就是需要买教材,上课分为三种,一种是,哪里不会点哪里;在教学室的教材下输入问题,授课的老师或许有过解答视频,百科馆会直接把视频投射到教学室里,要是没有,老师看到了,会考虑给予解答;第二种是授课老师直接全书讲述,采用录播的方式进行授课。

周满和莫老师大多数时候就是这种情况。

第三种则是面对面的授课了,周满处于知识快速积累阶段的那几年,莫老师采用的就是这种办法。

而三种方法,消耗的积分也不一样,第一种基本不要几个积分,第二种多一点儿,第三种则是天价了,由着老师开价。

而莫老师和周满当年,一个沉迷于收集脉案,一个沉迷于学习医术,谁也没想起来这件事,自然不知道这个是另外的价钱。

还是周满后来又对别的课程感兴趣,正好不是莫老师擅长的领域,于是她兴冲冲买了教材跑去上课,这才知道,面对面教学收费是很高的。

她怀疑D博士所图不小,不然怎么这么费劲儿?D博士道:我不收你的钱。

周满更谨慎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我们俩二三十年的交情了,但我觉得你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在百科馆里开课是很费时间和精力的。

------题外话------晚安------------番外 走偏的番外13D博士道: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有可能影响到我能不能成为下一个十年里最杰出生物学家荣誉。

下一个十年,应该还是我老师吧?D博士:……你就说合作不?周满谨慎的问道:你想要的收录目标是什么?D博士给她发来一个单子,周满接收。

很长的一张单子,但上面只有六个收录目标,只是D博士做了详细的分析,上面不仅有这些收录目标的历史记载,还有画家根据历史上的描写画出来的图像。

D博士对每一个收录目标都做了详细的分析,周满滑动着看完,这里面,有走兽,有飞禽,还有海里才有的大鱼,她实在难以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里面像乌鸦、鸽子、章鱼一类的东西还罢,像黑猩猩、大象和海豚她恐怕满足不了,道:这三样,黑猩猩难寻,且它有一定的智慧,拥有智慧的生物我不能收录。

D博士连忙道:它在收录标准里的,可以收录,不信你问你的系统。

周满道:不是因为系统的规定,而是……她顿了顿后道:它长得太像人了,就算我能捕捉到,我也下不了手。

在周满眼里,黑猩猩就是更低一级的野人,已经有很高的智慧了,她不会收录的。

大象太大了。

D博士:你可以收两头小的,最好是一公和一母,把公的交给百科馆收录,母的给我。

周满:你连这个都计划好了……想了想,她没再拒绝,而是继续道:海豚……也不好捕捉,我不敢给你确定的信息。

如今海贸发展得不错,周四郎也野心勃勃的跟着海船出过两次远海,他看见过海上的这种鱼,回来和周满他们吹牛时还掩饰不住一脸的震撼。

D博士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可以想办法在教学室里放一些你用得着的工具。

周满兴致缺缺,什么工具?下海的船怎么样?D博士道:上面配有捕捉网,可以尽量快速安全的捕捉到收录目标。

周满精神一振,问道:是商城上那种死贵死贵,可以在海底徜徉的船吗?……那是另外的价钱了,你要捕捉的海豚用不着那个船,我给你选定的这一艘最深可以潜入海底五十米,已经足够用了。

那也很贵了,最主要的是,它的科技税很高,要是通过教学室送过来的话……周满努力绷住脸上的表情,更加好奇了,这些动物有什么特别的吗,你竟然肯这么花钱和花精力。

D博士道:因为涉及到我的一个研究方向,属于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你。

她催促道: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她诱惑道:你要是答应,我还能和你在教学室里交易一些科技税高的产品,到时候差价从你收录到的目标价格上出就好了。

周满:……你偷税漏税。

D博士辩解,这是合理避税。

她顿了顿后道:你不会一直不知道这个办法吧?论坛里哪个系统的宿主没这么干过?其实周满和莫老师也这么干过,比如莫老师自己实验室出的恢复药剂,因为知道周满需要,他就把它当教学材料放在了教学室给她。

可是那东西好歹和他们的专业相关,像船这类高科技产品和他们医学有什么关系?和生物也没关系啊。

D博士却道:谁说没关系,我们可以研究一下船上医疗,而且船舱里会配备医疗舱,我们可以研究一下海底压力下对医疗舱使用的影响,除此外,船上还有其他的医用材料……周满听到医疗舱三个字时眼睛大亮,权衡片刻后就咬牙答应了她,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要的收录目标都不好获取,又是定向收录,到时候价钱……D博士表示钱不是问题。

俩人都对着邮件嘿嘿一笑。

周满想,虽然难,但还是可以克服一下的,等白善回来找他商量商量。

D博士想,虽然贵,但给周满的各种工具和她可能要求的高科技产品价格在商城上价格也不便宜,两下一抵消,就差不多是以物易物的状态了。

而这些东西,她有别的门路获取,要比商城上购买便宜很多。

这么安慰自己,D博士的心里才好受了一些,至于打点百科馆巡管员的花费被她暂时压在了脑后,此时就不应该想得过于仔细,不然会很心疼的。

虽然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了,但脑子好的人还是没忍住将此事复盘了一遍,并开始权衡得失。

等她想起来好像忘了和周满签订保密协议时,久等不到白善他们回来的周满已经跑去和莫老师聊天,把D博士的底都漏光了。

莫老师的实验告一段落,正好来教学室里录教学内容休息一下脑子,见周满也在,干脆就换成给她上课。

不错,周满依旧保持着一旬至少上三节课的节奏,其实每旬都没少于五节课过。

生物和医学实在是太神奇了,就算她现在已经是大晋公认的医学泰斗,她也依旧有许多病症不能治疗,或者成功率很低,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研究一下如此提高这些病症的治愈率,哪怕是满天下的游玩,她也没断了自己的研究。

就好比,白善虽然都做到宰相又致仕了,也依旧常捧着几本书在看,思索大晋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才能更稳当,且不腐不败的前进。

而莫老师,周满现在所学连他所知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就算学到的东西,有很多都不能在这个世界上使用,但知道了真理,再往后推,她总能找到这个世界能做到的治疗手段,哪怕不能完全替代他们都治疗方法,但也是有用的。

而周满想出来的那些方法一定程度上也启发了莫老师。

所以莫老师很喜欢给周满上课,尤其喜欢和她探讨一些病症的治疗,甚至是生物的变化及发展。

周满也接着教学室里的工具和莫老师学习了他们那个世界的生物知识。

------------番外 走偏的番外14此时师徒两个就一边做试验一边聊天,周满就把D博士找她定向收录的事说了,然后问,莫老师,您需不需要这些东西?要不我找到的时候多抓一些,到时候也给您一份?莫老师和D博士一样是研究生物的,说不定也会需要。

莫老师扭头去看她,D博士不是说优先为她提供吗?而且这是定向的。

周满:我可以先给她,晚两天再给老师你。

莫老师苦笑不得,不知是不是该感动于她的孝心,不必了,这些收录目标,你要是收录了,百科馆也是分配到我的实验室来。

周满惊讶,所以老师您也在做这些研究?莫老师道:我们那个世界的科学家很多都在做这个研究,我算是领头人之一。

莫老师顿了顿,干脆将手上的实验放在了一旁,转身认真的和周满道:这个实验你也不陌生,是有关于基因的。

到这里一切都还是正常的,莫老师慢悠悠,试探性的道:陨石的相关实验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接下来是对原始基因的图谱分析……莫老师的话没说完便传出了兹兹的声音,整个人都出现了花点,眼看着他的意识投像就要被弹出去,他收了音,不再讨论这件事。

然后在周满的目瞪口呆中,他的投像又慢慢的清晰起来,又是一脸淡定的站在了她旁边。

周满松了一口气,也略过了这个话题,她已经大致知道D博士要这些收录目标的原因了,她提起另一个话题,老师,您觉不觉得主系统对我们宽容了许多,是联盟那边做出了交涉吗?之前把陨石当做教学材料放在教学室里交易就是联盟极力劝说主系统的成果。

她以为这些年她受到的关照也是因为联盟的叮嘱。

谁知道莫老师直接否认了,他直接道:不要相信联盟里的那一群政客。

他道:是主系统自己的决定,我觉得是因为它喜欢你。

周满瞪眼,喜欢我?莫老师点头,对,当然也有可能是喜欢我,反正我们教学室之所以总能踩着线做一些事是因为主系统的喜欢,不是喜欢你,就是喜欢我,也有可能是喜欢我们师生两个。

周满想了想,觉得除了这个答案外也没别的答案了,于是点头,快乐起来,可惜主系统是系统,什么都不缺,也用不了东西,不然还能给它回个礼感谢一下。

像科科,她除了收录和在百科馆里买买买,实在想不出她还能怎么对它好了。

莫老师对她喜欢就送人东西的行为敬谢不敏,尤其是想到他家中快要堆满一个房间的礼物。

都是周满这些年来送给他的东西。

多数是些吃的用的东西,比如他们那个世界的各种茶叶,药材,布料,衣服鞋袜等……做完了手中的实验,周满把实验结果和数据记录好,临走前还是提了一句,老师,我还没和D博士签订合约,所以还可以反悔的……不等她把话说完,莫老师就轻笑一声道:答应她吧,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不过你们的合作的事不要宣扬出去,联盟这边需要你收录的目标,我会提一句,到时候尽量为你争取一些优惠政策。

周满惊讶,这些都是我的收录项目,也能和联盟谈判?莫老师笑道:这是定向收录,没办法,谁让你拖拖拉拉,收录的速度过慢,且还是以植物居多……周满的系统分明是收录生物的系统,偏她就只专注植物,动物方面,她一年可能才收录那么几样,还都是很好抓到的才算。

而这次他们需要的目标都是动物。

为了激励周满去寻找这些收录目标,联盟和百科馆出一些激励政策也是正常的。

周满一脸激动的原地转圈圈,白善推门进来就对上她兴奋的双眼。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少了许多粗壮枝条的果枝,转身关上门,什么事这么高兴?周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让科科把D博士发给她的单子打印出来,然后拿出来给他看,我想找到这几样东西。

白善对她凭空拿出书稿一类的东西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快速的阅过,蹙眉问,这是小岳父要的?周满含糊的应了一声,拉着白善小声道:是和另外一个人的交易,当然,他也需要,所以每一样都至少要拿双份。

白善就问,对方拿什么和你交易?周满眼睛笑眯眯的,好东西,是你我都没见过的好东西,比如可以在海底,哦,不,还没到海底,就是海下五十米可以随便走的船。

白善:这么深的船?周满:不是,是整条船都沉到海里,不露在外头。

白善不能理解,海水不会进船吗?周满:密封的。

白善满眼迷茫,有这样的船?周满肯定的点头,有!她在百科馆内的影像上看到过,不过是因为很小的时候看的,所以无知的她一点儿也不震撼,等长大懂事了,因为知道的太多、太仔细,虽然惊讶,但也不震撼了。

白善惊讶的看着她,俩人目光相对的对视了许久,最后白善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惊讶道:你到底见识过多少东西?周满小声道:我也没见过真的,但我知道有。

白善将单子合起来收好,低声道:此事我来安排。

周满连连点头,继续压低了声音兴奋道:最主要的是船上有医疗舱,你知道医疗舱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人躺进去后,医疗舱会自主进行治疗,我们只需要配备相应的药液,有时候一些治疗都用不到药液,只要保证能量石里的能量充足,医疗舱能运作就可以……周满为了剪果枝把房间弄得有些乱,白善卷了袖子收拾,她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唧唧咋咋的说起她以前听闻过,却没见过和使用过的好东西,这次她都有可能得到。

白善安静的听着,心中慢慢就有数了,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是阴界的,因为阳世没有,或者说,因为我们还没做出来,所以他们不能卖给我们,就是小岳父要给你使用也得费很大的力气,但这次有个人找你,她可以和你以物易物交易这些东西?周满偏头想了想,这么总结也没错,于是点头。

白善就皱眉,很怀疑,怎么保证她的承诺有效?违反规定,要是触犯了阴间的执法者怎么办?会不会伤害到你,连累到小岳父?------题外话------突然发现最近有好些书友打赏我,但这本书快要结束了,所以恐怕很难再给大家打赏加更了,但还是感谢一下大家,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喜爱,最后,我也爱你们,飞吻一个晚安哟,做个好梦------------番外 走偏的番外15莫老师都同意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她摇头,不会。

见白善还是眉头紧皱,她就小声道:这些东西,那个世界的朝廷也很需要。

白善不解,为何?周满:算是实验体吧,他们那里的人被一种病困扰多年,这些实验体可以帮助他们找到解决的办法。

白善闻言微微挑眉,问道:所以他们的朝廷可以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满点头。

白善问:是不是和当年的那些陨石一样?你当初用陨石和他们交易的是什么?稻种吗?周满:……你怎么知道?我说过?你没说过,我猜的。

她突然很笃定稻种可以和新麦种一样能成长,产量可以大规模提高,为此特定设了试验田,让大哥用心耕作。

他们去找陨石前后,她突然每隔几个月就拿出一些新稻种来,种下去后的状态千奇百怪,别人只当她拿回来的稻种是从西域和其他地方得到的,不适合雍州的气候。

但白善一直与她形影不离,又知道她能和小岳父联系的,所以一直猜测她那些新稻种的来历。

白善又不傻,他知道这么多关键信息,有些事情略一联想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虽然他一直不知道,那并不是他的小岳父。

白善将房间收拾好,打开门把果枝都交给了外面的下人,这才回头和周满道: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们过几天就去象州,我已经让人提前过去安排,你这两天就好好的在柳州玩儿,这事儿急不得,我来安排。

嗯嗯,周满连连点头,高兴起来,我们明天去看丑桔吧,对了,带上一些金桔的枝条,让阿山他们试着种一种。

白善就笑起来,都带上吧。

阿山家的村子在离州城有点儿远的地方,他们马车快点儿,但也需要走一天,刺史府里的公文堆积了许多,所以卢晓佛不能与他们同行,他一脸惋惜的将人送到城门外,你们要是离开岭南,临行前来柳州一趟,我给你们送行。

白善笑道:我们一定来,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

卢晓佛一听,微微扬眉,高兴起来,有事你只管吩咐。

然后看向周满,脸上的笑容更盛,周大人可以再看看柳州的其他地方,你们过两日不是要去象州吗?那边同样山清水秀,也很适合种植草药的。

这一大片都属于柳州辖下,不管药圃放在哪个州县都是他受益。

周满笑着应下。

等马车走出去好长一段,明达才问周满,这里真的适合种植药材?当然,周满道:这里的气候和土质适合许多药材生长,你看我每次进山都能挖一篓的药草出来就知道了。

药材在此种植,会不会不好运输?周满不在意道:太医署和户部会自己评估的,我只做出我的判断,不过若在这里设置药圃,路会越来越通的。

她道:而且大晋如此大,除了中原外,还有淮南、江南、岭南,这里的药材便是卖不到中原和北地去,在江南和岭南一带流通,也能填补不少药材的缺口,同时能给柳州带来极大的收益。

所以卢晓佛的决定是没有错的,要是能争取到在柳州辖下设置药圃,那未来二十年内,柳州会快速的发展,并且能够慢慢稳定下来。

而且,柳州也有水运直通外面,只要疏通河道,整理官道,东西南北皆可打通,这里完全可以成为一道交通枢纽,往来的客商多了,这里的药材就可以带出去。

不仅药材,还有这里的瓜果,骑马走在马车旁的白善听到里面俩人的议论,笑着道:比如这次你们提议扩种的金桔,还有各种各样中原和北方很难见到的瓜果,都可以和药材一样销到外面去。

周满:要是果树间嫁接能种出口感更好的果子……白善微微一笑,那柳州将来就更有名了。

于是到了地方后,周满就把果枝一股脑的交给了阿石,鼓动他道:这就是可以进贡的金桔,你要不要也试试?阿山惊呆了,这,这,我们这里也能种?就算口感不及进贡的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毕竟是一方水土,周满道:你还可以试着往丑桔的树上嫁接一段看看,我刚才看了一下,发现你们树上结了很多果子,比金桔多多了。

阿山忙问道:你们见过金桔树了?见过了呀,我们还摘了不少呢,周满很大方的让西饼抓了一把给他,喏,特意给你带的,尝尝。

阿山拿着被塞进手里的金桔,感动不已,用笨拙的官话大声道:娘子,你真是好人,我爹说的果然不对,除了我们刺史,你们汉人还是有很多好人的。

周满:……你们以前觉得汉人很多坏人吗?阿山狠狠的点头,有不少坏的,前几年有几个客商看中了我们村种的梨子,说我们的梨特别好吃,卖到外面很受欢迎,给了我们比集市上还高的价钱,让我们多种一点儿。

他道:我们就种了很多梨树,你看,山上那些就都是梨树。

周满扭头去看,入眼的却是郁郁葱葱的草和看不清样子的树,她眨眨眼,我认得梨树的,你别骗我。

梨树被遮住了,都怪那些奸商,阿山道:我们种了很多梨树,说好了结果以后他们来收,结果他们来是来了,却是想要一文钱买我们两斤的梨。

他越说越愤怒,恨恨的道:我们说不对,梨子是两文钱一斤的。

周满好奇的问,然后呢?然后他们要一文钱买三斤,大家生气极了,就打了他们,阿山说到这里有淡淡的心虚,小声道:然后他们就让官差把我们村的人都抓进牢里了。

周满几个同情的看着他,问道:你们不会把人打坏了吧?没有,他们带了很多人来,我们根本没来得及揍死他们,就推了一把,阿山道:后来刺史大人听说了这事,亲自过来审问,把我们都放了,只是那些客商都很坏,让我们赔了不少钱,还让其他汉人不收我们的梨子。

他叹气道:我们费劲种了这么多梨树,每年都施肥拔草的,结果到收获竟然卖不出去,大家也就不除草,也不施肥了,现在山上的果园都变成了那样子。

周满:那现在树上还有梨吗?------------番外 走偏的番外16有啊,我们才丢了一年,山上的梨树长得可好了,就是可惜,不太卖得出去,也就自家摘了一点儿存着吃,剩下的卖到集市上。

白善:你们刺史没给你们找销路吗?找了的,但只有两个客商要了很少的一点儿,其他汉人都不买,他们都听那几个客商的,他们联合起来不买我们的果子,阿山道:还有我们的桔子,别看丑,其实很好吃的,但他们就是说我们的果子不好,自己不收,也不叫别人收,反正就很坏。

阿山看着周满道:你们是我见过的,除了刺史外最好的汉人了。

他很骄傲,我那天在大街上看到你,一下就看出来了,你是好人,还喜欢吃,我果然没感觉错。

其实当初那几个客商来买我们的梨,我就觉得他们不是好人了,但我爹和村子里的人都不信我……周满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他们事后是不是还怪你了?阿山震惊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白善见他们有越说越投契的趋势,忙拦住道:我们先去摘桔子吧。

对,阿山立即点头,热情的道:我们边摘边说,你们是好人,可以去我家的果园里摘,我不要钱,随便摘。

白善:……看着也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啊,怎么就能认清了客商的真面目呢?周满的目标却不是果树上的果,而是果下的树,而且还不局限于丑桔,才进这个村子,科科就叮咚响了好几下,显然,这里有好些她没收录到的东西。

指不定就有其他果树,所以要打好关系。

俩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自然相谈甚欢,不仅白善和白二郎,连殷或和明达都排在了后面。

四人默默地跟在俩人身后。

他们这里和长安不一样,田地很小块,便是有一大片连着过去的田地,那也被分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因为地势高低的原因,就算上下两块地是同一家的也合不到一起去。

所以这里山多地少,山却又不是明达他们常见的那种高山,而是小山丘,山丘连着山丘,土质还挺深,所以有人在山坡底下开荒地种豆子。

后来因为瓜果好卖,他们便往山上开了一些地用来种水果。

果园基本上都在半山坡,或者是本来是荒地的山脚下,周满一路上都在教他怎么种金桔,一大半是她从果农那里打听来的,一小半是百科馆收录后出来的词条里写的。

她还教他怎么嫁接果树,阿山听得津津有味,俩人用官话参杂着方言热烈的交流着。

因为周满的热情,不仅阿山,连他阿爹阿娘,也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和村长娘子都很喜欢她,不仅不收他们在山上摘的桔子,听说她想要一些果树枝条,还让阿山亲自去山上挖了两棵有他们那么高的果树送给他们。

用枝条扦插太慢了,不如用直接成活的果树,他们很大方,表示一两棵根本不是问题。

至于其他周满也敢兴趣的果树,还要去山里挖些花花草草,他们也都热情帮忙了。

他们如此热情,周满觉得自己说什么也要回报一二,于是指着满山的梨树问,上面的梨还多吗?摘一些我来看看?有的。

虽说现在已经入冬,但他们岭南不太冷,除了熟透掉下或者被风吹下的梨外,大多还都挂在树上呢。

附近的村落种梨树的人家不少,就算不种果园,自家后院也会种一两棵,所以梨不好卖。

大家就任由那些梨在树上了。

阿山直接拎着筐上山给他们摘梨,特别大方的道:这个也不要钱,随便摘,我们村,还有我们家多着呢。

周满拿在手里看了看,掂了掂后交给白善,把皮削了尝一尝。

阿山也拿了一个,在衣服上抹了抹后就咬了一口,看着白善削皮,暗想,这些人可真讲究。

殷或看着满山的梨树,惋惜道:还真是可惜,你有什么办法吗?白二郎也看周满,你……你不会是想自己买下来吧?周满瞥了他一眼道:我倒是想买,那也得卖得出去啊。

白善切了一片给她,然后分了大家一人一片,剩下的自己咬了,他微微点头,味道还是不错的,水也很多。

周满细细地尝了尝,颔首道:是不错,拿来做梨膏也不错。

白善挑眉,梨膏?周满点头,对,正好天冷了,咳嗽的人多,一直到明年天气回暖,这类润肺止咳的东西应该都好卖,尤其是家中有不喜吃药的孩子的,只要价钱不是很高,肯定很多人买的。

周满扭头问阿山,我教你们熬制如何?阿山一头雾水,熬什么?梨膏。

阿山:我不认识,这东西有什么用?可以润肺止咳,你们的梨卖不出去,不如做成梨膏来卖。

会有人买吗?会的,周满笃定道:只要你们的质量好。

阿山还是担心,要是那几个客商还是联合起来不让人买呢?不会的,周满道:到时候我可以替你们推荐,没人能拦得住。

阿山考虑了一会儿,勉为其难的点头道:那我们就学一学吧。

于是周满让他们准备东西,可惜,她列举出来的东西,除了老姜外,其他东西他们全都没有。

周满他们只能从自己的行李车上取了糖和罗汉果、红枣下来。

然后在阿山家的厨房里架锅教他熬制秋梨膏。

第一锅味道虽然有点点出入,但周满自觉还是不错的,她鼓励他们道:你们努努力,一定能学会。

阿山一家人却一起摇头道:我们不学了。

周满几人惊诧,为什么?阿山:太贵了,还要买糖,还要买罗汉果,老姜也很贵,我们不做了。

白二郎欲言又止,你知道她给的方子做成的秋梨膏多值钱吗?周满却沉思后点头,你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周,这方子不应该给你们才对。

白善微微一笑道:你把方子写下来,我让人给观音送去,这梨常价也就是二文一斤,不用客商,观音自家就能吃得下。

周满点头,扭头和阿山道:你让你们村子里的人打理一下山上的果树吧,过几天应该就有人来收梨了。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17卢晓佛拆开白善着人送来的信,看到附着的秋梨膏方子时一愣。

卢夫人上前,怎么了?卢晓佛将方子递给她,笑道:至善送来的,他们可是送了我们一份大礼。

卢夫人接过一看,这个有什么用?用处大了,卢晓佛道:你准备一些钱,我让管事去找一下城中的药商。

他笑了笑道:你就当是家里多了一个进项。

但它又不止是一个进项,这门生意要是做好了,不仅解决现在村子里积存的梨,将来那附近的村落也能种植,是很多人家多了一个进项。

卢夫人忧虑道:只是一张方子,不说我们能不能做出来,做出来后真的能卖出去吗?生意岂是那么好做的?他们家可从没做过药的生意啊。

卢晓佛笑道:要是别人给的方子,我自然要斟酌一下,但这是周满给的,只要放出话去,多的是人上门来求,放心,这梨膏不愁卖。

卢夫人这才去。

卢晓佛猜得不错,这梨膏还没做出来呢,刺史府的管事只是找了几个药商放话,卢刺史手上有一张周满亲自写出来的膏方,他们便陆续表达出兴趣来。

待私底下打听到卢晓佛和白善曾是同窗,前段时间白善和周满出现在岭南,便在柳州被卢刺史招待过,于是药商们更加坚信那药方是周满写的。

几人不再犹豫,纷纷找上门来和卢家的管事谈梨膏的买卖。

一直提着心的卢夫人见状,长出一口气,忙让人去准备作坊和收购梨子。

阿山他们对周满的话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上山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果园。

等了几天也不见人来,正要失望时,有自称是刺史府的管事带着一群人赶着车找过来,直接就要收购他们的梨子。

管事道:两文钱一斤,只要是好的,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阿山眼睛一亮,推开人群上前,问道:是周娘子让你们来的吗?什么周娘子,那是周大人,管事道:知道周大人是谁吗?那是太医署前署令,如今遍布大晋的医署就是她开的。

村民们惊叹,阿山的爹懊悔道:哎呀,怠慢了贵客啊。

管事道:这梨你们到底卖不卖?我们主人家还等着梨做梨膏呢。

卖卖卖,两文钱一斤是卖的。

这个价钱也是原先的客商鼓动他们种植梨树时承诺的。

梨膏做出来,很快就通过在柳州的药商们的手送往大晋各地。

两个月后,正是长安最冷的时候,皇宫里也采买进了一罐梨膏。

皇帝前段时间带着人出去狩猎,回来便有点儿咳嗽,太医给开了药,皇帝喝了两天,虽然好多了,却还是时不时的咳两声,于是底下的人便进献了这一罐梨膏。

皇帝看了眼吴公公送上来的梨膏,挑了挑眉头问,这就是周满在柳州弄出来的东西?是,吴公公躬身笑道:外头都说这梨膏好用呢,小孩子们生病了不爱吃药,这梨膏甜蜜蜜的,泡上两勺,他们都喜欢喝。

皇帝嗤之以鼻,良药苦口,这甜丝丝的梨膏能有多大用处?不过还是吃了。

不过,朕吃周满的方子还需要从外头采买吗?一层接一层的检查也不嫌麻烦,让太医院自己做一些存着,皇后和皇子公主们若是需要,直接从太医院里取。

吴公公笑道:听说这是郡主送给柳州卢刺史的方子,是全新的,和现在外头的梨膏有一丁点儿不同。

皇帝就静静地看着吴公公。

吴公公一看就明白了,躬身应了一声,退出去找太医院的郑院正。

郑院正:要什么?方子,秋梨膏的方子,吴公公小声道:陛下进口的东西,怎能从外面进成品呢?自然是太医院自己做着才安全。

他道:郑院正,您和郡主关系匪浅,这方子……郑院正:……谢谢,和周满关系匪浅的不是他,是他侄子。

他有些头疼,但还是应了下来,请转告陛下,臣可以一试。

回去后郑院正没有找郑辜,而是自己斟酌着给周满写了一封信。

周满收到信时,她正在写给杨和书的信。

通过她几个月的游走调查,她在岭南里圈了几块适合种植药材的地,具体的得太医署的人下来勘察。

周满问杨和书,可需要她和郑署令建议?由她出面,杨和书这个上官更容易取得太医署的支持和信任。

毕竟岭南距离中原太远了,就算是周满这个前署令也不敢保证太医署的官员们一定赞同把药圃设在岭南。

结果给杨和书的信还没寄出去,郑太医的信就先到了。

周满拆开一看,啧啧两声,便展开一张白纸将梨膏的方子写下。

她想了想,还是给郑太医写了一封信,却没有提杨和书拜托她的事,而是写自己旅居岭南,发现这边气候和土壤都很适合种植药材,如今大晋缺少药材,太医署可有想过在岭南设置药圃种药?有一些药材,是只有岭南这一带才能种出来的,比如当下最紧缺的三七。

周满给郑太医写了长长的一封信,才收笔,还没来得及封起来呢,白善就在外面叫,子谦,你快一点儿啊,就等你了。

周满忙把信塞进信封里拿出去,一并交给护卫道:封起来送回京城。

她小跑着出去,大家行李都已经准备好,白善站在车旁等她,见她出来便伸手将她扶上车,给杨学兄的信不是已经写好了吗?我就是想起三个孩子现在都在京城过年呢,托付杨学兄帮忙多照顾照顾他们,谁知道刚郑太医的信送到了,我就回了他一封信。

周满上车,转身却撩起帘子往外看,兴奋的问,卢晓佛答应我们了?白善应了一声,笑道:我们帮了他不少忙,他自然也要帮我们的。

他道:他送的人已经到了,我们在城门口汇合,直接去僚子部。

这辆车里只有周满和白善,所以周满放下帘子便压低了声音问,僚子部真的有大象吗?------------番外 走偏的番外18有,白善眼中闪过笑意,肯定的点头道:不仅有大象,还有孔雀呢。

周满就想起很久以前在京城看到过的孔雀,心动不已。

科科也很心动,所以在脑海中鼓励宿主,宿主,你是最棒的,加油。

就为了这一句话,周满和白善道,我都想要。

只是大象庞大,孔雀在僚子部地位也不低,两个都太引人注目,该找什么借口让它们凭空消失?白善握住她的手笑道:别担心,我自有办法,这一路上你就只管和白二他们一起开开心心的玩就行。

从象州到僚子部并不近,而且越往南走,地势越高,人烟越少,而且山高林密,有些地方马车很难翻阅,他们只能下来改骑马前行,行李则绑在骡子身上,等到了道路可以通行的地方再重新买车套上。

周满他们也是第一次到达这样的地方,一时有些不适应,更不要说明达和殷或了。

俩人路途上都病了一场,他们也不赶时间,干脆就在当地找了地方住下,一边养病,一边打听接下来的路程。

他们停在一个小部落里,在这里,他们知道大晋,也认大晋皇帝,但他们不认大晋的钱,于是家财万贯的几人一下成了穷光蛋。

好在他们还认布帛,但他们随行带的布帛不是很多,白二郎用一匹布换了一袋米和不少的菜及肉回来,然后叹气道:早知道外头认布不认钱,我们就多带一点儿布帛绸缎了。

殷或:世上最难得的就是早知道了。

白善很淡然:不是还有好几匹布吗?够用了,等到了大城或者大部落,他们会认钱的,而且还有银块呢。

不认铜钱,总认银子吧?白二郎却觉得不安全,万一他们就是不认呢?突然感觉我们好穷啊,我们是不是要过苦日子了?明达就拍了他一下,你别乌鸦嘴。

周满很自信,没事儿,不认钱,我们赚他们的东西也不难,我可以给他们看病。

考虑到明达和殷或的身体,他们随行带的药材不少,而且这山林中也有很多药材,其中不乏珍稀难见的,周满只要看见就采摘,到现在也晾晒炮制了不少。

就算是出手药材,也足够他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殷或认真的想了想后扭头看向白善,在赚钱这件事上,我们好像都成了无用之人了。

因为他们没有手艺。

白善迟疑了一下,我们或许可以试一试倒买倒卖?白二郎继续乌鸦嘴,万一卖不出去,反而亏了呢?白善:……对于我的眼光,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但他们问了一圈人,最后发现,最赚钱的反而是他们带着的几匹布。

小部落的购买能力有限,一匹布在这里换到的东西有限,但到了大城,他们带的布帛轻盈透气,色彩又好,可是能换不少东西的。

可比在这里用布匹换了东西后再倒卖值钱多了。

所以白善晃了一圈回来发现,还真如殷或所言,他们成了最没用的了。

周满看得嘿嘿笑,毫不客气的指挥起他和白二来,我们做些药丸子随身带着,路上要是生病了,或是遇到生病的人都可以用。

卢晓佛给他们找来的两个向导见他们竟然就在小部落里住下来,每天在树底下摆摊给人看病,或是到山里挖药材,不思前进了。

向导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卢刺史找到他们时没说身份,只是说是他的好朋友,但能跟刺史做朋友,显然也是贵人。

所以向导没敢去找他们问话,只能找护卫们,我们不走了?主子们身体不适,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你们安心住下,等病好了再启程。

可是……向导迟疑道:他们看着不像是有大问题的呀,不就是胃口不好,有点儿头晕吗?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是贵人,生病了岂能忍?护卫道:你们只管安心呆着,该走的时候我们自然会走的,放心,钱不会少你们的。

考虑到他们给的报酬,向导只能忍了下来,不是不想发脾气,主要是他们给的太多了。

而后,他们走走停停好几次,向导才知道,之前在小部落里停留还算是有正当理由,在后面的路程中,他们因为听说一座山谷里全是蝴蝶,于是就转道去看蝴蝶,还在那山里住了三四天。

两个人是整天去山谷里看蝴蝶,一个人则是坐着看蝴蝶发呆,或者拿出纸来画画,还有两个人却是在看完蝴蝶后就钻到山林里挖药草……两个向导跟着谁也不是,简直心累。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等他们终于历经千辛万苦到达安南城时,两个向导差点儿哭出声来,这几位贵客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然而他们还得再把人带回去。

不过总算是到达安南城了。

安南城的城墙不低,是僚子部最繁华的城,僚子部的酋长也住在这城中。

在这里,我们只是观音的同窗好友,来这里游玩的,可别泄露了身份。

白善扭头看向明达,尤其是殿下。

明达表示明白。

白二郎:万一就是泄露了呢?白善微微一笑,泄露了也没什么,大大方方承认就是。

他道:如今大晋国力强盛,僚子部是我大晋的羁縻州,他们不敢对殿下做什么的,反而要保证殿下的安全。

白二郎:那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表露身份?周满:为了能让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白二郎:我现在哪儿也不想去,就想有个客栈,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再舒舒服服的睡个觉。

殷或:但我不喜受人约束,也不喜有人盯着。

白善:我还有事要做,在我做完之前你最好捂好自己的身份。

行,我知道,白二郎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来僚子部,但来都来了,自然要好好的享受享受了。

他也不问白善要做什么,进了城就直接让人去找住的地方。

僚子部里多是夷族人,听说这个部落是由很多部落组成的,而每一个部落的族群还不一样,名字太多,白二郎都记不住。

但城中还是有汉人的,且还不少,白二郎一路看过去,在颜色鲜艳的民族服饰中看到不少熟悉的汉人打扮,不由感叹道:只要能赚钱的地方就有我晋人的客商啊。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19一行人找了客栈住下。

这里不仅服饰和中原的不一样,房屋也大不相同,多以木制,且颜色鲜艳。

白善伸手拍了拍墙壁,从窗口往外看,外面有一棵茂盛的大树,此时正是春天,树上开着小白花,因为风吹,地上铺了浅浅的一层白色花瓣,挺好看。

周满也往外看了一眼,看到伸到窗口来的枝丫,她伸手摘了一串小白花,笑道:这是苦楝树。

白善惊讶,好似跟我见过的不太一样。

是有些不一样,周满转着手中的花朵道:应该是品种不一样。

周满在心里问科科,你要不要收录?科科拍照扫描,片刻后给出结论,可以收录。

品种不一样,是有收录价值的。

周满也直接,伸手就拽了一枝过来折了。

白善:……他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

周满拿了枝条在手里看了看,不一会儿它就消失在手中了。

白善便忍不住在屋里看起来,脊背一挺,小岳父……在这儿?周满挠了挠脑袋,该怎么告诉他不在,似乎又在呢?俩人对视许久,最后默契的移开了目光。

殷或放好自己的行李就往外走,长寿忙跟在他后面,郎君,外头的人说话我们都听不懂,还是别走太远了,等白郎君他们出来一起。

殷或:我看对面街上有个摊子散发出一股很清香的米饭味儿,想去看看是什么。

只是在街对面,不是很远,长寿便陪着一起去了。

对面的摊主架着蒸笼,笼里有纱布盖着,打开来竟然是一节又一节的竹子。

殷或看着很好奇,就比划着问对方,这是什么?虽然殷或说的是官话,摊主听的不是很懂,但手势是看出来了,于是他用自己的语言大声回了一句,见殷或一脸迷茫,他干脆拿起一节竹子,啪嗒一声打开了。

一股清新的米香气扑鼻而来,殷或愣愣的看着竹子正中间,成条形的米饭。

摊主很大方的抓了一把饭给他,示意他吃。

殷或看了眼他手上的饭,很客气的谢绝了,不过却一口气把他摊位上的竹筒饭都给买了下来。

长寿试探性的拿出铜钱结账,对方很大方的收了。

主仆两个大松一口气,这里认大晋的铜钱。

也是,怎么能不认呢?这里好歹也是大晋的地盘,连西域那边都认大晋的钱呢。

殷或一口气把人家的饭全买了,周满他们下来看见都愣了一下,我们今晚吃这个?殷或坐在桌边招呼他们道:尝尝看,我觉得很香,味道可能也不错。

大家便分开坐下,小心翼翼的拿了一节竹子出来打开……米饭中间埋着肉,用筷子夹开,肉香混着米饭的香气,在半空中和竹子的清香纠缠在一起后扑鼻而来,让闻到的人食指大开。

周满就忍不住先夹了一筷子,有点黏,但嚼了嚼后嘴里就全是米饭的清香气了,她对白善几人狠狠的点头,这是我近年来吃到的最好吃的米饭了。

几人一听,纷纷开动。

两笼的食物呢,他们自然是吃不完的,殷或让长寿分给下人和护卫们,还有两个向导。

两个向导不是第一次来安南城了,却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竹筒饭,和他们介绍道:竹筒饭是僚子部的一大特色,许多饭馆酒楼客栈都会做的,小的们以前也吃过,却很少能吃到这么好吃的。

他们道:他家用的米和竹子应该都是极好的。

这两样最重要了。

明达好奇的问:除了竹筒饭,这里还有什么好吃的?那可就多了,不过最有名的还得是百虫宴。

周满精神一振,这个我知道,听说各种虫子都有是吗?对,各种虫子都有,都很好吃的,大人们要是喜欢,可以去品尝品尝。

周满跃跃欲试,白善却不想,对于虫子,他总怀有另一种心理,很难以食物的心态去看待对方。

大家很克制的用过竹筒饭,决定出去吃更多他们没见过的,好吃的东西。

向导陪同给他们做介绍。

外面的街道更像是大的集市,很多人在露天摆摊,而且一点儿不规范,直接占下一块地就把货物摆下的比比皆是。

所以周满他们都有一种逛集市的感觉。

白善好奇的四处看,发现人群中除了衣着明显是汉人的人外,还有好些高鼻深目的外域人。

他们是从哪儿来的?绕过大晋到僚子部来?那也太远了。

他们是从西南方向过来的,向导道:还有的是从海上来的,我们大晋海运越来越盛,有的人开着船没到大晋,而是在僚子部的南边停下,登陆后过来。

白善问,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商品吗?向导摇头,不知道。

周满看着街道两边卖的东西道:药材吧……她伸手指了好几个摊位道:看,都是药材。

向导们看了一眼后不在意的道:这一片就是专门卖药材的,前头是专门卖瓷器的,再往前是专门卖布匹的……他们只是正好走到了卖药材的这块而已。

周满看着摊位上的药材叹气道:可惜了,都是好药,就是没处理好。

别说炮制了,有的药材连晾晒都没做好,要么是没晒干,要么是晒得太干了。

有些药材是不能暴晒的,只能阴干,两种处理方法出来的药效天差地别。

但是,周满依旧想要,一听说前面就是卖瓷器的了,她立即在一个摊位上蹲下,抓了一块根茎问道:天麻怎么卖?摊主立即热情的道:这药好,很好。

对方用不太熟练的官话自夸了一下,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的衣饰,就毫不客气的道:两吊钱,你们全拿走。

周满眼睛一亮,在他的摊位上划了一个大圈,基本上把他的药都囊括进去了,所有的?不,摊主以一种看弱智的眼光看着周满,将一堆天麻往前推了推后道:这些。

周满低头看了一眼,抬头以一种弱智的目光看着对方,放下手中的天麻,你心不诚,我不买了。

这一堆天麻也就十一二块,竟然想要她两吊钱,她看着像傻子吗?------题外话------我长了一颗智齿,被肉肉挡住了,正在发炎肿痛,疼得我眼睛疼,脑子还一抽一抽的,所以这几天更新可能都有些拉胯,今晚先更一章,等我把消炎止痛后把它拔掉再跟你们报喜吧明天见了------------番外 走偏的番外20摊主的目光扫过周满身后的人,见他们气势不凡,且都带着护卫,便没有勉强,嘟囔了几句后把天麻扒拉回来。

见周满转身就要走,他到底舍不得放弃已经问价的客人,忙叫住她道:一吊钱也可以。

周满回头看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天麻后转身便走,才走了两步,他又道:罢了,罢了,三百文给你了。

周满扬眉冲白善等人得意的一笑,然后板下脸回头,三百文还是有些贵了……摊主:……不过算了,相逢即是有缘,我们能在大晋的南疆遇见也是缘分,我便买了。

摊主:好气哦,突然间不想卖了怎么办?周满却已经数了钱出来给他,还问道:你这里还有别的药材吗?见他指着摊位上的其他药材,周满就摇头,不是这些,独属于你们南疆,或者其他地方比较少见的药材。

摊主问道:虫子你要吗?他道:我们这里有很多毒虫,毒药,毒药,毒和药是不分家的,有时候毒可做药,药也可以做毒,所以虫子也是药。

周满大感兴趣,不急着走了,直接蹲下和他聊起来,我知道,最常见的,蚱蜢算一种,它有毒,但可治疟疾。

摊主一愣,微微坐直,惊讶的看着周满,蚱蜢可以治疟疾?对呀,用端午那时候的蚱蜢,阴干后研末,病发当天以酒送服,病情严重的,吃上三次也差不多好了。

摊主一脸的不相信,真的假的?他上下打量周满,皱眉道:娘子,你不懂医术不要乱说呀,万一叫不懂事的人听了去,以此为秘方,耽误了治疗,这可是害人命的。

周满想了想后点头道:对,病症不一样,用的药多少有些差异的,而且一般人还分不清疟疾和痢疾。

她把话题扯回来,我们继续说一说你们这儿特别的虫子吧,她道:听说你们这里的雪山终年不化,上面有一种虫叫雪蚕,无毒,性寒,可以治疗内热渴疾,解热毒,你这儿有吗?摊主沉默了一下后道:娘子,这里是安南城,雪山离这里远着呢,我这里没有。

虽然远,但同在僚子部内,这儿又是僚子部最大的城,这种土特产应该有的吧?周满早想要这东西了,就算见不到活的,拥有死的她也满足了,听说这东西味道极好,很是甜美。

摊主严肃的道:没有。

周满惋惜,那有夹蝶吗?她道:听说阴干为末可以治疗小儿脱肛。

摊主面无表情,也没有。

白善忍住笑将她拉起来,走吧,我们再往别的地方看看。

摊主看着他们离开,默默地将摊子收了。

白善牵着周满走远,笑问,就因为他多开了价钱,你就为难他?当然不是了,我一开始是真有兴趣,但后来觉得他可能不只是摆摊卖药的摊主。

白善闻言回头看,就见摊主原来的地方已经空了。

他挑了挑眉。

殷或也道:可能就和我们之前摆地摊一样,只是好奇,并不以此为生。

周满:但我们也没坑人啊。

他们摆地摊,开的价格可都是很公道的。

白二郎对陌生人不感兴趣,他左右看了看后问,这附近好像没有饭馆酒楼之类的,我们去哪儿吃饭?明达:不是才吃了竹筒饭吗?我们多逛逛再去找吃的吧。

白二郎:可我已经又饿了。

白善就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闻到食物的味道,这附近应该都没有吃的。

向导也有些懵,最后辨别了一下方向后道:我们得往回走,在那头转个弯就能进一条大街,那里有很多吃的。

殷或蹙眉,要走回头路?周满就左右看了看,最后拉起明达就往左边走,我知道哪儿有。

几人一愣,连忙跟上。

她带着人穿进一条小巷子,里面巷道纵横,除了房屋墙壁还是房屋墙壁,但周满就跟来过一样,带着他们拐了几个弯,绕了两条巷子,最后从一个巷口里出去,一出巷道,热闹便铺面而来……这里和那边又完全不一样,两边的摊位上全是吃的,后面是各种饭馆和酒楼。

这里的人吆喝起来全是用的他们听不懂的话,有人看到周满几个,立即热情的冲他们招手,甭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反正是一脸灿烂的冲他们招手。

白二郎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走出来的?两个向导也目瞪口呆,怎么比他们来过的还熟?周满骄傲的道:我聪明!白二郎就不想问了,左右看了看后拉着他们去了一家看上去最豪华的酒楼,吃好一点儿的。

这样的地方总不会有错的。

白善几个顺从他,这里既然可以用钱,那他们就不差钱了,而且他们还有好几匹布帛绸缎呢,应该也能值不少钱。

进了酒楼,掌柜看了他们一眼,立即上前招呼,客官们是要用饭,还是住店?白善听他说的是流利的官话,挑眉问道:掌柜的是僚子部人吗?掌柜笑道:是的,客官是觉得在下的官话说的好吧?白善点头。

掌柜一边把他们往楼上请,一边道:小的以前去过中原,所以官话说得好。

他见几人衣着气质皆不俗,且身后带着的护卫精壮能干,所以不敢怠慢,直接把人请到二楼靠窗的包房里坐下,亲自给他们介绍菜色,我们这里还有青稞酿的酒,和中原的酒有些不一样,每个来我们这儿的客人都会品尝一番,贵客们要不要试一试?虽然他们都不太喜欢喝酒,但白善还是颔首道:来一壶吧。

来都来了,总要尝一尝味道,哪怕是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点了菜,白善留下掌柜的说话,这安南城中的汉人多吗?掌柜的道:不少呢。

他笑道:近些年大晋皇帝厚恩,常给我们僚子部赏赐,我们酋长和大晋那边的官员就合作修了一下官道,官道一通,商贸往来方便,来的人就多了。

掌柜对他们也很好奇,一边拎起茶壶给他们倒茶,一边笑问:贵客们也是来经商的?以前倒没见过。

------题外话------看到很多书友在评论区问起新开的那本书,那是竹子在起点参加的甲骨文征文比赛,只有一章三百多个字,书名叫《年成》,不算新书,但既然说到了了,那就顺便为它求一下收藏和推荐票------------番外 走偏的番外21白善笑道:第一次走南疆这条商路,也是因为陛下皇恩浩荡,听闻朝廷给僚子部送了大量的新稻种,这里气候适宜种植水稻,要是能用大晋的新稻种,那一定能省下许多田地来,到时候不论是种桑还是种茶都极好,我们就是提前过来看一看,或许能找到合作的部落。

掌柜的目光微闪,问道:客官是做布匹生意,还是茶叶生意?白善笑道:两个都略有涉及。

难怪说这两样都极好呢。

掌柜笑吟吟的道:贵客好眼光,我们僚子部这两年粮食高产,的确空余下许多土地,但这布料制造需要手艺,所以种桑养蚕的少,倒是种茶叶的多。

他笑道:我们这里土质好,茶叶好喝,您看要不要尝一尝我们这儿的茶?白善笑着应下。

掌柜立即让伙计去把酒楼里的茶叶每一种都拿一些来。

茶叶种类之多,直接摆满了整个桌子,听说每一个部落产的茶叶都略微有些不同,更不要说同一品种的茶叶还有品质的差别。

周满他们看得一愣一愣的,掌柜的,您这到底是酒楼,还是茶楼啊?掌柜便便笑道:业余做些小本买卖赚点儿酒水钱罢了,让贵么们见笑了。

茶叶种类如此齐全,对方又如此热情,大家信他是业余的才怪。

周满正要说话,瞥眼看见楼下正拎着包袱进酒楼的摊主,微微扬眉,便换到另一边的窗户,果然看见楼下进来一个人。

但对方没在楼下停留,而是熟门熟路的被伙计引着往二楼走。

周满就指着他和掌柜笑道,掌柜的,你的贵客到了。

掌柜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摊主,愣了一下后问道:贵客认得巫金?白善微微坐直了身体,巫?是巫还是吴?掌柜闻言一笑,便知道他们不熟,是巫,巫金是云山部落的巫,他很厉害,云山部落只是中等部落,但他的巫术能和大部落的巫们相等。

周满好奇,巫术……怎么比?掌柜:只有巫才能知道。

白善问:巫师们常来安南城吗?也不常来,掌柜顿了顿,到底想要争取他们手上的生意,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最近有名的巫师可能都会来安南城。

白善:为何?掌柜小声道:酋长夫人生病了,久病不治,所以酋长请了很多巫来,还有些没被请的,听说夫人生病,也都会过来看一看,万一他们能为夫人祈福,那也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了。

周满好奇的问:是什么病?掌柜的摇头,这就不知道了,这是酋长的家事,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怎么会知道呢?白善和周满相视一笑,这话也就骗一骗别人,能在这条街上开这么好的一家酒楼,还能招揽茶叶生意,说他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谁信呐?不过白善没有再问下去,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再问,他们的底子就要漏了。

一行人品尝了一下掌柜拿来的茶叶,选出了三款吃上去不错的茶,不过却没有和掌柜的定下,白善借口还要再看一看将事情延后。

等酒足饭饱,一行人慢悠悠的走出酒楼,殷或扭头问白善,你真打算做茶叶生意?白善道:进出一趟南疆不容易,我们带的人不少,回去的时候带上一些茶叶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周四哥现在茶叶生意做得大,他或许会有兴趣,我们带一些茶叶出去给他尝尝,也看看市场上的反应。

白善笑问:怎么,嫌麻烦?殷或摇头,不是,只是出门许久,第一次见你们有兴趣带货。

白善和周满就叹息,因为我们的钱花的有些快呀。

殷或:……你们缺钱?他一脸的不相信,不过还是道:要是缺钱,我这里有,送你们一些。

这倒不比,白善忙拒绝,赚钱对于我们来说也就是捎带手的事,又不麻烦,何必要你的钱呢?周满:是啊,是啊,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以后别乱给别人钱。

一旁的白二道:他能给钱的‘别人’,除了你们,也就我了,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啊?白善横了他一眼,你有意见?那倒没有,家里的产业不一直在赚钱吗?我就不愿意去费这个力,白二郎扭头和周满道:而且你要赚钱还不容易吗,现成的赚钱机会摆在眼前,你去酋长家里走一走,把他夫人的病治好了,他肯定会给你诊金的,不比我们又是考察,又是收购,又是运输,最后还得卖出去才能赚到的钱好?周满其实也想去,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好奇酋长夫人到底生的什么病,以及,巫师们会怎么治疗?白善看出她的意动,笑问,想去?周满点点头,又摇摇头,还不知这位酋长的为人如何,这里是南疆,万一治不好人,他迁怒了我们……不必担心,白善道:大不了我们就摆明身份,难道他还敢扣押为难我们吗?周满一想也是,点头道:行,今天晚了,我们明日就去看一看。

她扭头和殷或三人道:你们在外面等我们,可以到处去逛一逛。

殷或想了想后道:我有些疲累,明日在客栈休息。

明达却道:我还想再逛一逛今天逛过的集市,去看一看他们这里的瓷器和布料。

于是大家定下了明日的行程。

周满:你们说我要不要提前给酋长府上去一封拜帖呀?不用吧,你又不表明身份,就是一中原来的大夫,人家会接你的帖子才怪,白二郎给她出馊主意,直接找上门去,给他背一段《素问》,他们应该就会引你进去了。

白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给自己取好名字吗?他道:你的名字天下闻名,就算这里是偏远的南疆,但我刚才在酒楼时就留意听了,大堂的人偶尔提起中原时常提到你的名讳,显然你在这里也很有名的。

周满的关注点却是,你能听懂这里的方言了?白善:……他们说的官话。

------题外话------明天见PS:QQ阅读11周年庆的活动——空间站启航,请大家加入我的战队呀,在福利里寻找空间站启航,点进去,输入郁雨竹,加入我的战队即可------------番外 走偏的番外22周满就坐在桌前问他们,你们说我取个什么名字好呢?白善:周八?周满扭头看他。

白善摊手道:这个名字最贴切了,你行八,却又和先前的名字有很大差别,别人轻易不会联想到你的。

周满迟疑起来,我觉得不太好听,你好歹是个读书人,就不能想好听一点的化名吗?殷或道:我觉得挺好听的,或许不够婉约,那就叫周八娘?周满:……感觉更不好听了呢。

白二郎和明达也纷纷附和,这个名字好听。

周满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们,最后他们以多胜少,成功定下了这个名字。

第二天一早,周满他们并不急着去酋长的府邸,而是先去逛了早市,用过这里的特色早食后才在向导的带领下晃晃悠悠的往酋长的府邸而去。

酋长是僚子部的首领,但僚子部下还有很多部落,不仅有僚人,还有濮人,部落众多,民族也各不相同。

而酋长是各部落选出来的大首领,说是选出来的,其实是打出来的,一般是僚子部最大部落的族长当选,争抢到位置后再上报朝廷,由皇帝加封。

而在这里的府邸自然也是受加封的首领所居,白善就和他们道:我朝平定各地叛乱之后,僚子部就归顺了我们大晋,只是内部争斗依旧凶恶,从先帝到当今陛下,僚子部的首领换了七个。

周满忍不住惊讶,这速度快赶上我们的四倍了,现在这位首领,我隐约记得是三年前换的?当时事情闹得还挺大,大朝会上议论过几次,所以周满便也听了一些,只是还不够了解。

不错,而且他们不是同一家的,一共是三个部落,四个家族里的,现在的这一位酋长就是三年前被众部落‘选出来’的。

向导都忍不住看向白善,没想到他了解得这么详细。

趁着还没到地方,向导小声道:这一位新酋长的祖父曾经也是首领,就是僚子部归顺我们大晋后被加封的第一任首领,不过当了没两年就被杀了,其子也被杀死,当时这位新酋长不过十二岁,带走了一支族人隐于山中,这才逃过一劫,只是没想到他会带着那一支族人重回部落,不仅从另一支手上抢过部落,还发动叛乱杀了上一任首领,被推举成了新首领。

向导小声道:所以这位酋长心狠手辣,贵人们还是谦逊些好,以免和他起了冲突。

其实向导是不想和酋长有交集的,对方喜怒无常,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周满点头,表示道:我们会小心留意的。

但她转头却问白善,他既是叛乱上位,陛下为何这么快就加封了他?她隐约记得当时大朝会上似乎吵了一阵,不过她要去军中做技术交流,所以没留意这事。

向导:……这叫什么小心留意?而且这问题问的,难道白郎君能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想吗?白善道:他没有第一时间杀掉上一任首领张藤,而是和朝廷禀报张藤这几年都以僚子部欠收的名义克扣下给我朝的贡品,自己侵吞贡品以享奢靡,然后将张藤库房里的东西都送到了大晋,以补足贡品。

周满挑眉。

白善笑道:他事君恭敬,祖父又是我朝第一个加封的首领,也算正统,所以陛下就原谅了他的自作主张。

说白了,皇帝不认他杀张藤取而代之是叛乱,而是自作主张,那他就不是叛乱。

对于这种藩属国和羁縻州,朝廷要的只是一个态度。

只要他们不叛大晋,对大晋足够尊敬,大晋就不会干涉他们内部的政务,谁有本事谁上位。

除非身为正统的那一方和大晋求援。

张藤既然没有和朝廷求援,或者是没来得及,而继位的首领对大晋又足够尊敬,那朝廷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

向导一脸惊讶的看着白善,这说的怎么跟真的似的?周满这才想起来问,酋长叫什么?单名一个义字,陛下赐他国姓。

叫李义啊,周满心中啧啧两声,看来皇帝的确喜欢他,不然不会赐对方国姓。

周满嘀咕: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白善笑了笑道:僚子部的事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快,你当时不在京中,不知道是正常的。

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到了酋长府邸的大门外,白善让护卫上前敲门,他对向导说,不管谁问起,我们都是来此游历,顺道做生意的文士,这一位周娘子精通医术,听闻酋长夫人急病,特来献药方,也不过是求酋长以后在僚子部里行些方便罢了。

这是合乎情理的事,向导忙应下,只是还有点儿紧张,周娘子真的精通医术吗?她会医术,他们隐隐有所觉,毕竟这一路上她没少挖药草和处理药材,但精通……白善道:反正她知道医理,不会露馅就行。

向导只能应下。

门打开,有两个仆从走出来,向导忙上前沟通,仆从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下周满,皱眉问道:看你年纪不大,又是女子,真的精通医术?周满听他这么说,高兴起来,那是自然,你不知道吗,中原一带有很多女子学医的。

仆从撇了撇嘴道:我们当然知道,但那是太医署的学生,与你有什么相干?他皱着眉看周满,不太乐意举荐,于是道:你们人太多了。

白善立即道:他们只是我们的朋友,不放心所以跟着过来看看,其实要看病的只是我们两个。

仆从眉头就松了一些,你也懂医术?白善看了周满一眼后笑道:我们师出同门,在下也是略懂医术的。

这句话前后都是真话,就是合起来就是半真半假了。

周满微微低下头去,没让仆从看见自己脸上的笑。

白二郎几个都觉得白善太坏了,刻意误导人家。

但在这里,白善显然比周满更容易取信人,人家更相信白善会医术,于是仆从权衡了一下后还是让他们两个进去了。

也只让他们两个进去。

------题外话------今天只有一更,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23白二郎离开时还忍不住嘟囔,这也太不礼遇了,好歹是上门给夫人看病的大夫,竟然如此不客气。

明达皱眉道:要么这位夫人地位低下,不被酋长看在心上,要么是她的病很严重,李酋长无心管理家务,而且病急乱投医,上门自荐的人太多了。

殷或:应该是后者,不然掌柜不会说近来有大量的医者来安南城。

周满和白善肩并肩的跟着仆从往里走,安南地处南疆,春天来得早,植物繁多,此时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所以府中是花团锦簇,即便只是很普通的路,两边也种了不少花,有蝴蝶围着花朵打转。

要不是上门来看病人的,周满一定想要好好的欣赏一番。

但就是这样,她也没忍住一再的去看,刚刚科科响了三下,就在那花团锦簇之下藏着她没收录过的三种植物。

这边的建筑和中原的大不一样,每一栋房屋都是独立的,且前面都有宽大的院子,还有院墙包围,院中栽种花木,还有爬藤爬满了围墙,有些花正在盛开,整面院墙都被五颜六色的画点缀着。

加上灿烂的阳光,整座府邸都春光无限。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来看病的,周满也不由的放松了一下心情。

直到进入一个院子,他们总算见到了除带路的奴仆外的仆从,只见他们脸色沉凝,端着东西进进出出,几乎不发出声响来。

院子中的气氛肃穆不已,看到有新的人来,仆人们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周满和白善相视一眼,沉静的跟在仆从身后进屋。

大总管,人带到了。

坐在正堂左侧首位上的中年男子闻言放下茶杯,掀起眼皮看向周满和白善。

目光在俩人身上转了一圈后看向白善,见他面白俊朗,身姿如松且气质清冷,脸色便好看了些,起身拱了拱手问道:两位是从中原来的大夫?不知师从何人,擅长什么病症?虽然问的是两位,但话却是冲着白善说的。

白善不由看了周满一眼,然后笑道:在下只是粗通医理罢了,精通医术的是我夫人。

大总管惊讶的看向周满。

周满冲他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对方皱眉,两位该不会以为生病的是我们夫人便以为我们急需女大夫吧?他道:我们僚子部不似中原地区,对男女大防看的没那么重,你们那套在我们这儿不管用。

周满:……难道有女大夫骗了你们?大总管道:她们擅长的病症不适用我们夫人的病,这位大夫也请走吧。

因为周满,大晋如今女大夫的数量也很多,而且因为自身性别的便利,很多女大夫都更精通女子的病症。

大总管这样说,就说明李夫人的病不是女子病症了。

周满忙道:我其实更擅内科,对一些疑难杂症也有研究,她道:您也看到了,我们夫妻二人常在外行走,所以见到的病症不少,虽还不知道李夫人的病症,但或许以前见过,能帮得上忙呢?见大总管眉头紧皱,周满继续道:我出自太医署。

大总管就上下打量她,蹙眉,你是太医署的学生?周满没有反对,冲大总管微微一笑。

那你为何在此处?周满:我年纪不小,已经致仕了。

太医署的学生都要接受太医署的委派,至少要服役十年,十年后,是继续在太医署系统下当官做大夫,还是辞官自由行医都随自己。

这些年,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愿意在太医署和医署中任职的,有一部分是完成十年之约后离开,或回到家族继承家业,或是开始自己的事业;还有一部分则是宁愿缴纳高昂的违约金,直接从太医署脱离出来。

不管是哪一种,周满作为署令都祝福他们。

反正他们离开后,不是继续在世间行医,便是做与医学相关的工作,都是为大晋的医药事业添砖加瓦。

而且,不管前者后者,太医署都不亏。

周满现在就把自己塑造成第一种学生。

完成十年之期后离开太医署到处游历行医的学子。

大总管总算没再怀疑,想了想后道:你可以去看我们夫人,不过我有话在前,你看过后,不管能不能治都不能离开酋长府,须得我们夫人好以后才能离开。

周满挑眉,扭头看向白善。

白善也惊讶,微微蹙眉,这是有传染性的病症?不然为何这么保密?他也看周满。

周满心痒难耐,实在好奇这是什么病症,于是立即点了点头,白善无奈,只能和大总管道:可以,不过我得告知我同伴们一声,还得让他们送些日常用的东西过来。

大总管就停下脚步笑道:那就现在写信吧,来人,将笔墨端上来。

是一点儿透露酋长夫人病症的机会也不给啊。

白善也不介意,接过笔想了想,便给殷或三人写了一封信,无非是让他们三人好好的在客栈等待,要是客栈住不惯,可以在这里找个房子租下,酋长夫人的病只怕不好治,他们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出去。

白善没有写下来的是,要是酋长夫人的病治不好,那病死到治丧,再到尘埃落定,需要的时间也不短,所以他们需要等待的时间也不短,不如让自己住的舒服点儿。

他重点叮嘱了一下白二郎,让他照顾好他夫人,听殷或的话,不要闯祸,要是与当地人发生冲突,那就派人到酋长府来找他们。

他们好歹在给酋长夫人治病,多少会有些优待的。

他只在信的末尾提了一句,让西饼给他们收拾行李送来。

白善吹干墨迹,也不折,直接递给大总管。

大总管却没接过,而是递过去一个信封,笑道:两位还没看过我们夫人,这信件不会有问题的。

白善笑了笑,将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却没有封起来,转而递给他道:有劳大总管了。

大总管侧身让过,伸手道:两位请随我来吧。

------------番外 走偏的番外24大总管直接带他们出门,没有出院子,而是从侧边一道小门出去,穿过长长的廊道到了另一栋楼前。

小门里外都有人把守,廊道两旁更是十步一岗,廊道的尽头连着一道门,同样后人把守,进入后,周满就被院子里大片的山茶花闪了一下眼。

正站在院子里说话的人回头看过来,一人看到周满和白善就皱眉,是你们?周满闻声看去,这才发现是昨天遇到过的摊主,掌柜说叫巫金的。

周满冲他一笑,颔首道:没想到我们与摊主还挺有缘分的,又见面了。

大总管目光在他们之中来回滑动,两位认识?周满笑着颔首,昨天我们在集市上买了这位先生的药材。

巫金对大总管微微点头。

大总管这才和站在院子里的人介绍道:这两位是中原来的大夫,出自太医署,希望你们能通力合作治好我们夫人。

太医署?有人面露讥笑道:这世上的大夫,十个里有九个说是从太医署出来的,剩下一个还敢自称是周署令的亲传弟子,但真假谁又知道?周满惊讶,我们太医署在外面声望这样重吗?巫金等人:不要脸!大总管可不管她是真的假的,只要她能救夫人就行,所以他催促道:周大夫,先进去看一看夫人吧,看您是否见过这样的病症。

周满眼睛微亮,她早想进去看了。

白善沉默的跟上,进房门前,有丫鬟捧着托盘里的口罩送上来,见大总管皱眉,她就胆怯的道:是张巫要求的,说每一个进房间的人都要戴口罩,以免……她此时也戴着口罩,小心胆怯的抬头看了一眼周满和白善道:以免传染。

大总管就沉着脸拿起口罩戴上。

周满和白善自然不会反对,非常乖巧的拿起一个口罩戴上,不仅如此,他们还把手拢在袖子里,尽量不接触外界,也不知道这位夫人得的什么病……进到房间里,他们便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

房屋开阔,纱幔层层垂下,屋里伺候的丫鬟不少,她们都低着头站着,周满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滑过,虽然都戴着口罩,但她总觉得她们脸上透着恐惧和绝望。

一向敏锐的白善也察觉到了,眉头微微皱起,同时和周满一样,也好奇起来。

李夫人躺在床上,纱帐放下,周满看不清床上躺着的人,看了大总管一眼,见他不反对便越过他上前去。

守在床前的丫鬟麻木的伸手撩开帐子,都没有看周满一眼,于是周满抬头看了她一眼。

床上躺着一个颜色姝丽的女子,只是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发绀。

周满盯着她绀色的嘴唇看,好一会儿伸手从被子里将她的手抓出来,却没有立即把脉,而是先看了一下指甲的颜色。

粗通医理的白善从她身后探头过来看,看到她嘴唇和指甲都发蓝,那颜色比蓝色还要深一些,就有些呆,这是中毒了?周满感受到躺着的人在微微发抖,仔细听还能听到她牙齿在打颤,再一摸她身上的被子,足有三层,在艳阳高照的南疆春天里,这样厚度的被子也是少见的。

她转身冲丫鬟伸手要脉枕,一边把她的手放在脉枕上搭脉,一边和白善道:不是中毒,倒像是……她沉下心来听脉,眉头皱了皱后道:像疟疾。

她又抬头看了一下她的脸色和唇色,心一沉,是疟疾。

这是肯定句。

白善扭头看向大总管。

大总管惊喜道:是疟疾,周大夫是最快诊出疟疾的人,不知可有治疗的方子?周满继续把脉,问道:她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发病开始到现在的情况如何?都用过什么药?大总管道:十天前开始的,夫人先是感觉身体不适,觉得有些受寒,但请了巫医开药不好,后两天又发热,巫医换了方子,吃了两天后夫人感觉好多了,但依旧时不时的发热,只是没那么烫了,我们都觉得是好转,结果过了两日,夫人又感觉冰冷,浑身冷得打颤……夫人身体越来越差,酋长便请了张巫来看,张巫这才诊断说是疟疾。

周满目光扫过屋里伺候的婢女,问道:这期间有多少人染病?见大总管皱眉,她便道:知道感染的人数可以判断出这种疟疾的传染性。

大总管这才道:到今天为止,被张巫诊断为疟疾的人一共是十八个。

周满确认:包括你们夫人吗?当然不包括了。

大总管道:周大夫问的不是下人吗?周满略过这个问题,继续问道:有死亡的病例吗?已经死了五个了。

所以酋长府才那么着急的遍请各部落的巫医们来治疗。

周满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问道:她之前用的什么药方?大总管转身去一旁的书桌上翻找,不一会儿拿了一沓药方过来。

周满接过仔细的看,翻到几张药方时顿了顿,大总管眼尖的看见,便道:这是张巫开的药方。

大总管眼中精光乍现,说起来,张巫也出自太医署,看两位年纪差不多,或许你们师从同一人也说不定。

周满这才问道:张巫是叫张银吗?是,大总管惊讶的看着她,他就是试探试探,难道她还真认识?周大夫真认识张巫?周满道:我只知道他读书时叫阿银,跟着他一起在太医署读书的阿禄都叫他巫银,听说他学成回到南疆,因为医术精湛被选为下一代巫,被当时的酋长赐了同姓。

当时的酋长姓张,跟现在的李酋长有仇呢。

南疆有很多人是没有姓氏的,其中除了首领和部落里的长老外,就是巫最受尊重了。

有的部落,巫的地位甚至还在首领之上,更多的部落是巫和首领平起平坐。

不过巫大多也没有姓氏,他们直接以巫为姓,后面加上自己的名字。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25僚子部的大部落,因为更看重武力,所以巫的地位不是很高,在首领之下,勉强能和部落里的长老们平起平坐。

巫银是周满的学生之一,且和其他蛮族学生一样,学成后是要回到自己的国家或者部落的。

因为涉及外交,所以周满也有留意这些学生的去向,巫银算是前途比较好的一个,听说回到僚子部后没几年就被选定为下一任巫的继承者。

但,那是上一任首领的父亲在位的时候,他在张藤做首领时成了大部落的巫,现在嘛……周满左右看了看,问道:不知他现在何处?我想和他聊一聊夫人的治疗方案。

一点儿也没有身份有可能被揭穿的恐慌感。

白善含着笑意的看了她一眼,也看向大总管。

大总管沉默了一下后道:周大夫稍候,我这就去请他。

大总管一离开,周满就回头看床上躺着的病人,沉吟片刻后和白善道:你出去吧,这几日穿得严实些,把我给你防虫的药包戴上,别叫蚊虫叮咬了。

白善应下,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后小声道:你也小心些。

等白善出去,周满就沉吟起来,这个病要紧的不仅是病人本身,还有它本身的传染性。

而且,这病不是通过人传人的,戴口罩什么的基本没用处,要紧的是蚊虫。

周满的目光在室内扫过,心脏剧烈一跳,蚊子这东西,有腿有翅膀,会生子,子又生孙,人怎么可能防得住?酋长府以为把人圈在这后院中,不让病人接触到外面就可以防住疟疾?那么,十天的时间,在外面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到底已经传染了多少病人出来?他们知道自己得的是疟疾,而不是普通的伤寒吗?周满有些头疼。

脚步声响起,周满闻声回头,和走进来的张银对上了目光。

沉着脸的张银在看到周满时不由停下脚步,一脸震惊的看着对方。

大总管一直很留意双方的神色,见状便确定了周满的身份,看来这位周娘子没有撒谎,她还真是太医署的学生,而且可能和张巫是同窗。

他立即扬起笑容,热情的为双方介绍,张巫,这就是我说的来自中原的大夫,她和您一样出自太医署,两位说不定还是同学呢。

张巫看向周满。

周满笑着冲他颔首,巫银,多年不见了。

张巫迟疑了一下,见她没有纠正大总管话中的错误,而且看样子,她也不像是想表明身份的模样,便也没有点明,而是拱手深深的一揖,周娘子。

来吧,我们讨论一下她的病症。

周满走到桌子边,把之前他们开的药方放在了桌子上,我看过你们用的药方了,效果似乎不太好。

是,张巫拘谨的道:我还用了针灸,但也只是勉强控制住病情不加重,并不能治愈,甚至都不能减轻。

周满叹息一声,顺手抽出一张空白的纸,换一个方子吧,针方也要换……俩人在一旁商量,大总管就站在一旁听,虽然他听不懂他们讨论的医理,但他记性还不错,可以死记硬背下来。

周满开出一张新的药方和针方,把药方交给大总管道:去抓药熬药吧,我给她行针。

她顿了顿,扭头问张巫,你可要留下给我做助手?张巫扫了一眼上面的针灸的穴位,躬身道:是,我给您打下手。

大总管闻言看了张巫一眼,张巫是大部落的大巫,虽然这两年和酋长的关系很一般,但也备受人尊敬,他怎么会对周娘子如此客气?就算是同窗,也太过尊敬了。

大总管见张巫拿出了针袋,便垂下眼眸行礼退下,让屋中的侍女伺候他们行针。

周满一边接过张巫递过来的针袋,一边感叹,南疆这边的男女大防比中原还要低呀,现在中原,男大夫也能给女子施针了,但多集中在手足和头颅这些裸露的部位,像肩膀、脖子这类地方还是会各种不方便。

没想到这边直接不放在眼中。

周满坐回床前,让侍女帮忙把李夫人身上的外衣去了,然后开始行针。

她一边行针一边讲解这样行针的理由,张巫在一旁给她递针,听得很认真。

他在周满开口时便知,老师是让他留下学习的,不然,她在宫中时那么难的针法都扎过,且都不需要助手,怎么到这里却需要了?张巫看得认真,将她行针的步骤,手法都一一记下。

周满行完针,便等着它起效,扭头问张巫,府中现在染病的人有多少个?这个问题她问过大总管,但她想从张巫这里再听一次。

张巫沉吟道:发现的有十八个,但我觉得不止这些。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周满,低声道:而且染病的不止是夫人房中伺候的婢女,其他地方伺候的仆人也有染病。

周满蹙眉,你不知道疟疾是通过蚊虫传播的吗?张巫一愣,我以为疟疾是感受疟邪,因瘴毒而起,夫人是第一例,照顾她的人因为被传染了疟邪……张巫顿住,不说话了。

周满蹙眉想了想后道:这么说也没错,虽然不是通过口沫传播,但蚊虫叮咬也的确属于疟邪。

她道:先想办法灭蚊,降低传染率吧。

没有被骂,张巫松了一口气。

还要注意防护,且不局限于酋长府,周满问道:酋长呢?这些事情都需要人来做,还要派人出去清查感染的人。

这是一件公共卫生事件,而不只是一个贵人生病的事。

张巫浑身一震,这才想起来,连忙起身,我这就去见酋长。

他转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问周满,周……娘子,您要一起吗?周满想了想后摇头,我看着酋长夫人,你先去。

她不认识李酋长,甚至不是僚子部的人,贸然去提建议,说不定会适得其反,还是让巫银去吧。

周满不觉得这事会有意外,毕竟疟疾是传染性极强的时疫,任何一个首领都不会坐看它扩大,肯定要采取措施防治的,端看用什么方法而已。

周满等着针灸到点时便伏案在桌子上写了许多防治的方法和药方。

------------番外 走偏的番外26但她没想到巫银很快回来,脸色沉凝,对上周满的目光,他心虚的低下头去,犹豫了好一会儿道:酋长不在府中。

周满放下笔,皱眉,真不在?巫银没说话。

周满就明白了,这是不见了。

周满想了想后问:大总管能见到酋长吧?巫银点头。

周满:找他。

巫银道:我已经找过他了,只是他并不相信疟疾传到了外面,从夫人病后,伺候她的下人就没出去过,确诊是疟疾后,这院子里的下人更是连院门都不能出去。

他关住了人,难道还能关住蚊子吗?巫银无奈的道:他不相信病是蚊子传染的,南疆别的不多,蚊虫最多了,谁一年里不被蚊子叮咬几下?也没人都生了疟疾的。

周满:你是大巫啊。

巫银垂下眼眸想了想,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纸上写道:酋长可能也感染了。

感染了就治呀,周满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掀起眼眸看向巫银,半晌后起身,可以拔针了,去把针拔了吧,记住顺序了吗?巫银愣了一下后点头,是,记住了。

他转身去拔针,周满跟在身后看着。

等他拔完针,周满确定病人的情况还算稳定,便和巫银道:你带我去看一看住的房间吧。

巫银忙应下,亲自带了周满出去。

有婢女立即要跟上,巫银拦住了,这里我来就好,你下去吧。

他毕竟是大巫,就算见不到酋长,也依旧备受尊敬,所以婢女听话的停下脚步。

然后巫银就见到了坐在院子角落里晒太阳的白善。

巫银停下脚步,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周围没人,他下意识的作揖行礼,师公。

白善先看了周满一眼,见她俏生生的站在一旁,便颔首笑道:是巫银吧,我听子谦提过你。

巫银闻言一脸激动的看向周满,他没想到先生不仅记得他,还会和白相提过他。

这里并不安全,毕竟还在夫人的院子里,不远处就有下人时不时的走过。

所以周满问:我们住哪儿?巫银忙收敛情绪,带他们去了他住的隔壁房间,先生,师公,你们便住这间吧,我就住隔壁,若有事可以吩咐我。

周满和白善入内,扫了屋内一圈,发现应有尽有,也不关门,就坐在桌子边和巫银说话,只是有意的背对着门口而已。

周满开门见山,僚子部不会有人又要谋叛吧?不然酋长何必躲避不见?巫银无奈的道:先生,我不知。

他顿了顿后道:不过酋长有此怀疑是正常的,李酋长所在的那一支,原先便是酋长,还是朝廷加封的第一任大首领,但他父亲时,因为他父辈和母族的一些恩怨,张家夺了部落的首领之权,又把他们这一支驱赶出去……等一下,张酋长是……是李酋长的表兄,老张酋长是李酋长的舅舅,僚子部里这样的权力更迭很常见,巫银见怪不怪道:李酋长回来抢了大部落的首领权,自然而然就被各部落推举成了酋长。

但是,酋长也不能把以前反对自己的族人杀干净,除大部落外,还有另外两个部落勇士也不少,财富也很多,他们也都想当酋长,巫银道:谁也不知道当中是不是有人想反叛。

白善惊讶,你是大巫,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巫银很坦诚的道:我只擅长医术,在大部落里只能给人看病,祭祀和祈福效果都不太好,这两年,遇上祭祀和祈福,酋长都是请的巫金。

他叹息一声,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就把其中恩怨说清楚,反正这事儿在僚子部也不是秘密,以先生和师公的能力,现在不知,过几日也能知道。

巫要选聪明和心思澄明之人,出身也要好,我家当年也是部落里数二数三的大户人家,周满做认真倾听样。

被选做巫弟子的人是我兄长。

白善想起了什么,不太确定的道:巫金?巫银顿了顿后问道:师公怎么知道?白善顿了顿后道:大概是因为你们的名字让我多留意了一下。

毕竟和他岳父和小岳父的名一模一样,当然,除了姓氏。

巫银并不知道这一点儿,继续:但我父亲在一次征战中死了,我母亲改嫁,我就只能跟着兄长生活。

他道:我兄长是大巫最得宠的弟子,和巫住在一起,我跟着也学了一些巫的本事,当年部落叛乱,大巫站在了老张酋长那一边,我兄长认为这是不道义的,一气之下和一些族人离族出走,另成部族。

巫银道:我被留在了大部落。

后来部落要给天朝上贡,我就被选派跟着使团北上,没想到先生能开恩选中我们僚子部的人留下学医,我因为跟了大巫好几年,被赐了巫姓,所以被留下了。

周满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后来的事先生和师公应该也知道了,我学成回来,因为医术比较好,逐渐得到重用,老张酋长当时生病,我救了他,巫银道:他一直对当年大巫支持他谋叛的事耿耿于怀,觉得大巫的权力和威望过重不好,加上当时天朝因为藩国不敬而东征,各藩国和羁縻州都急着和天朝表忠心,于是就选中了曾在京城留学的我做大巫。

巫银很有自知之明的道:我就是医术好,祭祀和祈福都没有得到真传,所以李酋长接任后一直想要把我兄长所在的那个小部落并回来,请他做大巫。

但和李酋长有一样打算的部落首领不少,我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又有多少人是想得到真传的大巫,然后统治整个僚子部。

也就是说,李酋长并不能完全掌控僚子部,不然何至于想要借助巫金的力量?真的完全掌控了,就应该和老张酋长一样,想办法削弱大巫的权势和威望才是。

巫银沉默的没说话。

故事听完了,周满把话题扯回来,疟疾若不能有效控制,就算他们争得了酋长之位,到时候接手的也是损失惨重的部落,有什么意思?白善想的却是,如此说来,现在的僚子部很危险了。

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冲突流血事件,周满和明达留在这里很可能被冲击到,身份泄露出去,还有可能成为靶子。

白善皱了皱眉,问道:李酋长现在府中吧?我要见他。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27在巫银的一生中,他身边出现过很多人,但对他有深远影响的,除了他的兄长和大巫外,就是周满了。

他在懵懂年纪时,是他兄长在抚育他,但兄长和大巫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认识,直到他去到长安,进入太医署学习。

他在才会思考的年纪碰上周满,她一定不知道,他们这些学生从她身上学到的,不只是医术而已。

坚韧、乐观和包容,是巫银在她身上看到的最可贵的品质,她以女子之身站在朝堂上,不是没有压力的,便是在她一手创办的太医署里,也有不认同她的声音。

她也不是没有听到,不过她坚韧又乐观,甚至包容了这些质疑和轻视,所以巫银是真心把她当做老师。

自然,白善也被他从心底认可为师公。

师公有要求,哪怕他们立场上或许有些不同,但他还是略过了那点不同,决定达成他所愿。

我会尽力而为的。

巫银说罢起身,转身便出去想办法见酋长。

周满等他走了便问白善,你是要和李酋长表明身份吗?如果南疆要乱,与其放任自流,不知危险从何处来,那不如由我们来选择,白善道:而且你也说了,疫病早已经传出去,此时再发生战乱,恐怕整个僚子部都要陷入混乱之中。

僚子部的百百姓也是大晋的百姓。

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院子里,大总管正在和李酋长禀报,……态度不似对待同窗,倒像是对待长者。

长者?白着脸靠在床上的李酋长问道:他们很年长吗?没有,看着比张巫还要年轻一些,而且……大总管顿了顿后道:刚接触时看着平易近人,但偶尔看过来的气势,胜过我见过的所有人。

大总管没明说,但李酋长也在他见过的所有人之列。

婢女没听错,她真的隐约听见张巫叫那女大夫先生?听不真确。

李酋长就捏紧了手指,倾身盯着大总管看,你说会不会是前太医署署令周满?大总管愣住,酋长。

李酋长目中闪过亮光,捏紧了拳头感受了一下身上的力气,但是没有,他知道自己现在连站都很难站稳,更不要说以前的力量了,要是她,或许可以救我们。

李酋长心里似拔河一般左右摇摆,最后道:去请他们,我要亲见他们。

酋长,大总管忍不住道: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您也染了疟疾……我们没有时间等待了,李酋长道:我死了,不等他们来杀,我就先死在了疟疾上,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酋长府,只有我活着,才有可能将我们失去的夺回来。

要是我们猜错了,那不是周署令呢?李酋长垂下眼眸道:猜错了,不是还有张巫吗?大总管:您不是不信任他吗,还将巫金请了回来……巫金有完整的大巫传承,祭祀和祈福都没有问题,但论医术,还是张巫更胜一筹,李酋长顿了顿道:派人盯着他,我不信他不怕死。

他道:他是我们僚子部医术最好的人,能用的时候还是要用的。

大总管只能应下,正要退下,李酋长突然叫住他,当年和张巫留在长安学医的巫是谁?大总管想也不想道:巫禄。

李酋长问道:请他了吗?人现在何处?大总管:请了,但他一直没来。

李酋长有些失望,人要是来了,能不能治好他两说,至少可以帮他辨认一下那位周八娘的身份。

李酋长叹息着挥手,去请人吧。

巫银还在想办法要见李酋长,谁知道大总管直接带了人过来请周满和白善俩人去见李酋长。

巫银愣了一下,忙上前问道:不知酋长找他们有何事?担心李酋长对他们不利。

白善看了巫银一眼,示意他不必焦急,巫银便后退了一步。

大总管看着,对白善越发尊敬,和善的笑道:我们酋长知道两位是中原来的贵客,很感谢你们愿意来为夫人看病,所以想要亲自感谢二位。

他目光扫过巫银,笑道:张巫一起去吧,酋长也想和您讨论一下夫人的病情。

巫银就看向周满。

周满微微颔首,巫银便和大总管点头,矜傲的道:走吧。

大总管却不生气,反而高兴起来,张巫的态度恰巧说明了周满和白善的身份很高。

周满和白善跟着大总管穿过两栋楼,到了半山腰上的一个偏僻院子里。

白善转身向下看去,在这里,基本上能把整座府邸收入眼中,她挑了挑眉,之前没留意,这样看来,他们和巫银站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站在这里就可以看到他们。

周满则耸了耸鼻子,闻到了熟悉的药味儿,和李夫人屋里的药味儿一样。

她心中顿时有了猜测,不由的一沉。

病有轻重缓急,她也未必就谁都能救,李酋长要是死于疟疾,南疆必乱。

周满不由看向白善,白善也正扭头看她,见她看来便冲她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牵着人进屋去。

李酋长已经换了衣裳坐在书房里,身前摆着一张书桌,窗户都关着,光线有点儿暗,但周满还是看出他气息不足,即便脸上做了修饰,也依旧能看出病容。

李酋长目光定在俩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慢慢上移至白善和周满的脸上,虽然他未曾见过那俩人,但看见他们的这一刻,他便知道,这就是他们了。

李酋长露出笑容,白相爷,周署令。

周满没说话,白善道:我们夫妻二人已经致仕,李酋长称呼我们的字就好,在下至善,这是内子周子谦。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酋长,虽然光线昏暗,但他依旧察觉到对方脸色不太好,加上心中已有猜测,便道:李酋长似乎身体不适。

让贵客见笑了,李酋长对大总管道:将窗打开吧。

本来只是不确定他们的身份,忧虑他生病的事传出去,这才在这样昏暗的屋内见人。

窗一打开,光照进来,大家这才看见李酋长额头上都是虚汗,脸上苍白无色。

------------番外 走偏的番外28猜想得到证实,周满叹息一声,李酋长也染上了疟疾。

是,李酋长既然已经确认来人的身份,还指望她救命,自然不会隐瞒,道:已有三日了。

他撑着桌子起身,走到俩人前面,冲着周满深深一揖,还请周大人救命。

他依旧是尊称,没有像白善说的那样叫他们的字。

周满见他站都快站不稳了,看着一点儿也不比李夫人的症状轻多少,忙叫人把他扶到床上躺着,这才给人把脉看诊。

李酋长是在李夫人之后染上的,他才觉得发冷便有预感自己是得了疟疾,于是开始封锁消息。

他这两天用的药都是照着张巫给夫人开的药抓的,的确比府医用的药方好,但久病不愈,他依旧感觉到死亡一点一点临近。

周满给他用了针,看了白善一眼,起身出去和巫银商量用药,没有打搅他们说话。

巫银坐在外室等候,见周满出来,忙站起来,行礼道:先生。

俩人既然已经和李酋长表明身份,那他就不必要藏着掖着了。

周满冲他微微点头,问道:府中可有端午前后收取的蚱蜢?巫银愣了一下后点头,有。

拿来试试。

巫银便去提笔写药方,除了这个,先生还需要什么药?周满也不客气,一连说了好几种药名,巫银都写了下来交给大总管。

白善在内室和李酋长交流,周满便干脆到院外的栏杆上坐,这间院子是在半山腰上,建造时用了巧思,仅看这院子是四四方方的平地,院中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但只要抬头往远处一看,便可看见整个酋长府,甚至府外的好几条街道都可收入眼底。

住在这儿,屋后是山,屋前视野如此开阔,有人想要叛乱,也很难悄无声息的攻进来吧?巫银坐在她的身侧,所以南疆每次易主都会大流血,这府里的人会一茬一茬的换。

周满叹息,李酋长似乎不是很信任你。

巫银自然知道,他更相信我兄长,当年张氏叛乱,我兄长支持李氏,为此不惜离开大部落,我留在了大巫身边,而大巫帮了张氏。

所以一定巫银一定意义上算是李酋长的仇人,哪怕不是,他们的关系也很难亲如手足的和睦。

你似乎没想过要去改变。

我努力过,巫银苦笑,他有意迎回我兄长时,我便表露过,我只对医术感兴趣,也只想在僚子部里治病救人,大巫的位置可以让与兄长,只是酋长不相信,连我兄长都不信,整个僚子部没人相信我是真心的。

都以为他是欲擒故纵。

到这时,他才越发体会到周满的艰难。

她以女子的身份行医时,是不是也被人不理解,不信任?内室,白善也正在问李酋长相似的问题,李酋长不信任巫银,却为何信任我们?李酋长坦诚道:张巫是张巫,两位大人是两位大人,我分得很清楚。

白善微微一笑道:他是内子的学生。

李酋长:我知道,但我更知道,白大人和周大人是不会想看到南疆大乱的,张巫一个弟子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两位大人如此冒险。

南疆是大晋的南疆,乱起来对大晋没好处,甚至乱势很可能会波及岭南、江南和淮南一带,以白善和周满的位置来考虑,他们两个只要不是想着造反,让天下大乱,那就不会希望南疆陷入战乱。

维持他的统治,他的地位是最好的途径。

所以他不担心他们会因为张巫的关系而站在他的对立面。

白善:李酋长想得明白就好,不过我也要说一声,巫银,不,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姓,张巫,他是你们的大巫,他并没有反对你统治南疆的想法,李酋长想多了。

李酋长自然不会因为白善的一句话就相信张巫,不过此时他有求于白善和周满,因此乐得卖他一个面子,白大人放心,张巫是我部落的大巫,我永远信任他。

只要他不背叛他。

白善扫了他的面色一眼,微微点头后离开。

白善给殷或去了一封信,然后就让酋长府的人去客栈里把人都接过来,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做,光靠他一个人是不够的,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被他抓了来当壮丁。

一直沉寂的酋长府也慢慢动起来,白善就住在李酋长的院子里,一条条命令陆续发出。

靠近酋长府的几条街道都被戒严,严禁无关人等靠近,值得信任的部落勇士被挑选出来守卫酋长府。

然后各部落的首领被号召入安南城,不管他们来不来,反正命令发出去了。

与此同时,安南城中的官吏衙役兵丁都动了起来,开始全城统计十日以来因发寒发热而逝世的人,以及现在有发寒和发热症状的百姓。

三人负责统计一条街,人数和名单陆续送到酋长府,白善看到上面的数据,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他看过后递给李酋长。

李酋长看到上面的人数,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多?这还只是统计了酋长府附近的三条街数据,整个安南城,只会更多,白善瞥了李酋长一眼,心底升起一股怒气,在他看来,李酋长是不称职的。

这要不是南疆,要不是僚人自治,他一定上书朝廷废了他。

自己的府邸中出现疟疾这样传染性极高的疾病,他竟然能悄无声息的闭府治疗,就没有考虑到可能已经传染到了外面?他不是一般人家,他是酋长,是南疆的大首领啊。

白善心中不满,面色却没改变,沉静的道:统计好人数之后,这些染了疫病的病人最好是统一管理,统一治疗。

李酋长忧心,城中的药材只怕不够吧?现在从中原进货还来得及吗?他心里有些不安,看了白善一眼后斟酌道: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人心动荡,要是有心人挑拨,只怕病情还没控制住,乱兵先起了。

白善沉下脸,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就算酋长府不公布,百姓也会察觉到的,到时候百姓对酋长府的信任会降到最低点,还不如在他们未发现前主动抗疫救灾,维持住人心。

可是城中物资紧缺呀。

白善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起身道:物资我来想办法,李酋长,你如今在病中,还是以休息为主。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29李酋长一脸感动的道:多谢大人帮扶,这一次要不是大人,李某只怕控制不住,大人不愧是我大晋的栋梁……白善走出内室,周满回过头来看他,才露出笑容就顿了一下,她起身拉住他,怎么了?白善面色如常的道:没事,李夫人和李酋长的病情怎样了?周满:已经控制住了,但疟疾多变,未必不会再有变化。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白善:府中其他感染的人呢?周满和白善表露身份后,周满就接手了府邸中所有的病人。

一直被关在偏院里自生自灭的下人被放了出来妥善安置,周满让人将他们住的地方熏过,尽量灭杀里面藏匿着的蚊虫。

然后又将病人分了轻重缓急分开收治,府邸的药材每天都流水似的被消耗。

但结果并不是很好,她在这里等着,就是想问酋长府还有没有其他的药材来源,她想要换药。

……而且城中感染上的病人也要收治了,我打算下午就出去看看情况,你们打算将医棚定在何处?白善道:就在酋长府出去的几条街上。

他道:疟疾一事瞒不住,偏僚子部人心浮动,所以我打算用疟疾做第一道防线。

周满张大了嘴巴,你要用疟疾吓退想要谋逆的人?医棚设在酋长府外,不知还有多少狂徒敢冲进来。

连巫银都觉得疟疾是人传人,其他人更会坚信不疑,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会躲着疟疾走,哪里敢冲进去呢?除非是真的不要命了。

那万一……放心,我还有其他布置,白善道:这里的事我来安排,你只管研究治病的药方。

他顿了顿,有些歉疚道:还有就是药材,安南城距离中原遥远,和上一座城池也隔着千山万水,所以一时间我怕是凑不够你所需的药材。

他道:这府里的人还是其次,外面感染的人数不少,一统计,这事就彻底瞒不住了,我们若拿不出药来,只怕乱军还没攻打酋长府,城中百姓就先乱起来了。

周满:城中的药铺……我已经让人去征召,除了药铺,还有各部落的巫,凡是可以征用的药材和大夫,我都强征了来,乱世用重典,统计的人数越来越多,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给这些人权衡利弊。

他们身在这座城中,那便在局中了。

但这需要时间,我问过大总管,只怕他们手中的药材也没多少。

周满便沉吟起来,半晌后道:其实还有一个药方可以一试。

什么方子?青蒿,周满道:《肘后救卒方》中有一张方子,用的新鲜青蒿,绞汁后服用,我没怎么试过这个方子,但青蒿随处可见,南疆更多,就是普通百姓也可以随采随用。

白善惊讶,我记得六年前江南一带就出过疟疾,当时也是你跟着一块儿去治的,你开的什么方子?好几张,轻症用常山、知母、甘草和麻黄等做成药丸给他们,一般服用三丸也就好了,周满道:当时疫症发现得快,医署立即做了布置,又用蒜和巴豆做了预防的药丸发给城中百姓,所以很快就控制住了。

剩下的重症的,我们则是根据他们的情况更换药方,用的最多的是常山、鳖甲、升麻、附子和乌贼骨,但现在这些药材安南城都缺,尤其疫症发生很长时间了,外面很多重症……别说少见的鳖甲、乌贼骨这样的药材了,他们连常山都没有多少了。

白善想了想后道:我尽量想办法,你先试一试青蒿汁。

周满只能应下。

白善若不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必会宽她的心,他现在这样说,显然是没多少办法了。

周满垂下眼眸。

这是僚子部,不是中原,他们人手有限,事情发生的又急,主事的人也病倒了,白善的确施展不开。

周满带了巫银出门,问道:你手上有可用的人吗?巫银道:巫的手上没有兵权,但我有几个弟子,还算听话,先生有吩咐,可以让他们去做。

他顿了顿后又道:虽然这两年我很少出面祈福祭祀,但往前十年都是学生在主持,因此部落中愿意听我吩咐的人也不少,其中以老幼妇孺为主,他们虽然力量有限,但也能做些事。

周满就道:去叫一些人来,我们试一试别的药方。

而被她认为人手有限,施展不开的白善则是转身见了僚子部的官吏们,他豪不吝啬的直接手书两封,让人送去宜州、柳州等地,让当地官衙帮忙筹集药材,协助僚子部。

李酋长和大总管都一脸感动,李酋长更是撑着病体握住白善的手道:大人的恩慈和功德,整个僚子部都不会忘记的。

白善就叹息一声道:僚子部的百姓亦是我大晋的百姓,何况公主和驸马还在此处,这里不管是生战乱,还是疫病肆虐,都对公主和驸马危险得很。

李酋长立即道:我这就派人护送公主和驸马离开。

白善摇头,不必了,虽然周大人说了疟疾不是人传人,但民间愚昧者众,公主和驸马此时回中原,若传出不好的话就不好了。

而且公主仁慈,想要和撩子部的百姓共进退,不会离开的。

白善顿了顿后蹙眉问,李酋长和李夫人病重,但不知府上的郎君们呢?这两日都不见他们侍疾。

李酋长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早被他送走了,一来是怕他也染上疟疾,二则是害怕真有人谋乱,他会死在争斗中。

但此时李酋长可不敢说,公主和驸马都能和撩子部的百姓共进退,酋长的儿子怎么能临阵脱逃呢?所以李酋长道:他带着人出去进药材了,城中缺少药材,药就是救命之物。

白善赞同的点点头,问道:那女郎呢?如今城中百姓需要安抚,李家是僚子部的大首领,须得出一个人安抚百姓才好。

------------番外 走偏的番外30李酋长顿了顿后道:大人说的是,我这就让人去把阿思接回来。

他笑了笑道:她出嫁了,平日要照顾孩子,已经许久不曾回来了,我和她阿娘生病也就没告诉她。

白善颔首,李酋长和李夫人慈爱,作为子女也该孝敬才是。

于是不到一个时辰,白善就在正堂上见到了一个青年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进来。

白善放下笔,含笑看向她,李娘子?青年女子冷着脸点头,也在打量白善,见他坐在上首,目光一转,没看到李酋长,便问,你是大首领的新幕僚?不是,白善无视站在厅外的下人,慢悠悠却很清晰的介绍自己的来历,在下白善,来自……长安,陇州人,大晋前左相,偶尔游历来到南疆的。

李思一愣。

白善道:李娘子应该也知道了吧,僚子部现在疟疾横生,城中百姓惶恐,急需一个李家的人出面安抚。

李思面露讥讽,问道:大首领呢?白善:他也感染了疟疾。

李思脸色一僵,脸上的表情慢慢收起来,最后变成了面无表情。

白善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催她,随手拿过旁边的公文处理起来。

许久,李思才面无表情的问,我要怎么做?白善微微一笑,和气的道:很简单,请李娘子和酋长府的官吏们一起出门救助百姓,安排好所有的病患。

李思闻言皱眉,握紧了女儿的手,好一会儿才问道:城中染病的百姓多吗?白善就在旁边的案牍里挑出一张纸来递出去。

李思上前接过,一眼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一下捏紧了手中的纸,这会儿总算知道酋长府为何找她来了。

这么多人感染了疟疾,酋长府要是没人出去安抚,安南城一定会乱,然后是整个僚子部的部落……李思很想将手中的纸丢了,告诉眼前的贵人,她不在意,她已经不是李家人,早在十年前她就出嫁了。

可她捏着纸的手指紧了紧,到底没有丢出去,而是闭了闭眼后道: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白善没有与她讨价还价,直接道:李娘子请说。

李思就把手上牵的小女孩往前一推,这是小女,还请贵人将她送到中原,我不求她荣华富贵,只要不做奴仆,可以吃饱穿暖就可以。

白善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片刻后笑开来,颔首道:好。

白善招手叫来一个酋长府的下人,指着小女孩道:将她送到公主院中,交给公主身边的宫女照顾。

李思惊讶,白善这才道:此次与我在此游历的,除了前太医署署令外,还有当朝的嫡公主和驸马。

李思态度更谨慎了一些,微微低下头去谦恭的道:大人只管吩咐就是,我都听你们的。

白善很满意她的态度,更满意她的选择。

明达和白二郎殷或三人早被接到了酋长府中,明达帮周满整理病患数据,白二郎和殷或则帮着白善统计城中的物资和分派人手。

药材、粮食、布匹、建造医棚的木料等,这些都需要统计安排。

所以他们都不在院子里,强忍着眼泪,一脸胆怯的小姑娘被送到空荡荡,没两个人的院中后,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留在院中的大宫女见状,实在哄不住,只能牵了她去找公主。

结果公主没找到,倒先找到了周满。

周满见她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眼泪汪汪的,便将她牵到身边来,拿出一颗糖给她,笑问: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好漂亮呀。

宫女忙道:是李酋长的外孙女,送过来给公主的,白大人应承了李娘子要把她带回中原抚养。

周满惊讶,我们抚养吗?宫女笑道:说是只要小富即安,到时候在中原找个人家寄养就是。

周满蹙眉,她为何不自己养着?宫女顿了顿后道:或许是怕自己染上疟疾吧?当然不止是如此,周满心思电转,想到这几天从巫银那里听到的李家在南疆的爱恨情仇故事。

巫银:……我说的分明是南疆的发展故事。

李酋长当年被逼着带族人离开大部落,另求发展,当然不是一直在外游荡的,不然他怎么可能一回来就掌握住整个南疆呢?联姻一直是拉拢势力最有效的手段之一,李酋长当时还在外面飘摇,就把长女给嫁回了张家。

等他冲进酋长府里捆了张酋长,一边向朝廷陈述张酋长截留贡品之罪,一边把他表哥的儿子孙子全杀了,包括他刚满周岁没多久的亲外孙。

张家满门只留下了女眷,被李思带着住在安南城的另一边,父女两个轻易不相见。

周满当时听说这件事时还和白善感叹了一句,果然权势都是染血的,方法有很多种,似他这样手染亲人鲜血的,大可不必。

没想到这才两天,她就见到了其中一个当事人的女儿。

周满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道:这里病人多,不安全,将她到茶楼上歇息。

周满道:公主他们就在上面。

不仅公主在,白二和殷或也在,三人正在查看官吏们算出来的物资,一边看一边皱眉,这位酋长头两年还算节俭,这一年却也渐渐奢靡起来,看来也被繁华迷了眼睛。

白二郎一边打算盘计算这些物资能有几天,一边叹气道:何必呢,东西运到南疆来价格高了好多,真想享受,直接带了钱出去游玩一番,既享受到了好东西,又欣赏到了美景,多好。

明达通透的道:不是谁得偿所愿后都还能坚持本心的,而且,谁又知道他的本心本来就装有僚子部的百姓,而不是自己和祖宗的荣华而已呢?白二郎就好奇,你们说白善会怎么做?真这么受他欺负,白给他干活儿擦屁股?大总管也在和李酋长质疑这一点儿,把这么多权力交给白善不好吧?------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31李酋长靠在床上道:交给他是最安全的,他看不上僚子部这点家底,又不会坐视南疆混乱,有手段,有威望,却又没有野心来做这一件事的,只有他了。

李酋长还有一个心思没点出来,就算白善有心又如何呢?他是汉人,即便暂时掌控了僚子部,也不可能长久。

所以用白善可比用其他人好多了。

他道:我这身体时好时坏,昨晚冷得浑身打颤,根本无力处理政务,当务之急是治好疟疾,稳定各部落,你吩咐下去,让众人听白善调遣,你表现得谦恭些,这些中原来的贵人好面子,受了尊重,心里舒坦了,做起事来也就心甘情愿了。

他顿了顿后道:李思那里,派人盯一下。

话是这样说,其实他自己不是很担心李思,不过是顺嘴吩咐一声。

张家男丁皆亡,现在只剩下一群妇孺,她们做不了什么。

这也是他从他舅舅身上得出的教训。

当年他舅舅没有斩草除根,所以他回来了。

大总管一一应下,下去后果然白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白善在,混乱,无所适从的僚子部官吏和勇士们很快井然有序起来。

突知疫情惶恐不安的百姓也在这种井然有序的影响下安定下来,赈灾和救助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加上酋长的长女每天都亲上街头安顿百姓,甚至为百姓熬药送药,并不惧怕疟疾传染,不仅城中的百姓,城外各部落在得知疟疾后的惶恐情绪也缓解了下来。

不过他们也不敢放松靠近安南城。

包括本来意图谋逆的众人。

在确定安南城中真的出现大量的疟疾后,他们就停下了动作,尤其听说,城中现在还有中原来的贵人。

一直被大总管困在夫人院中的众巫师也被放了出来,是周满的意思,如今城中人手紧缺,尤其缺少大夫,巫们都会些医术,更应该用起来。

他们是大总管请来为李夫人看病的,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理由,实际上他们最主要是为李酋长看病。

本来周满也应该留在府邸里为李酋长和李夫人看病,但她这两天只晚上会回府邸看一下俩人的病情变化,其余时候都是在外面的医棚里,甚至还把张巫给带走了。

这会儿再把其他巫带走,那府里就没有大夫可用了。

大总管迟疑着不肯放行。

最后还是白善让人拿了手书过来,和大总管道:府中也有病人,白大人吩咐,每天留一人值守府中,其余人都跟着周大人出去赈济灾民,若是安南城的疫情控制不住,那酋长府再坚实也守不住。

大总管只能答应。

于是周满就正式见到了大总管请来,又藏起来的巫们。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巫金。

她一出现,巫金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许久才挪到落后她一步的巫银身上。

巫师自有自己的手段,也更加自傲,他们可以信服同样作为巫的张巫和巫金,却不会相信一个外来的人。

所以他们站立着,目光清冽冽的注视着周满,并不愿意弯一下腰,哪怕周满已经率先和他们行礼,他们也倨傲的挺立着。

巫银微微皱眉。

周满却不以为意,她此时不计较这些,她的目的是有人可用,只要他们堪用就行,因此道:我开了几个药方,但病人适用药方需要先把脉判断,再根据病症轻重用对应的药方,如今城中生病的人太多,里面还有些不是疟疾,却被判断为疟疾的病症,所以需要我们一一分辨出来。

她道:城中的大夫都被征召了,但人手依旧不够,诸位巫师都有自己的本事,判断病情有一手,所以来请你们帮忙。

周满说完了,回头冲巫银点点头,道:我不是僚子部的人,对巫更不了解,你们或许有自己的话要说,我在外面等你们,两刻钟后我们去医棚。

周满干脆利落的离开,这下轮到巫师们愣住了,就这样?巫银躬身目送周满离开,这才回头看向他们,脸色沉凝,周大人是我的老师。

一个年长的巫忍不住面露讥讽,她不过是教授你医术的老师而已,而巫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呢,你最亲近的老师应该是大巫。

他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巫金,微微挑衅道:或许不是大巫,而是巫金?巫银面无表情,您说的是对的,她只教了我医术,还不是僚子部人,我或许不应该听她的,但她不是僚子部的人,僚子部存亡与否,于她有什么关系呢?巫们一愣。

巫银:她在这里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除了我这个曾经的学生外,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这里的人生或者死,对她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她为什么要费力的出手,还要忍受大家的轻视侮辱?众人脸色一变。

不为权势和利益,她在大晋已经获得足够的名望,也登顶过权势,看不上僚子部这点儿,不过是为了仁心罢了,医者仁心。

巫银注视着他们道:而我们不一样,这里有我们的亲人,有我们的部族和族民,有我们的根,你们确定为了你们那可笑的尊严拒绝大晋最厉害的医者的帮忙吗?或者就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看着自己的族民死于疟疾?巫们脸色难看,微微低下头去。

站在最前面的巫金开口,你确定她的药方有效?疟疾多变,每一个病症都有些差异,我并不能保证老师的药都有效,但是,巫银抬起眼眸坚定的看着对面的兄长,如果连老师都治不好疟疾,那我们就更没有办法了。

巫们躁动起来,有人小声道:按照部落的旧例,出现这样的疫症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断掉传染源。

巫银面无表情的道:那你要把酋长和夫人一块儿投进大火里烧死吗?对方立即不说话了,巫们脸色大变,有人暗暗瞪了巫银一眼。

此话一出,院子里站着的勇士们都戒备的看着他们。

------------番外 走偏的番外32巫金面无表情道:既然你的老师有方子,那我们就听她的吧。

其他巫也没意见了。

他们都是亲近李酋长的部落巫师,被请来时并不知道李夫人患上的是疟疾,更不知道连酋长也染上了。

等他们知道时,他们已经没有选择,必须站在酋长这一边。

部落里有应对疫症的方法,最直接的就是断源,把所有染上疫症的人一把火全烧了,虽然不都有用,但大部分情况下,这个方法是可以有效的抑制疫情的。

一旦让外界的人知道李酋长也患上了疟疾,想要谋逆的人就有了正当的理由。

但那样一来,他们这些巫身后的部落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此时他们不得不站在李酋长这一边。

本来少酋长李旦要是在安南城中,他们大可以舍弃染病的人,包括李酋长,然后拥立李旦。

可李旦不在。

出了府门,外面都是生病的灾民,以及从大部落里调派来的人,周满将他们分开安排,因为病人太多,彼此很难见到,就算是偶尔碰见,也来不及说上几句话就被不断出状况的病人缠住。

于是一连三天,他们累得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满脑子都是各种药方和脉象,哪里还有精力去思考谋逆这样的事?这三天里,除了各自负责的区域里的病人外,他们见的最多的反而是李思和周满。

面对李酋长这个出嫁的女儿,巫们心里多是怜惜和感叹,不过这次她却让他们刮目相看了。

虽然周满已经和他们解释,疟疾是通过蚊虫传染,不是人传人,但在这么多病人中穿梭,还是很容易感染病气的。

李思有胆子在病人中亲力亲为,只这一点就足够巫们尊敬的了。

而对另一个同样每天都要见到,又同为女子的周满,巫们的感觉就要复杂得多。

质疑、嫉妒,再到嫉妒和崇敬掺杂在一起,总之心里复杂得很。

不可否认,周满于医术上的学识的确浩如烟海,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能及的,但是,巫只信服大巫!你怎么又走神了?周满不满的声音响起,巫金回神,低头看向她写到一半的方子,皱了皱眉道:青蒿不是起作用了吗,为何还要采这些药材来配?但还有相当一部分的病人病情在反复,我想换个药方试试,这些药都要采,周满道:我知道南疆很多这些药的,你们部落要是有存货,那就不用再采……巫金:我们明天一早就带人进山去采。

周满:……你们就这么宝贝自己的药房啊。

除了大部落肯将药房交给她以外,其他部落的巫都死死把着药房,不肯交给周满和白善统一调派。

用他们的话说是,把药房交出来,他们肯定会优先安南城和大部落里的人,他们部落的族民反倒落后一步。

即便他们部落现在还没出现疫情,他们也不愿意将药材拿出来。

周满和白善到底是外来的,人生地不熟,不好过于勉强。

但只要有机会,周满就提起这事儿,可惜,没人上当受骗。

周满在心里惋惜了一下,正要把药方收起来,酋长府的下人跑来,着急的道:周大人,我们酋长晕过去了。

周满讶异,我今天出门时明明已经好很多了,这是又反复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反复,疟疾很可能控制不住啊。

周满忧心起来,连忙和他跑回去看。

疟疾也是会变化的,传着传着,病症就不太一样了,用的药便需要变化。

这段时间李酋长的病一直在反复,李夫人都已经能下床了,他却一度严重到出血,周满是使了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把病情稳定下来的,她已经把能给李酋长试的药方都试了。

巫金想了想,跟在了后面。

酋长府里一片混乱,白善坐在院子里沉思,由着他们乱,竟然都不管。

周满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但病人为重,她连忙先进屋看李酋长。

今日是巫银值守酋长府,看到周满疾步进来,他忙起身,先生,我封住了他的心脉。

周满一呆,你封他的心脉干什么?她目光下移,看到地上的血,蹙眉,这血……酋长吐的,巫银道:跟着李旦的人回来禀报,说他在回城途中遭遇山匪……他顿了顿后道:死了。

酋长听到这个消息,过于悲痛,所以……周满:他胃病这么严重?不过封住心脉是对的。

周满上前给他把脉,没有动巫银扎的针,先就这样吧,看他醒来以后病情有没有变化。

希望没有,不过周满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不太抱希望。

周满出门,走到白善身边,回头看了一眼忙乱的大总管,他是心病,一时之间也没药可以给他,我们先去用个午食?白善颔首,起身牵了她就走。

俩人沿着山体的台阶往下,白善问道:他的病情会变化吗?周满摇头,不知道,等他醒来吧。

周满扭头看他,这件事……和你有关?白善没有否认,他这酋长府并不干净,不过也是,这府里换过这么多主人,有些钉子再正常不过。

他道:我是外人,不好插手太多,他召回李旦的事我没有插手,不知是从哪儿泄露出去的。

他只是让守卫城门的人松了松,让想方设法出城送消息的人把消息送出去,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其实也在等。

等有了结果,他才好选择下一步要怎么走。

周满不免好奇,你怎么想起来插手僚子部的内务?白善面沉如水,僚子部虽自治,但也是大晋的疆土,李义这人早两年还有些魄力,勉强配得上他的野心,但这一年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过三年的时间便只顾享乐,不说僚子部其他部落,连自己大部落的族民都不顾了,僚子部继续留在他的手中,只怕有一天会反噬大晋。

白善道:而且我们也不能明知他不好,还将僚子部交给他。

不过僚子部是羁縻州,我们这些外人不好插手,所以我决定让他们不生乱的情况下自己做出决定。

周满:……信他才怪,这一切还不都是他引导的?李旦死了,将来僚子部谁来管?白善问:你觉得李思如何?------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33周满转身面对他,许久后道:不太容易,不过如果她愿意的话,或许可以一试。

白善道:谁都知道,权势是好东西,尤其是曾经无能为力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他们更能深刻了解到这一点儿。

李思或许能力不足,但她有心胸,顾大局,只要她生了野心,扶她一把就能代替李义,白善眼中闪过寒光,李义此人,早些年或许还算得上智慧,但这两年目下无人,行事越发无度,他这样的人,连治下族民的死活都不顾,将来又怎么会顾念君恩呢?而如果不顾念君恩,他是不是一有机会就反?真以为他顾忌南疆百姓,不想让僚子部生乱,就可以拿捏住他了?白善心中冷笑,他的确不愿意让僚子部生乱,也不会让它乱,但没说不换一个酋长。

李思是最合适的人选,比李义的独子李旦还要合适。

据他这段时间的调查,目前想要推了李义的部落,很大部分是曾经亲近张氏的那些,因为李义当了酋长后打压他们,分派给他们的贡品和赋税都增加了,这才矛盾加重,冲突频生。

李义一定不知道,他让大总管对白善坦诚,明里暗里的告那些部落的状,想要朝廷帮他对付这些部落,却没想到让白善因此找到了说服他们的办法。

不就是亲近张家吗?那就换一个张家的人上位就是了。

同时又不能让现在亲近李家的部落心生不满,还有比李思更好的人选吗?白善道:李思是张家的儿媳,其女是李张两家的血脉,等这事了结,我们让人把她送到京城,先在明学里读书,等长大一些就送到国子监里,待学成,由朝廷颁旨让她继承僚子部酋长,名正言顺,三方欢喜。

周满:僚子部的部落能答应?白善微微一笑,他们会答应的。

他牵住她的手,低声道:你这两日出入多带几个护卫,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算一算时间,各部落的酋长这两日就会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坐下来商量商量了。

不仅各部落的酋长到了,从柳州和宜州出发的驻军也慢慢的靠近僚子部,在边界处停了下来,屯兵在两座城外。

各大中小部落的酋长刚到安南城,还没来得及去酋长府里报到就听到了边界急报。

众人焦急起来,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大声嚷嚷,朝廷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们僚子部困死在这里?不至于吧,不是还回报说,柳州和宜州都有医署的人带了药材进来,不日就要抵达安南城吗?那陈兵在边界干什么?不让我们的病人出去?不会是酋长府出什么事了吧?此话一出,大家悚然一惊,不安道:朝廷不会是想派兵进驻僚子部吧?那岂不是要向我们委派官员?羁縻州和普通的州府是不一样,大晋控制的州府是朝廷委派官员,向朝廷纳税,由朝廷控制;但羁縻州是自治。

虽然每年要向朝廷进献贡品,但大晋朝廷富足,皇室也还算宽容,每年的贡品要求数量并不多,普通百姓缴纳的赋税大多是留作部族自用。

这些部落平时连大首领的话都不是很听,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依附朝廷,不过是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不叫大晋打他们,也不叫别的国家敢打他们而已,要是被朝廷统管……想想就很害怕啊。

众人躁动起来,人群中,有人暗暗鼓动道:李酋长也染了疟疾,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当下局势如此紧急,总不能让僚子部风雨飘摇,无所依着。

李酋长病了,少酋长呢?听说出去找药材的时候遇上山匪死了。

有消息滞后的人大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消息这两日才传开的。

会不会因为这样朝廷才陈兵边界的?李酋长竟然无后了……就在他们议论纷纷时,白善正站在他们所住的客栈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

他伸手关上门,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李思,看到了?李思心中惶恐,脑海中一下回想起了三年前的混乱。

她父亲带着兵马突然闯入酋长府大开杀戒,她的丈夫挡在她和孩子身前,但还是没能拦住,不仅她的丈夫,连她才满周岁的孩子也被抢了过去……要不是女儿小蛮抱着她的腿痛哭,她当时也要跟着去了的……谋乱的阴影一直藏在她心底,这三年来她不仅见不得战乱,连声音大一些都有可能吓到她。

李思手脚发软,半天才撑着桌子稳下神来,抬头看向白善,白着脸问,大人是要代替朝廷收服僚子部吗?白善意味深长的问,僚子部现在不服朝廷吗?李思一个激灵,立即道:不,僚子部臣服于朝廷,从不敢有反叛之心。

白善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便没有收服一说。

朝廷陈兵于边界是为了防止僚子部生乱,他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有人不服你父亲的统治,要不是这次疫情来得又急又重,只怕此时酋长府里已经经过一轮厮杀了。

李思没说话。

白善走到桌边,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你弟弟死了。

他将茶杯端起来递给她,意味深长的道:如今你父亲的子嗣只你一个了,不管是从李家,还是张家算,你都是最合适的那个继承人。

李思垂眸看着递到眼前的茶,沉默许久才抬起手来握住,她握着茶杯的手还有点儿发颤,不过声音却坚定了下来,我女儿……等宜州和柳州的医署队伍到,我就让他们把她送走,她会在公主创办的明学里上学,待年满十四,会恩荫进国子监上学。

白善道:不管事成与否,她都能在长安好好生活。

事成,她会是下一任大酋长,不成,有我和内子庇护,她也可以在长安里平安终老。

李思就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但凭白大人吩咐。

------------番外 走偏的番外34李思往楼下看了一眼,那他们……白善道:稍后会有人请他们去酋长府,既然来了,总要见一见大酋长才是,也让他们看一看医棚那边的情况。

周满为了僚子部如此费心,总不能还落个包藏祸心的评价吧?他要他们求着周满留下来。

疟疾只在安南城和附近两个部落里流传,暂时还没流传到更远的地方。

所以在接受命令来前,其他部落的酋长其实是有些不以为意的。

直到他们看到了沿着酋长府外三条街上的医棚。

患了疟疾的人并不怎么好看,安南城中染病的人也不少,他们就这么躺在木板或者稻草上注视着从他们眼前走过的酋长们。

酋长们:……就有点儿害怕。

有人干脆转身要离开,这么严重的疟疾,谁知道会不会传染?但他们才转身,就被大部落的勇士们拦住,大酋长还在府中等着诸位呢,请吧!他们面面相觑起来,只能转身跟着勇士们去酋长府,直到此时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要是李义在酋长府里把他们都解决了……不至于吧?不是说朝廷的贵人在这里吗?还有驻兵在边界驻扎,李酋长的胆子没那么大吧?比较熟悉的几位酋长用眼神交流起来,直到此时,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好像朝廷派兵驻守边界对他们是有利的。

几人心思翻转,思考着一会儿见到大酋长要怎么说,结果他们先见到的是白善和李思。

酋长们愣愣的看着白善,然后扭头去看大总管。

大总管眼圈泛红,哽咽道:大酋长骤闻噩耗,病情恶化,醒了一阵后又睡过去了。

他道:大酋长叮嘱,僚子部的事宜全权交给白大人,诸位酋长听白大人的吩咐就是。

酋长们:好像朝廷驻军在边界也没那么好了。

大部分人沉默,但也有沉不住气的人,僚子部的事交给一个外人不好吧?白善掀起眼皮,此话不假。

众人一静,都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白善要怎么处理这个酋长。

白善却赞许的点头道:僚子部是羁縻州,朝廷素来优待,也没想过改变你们自治的政策,所以白某在这里只是暂代酋长之职。

他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的道:诸位在来之前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宜州和柳州两地驻军镇守在边界。

有酋长忍不住质问道:大人既说不会改变我们自治的政策,只是暂代,这会儿又提起驻军的事,莫不是在威胁我们?你们要这么想也没错,白善道:但朝廷的意思却不是要改变僚子部羁縻州的地位,而是为了防止僚子部生乱。

他意有所指道:李酋长病重,其子李义死于山匪手中,那是真山匪,假山匪还有待查证,但安南城中这么多百姓染上疟疾,此时若有人想起兵谋乱,那不仅是整个安南城、僚子部的仇敌,也是大晋的仇敌。

白某知道你们在忧心什么,放心,在下连大晋的宰相之职都辞去了,对留在此处做首领并无兴趣。

白善道:为了让尔等放心,我会将一些重要事务交给李娘子来办。

他道:李酋长的长子死了,目前也只有李娘子能主事,你们有事也可以去找她。

她不是已经嫁人,还插手酋长府的事不好吧?白善不在意的道:娘家也是家,还是酋长们自荐,想要自己来做这个继承人?此话一出,酋长们就互相戒备的看起来,显然谁也不想其中的某一个人上位。

于是,让李思和白善一起代管僚子部事务的事就定下来了。

但私底下,白善把李思能处理的事都交给了她,并且教她怎么和那些酋长私下会面,给对方一个感觉,当下的僚子部,没有人比李思更适合酋长这个位置了。

大部落里李张两家占了大头,他们会承认她;其他部落也有亲近两家的部落,他们也不会很反对她……总比换一个人上位要好吧?而且李思是个女子,精力总是比不上男子的,她又是被白善扶持上来的,也就是说朝廷那边也是认她的。

驻守在边界上的驻军到底是威慑到他们了,正值僚子部风雨飘摇之际,没人愿意在此时和朝廷硬碰硬。

白善在做这些事时,周满正在药棚里看他们新割回来的青蒿。

她挽了袖子,挑拣好青蒿清洗,就慢慢的拧出汁水来,味道……闻着就很苦。

明达分派完一批物资,走过来看见便远远的停住了脚步,我记得你以前让厨娘做过青蒿吃,味道……还是可以的。

周满道:那是煮过、焯过的,苦味儿都去了,再加上油盐,自然好吃的。

周满这段时间没少拧汁,对这个味道差不多麻木了,所以面无表情到:高温会破坏它的药效,所以这次的药不熬煮。

明达就问:今天新增的病患还多吗?自从灭蚊后,很少了。

周满道:替我多谢一谢白二,这几日多亏了他带人去灭蚊。

明达抿嘴笑道:他高兴得很。

不用算账,也不用再调派物资,白二郎带着大部落的勇士们拿着周满给配的灭蚊草冲在城中各种阴暗的角落,把蚊子熏出来后灭杀,或者直接就熏死了。

还直接跑到河边的水草那里烧灭蚊的药草,可以说祸害了不少蚊子。

而殷或则是负责给各家派送灭蚊的药草,现在城中每到傍晚就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全是各家烧药材飘出来的味道。

别说,这样一来,加上大家穿上长袖,尽量避免蚊子叮咬,死的人被火化埋葬,食水都要烧开,粪便等都统一处理过后,城中每天再染病的人数急剧减少。

而且每天都有人病愈,城中本来人满为患的医棚开始宽松起来,而到这时,李思也慢慢与各部落熟悉,就算他们还不信服她,却已经承认了她继承人的位置。

而此时,一直被吊着命的李义也慢慢醒转过来,都不用周满说,巫金和巫银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回光返照了。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35李义知道李旦的死讯后,整个身体就垮掉了,要不是白善说他现在还不能死,周满都救不回来他。

为了吊他这一口气,周满只能扎针让他昏睡,给他的身体调理时间。

但这么多天下来,也已经到了极限。

但李义不知道啊。

很多人临死前都是有感觉的,大概知道自己的身体到了极限,但也有人意识不到这一点。

显然,李义就是那部分意识不到的人。

他醒过来看到巫银便是目光一沉,不信任对方,于是问道:张巫,大总管和巫金呢?巫银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出去叫大总管。

他是部落的大巫,虽然没多少权势,但地位来说并不比酋长低,对方都要死了,他还顾忌他什么呢?巫金进来看到李酋长的脸色,心中一沉,虽然他医术没有巫银好,但见过的人多啊。

作为巫,他可是送走了不少人,太知道人将死时是什么样子的。

连大总管这个不懂医术的人都觉得李义是回光返照,不然,哪有前一刻还昏迷不醒的人此时就面色红润精神起来了?李义不自觉,问道:跟着少酋长的人回来了吗?是谁动的手?他才不相信遇上山匪这样的鬼话呢,僚子部内哪儿来的山匪能打劫了他儿子去?大总管悲痛的道:跟着少酋长的人十不存一,但还是把少酋长的尸体抢回来了。

灵堂就设在侧院,酋长要去看看吗?李义拳头微紧,问道:还没查到是谁干的?大总管摇头。

李义就发火,一群废物,这都多长时间了,竟然还没查到……他说到这里一顿,眯起眼问,灵堂都摆了,这是过去多长时间了?大总管低下头去,八天了。

李义一惊,怎么就八天了?他怎么什么感觉也没有?大总管沉痛的道:您昏睡了八天。

李义自觉身体挺好的,一脸的不相信,惊悚道:是不是张巫动手害我?不是叮嘱过你,我病只让周大人看……不对,不等大总管说话,李义又自言自语起来,周满是张巫的老师,张巫要是害我,她未必不会帮忙。

白善就在外面呢,周满应该也快到了,大总管哪敢让他继续说下去,连忙道:酋长,这几日周大人很尽心,多亏了周大人,您……您的身体才有好转。

大总管这话说的很勉强,因为他知道李义是回光返照了。

但李义不知道啊,这一番作态落在他眼里就是心虚。

李义浑身冰冷,觉得连最信任的大总管都背叛了他。

他不敢声张,不动声色的问道:夫人和李思呢?大总管忙道:夫人在下面的院子里,已经派了人去叫,小姐也快回来了,酋长再等等。

李酋长就沉默,抬头去打量站在一旁的巫金。

如果连大总管都不能信任了,那巫金还能信任吗?算起来,巫金还是张巫的兄长呢,兄弟俩虽有利益之争,但未必就不会合作。

李酋长这一刻只觉得谁都不可信,只想快点儿见到妻女,于是催促道:快去请夫人上来,还有李思,让她回来。

大总管以为他是急着交代遗言,忙道:小的这就再去催促。

李夫人和李思刚到,李酋长眼巴巴的看着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周满就到了。

她一到,白善便也跟着她一块儿进来。

对上这俩人,李酋长一肚子的话就憋了回去,对着李夫人和李思也说不出来了。

白善假装不知他的心思和戒备,周满则是一脸好奇,怎么了?屋里没人说话。

人都快要死了,就算是临终送温暖,周满也不可能让李义太生气,于是一脸和善的和李义道:李酋长醒了,肚子饿吗?本不觉得饿的李义被周满一点,突然觉得好饿。

周满一看便知,微微点头,饿就对了,这八天他一直昏昏沉沉,中间醒过来几次吃东西,吃的都是些汤汤水水,怎么会不饿呢?就算不饿,这会儿也该馋了,于是周满扭头和下人道:去厨房让他们做李酋长爱吃的饭菜。

还对李酋长道:李酋长,你还想吃什么只管说,让厨房给你做。

李酋长咽了咽口水,直觉周满和白善二人为了张巫夺权要杀了他。

这一刻的他全然忘记了前段时间信誓旦旦的和大总管说,俩人为了大晋和南疆的安稳,是不会为了张巫而站在他那边的。

周满察言观色上等,饶是如此,她一时也没能读懂李酋长脸上如此复杂的神色,只是下意识的停下,迟疑的问道: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白善牵住她的手,安抚她道:没有,不过李酋长刚醒来,只怕还没回神。

他道:所以我们不如来谈一谈现状吧,李酋长的时间也不长了。

李酋长抓紧了被子,一脸紧张的看着白善,果然,他们要对他下手了。

但这是僚子部,他们怎么敢?他部落里的勇士们呢?李酋长愤恨的去看大总管,他把心腹和大权都交给他,结果他竟然背叛他。

大总管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白善只当看不见他难看的脸色,和李酋长道:各部落的酋长如今都在安南城中,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部落里的勇士。

李旦死了,你没了继承人,可有想过由谁来接手僚子部?李义垂死挣扎道:不牢白大人费心,在下深受皇恩,一定会好好管理僚子部。

他岁数还不是很大,多纳几个妾,再生一个就是了。

白善淡漠的看着他,扭头看向周满。

周满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虽然很残忍,但还是告诉他道:李酋长,你的病……熬不了多久了,您有话想和亲朋说的,就赶紧交代了吧,想吃什么只管点,厨房里有的都能叫他们给你做上。

李义一怔,这人竟无耻到这地步,明着说要杀他了?都不做一下掩饰吗?既然如此……李义眼神一厉,喝问道:我部落的勇士何在,有人想要谋害我,还不快来护卫!------------番外 走偏的番外36周满被他的大喝声吓了一跳,往后一退,白善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颇为无语的看着李义道:别喊了,你住的院子你不知道吗?半山腰上,只要院子里的护卫被调走,你就是叫破喉咙,下面的人也听不见。

他道:之前医棚人手紧缺,你这院子里的护卫太多,我就给调到医棚里去帮忙了,这会儿外面除了贴身伺候你的奴仆外就没人了。

李义心都凉了,扭头看向大总管,你,你,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我?大总管一脸茫然。

白善慢悠悠的道:李酋长想多了,大总管忠心为你,并没有背叛。

周满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李酋长,你现在感觉如何?要不我给你摸一下脉?该不会身体出现变异,真的好转了吧?周满感兴趣起来,立即挣脱开白善的怀抱,上前抓了李义的手就摸脉,半晌,一脸的惋惜,并没有奇迹发生。

她放下对方的手,和他语重心长的道:李酋长,你有什么话就敞开来说吧。

人生的最后时刻了,再憋着话就太可惜了,人之将死,怎么能连话都不说完呢?看着周满脸上的真诚,李义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低头看自己抖动的手,嘴巴都抖了起来,这,这,周大人,我,我感觉我挺好的。

周满一脸惋惜。

李义就觉得眼前发晕,他往后靠在枕头上,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李夫人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在哭,屋里的人少了不少,只有大总管和巫金巫银站在床边,周满和白善远远的站着,并不靠近。

巫银见他醒来,便把他头上的针拔了,袖手退到一旁。

李酋长脸色灰败,精气神似乎被抽走了一半,他看了看妻子,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李思,只觉得满心的不甘,我怎么会死呢,我怎么会死呢……李思冷淡的道:人都有一死,您病了这么久,期间病情反反复复,我以为您早有心理准备了。

他是有心理准备,但那是在李旦活着的情况下,有人继承大部落……李义握紧了拳头,看向周满,哀求道:周大人,求您救救我。

周满走上前来,惋惜道:李酋长,医者有能治的病,也有不能治的病,我已经尽力了。

李义嘴唇抖了抖,看向巫金,若是祭祀祈福,能否为我续命?巫金摇头,心里很看不上李义惜死的作态,干脆走到了一边。

白善见他黏黏糊糊的不交代后事,不得不替他开个头,李酋长,你可想好了僚子部下一任酋长人选?李酋长木呆呆的道:我儿子死了。

白善:但你女儿还活着。

李酋长悚然一惊,抬头看向李思。

李思沉默的回望他。

白善道:我觉得她是最好的人选,李酋长以为呢?李酋长看着李思,慢慢笑起来,最后干脆仰头大笑,眼角湿润,只觉得可笑,没想到是你,没想到竟然是你!李思脸色难看,握紧了拳头道:我没你那么恶毒,我连弑父都没想过,又怎么会去杀李旦?李夫人也忙道:不是思儿,你不要误会了她。

李义眼含热泪去看白善,我能拒绝吗?白善道:朝廷的加封过一段时间就会到,此时宜州和柳州的驻军镇守在边界,僚子部一旦生乱,他们就可进入僚子部平乱。

李义只觉得先前的自己可笑至极,竟然想着用白善镇压僚子部内的谋逆,却没想到白善就是最大的谋逆。

他的确不会自己做酋长,但他可以扶持一个人上位。

李义在不甘之中闭上眼睛,一直到死,他都没有说一句要把僚子部交给李思的话。

不过这有什么要紧呢,这屋里就这么几个人,白善出去后,直接和候在院里的人道:李酋长去世了,临终遗言,大部落交给李娘子。

大总管木木的跟在后面,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白善,暗想,他说是就是吧,这好歹是酋长的女儿。

大总管还在伤心中,他没想到酋长竟然会怀疑他的忠心,所以对这事不太敏感。

院中的护卫和下人们见大总管没说话,只以为他是默认了,这的确是大酋长的遗言,于是低下头去表示哀思和接受。

李义最后是和李旦一起出殡的,李思送走他们,正式住进酋长府的正院,虽然还没正式上位,但在众部落酋长和安南城百姓的眼中,她就是下一任大首领了。

南疆人对男女尊卑反而没有中原人那样看重,而且现在朝廷里也有很多女官,所以对李思的上位,他们接受良好。

最主要的是,这段时间一直是李思代表酋长府走在抗疫的第一线,百姓对她信服,其他部落的酋长也勉强认可她的能力。

对于众部落而言,选择李思就代表了安稳。

亲近李氏和张氏的部落都会安定下来,双方都不必担心会被清算和打压;有白善在,朝廷会加封李思,她继位也名正言顺。

白善早在有这个心思时就借着和柳州通信要药材的时候向朝廷进言,选择李思作为继承人。

李义以为他是不忍疫情加重,所以和同窗朋友求药材,却不知调兵和请旨的信件也跟着一块儿送了出去。

朝廷收到白善的信,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

如今朝中的女官虽然还远不能与男官相比,但人数也有不少了,尤其是在中下层的吏员中,女子占了相当一部分。

所以女子当政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稀奇,而僚子部是羁縻州,新罗都有女王了,羁縻州出一个女酋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皇帝大手一挥就同意了白善的请求,顺便也同意了李思的女儿张蛮到京城里学习的事。

顺便在公文中要求了一下,让他们照顾好公主,疟疾呢,这么严重的传染病,他们不但不躲着,竟然还上赶着。

算起来他们出去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也该回京了吧?白善五人很默契的忽视了皇帝的这段话,把僚子部交到李思手中,等朝廷的加封公文一到,安南城中的疟疾也消了,他们便收拾行李准备启程离开。

在离开之前,白善和李思要了两件礼物。

李思惊讶,孔雀和大象?------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37孔雀和大象,僚子部都有,甚至向皇室进献过孔雀,这两样虽然稀罕,却还是有的。

他们来僚子部后肯定也见过,她没想到他们会选择这些做礼物。

以他们对僚子部的恩情,大可以邀请更多,甚至直接要她一个承诺也不难。

李思起身对他们行礼,我这就去准备。

白善补充道:要一对。

他看了看周满,道:不必是成年的象和成年的孔雀,但也不要太小的。

李思疑惑的点头。

等人走了,明达这才好奇的问,你们要大象和孔雀做什么?难道要开一个珍兽园吗?白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放生。

什么?不仅明达,连殷或和白二郎都看过来。

白善一脸严肃的道:拿来放生。

白二郎最先给他们找到理由,是不是拿来和天尊老爷许愿?你们要许什么愿望?白善道:给我父亲和满宝的父母祈福的。

明达迟疑,大象也就算了,孔雀的话,放生会不会反而不利于它的生存?不会的,周满道:孔雀的生存能力也极强,本来就是野生的。

来前她和白善都计划好了,要是买不到,他们就要找人去野外抓了。

毕竟他们开始可没想过要和撩子部的首领接触。

李思准备得很快,她女儿早在宜州和柳州的人到后便悄悄离开撩子部往京城去了。

算一算时间,他们这时已经越过柳州上北,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到京城,到时候她的女儿就完全捏在白善和朝廷手中了。

虽然她派了不少人在女儿身边,但她还是忧心,所以为了加深双方的关系,李思对白善他们的要求很尽心。

特地选择了两头健壮的大象和漂亮的孔雀,都是一公一母。

除了大象和孔雀外,李思还让人准备了不少僚子部特有和珍稀的药材给周满。

虽然这些药材周满都不能收录,但她依旧高兴的收下了。

这些药材是真的很珍贵,周满决定带上,之后若是遇到适合的病症,也不至于像这次一样没有药材可用。

得到了此行的目标,白善决定回程了,于是让人收拾东西。

周满则是将这次疫情的脉案和药方都整理出来,给了柳州和宜州医署一份,岭南多瘴,蚊虫也多,时有疟疾发生,这次治疟,倒是试出了五个不错的药方,其中有两张是新药方,你们都抄录一份带回去,以后所辖地再有类似的病症发生,也好做治疗。

柳州和宜州来的医者躬身应了一声是。

虽然周满辞官了,但天下医者都以她为师,更不要说医署系统里的医者了。

我明日就启程离开了,你们这次支援僚子部的药材,朝廷会分担一部分,剩下的,便算在医署的账上,算是两州支援僚子部的。

两地医署的人连忙道:来前我们署令便说了,僚子部也是我们大晋的疆土,兄弟有难,我等理应援助,因此押送来的药材全都不计成本。

他们顿了顿后继续道:而且此次押运来的药材,除了我们医署出的外,还有一些是当地药商和士绅筹备的。

周满满意的点头,道:李酋长说,过两日这边部落的巫会摆一个药材集市,你们可以去看一看,若有合适的药材,你们可以挑选一些带回去。

两地有差异,总有些药材是宜州和柳州没有的,而且有的药材这边特别多。

有时候周满走在山林中都需要用很强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挖。

不然看见一株药材就挖一株,她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僚子部了。

周满把试出来的药方也给太医署去了一份,附送了脉案,然后她开始拿出自己的册子记录下来,打算集够一册后寄回京城出书。

因为后续事情多,她是五人中最忙的一个,白善他们去和最近认识的朋友告别时,她在整理脉案和药方;白善他们出去玩儿,趁着最后的功夫领略一番南疆美景时,她在整理脉案和药方;白善他们出去买土特产时,她还在整理脉案和药方。

殷或回来看见不由抿嘴笑,将来,谁的药方都有可能遗失,唯独你的不可能,它们一定能源远流长,无人能比肩你。

白善:毕竟不是谁都能和她一样,僚子部留一份药方,宜州和柳州各带走一份,太医署也要给一份,最后自己还要集成书印出来。

这么多书,总有流传的吧?先辈的医书为什么总有遗失?除了战乱外,书册流传太少更是一大原因。

周满道:这些药方都是用人命堆出来,试出来的,自然要广而告之,让天下的医者都知道,将来可以救更多的人,这样,他们也不算白死了吧?白善颔首,对。

明达问,你还有多少?已经都整理好了,周满拿起薄薄的一叠稿纸道:再收集一些病症我就又能出一本书了。

说到这里她自得起来,骄傲的冲白二郎道:我现在赚的书稿费可也不少了。

白二郎不服气道:那是因为你出一本书,太医署就要往里收一些,崇文馆、翰林院,还有各地府学县学医署都要收至少两册,我的书可是自由买卖的。

你们俩,一个写的是医书,一个写的是传志话本,有什么好比的?类型都不同,白善不知道他们争什么,拉了周满道:既然写好了,我们就出去玩吧,最后一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李思想要为他们践行,但他们觉得践行也是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很没劲儿,还不如出去逛着街自己找吃的呢。

安南城的病患都治愈了,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活下来的人更多,和历史上记录的,每出现疟疾就几乎灭族灭城的后果要好太多太多了。

所以城中的百姓很快从悲痛中缓过神来,然后开始庆祝送走病瘟。

满城都飘着食物的香气,白善捂住她的眼睛拉到一个摊位前,一手还把香气往她鼻尖送,笑问:怎么样,想吃吗?周满咽了咽口水点头,我闻到了肉味儿!白善压着笑意道:倒也没错,就是肉。

------------番外 走偏的番外38白善松开手,让她看眼前的肉。

周满看到才炸好捞出来的虫子咽了咽口水,有点可怕。

白善:……你别咽着口水说啊。

他和摊主要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颗递到她嘴边,尝尝?才出锅的虫子散发着一种诱人的香气,周满不争气的分泌口水,干脆眼睛一闭,张嘴往前一咬,咬住后就紧紧闭着眼睛嚼起来,她咦了一声,睁开眼睛,一边嚼一边眼睛发亮的看向白善,很好吃耶。

她推了推白善的手,你也尝尝。

白善不动声色的道:我昨天尝过了。

周满好奇的看,这和我们在岭南吃的虫子不一样,这是什么虫?殷或晃荡过来看见,目光转开看向另一个摊位,不去看摊子上的虫子,催促道:天快黑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白二和公主在前面等着呢。

周满便也不听答案了,催促摊主道:给我们包……一斤吧。

白善忙道:这东西很轻,一斤太多了,来二两就好。

他从钱袋里拿出钱来,摊主已经哐哐的往荷叶里盛,并不称重,包起来就往周满怀里塞,拒绝了白善的钱,不要钱,不要钱,吃完了还来拿。

他笑眯了眼,周神医能吃我做的东西,是我全家的功德。

周满要把钱塞给他,他就一脸的受伤,神医,我家中三个孩子都是您救活的,您看不上我家的虫子也就算了,既有幸被看上了,难道我请您吃几只虫子还不行吗?隔壁一直蠢蠢欲动的摊主闻言,立即把摊位上烤好的牛肉卷了送过来,塞进周满手里道:大人,吃我的,这是我们养在高山上的牛肉,比那虫子好吃多了。

其他摊主见状,也纷纷拿了自己的东西挤上来,我的也好吃,我的也好吃。

有一个直接用布包了十几根竹筒饭塞进周满怀里,这个好吃,这个好吃……周满根本抱不住,于是大家转而塞给站在一旁的白善和殷或。

三人大惊失色,连忙推辞,结果围着他们的人一哄而散,连卖虫子的摊主都收了摊子要走,不给周满他们拒绝的机会。

三人最后一脸懵的抱着一堆东西去和白二明达汇合。

明达的目光落在他们怀里的东西上,也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东西,含笑问道:我们还去饭馆吗?周满见她和白二郎怀里也塞满了东西,心里瞬间平衡,笑道:不去了,走吧,回去用饭。

李思在酋长府听说五人回来,只让厨房给他们准备些特色饭菜送去,然后就不管了。

李夫人有些踌躇,他们明日就要走了,今日不少酋长和官员都上门来问,真的不设宴给他们践行吗?李思:几位贵人都不是张扬奢靡之人,他们既然拒绝了,那就是不想应酬,何必去勉强他们呢?李夫人没再说话,见李思插上香,就小声问道:你不嫁人了吗?李思头也不回的道:阿娘,我的任务是守住僚子部,嫁人……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可是阿蛮送去了京城,你膝下不能一个孩子也没有,李夫人道:阿蛮又是个姑娘家,要不然你收养一个孩子吧。

李思回头看她,道:阿娘,你大病初愈,不应劳神,这段时间还是好好休息吧,他出殡了,你至少要为他守孝一年,一年以后,你要是有意,我可以为你择一人出嫁。

胡说些什么,你都不嫁人,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嫁什么?李思面露嘲讽,我年纪也不小了,又为何要嫁人?她道:嫁人后又要生孩子,到时候僚子部的事交给谁?酋长府里到底是我做主,还是那不知在何处的夫君做主?李夫人惊讶的看着她,你……阿娘,阿爹还没让你明白吗,在权势面前,妻儿算什么东西?李思道:连我亲生的父亲都会为了权势设计放弃我,我又怎能渴望其他男人会对我手下留情呢?所以我不嫁人。

你怎会这样想?你表哥不就对你很好吗,为了你,连命都舍了。

所以我更不会嫁人了,李思目光落在她脸上,他不负我,我也不会负他,这一生我都会为他守贞,生是他张家的人,死是他张家的鬼。

李夫人张大了嘴巴,她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偏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她,毕竟两面都叫她说了。

李夫人一时有些头疼。

李思只当看不见,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的牌位后转身就离开,我打算把旁边的屋子腾出来放张家的牌位,阿娘有空帮我收拾收拾吧。

李夫人:……把张家和李家的牌位放在相邻的两间屋里,也不知道地下不安宁的是谁。

不管是谁,反正不会是她。

李思嘴角微挑,放在一起,她每天早晚三炷香才方便上呀。

张家和李家的恩怨,早已经扯不清楚,但现在两家男丁都死绝了,恩怨到张蛮这一代算彻底了结。

白善周满他们围着桌子吃他们从外面带回来的食物,仗着这院子内外都是他们的人,也在说张家和李家的恩怨。

周满嘿嘿一笑道:李酋长一定想不到,僚子部最后会落在李思手上。

白二郎: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读书人,尤其是某个姓白的读书人。

白善扭头看他,你说谁?说谁心里没点儿数吗?白二郎道:要不是你插手,李思能当上酋长?白善掰开一个竹筒饭,不在意的道:李思当酋长,不是皆大欢喜吗?既然大家都欢喜,有何不可呢?只除了李义,殷或笑道:所以白二说不能得罪你也不算有错。

白善笑了笑,和他们道:明天你们可以多睡一些,我和子谦先行一步去放生,在猴儿山脚下汇合。

做戏做圈套,大象和孔雀都不好带,他们决定带到山里直接收录了,就当做是放养了。

在树木茂盛的林中做这种事很容易遮挡人的耳目,最是简单不过,更何况科科还有扫描的功能,可以确定附近是否有人盯着他们。

周满很容易就把大象和孔雀收录了,把其中一份交给了D博士。

D博士没想到才三个月不到她就能给她送这样一份大礼,惊喜不已。

周满见她高兴,就自信满满的道:你等着,我接下来就给你找海豚去。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傅文芸在很多人的眼里,傅文芸的这一生顺遂而富足,出身官宦之家,就算她刚出生时父亲没当官,但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家中亦是乡绅,虽然没有后来富贵,家中也还是养着两个仆人的,并不缺吃穿。

父亲和母亲虽然更偏爱弟弟和姐姐,但对她也很疼爱,从小姐弟有的,她也都有,在她父亲当上县令后,他们家更是学着那些官宦之家给孩子派月银的做派。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从未劳动过的小娘子,一个月的月银竟然能比得过一个壮年一月的收入。

后来嫁的是更显贵的御史老爷家,夫家的家底并不比她家差,第一胎便生了个儿子,丈夫敬重,婆婆和善,公公前程似锦,恩荫子嗣……但这是外人眼里的她,只有她知道,她这一生并不顺遂。

她一直在挣扎中生活,不断的在否定中肯定自己,想要寻找到一条让自己心里更好过的路。

母亲说她是因为读书太多了,所以犯了左性,明明日子比世上许多人都要好过,非要去纠结一些有的没的。

岳家清贵,岳大郎也不纳妾,读书不错,前程也还好,人又温和,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傅文芸安静时也常问自己,最后得出结论,她会想这么多,的确是因为读的书多,但她并没有犯左性。

满宝说的对,读书是开智,她没有满足不是因为她犯了左性,而是她开智了。

她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母亲说的那般过于骄傲,所以才总是不满足。

她自己不能确定,所以她也问过周满。

周满只问她一句话,站在这个节点往回看,你是否后悔读书明理?傅文芸当时没说话,但心里却是一下给出了答案,她不后悔!人生一世,也只有一世!难得来这世间走一遭,难道她要浑浑噩噩的过完这一辈子?没有机会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她有机会读书明理,她又为何把自己装回袋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傅文芸不甘心。

所以她没有听母亲的劝诫,而是更用力的的读书,哪怕她有父母姐弟和儿子这些牵绊,她已经错失了走向更广阔的机会,她依旧坚持读书,不为别的,就只当找到道理。

人来这世间走一遭,即便不能留下些什么,也应该知道些什么。

傅文芸的倔强除了周满,没人可以理解,即便是自认最疼爱她的母亲也不能。

周满一如既往的乐观,心里高兴就好。

傅文芸便道:虽然也有高兴的时候,但痛苦纠结的时候更多。

周满便道:那便求不迷茫,不后悔。

就是这一句话给了傅文芸勇气,让她坚持住自己的一方天地,然后她越来越能感受到快乐。

等到丈夫官位越高,也越来越离不开她,而周围的人都艳羡她时,她回头去看,再一次庆幸起当年停下的马车,感谢当年因为觉得周满叫卖的声音好听而探出头去买花篮和糖果的那个自己。

在她的这一生中,周满的影响应该是最大的。

是她让她知道,女子不应该只是读女四书,还可以读《论语》《大学》《礼记》,甚至是《春秋》和《左传》,只要是世间的圣贤书,她们也都可以读;只要是这世间的道理,她们也都可以明晓。

她不比周满,她不仅可以自己站在朝堂上,让天下人看到女子的风采,也能让更多的女子站在朝堂上,让更多的女子知晓世间的道理。

每每想起这一点,傅文芸便自豪不已。

可惜他们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自从岳岚考中明经后外放,她们就很少能凑在一起了,只能书信往来。

秋月拿着一封信高兴的进来,太太,满小姐又来信了。

傅文芸把孙女放到地上,高兴的接过,从岭南寄来的吗?她拆开,先是一目十行的扫过,眼睛顿时大亮,她要来扬州了。

傅文芸这才重头仔细的看起,惊叹道:他们还去了僚子部,四月十八……她掐着手指头一算,惊喜起来,算一算日子,他们路上要是没耽误,这两日便该到扬州了。

秋月一听,跟着高兴起来,那要不要把客院收拾出来?傅文芸想了想后摇头,公主与他们一起,他们又素来自在,留他们在府里居住,多少有些受约束。

她笑道:去把家中的别院收拾出来,让他们住在别院里,只打扫干净,不必留伺候的下人,再从府上拨两个采买的管事过去,让他们帮着采买菜蔬米面就行。

秋月应下,转身而去。

乖乖站在一旁的岳小娘子奶声奶气的问,祖母,是谁来呀?傅文芸就点着她的鼻子道:是一个顶厉害的人,也是你祖母的好友。

我知道,是周大人!傅文芸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嬷嬷说的,嬷嬷说祖母最好的朋友姓周,是我们大晋最有名的周大人。

岳小娘子道:祖母每次收到周大人的信都好高兴,母亲说,和祖母说大事,一定要挑周大人来信的时候。

傅文芸好气又好笑,人小鬼大,你可不能叫她周大人,你该叫她……傅文芸想了想后笑道:该叫她周祖母才是。

于是等周满他们好不容易到扬州城外,成功被守在城门口的岳家下人看见,立即跑回去禀报。

傅文芸带着一家老小赶来接他们时,周满就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大声喊道:周祖母!周满顿时愣住,她当祖母了?傅文芸见她愣愣的模样,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拉着手上的小女孩和她道:这是我的孙女。

周满一脸恍惚,那的确该叫我祖母,就是突然被这么叫,一时有些愣住。

一旁的白二郎拆台,在周家,也没少围着你叫姑祖母的人,别装了,你早就是祖母辈的了。

周满不理她,拉着傅文芸问道:傅二姐姐这些年过得好吗?傅文芸笑道:挺好的,走,我先带你去别院安顿下来,一会儿去我家中吃饭。

------------番外 走偏的番外39对于皇帝信尾的要求,周满他们只当没看见,行李一收便回了柳州,再从柳州走水路到了广州,又从广州出海到了扬州。

周满和白善都来过扬州公干,但白二郎他们三个没来过。

传闻扬州繁华,美女如云,所以白二郎和明达都很有兴趣来看看,殷或则是想来大明寺看一看。

于是他们就在扬州下船,打算在这里晚几天再北上青州,找相熟的海船出海。

去到一个新地方,周满下意识的扒拉起自己在那儿是否有熟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发现还真有,傅二姐姐在扬州!白善一想还真是,岳岚现在是扬州刺史。

岳岚的年纪可比白善大好几岁呢,但他出仕完,兢兢业业,在白善都当了好些年宰相退休后,他才当上扬州刺史没两年。

当时他升职的批文还是白善批的。

他笑道:之所以选中他当扬州刺史,正是因为傅二娘。

殷或疑惑,你也不是徇私之人啊。

白二郎就扑哧扑哧笑道:他才没有徇私呢,你不知道,傅二娘在官场中有个名号,叫夫人师爷。

他道:这位岳大人在朝中也有名得很,只是名声不太好而已。

白二郎一直在翰林院中混日子,一群写书的书生官员,平日里没事最喜欢八卦了。

朝中上至皇帝,下至玄武门外一个守门的小兵,他们都可能谈到。

而且因为白二郎的缘故,翰林院里偷偷取了笔名在外面写话本杂谈的官员不少。

所以对这些小道消息他们最感兴趣,也最会讨论。

何况岳岚和他那夫人军师的事还不算是小道消息。

白二郎在翰林院里混着,即便不特地打听,也能知道不少。

尤其傅文芸还是周满的好友,他更加留下了,这一留心就不小心知道了许多小道消息。

听说岳御史当年一眼就看中了傅二娘做儿媳,就是认为她有大智,算出她能辅佐他儿子平步青云,白二郎一边转播八卦,一边还点评道:这话一听就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不信你们问周满,当年岳家会看中傅二娘,是不是因为她的家世正相当?周满瞥了白二郎一眼道:你想多了,岳家和傅家的婚事,不是岳家看上了傅二姐姐,而是傅二姐姐选择了岳家。

当年傅文芸可没看上岳岚,不过他是所有追求者中最合适的一个罢了。

而她不得不定亲出嫁,所以才选择了对方。

周满纠正后抬着下巴道:你继续,我倒要听听你们这些酸儒私底下都是怎么议论傅二姐姐的?我可不是酸儒,白二郎嘀咕了一声,继续道:岳岚这人能力一般,虽说是明经出身,但太过迂腐,既优柔寡断,又古板平庸,虽有实干之心,却没有足够的魄力和能力,我们翰林院里有和他同科出来的,都说他走不远。

结果他一路稳扎稳打,辗转各地做县令,然后从县令做到司马,又从司马到长史,最后做到了刺史……天下才有多少个刺史呀,能做到刺史,他不仅在朝中诸多大臣心中挂了号,还入了皇帝的眼。

然后,岳岚的一举一动就有更多的人盯着了。

御史台、吏部、还有他的对手们。

然后大家盯着盯着就发现了不对。

岳岚他……有事不决问夫人,被人欺负找夫人,就连给御史台回个弹劾折子,也是最先找的夫人。

这就很离谱了。

于是大家深挖后发现,岳岚这一路走来,之所以政绩能如此亮眼,全是因为他背后有个夫人师爷。

一州刺史做事竟然全听后宅夫人的,朝臣们……自然是不会有太大意见的。

在当下女子能入朝为官的环境中,傅文芸隐在后面给岳岚出谋划策根本不值得一提。

而且官员找师爷本就是约定成俗的事,岳岚更受瞩目,不过是因为他的师爷是自己的妻子罢了。

大家明面上都没什么意见,私底下却没少感叹岳岚远比不上他妻子,也不知道当年傅二娘是怎么看上岳岚这么平庸的人的。

大家羡慕他的同时,也不由的同情他,因为岳岚明面上看着光鲜亮丽,但仔细一思量,发现也就那样。

家里他不能做主,衙门里,他也是多听夫人的,虽然他有个能干的夫人令人羡慕,但想到他被妻子拿捏,心情还是很复杂的。

不过目前看来岳岚也是乐在其中。

岳岚并没有乐在其中,但他的确能力有限,如今他的政务多依靠傅文芸拿主意。

而且他想的并不多。

和总是在想,且思考很多的傅文芸相比,岳岚则是遵循一切现有规则,能不动脑筋就不动的人。

傅文芸说他们夫妻一体,是一家人,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光耀岳家门楣,所以他们应该要互相信任,她可比外头请的师爷好太多了。

因为外面请的师爷会为了利益欺骗他,但她一定不会。

因为他们的利益会一直一致,夫妻一体嘛。

然后岳岚就相信了,从他当县令开始,傅文芸就在给他出谋划策,有时甚至出面为他解决各种政务上的难题。

岳岚已经习惯了傅文芸在身边,并且,他能离开任何人,唯独离不开傅文芸。

除非他想立即辞官不做。

所以岳岚不敢得罪傅文芸。

傅文芸说要好好招待周满几人,岳岚便好好招待,他陪同着一块儿来接人,但和白善对上目光,他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说。

于是三个女人在前面高兴的叽叽喳喳,四个男人在后面则是沉默以对。

岳岚觉得今天的傅文芸很不一样,话太多了,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话要说?他几次想要打断,或者引起新的话题,却都没找到机会。

白善见他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来,便主动挑起话题问:岳刺史,今年风雨还算顺吧?岳岚正襟危坐,谨慎的回答道:秋收还没开始,所以还不能知道今年风雨如何。

白善:……这都五月了,稻谷已经在抽穗灌浆,是不是风调雨顺你心里没点儿数吗?谁说一定要等到秋收才知道的?------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太子1太子从小就知道自己是长兄,要帮着母亲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们。

他阿耶一登基他就被立为太子,可以说是名正言顺,尊贵无比。

他自己也意气风发,虽然学习很难,但为了管理好国家,他还是认真学习了。

阿耶对他严格,却偏宠老三和明达,他以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是长兄,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照顾弟弟妹妹们的。

所以他没有意见,在合理范围内,他也会纵容弟弟妹妹们,只是偶尔会帮着母亲管教一下他们。

他以为他会一直意气风发,将来顺利登上皇位,和他爹一样,甚至比他爹更能成为一个明君。

但人生是不会这么顺遂的,他长大成人,开始议亲,遭遇了第一个挫折。

满怀信心要给他找一个好媳妇的阿耶选了好几个世家女,亲自写信去和那些世家议亲。

结果,被一一回绝。

这一下不仅伤了皇帝的颜面,也让太子一下从天上落到了半空中,开始知道皇室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在一些世家人眼中,他们什么都不是。

他是有些羞恼的,并且暗暗生了争斗之心,因此全力支持他爹的偏重科举,扶持寒门。

哼,他们现在斗不了这些世家,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以后,等这朝堂上站了足够多的寒门和庶族后,难道还不能和世家对抗吗?也是因为这个,皇帝特意把礼部交给太子管理,礼部管着国子监,管着天下的官学和私学,有天下学子做底,将来太子能做很多事。

直到这时候,太子都以为他的这一生就是在建设国家,延续李氏荣光和与世家的相斗中度过。

直到他娶了太子妃,两年,太子妃无所出,他又纳了良娣和数个侍妾,又两年,无一人所出。

于是一直吃药的太子妃和良娣侍妾们停了药,换成了太子吃药。

没有人刚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事,就是父皇,关心一二也是悄悄的示意太医到东宫看看他。

他底下几个弟弟比他晚成亲都陆续有了孩子,只有他,一个孩子也没有。

而且随着弟弟们年纪增长,开始封地出去,父皇对老三的偏爱更加明显。

这在以前他是不会看在眼中的,老三是他的嫡出弟弟,他们一母同胞,父皇偏爱他是正常的,就是他,也会更偏向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

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父皇的偏爱,朝中开始有大臣偏向老三,老三也连着从他手上抢了好几件差事和功劳。

太子虽然一帆风顺,却也是皇族出身,他当然知道老三此举意味着什么。

要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不过皇位嘛,能者居者,有本事你就来抢啊?太子并不怕,他觉得自己身体没问题,雄风依旧,只是时候未到,所以孩子迟迟不来。

他在等,他觉得老天爷总会站在他这边的。

但不知从何时起,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对了,上朝的时候,只要提起子嗣,所有人都会暗暗的瞥眼看他;一些理应交给他的政务,也被朝臣们争抢着给老三,甚至给别的皇子。

连皇后都不得不私下为他遍寻名医。

然后他就知道了,原来他认为的自己没问题却并不是真的没问题,虽然那些大夫说得隐晦,但他也听明白了,他肾水有亏,难以让女子有孕。

世上可以有没有子嗣的皇子,但绝对不能有没有子嗣的太子。

太子没有子嗣,就意味着将来的皇帝没有子嗣,意味着国本不稳,将来会因为继位而争斗。

连他自己都觉得,与其让大晋在将来风雨飘摇,不如现在就把他给废了,重立太子。

他觉得,阿耶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不然怎么会越来越宠老三,还不让他去封地,留在京中。

太子破罐破摔,想着,你们想骂就骂吧,最好把太子之位给骂没了,从此以后自己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但皇帝不答应,这可是自己的长子,他可以骂,别人岂能如此嫌弃他?所以在太子都放弃自己时,皇帝就是紧抓着他不放,不管谁提起废太子,他都坚决不废。

而朝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大臣坚持正统,在太子没有出现大的失误时是不能废太子的,不然后代有一学一怎么办?皇帝得位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了,下一代再这样,将来大晋传承还能好吗?所以以魏知、老唐大人和李尚书等一系列重要大臣坚持维护正统,也支持皇帝不废太子。

太子就这么被他们推着往前走,不知不觉,他已经和老三争锋相对许久,几乎到了王不见王的地步。

但即便到了这一刻,太子依旧觉得他是可以活的,就看他爹啥时候废了他,立老三为太子。

他并不觉得老三继位后杀他,如果他没有子嗣,杀不杀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还有母后呢,他们一母同胞。

直到他府上有一个侍妾怀了身孕。

太子和太子妃查了又查,确定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以后,夫妻俩都高兴疯了。

能当皇帝,谁想当废太子呀?所以太子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太子妃更高兴,直接把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都已经操心到孩子将来的教育问题上。

而且,太子能让一个侍妾怀孕,将来说不定还能让别人怀孕,他们可能不止一个孩子,虽然中间时间的跨度有点儿大。

但只要有一个孩子,他们就觉得他们可以继续下去。

结果没两个月,这个孩子就落了。

侍妾因为自责内疚,也上吊自尽了。

在那一刻,不仅太子妃眼中的光没有了,太子也没有了。

那一刻,他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孩子,还有弟弟,还有父皇,包括他自己。

老三断他的后,显然是已经起了杀心,他一直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却原来早就没有了那一刻,太子清楚的认识到,他和老三不再是兄弟,而是敌人,而且是生死大敌。

父皇分明知道老三此举意味着什么,却还是选择袒护对方,显然,连一直维护他的父亲也放弃他了。

------------番外 太子2既然都想要他死,他就非得活着,他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比他们更好,于是太子生了谋逆之心。

不是都不想他当皇帝吗?他非得当给他们看一看。

虽然他心底知道,这很可能会失败,他阿耶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皇帝,整个禁军都在殷礼手中,而他试过收买殷礼,不管用,所以人手怎么进京,又怎么攻入皇宫是一个问题。

太子开始隐秘的计划起来,他自以为隐秘,却并不知道周满什么都知道了。

当然了,他实际上也进行得很隐秘,毕竟只在筹备阶段,他只悄咪咪的和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心腹商量,连他阿耶都一点儿迹象没察觉呢。

太子已经做好了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粉身碎骨的打算。

他和小伙伴们私下讨论过,成功的可能性大概有三成,虽然很低,但只要有一成可能都值得去试一试。

成了,就是荣华富贵和功成名就。

不成,就是不造反,以老三步步紧逼的态度和父皇的偏心程度,他这个太子是一定活不了的。

而作为太子心腹的他们,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算不跟着他一起死,活着也没了仕途。

与其窝囊的活着,还不如拼一把,大丈夫立于人世,总要轰轰烈烈的活一把。

太子是这样的想法,他的小伙伴们也被鼓动着心动起来,但真正让他们下定决心是周满发现了太子府里的那块毒石。

一块可能让人便是有孕,怀的也是异种的毒石,心思之毒辣,让太子从心底里发寒。

大家见恭王已经图穷匕见,而他们还畏畏缩缩不敢为太子张目,简直枉为人臣。

君辱臣死,于是众人一致决定和太子造反。

太子也下定了决心,于是,他一边假意配合周满治病,一边开始筹谋兵变。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太子觉得,他最多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就可以顺利起事。

结果,太子妃有孕了。

太子知道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

太子妃要是有孕,他造反还有什么意义?而且听周满的意思,他肾元有亏这个毛病是治好了的,所以他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太子在经过深度的思考和权衡过后,决定暂缓造反的事,当务之急是保下这个孩子。

这是他实际意义上的第二个孩子,还是第一个嫡子,他很想知道,他生出来是什么玩意儿。

为了让太子妃平安生子,太子说服皇帝赐周满太医之职,为了能让周满时刻看顾太子妃,他还动用特权,重开已经关闭了好几年的崇文馆,随便给周满找了一个崇文馆编撰的官职,让她住进东宫。

为此,他不得不表现出一副好学和洗心革面的样子,不仅重新回到崇文馆里听学,还给自己找了一堆伴读。

其实有一个办法更简单,也更好,那就是纳了周满。

随便她做良媛也好,良娣也罢,反正进了东宫就可以照顾太子妃了。

可惜了,她和白善青梅竹马,早已经许了白善。

太子虽然觉得周满这样的人才放在东宫更合适,但也不能夺人所爱,所以就只能麻烦一点儿了。

此后数年,回过头来看当年的这个想法,太子还是很庆幸的,周满这样的人才,放在东宫还是不合适,就应该放在朝堂上。

因为太子妃有孕,太子和众多小伙伴们停下了造反的准备工作,开始暗搓搓的等待。

太子妃要是能顺利生下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就彻底中止造反的打算,要是……那他们也不是只会站着待宰的羔羊。

不过,该抹掉的尾巴还是要抹掉,以免太子妃还没被人干掉,先被他们自己给连累了。

因为周满和白善几个就住在崇文馆里,太子和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多,也开始觉得这三个孩子真是调皮,而且胆子都挺大。

周满和白善就不说了,俩人当着皇帝和太后的面就敢告御状,让他没想到的是白二郎胆子也不小。

虽然在他面前总是低着头,但一点儿也不老实,自信起来连他这个太子都自愧不如。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等世家出身,而不是五六等世家里的旁支呢。

因为他真的是太自信了,有时候说话自有一股气,用白二郎的话说是,大不了他回家继承他爹的田产去。

而白善和周满,他们虽没有白二郎表现得这么明显,但也自信得很。

太子觉得他们这一点儿最对他的胃口。

他平生最讨厌唯唯诺诺,心机深沉的人了,比如老三。

太子自觉的把他们划到自己的羽翼下,他的伴读,自然是他东宫的人了,何况周满还治好了他的病,让他暂时坐稳了太子之位。

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是他的人好不好?除了他们自己。

连皇帝都要把白善培养成太子将来的助手,可见这一点认知有多深入人心。

可惜,这一点而上,白善和周满很坚持,他们只忠君,只忠于大晋。

当然了,在太子和大晋不冲突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会适当性的偏向太子的。

毕竟他们也拿了太子不少的好处,逢年过节收的红包,平日里的赏赐,还有在崇文馆里得到的资源……这些他们都不能光收不回报不是?于是,大家更坚定了三人是太子的人这个想法。

鹰奴降生,太子有了第一个儿子,他性情回转,不再自暴自弃,也彻底坐稳了太子之位。

这一刻,太子再看老三这个弟弟,就只剩下嗤笑了。

再和他斗如何,再费尽心机又如何?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是他的,终究就还是他的!太子志得意满!尔后几年,太子接连生孩子,每生一个孩子他都高兴,这些孩子来的可都不容易,是他吃了那么多苦药汁,扎了那么多针才来的。

所以他对每一个孩子都很喜欢,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鹰奴,这可是他亲自抱着长大的孩子。

太子妃为此没少有微词,觉得他太宠孩子了,对孩子的教育不好。

太子觉得,他那么不容易才生的孩子,那么不容易才养到这么点大,怎么能不宠他呢?太子妃无言,周满对此只有一句话,太子还真是像陛下。

于是太子微微收敛,开始给鹰奴找严厉的先生教导,平日尽量不去学堂看他,以免看到儿子被教训心软坏事。

但太子还是忍不住去关注,看到儿子被罚写大字好心痛啊,反正字长大了都会写,这么小,先生为什么要罚他?------题外话------太子憨憨来了明天见啦------------番外 太子3皇帝早从周满和萧院正那里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因此早早就准备着把政事移交给太子。

太子也有信心能管好,但真的等皇帝重病卧床,所有国事都压在他身上时,太子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镇守天下的皇帝虚弱了,最近事情特别多,以前各部门自己就可以处理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挤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既要处理国事,又要侍疾,气得心火直冒,周满给他开了一碗穿心莲,服用的时候直接苦得他整个人都呆滞了,然后也回过神来,压着脾气不发,克制的把那些折子打回去让各部门自己处理……皇帝的病引动起旧伤,每天都很难受,也就每天教训一下太子取乐子了。

见他火气小了下来,勉强算满意,你还年轻,火气别这么大,这才哪到哪儿呢,这会儿你都压不住火,以后你要受的委屈多着呢。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皇帝说起了前朝末帝,说起来,那末帝还是他表叔呢,做皇帝,要有傲骨,但不能太傲气。

前朝末帝就是太傲了,一点委屈不能受,所以天下人就替他受了委屈,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天下就又乱了,你不要学他。

周满值守,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躺在床上的皇帝瞥眼看见她,就伸手指了她和太子道:多学学她,心宽一些。

太子扭头看向周满。

周满:……她不由坐直了身体,有些自矜的看向太子。

太子嫌弃的移开目光,父皇,我觉得她有点儿傻。

周满:……殿下,我很聪明的。

太子想了想后道:不是说你的智力。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反正他是做不到别人轻视侮辱自己还当看不见的。

周满歪着头思索片刻,情商?这还是第一个说她情商有问题的,她据理力争,我情商也很高的。

她朋友这么多,怎么可能情商有问题?皇帝没理她,而是优哉游哉的回答太子,可你看她何时真的吃过亏?别人轻她、辱她,最后都是自己吃亏,有可能还要反过来求她,先前的轻辱就成了巴掌打在他们自己的脸上,皇帝道:所以你看,她不气不恼,也同样一点儿亏不吃。

你气恼了,吃不吃亏另说,心情一定很不好。

太子:那是因为是人都会生病,那些人指着她救命呢。

皇帝便指了周满道:你来和他说。

周满一脸迷茫,说什么?皇帝静静的看着她。

哦,周满回神,想了想后道:殿下,我医术好是我的本事,您也有我不可比拟的本事啊。

太子:是什么?您是太子啊,周满理所当然的道:您还是皇帝,权力地位比我高这么多,我一定程度上掌控他们的生死,您又何尝不是呢?太子若有所思。

周满继续道:而且和他们生气真的很没意思,生气伤身,所以除非是突然而起的怒气,不然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一般不会生无谓的气。

与其生气,不如找解决生气的办法。

太子:说的挺好的,但孤就是控制不住生气呢?说罢,他还看了皇帝一眼,别看他阿耶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当皇帝的时候不也隔三差五的生气吗?皇帝一看到太子这眼神就忍不住生气,干脆挥手,滚吧,去处理你的政务。

太子便行礼后退下。

等他走了,皇帝就嘟囔起来,教他为君之道,竟敢嫌弃起阵来。

周满道:大概是因为您没有以身作则吧。

说到这里,周满无限感叹,所以父母真是孩子言传身教的老师啊,我以后在孩子面前得再温和点儿,不能让他们把我的坏脾气学了去。

皇帝:……合着在这儿挤兑他呢。

皇帝更生气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睡觉。

这一睡很不安稳,等他终于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时,周满大松一口气,将他身上的针拔了,和一旁眼眶红红的皇后道:陛下醒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没事的。

皇帝觉得喉咙干痒,又疼又辣,张了张嘴巴,皇后立即端了温水上前喂他。

皇帝喝了两口,目光在屋内一扫,哑着声音问,朕睡了多久?周满答道:陛下昏睡了两日。

虽然早知有今日,但皇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朕先前觉得身体还不错,便是重病,也不至于底子这么薄弱,一下就昏睡两日吧?周满迟疑的看向皇后。

皇帝微微蹙眉,问皇后,古忠呢?皇后知道他的性子,瞒着他,反而让他忧虑,不如坦白,于是道:古忠被拿下了。

皇帝面色一变,不由坐直了些,怎么了?皇后回头看了儿女们一眼,让太子把他们带下去,她留下和皇帝说。

毕竟是父亲的后宅事,孩子们不宜参与。

前日太子刚从陛下这儿出去,陛下便一睡不起,皇后看了周满一眼后道:因为值守的是周满,所以外面有些不好的猜测。

皇帝没好气的道:怎么,他们猜朕被太子和周满联合软禁逼宫了?他都日落西山了,太子失心疯了才想逼宫,老老实实的等上一段时间不就能名正言顺的当皇帝了吗?皇后叹息一声道:陛下想得通透是陛下的心胸,但这世上不是谁都能和陛下一样的,而且他们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为陛下着想了。

皇后并不站在太子那边,而是站在公正的角度上看待这件事,这让皇帝心气顺了一些,对那些妄加揣测的臣子没那么生气了。

皇后轻声细语的安抚住皇帝,这才继续道:所以陛下昏睡不醒后,便由三高官官联合大理寺刑部介入调查……皇后不由看了周满一眼,温声道:这两日让周太医受委屈了。

周满亲眼见证了皇后是怎么安抚住皇帝的,一时没回神,见皇后看过来,忙摇头,不委屈,只要是为陛下好,我都不委屈。

皇帝就也稀奇的看了周满一眼,周卿,你这话,朕听着怪别扭的。

皇后横了皇帝一眼,平时他也没少对着朝中大臣剖白心情,说起好话来一套一套的,不是说失去这个臣子不行,就是说见到那个爱卿如遇甘泉,怎么轮到周满就不行了?------题外话------新年快到了,这本书也更新了三年,就快要彻底完结了。

说真的,这三年来我写的很快乐,能如此快乐,书友们的支持是我的一大源动力。

到明年,就是我写作的第十年,十年来我能够一直坚持,除去我的确热爱写作外,就是因为书友们一直以来的肯定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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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预先祝大家新年快乐!!!------------番外 太子4皇帝被皇后一瞪,立即往后靠在枕头上,老实了。

他对着一群老头说情话没什么,毕竟他自己就是老头,但对着周满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说情话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他们君臣之间还能纯洁吗?他靠在枕头上问道:然后呢?然后周满就被软禁在宫中了,当然,对她的软禁其实不严格,最倒霉的是太子。

他刚到前殿处理政务,批折子才批得精神上来,突然有人来报皇帝昏睡过去了。

他急匆匆赶到皇帝的寝宫,才开了一个头,便被人质问他是不是联合周满对皇帝做了什么,不然为何先前皇帝身体挺好,今日就突然昏睡了?太子当场就被气笑了。

皇帝身体好?他身体好能病重吗?也不看看他缠绵病榻多长时间了。

太子当场就道:既然诸位大人不信孤,大可以进宫来查,要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正想放狠话威胁他们的太子一抬头就对上了站在皇帝床侧瞪他的周满。

先前周满和皇帝的话就在脑海中浮现,他勉强压下怒气,转了话音道:孤也会禀明父皇处置了你们。

一直提着心的赵国公暗暗松了一口气,生怕太子说出砍了你们,诛你们三族之类的话。

真这样说,只怕本来没有事,那些人也会想尽办法使其有事了。

只要太子不是真的在造反路上,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一强不如一怂。

于是赵国公主动提起让太子在偏殿侍疾,他们这些大臣也轮流入宫侍疾。

说是侍疾,其实是把太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俗称软禁。

有他们这些大臣在,不仅可以保证皇帝的安全,也能保证太子的。

只等皇帝醒来便能处理此事。

说到底,以赵国公和李尚书等为首的官员还是不相信太子会在此时害皇帝。

但朝中声音驳杂,人心浮动,不如以退为进,先安抚住百官再说。

太子被舅舅一再的使眼色,暗暗哼了一声后冷静下来,默认了他们的处置。

这皇宫是在殷礼和母后的掌控之中,只要母后在,只要殷礼不背叛皇帝,那他就不会有危险。

所以太子对被软禁在侧殿中并不是很担忧,他担心的是他爹,他不会真的被人害了才昏睡不醒的吧?太子被带下去时忍不住看了一眼周满。

周满微微冲他摇头,表示不是。

太子放下心来,和人去了偏殿。

但这番眼神交流同样落在了不少大臣眼中,各自思虑起来,连老唐大人都怀疑了一瞬。

太子不会真的想不开对皇帝出手了吧?毕竟皇家无父子。

但再一看周满,老唐大人又安下心来,不会的,就算太子有心,周满也不会。

其他心有疑虑的大臣目光也在周满和太子之间流动,大多数人和老唐大人一样放下了心中的忧虑,但也有人怀疑的盯着周满看。

一人道:周大人也该下去休息了吧,太极殿还是应该交给萧院正。

突然被对准炮火,周满一时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就表达了自己的勤奋爱岗,陛下还没醒,我怎能下去休息?她道:陛下一日不醒,我便一日不休息。

众大臣:……刘尚书和她关系好,两家又是亲戚,不由提醒她道:周大人还是下去休息吧,太子都休息了。

周满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道:你们怀疑我?我图啥?白善和杨和书品级不够,和百官一起留在太极殿前殿候着。

能到皇帝寝宫那里议事的,全是三品以上的文官和武将勋贵,他们气势强盛,但周满气势也不弱,抬着下巴看他们,我的官位是陛下给的,从小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忠君爱国,你们谁都有可能背叛陛下,就我不可能!这话一出,连赵国公都没忍住喷出一口气来,把胡子都吹得糊脸上了,周大人,你看我像是会背叛陛下的人吗?我可是跟着陛下出生入死,一路打江山下来的,别说的好像只有你一个忠臣似的。

还不是你们先怀疑我的。

周满一点儿也不甘示弱。

老唐大人见众臣们眉宇间疑色更深,生怕周满辩解之后反而弄巧成拙,忙道:那是因为陛下昏睡前是你值守,这是例行公事。

周满心气顺了一些,唐相早如此说,我也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有人道:那不过是唐相的粉饰之语罢了,周大人,从昨天后半夜到现在,只有你一个太医留在陛下身边,而天下人皆知,你是太子的人。

周满闻言跳起来,放屁!我怎么就是太子的人了,我分明是陛下的人!周满义正言辞的道:我的官是陛下封的!众臣:……谁不知道你和白善是太子的人啊?周满见他们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忍不住道:我说真的,你们说一说,你们谁跟陛下没有利益相悖之处?她瞥了一下赵国公,赶在他前面道:赵国公,您可别说您没有,而且,真是太子下手,您还是太子的亲舅舅呢,你动机不比我大?她道:我就不一样了,我和殷大人一样是纯臣!大家默默地看着她。

周满:你们不信?那你们说,我图什么?我是女子,能在朝堂上立足全因陛下隆恩,我为什么要害陛下?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周大人也不能否认,你是太子的人。

周满默默地看着他们,你们这话就越不过去了是吗?老唐大人无奈的道:周大人,你是崇文馆出来的。

周满这才想起来自己入仕的途径和原因,一开始还真全是因为太子。

得,再争辩下去也没用了。

周满叹气一声起身,和旁边的萧院正道:陛下就交给你们了,我药方已经写好,缓缓治疗吧,药方不可用强,注意陛下的呼吸。

萧院正一一应下,目送她被人带下去。

好在周满虽被带下去,但大家也觉得她参与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连太子参与的可能性都不大,所以对她的看管没那么严格。

她虽然不能和外面的人联系,但要书、要笔墨纸砚这些东西还是可以,甚至还能从宫女内侍们口中知道皇帝的情况。

谁也没想到,皇帝会一连昏睡两天。

就是周满也没想到。

------题外话------明天见双倍月票开启了,今年的最后一次,求月票呀------------番外 太子5周满被送到房间里关起来后,静下心来想了一下皇帝的脉象,实在没找出异常来,于是开始犯困,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昨晚后半夜她开始值守,这会儿都过午时了,又经历了这么一场可惊可怕的皇权争斗,心神实在耗费得有点儿大,她左右看了看,干脆躺到床上开始睡觉。

虽然皇帝脉象虚弱叫不醒,但的确没有中毒迹象的,说不定就是想睡觉,睡上几个时辰就好了。

周满放心的睡下,一直到傍晚她才醒来,结果皇帝都没醒,周满这才有点儿着急,他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去了吧?那她和太子身上的冤屈还能洗清吗?朝臣们也很担心,不断的询问太医院,陛下到底何时能醒?萧院正:我不能保证,陛下久病,身体虚弱,不能用急药。

那针灸呢?针灸上还是周太医最擅长,萧院正道:我等用针,现在陛下身体虚弱,只怕针法不当会损伤陛下元气。

所以还是得把周子谦请出来是吧?一人没好气的问道:整个太医院除了她就没可用的人了?萧院正很淡定,术业有专攻,针灸上的确是周太医最擅长。

老唐大人扭头和古忠道:还请古公公再叫一次陛下。

古忠一直站在一旁听他们谈论,闻言微微躬身,转身走到皇帝床前,低声道:娘娘……看着皇帝的回神,伸手推了推皇帝,叫道:陛下,二郎……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她,皇后眼眶微红,扶着宫女的手站在一旁,让古忠上前。

古忠便上前推了推皇帝,和往常一样唤他起床,但叫了半晌皇帝还是没动静,他只能回头看着众臣微微摇头。

大臣们微微叹息,老唐大人忍不住眉头紧皱,问萧院正:真的不是中毒吗?萧院正也叹息摇头,至少从脉象上看不出来。

他顿了顿后道:要说对毒的了解,周大人也在我等之上。

众臣:……就说她有什么不是在你们之上,有什么是她不擅长的吧!最后还是老唐大人做主,去请周大人出来吧。

其他人都没有出声反对,不过却催促大理寺和刑部,要抓紧时间查一查,陛下突然昏睡这么长时间,脉象上又看不出什么来,必没有那么简单。

萧院正迟疑了一下后道:其实,脉象上虽看不出什么来,但人昏睡的原因是可以猜测的。

他道:人体复杂,万千缘由,有时便是伤心都有可能失忆失智,所以昏睡未必就是中毒或病情恶化,或许是身体为了更好的恢复在沉眠。

对萧院正的论断,大臣们表示怀疑。

萧院正就知道他们会怀疑,要不要求他们一定认同,因为他自己都不太肯定。

查一查也好。

这一查,大理寺和刑部就联合太医院把之前三年里皇帝的脉案都找出来看了。

这一看,还真看出问题来。

于是开始在宫中深度调查,住在后宫偏僻宅院里的一个武才人便告了同住一院的美人,说她三年前给皇帝下过药。

周满一出来,刚给皇帝摸完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有官员来拿古忠,古公公,还请你和我们去慎刑司走一趟。

周满吓了一跳,忙看向古忠。

古忠也一惊,不过他很快稳下心来,转身朝皇后深深一揖,娘娘,奴才随他们走一遭,陛下殿中就托付给您了。

周满迟疑片刻,还是问道:是因为陛下的病情吗?来的是大理寺左侍郎,他抬头看了一眼周满,因为对方官职比他略大,他低头应了一声,是。

但多余的就不透露了。

周满便道:既然是因为陛下的病情,案子又是你们大理寺和刑部一起办理的,那也应该押往刑部或大理寺,送到慎刑司去做什么?刑部左侍郎没说话。

皇后沉吟片刻,就道:你们要问话,就在大理寺里问吧。

刑部左侍郎这才应下,让人把古忠带走。

古忠悄悄松了一口气,冲着皇后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便被押了下去。

去大理寺和刑部或许还能活命,进慎刑司,就算证明是清白的,出来也不成人样了。

古忠这几十年来养尊处优,虽然每天还都要伺候皇帝,但自己也过得不错,哪里还能受得了慎刑司的刑罚?古忠一被押走,周满立即问皇后,娘娘,他们为什么要抓古大人?皇后蹙着眉微微摇头,起身道:陛下就暂时交给周大人和萧院正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陛下。

周满忙应下,是。

皇后一走,气氛就紧张起来。

本来皇帝昏睡不醒大家就绷紧了神经,但因为皇帝久病,这儿又有皇后和大臣们坐镇,大家便都还稳得住,古忠一被抓,便意味着这事不简单。

一旦被查,这屋里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要被牵连。

连萧院正也严肃起来,面色沉凝。

他看向周满,低声道:再检查检查。

皇帝真是被人所害,除了他身边伺候的人外,首当其冲的就是太医院了。

他们负责皇帝的健康,竟然一直未能发觉,别说周满,连萧院正都别想好。

周满便又仔细摸了摸皇帝的脉象,还是没找出什么问题来,就是五脏衰弱,命不久矣,至于为什么昏睡……周满不确定的道:或许是身体在自我保护和恢复?反正她实在看不出有中毒的迹象。

俩人面面相觑,最后周满还是付了积分让科科将皇帝来回扫描了两次,最后看不出问题来,她又取了针袋来给皇帝放了一点血,悄悄收了一点点血放到空间里,让科科放到教学室里,并给莫老师发邮件,让莫老师帮忙检测。

其实她可以自己在教学室里检测的,但她现在不能走,四周都是人,只能拜托莫老师了。

莫老师一时没回复她,也不知是不是正在忙。

------题外话------新年快到了,这本书也更新了三年,就快要彻底完结了。

说真的,这三年来我写的很快乐,能如此快乐,书友们的支持是我的一大源动力。

到明年,就是我写作的第十年,十年来我能够一直坚持,除去我的确热爱写作外,就是因为书友们一直以来的肯定和支持。

是因为你们,我才能这样顺遂的从事着我热爱的工作,好开心!所以在满宝这本书快要彻底完结之前,我想要做一个活动,算是我们之间做的一个娱乐小游戏吧。

阅文旗下,凡是这本书粉丝等级在宗师及以上的书友,可以加企鹅651374824,进入活动群后找洛顷报地址,你们会得到一份有关满宝和白善的一件小礼物;凡是粉丝值在三万以上的书友,可以加企鹅344599282,进入活动群后静等到一月八号那天上午九点抽奖,我们会抽取五十位书友送出小礼物。

最后,预先祝大家新年快乐!!!------------番外 太子6萧院正眯着眼睛看她,瞥了周围的宫女内侍们一眼,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你拿陛下的血做什么?他道:陛下的病用不着放血吧?周满嘘了一声道,我拿去验验,陛下曾经服过毒丹,或许是以前的影响呢?还真有可能,萧院正问,你在这儿怎么验?他道:这里我看着,你去隔壁吧。

周满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觉得有同僚做掩护就是好。

周满便去了隔壁,关起门窗来去做试验。

有教学室的机器,检验皇帝的血耗费时间并不长,周满拿着单子看了又看,想了想,出去守了皇帝两个时辰,又取了他一点儿血走。

数据一出来周满便开始比对,连着科科扫描的数据一起,虽然几乎没有变化,但周满还是从那细微之处看出分别,皇帝就是在睡觉,睡觉让他的身体在极缓慢的缓解病情。

周满跑去找萧院正,将自己的结论告诉他,然后严肃的道:我觉得刑部和大理寺冤枉了古大人。

萧院正昏昏欲睡,见周满大有找去大理寺救人的架势,忙道:这都深夜了,大家也不是铁人,这会儿肯定都睡下了。

你就别折腾了,等天亮再说吧。

他道:既然不是中毒,而是身体在恢复,那明日一早陛下说不定就醒了,陛下一醒,这些事都不算是事了。

萧院正撑着老腰起身,缓慢的扭了扭,困倦的道:我守了一天了……周满还在想古忠的事,闻言挥了挥手,您去偏殿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萧院正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就在殿里找个地方窝着吧,你有事叫我。

周满应下。

萧院正就在殿中逛了逛,最后拖着一张毯子在一根柱子后面躺下。

正坐在不远处昏昏欲睡的起居郎醒过神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探头去看周满,见她撑着下巴坐在床边,不远处还站着值守的内侍和宫女,眼皮便又耷拉起来。

周满今天下午睡了半天,这会儿一点也不困,她就这么看着皇帝,见他鬓角灰白,脸色也是虚白瘦弱,不由的叹息了一声。

皇帝这个岁数,别说在星际上,就是在当下也不算很大,看老唐大人和赵国公几个,和皇帝年纪相仿,身体却还是很不错的,再活一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说到底,还是因为身上有旧伤,且这些年太过劳累耗神。

周满想到自己,有淡淡的害怕,她这些年似乎也劳累耗神,不行,等这段时间过去,她得好好的休息一下,她怎么说也要活个百年才够本。

难得做一次人,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离开这个世界呢?她还没给这个世界留下多少东西呢。

周满就这么看着皇帝胡思乱想起来,落在起居郎眼中,就是周满深情的望着皇帝,眼中含泪。

一时感动不已,果然,周大人和陛下就是惺惺相惜,君臣相得,白天那些朝臣质疑她的话不过是无端猜测,陛下对她有知遇之恩,提携之德,她怎么可能害陛下?可惜,起居郎不能带有太主观的评语,他只能将这一幕记下,至于后人如何评定,那就要看后人的了。

周满最后还是靠在皇帝床边睡着了,她以为刑部和大理寺也应该休息了的,却没料到他们为了尽早破案,彻夜未眠的提审抓到的人,包括古忠。

用了一夜的刑罚,拿出来的鞭子丢进盐水里,先散开一层又一层红色的血液,等鞭子泡够了盐水再拿出来。

为了能尽早找到皇帝昏睡的原因,大理寺这边用了刑狱高手贾琪,老唐大人不太喜欢用刑罚,踩着一地血腥气走进来时皱了皱眉,看到被绑在架子上的古忠,更是不悦。

他道:这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人,下手有分寸点儿。

贾琪:一个阉奴罢了,敢谋害陛下,死不足惜。

古忠轻咳出声,抬起头来勉强睁开眼睛看向老唐大人,哑着声音道:唐相,咱家没有害陛下,也不会害陛下。

有人亲眼看见刘美人给你塞了一袋子东珠,里面还有一瓶药,太医院查找脉案,陛下的身体就是在见过刘美人后慢慢坏的。

古忠低垂着头颅道:三年了,时间久远,这都是欲加之罪……贾琪被古忠顶得火起,手中的鞭子一转,在空中一卷后散开,啪的一声抽打在他的胸口,再离开时带出一层碎屑,一抹红色血液缓慢的渗透出来。

老唐大人蹙着眉问,那证人在何处,将他还有刘美人提到堂上,我要审问。

唐相,那是重要人证,关押在牢中,提审须三省一起,只唐相一人怕是不行吧?老唐大人只管着门下省,没有尚书令,但中书省还有一个李大人呢,六部至少刑部得到场。

老唐大人便道:那就把他们都叫来,陛下还昏睡着呢,连尔等都睡不着,连夜提审古公公,他们怎能睡得着?愣是把三省六部的各位长官给从床上叫了起来。

老唐大人见古忠奄奄一息,便拿了帕子上前替他擦了擦嘴角渗出来的血。

古忠声音低低的道:唐相,谁都可能害陛下,但我和殷大人都决计不可能。

老唐大人道:但当年刘美人的确是通过古公公才见到陛下的。

古忠苦笑,后宫争宠是常有的事,我也就帮着给她们一些机会,别说药,就是茶水一类的东西我都不会让她们过手。

老唐大人沉吟,古公公的意思是有人要陷害你了?古忠道:我跟在陛下身边二十多年,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如今陛下病重,不知多少人想把我拉下来,转而替之,我一条贱命,没了便没了,但若真放过害陛下的人,错过陛下救治的机会,那咱家真的是万死不足以赎罪。

老唐大人沉思,片刻后问道:谁可以为你证明这些?古忠道:宫中的事,大理寺和刑部查起来不方便,应该由宫中来查,大人若真心为陛下好,还请用宫里的人从宫中查起。

------题外话------回答一下大家的疑问,一:群号搜索不到是因为我昨天建群的时候有个锁头忘记打开了,今天已经打开,可以搜索了;二:粉丝值的话,点进《农家小福女》,点一下右上角的三个点点,有粉丝榜,点开,排头会有自己的粉丝值最后,晚安了------------番外 太子7老唐大人盯着他看,半晌后问道:古公公以为宫里由谁来查最好?自然是皇后娘娘了。

古忠不假思索的道:娘娘为后宫之主,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吗?老唐大人微微颔首,转身正要走,突然回过头来看古忠,古公公可还有什么别的话说?古忠顿了顿后道:咱家一辈子伺候陛下,心里眼里也只念陛下一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大理寺,但还是想知道陛下的好消息。

唐相要是容情,还请让咱家的徒弟去看一眼陛下,回来学与我知道,也好让咱家放心。

老唐大人思索片刻,点头,好。

于是被关在另一间牢房里的古才被放了出来,他被拖到刑房来看古忠时,整个人都吓坏了,干爹,干爹,您怎么了……古忠看着他道:慌什么,咱在宫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道:头一次离开陛下这么许久,你回去看一看,看看周大人把陛下救醒了没有,不管救醒与否,你都来给我报个信,好让我心中有数,便是走了,也安心些。

古才哭着应下,被人拽了出去。

古才一走,贾琪便从另一处转了出来,扭头看了一眼刑房里的古忠,冷笑道:唐相就不怕放小鬼入凡,搅浑了外面的水?老唐大人面不改色道:你们想快速的查清事实,光靠用刑是不行的,浑水里摸鱼,看的才是抓鱼的技巧,大理寺和刑部这么多官员,不会被人随便蒙蔽吧?唐相就这么相信他是冤枉的?老唐大人转身就走,手往身后一背,我不信,我怀疑所有的人,包括你。

他道:我也相信所有人,包括你。

所以我只看证据。

现有的证据,明面上看对古忠很不利,但老唐大人是刑案高手,同样看出这里面有很多证据都是可以造假的,而有些东西出现得太快,他们得到的太顺利了。

贾琪没再说话,跟在老唐大人身后去前厅,等着各部大人过来一同提审犯人。

古才则是被送回了宫中。

他回到宫里时已是后半夜,宫门早就落锁,但因为皇帝病重,如今皇后要与前殿时刻保持联系,所以开有一个紧急通道让人出入。

可惜,古才的身份还不足以走这个通道,所以他是在宫门里侧靠着过了半夜,等晨钟响起,宫门开锁,他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裳,急匆匆的穿过才打开的宫门往太极殿去。

钟声一响,周满便醒了过来,她转了转自己僵硬的脖子,揉着手臂去看床上的皇帝,见他还是安稳的睡着,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脉,冲同样才醒过来便往这边走的萧院正摇了摇头。

萧院正不信邪,上前轻唤,陛下,陛下,该起身了。

皇帝眉头都不皱一下。

萧院正:再不起上朝就要晚了。

周满立即在坐榻上坐直,趴在床上仔细看,你看,他眉头是不是皱了一下?萧院正仔细看,同样惊喜,好像还真是。

俩人立即再接再厉,一个道:陛下,您听,晨钟响了,再不起真的赶不及上朝了。

一个道:百官都在等着您呢,好多折子堆积在案上。

皇帝的眉头紧了紧,周满和萧院正看得兴奋不已,俩人激动的道:有用,继续,继续。

但接下来不管他们说什么,皇帝都只是皱眉,就是不醒,甚至连眉头都慢慢松下来,不如一开始反应大了。

周满和萧院正慢慢停下,惋惜不已的看着,算了,再让他睡一下吧。

外面有了声音,一个大宫女疾步进来,躬身道:周大人,萧院正,小古大人来了,可要叫他进来?萧院正不解,他来这儿做什么?而且为什么要禀报他?是代古大人来看一看陛下的。

周满便道:快请他进来吧。

古才低着头进来,他先回自己屋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重新梳过,这会儿看着还精神,他小步走到龙床前,跪下和萧院正周满磕头,低声道:唐相放奴才进宫来替古大人看一看陛下。

萧院正皱眉。

周满已经让开身子道:你看吧。

萧院正和古才:……古才顿了顿后抬起头,目光快速的扫过床榻,并不敢直视圣颜,他的目光主要落在周满身上,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还请周大人告知陛下的病情,小的好回去回话,让古大人安心。

周满叹息一声道:没多少变化,还是昏迷不醒。

古才有些焦急,大人就没办法救醒陛下吗?周满和萧院正对视一眼,其实是有的。

不仅她有,萧院正也有,真想把昏睡的人弄醒,对方只要不是活死人,那都有可能。

但硬要把人唤醒的代价也大,又不是生死攸关,不叫醒皇帝整个王朝都要没了的大事,他们怎么可能拿皇帝的命去做这样的赌注?这样能把人扎醒,却会把人送走的针法叫生死针,一针下去,人醒了,拔掉,过不多久就死了。

这也是太医院不可说的规矩之一,不到万不得已,不施生死针。

所以周满直接摇头,暂时没有好的办法。

古才就抹着眼泪哭起来,周满就看到他手背上的血痕,她微微皱眉,干脆起身,陛下还在睡,你先走吧。

说罢自己也往外走。

古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起身跟着出去。

到了外面,古才紧张的左右看,周满无言道:别张望了,你也不是第一次在宫里当差,这太极殿你比我还熟,如今这里是娘娘在管,能避到哪里去?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真的躲躲藏藏,反而更惹人怀疑。

古才便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道:求周大人救一救干爹,他真是冤枉的。

他抹着眼泪道:当初我和干爹的确收了刘美人的好处,但也只是让她见到了陛下,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没做呀。

周满到现在都还迷糊着呢,问道:刘美人是谁?陛下这段时间一直生病,我也一直守着,并没有见过什么美人佳人的啊。

除了皇后外,也就贵妃几个位份高的嫔妃时不时的过来看一下皇帝,但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场,就是坐着聊聊天,说一说孩子,忆一忆从前,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啊。

不是近日的事,是五年前的事。

------题外话------昨晚的时间线有些错误,我回头看了一下,中间跳过了,所以应该是五年------------番外 太子8周满一脸不解,五年前的事和现今有什么关系?他们说陛下的身体就是从五年前开始坏的,显然有人在五年前就在谋害陛下了。

古才小心翼翼的往四周一看,压低声音道:小的在牢里听说,是,是太子殿下,因为他当了好多年太子,所以……但真的不是,周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干爹,他最多收了刘美人的钱帮着她见一见陛下,这种事便是陛下都知道的,陛下要是不想见,干爹也不会硬安排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还能挣一笔钱,何乐而不为?周满却是悚然一惊,五年前的事,他们说这是太子安排的?对。

可陛下身体状况恶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两年前服用毒丹……古才就小心翼翼的看了周满一眼,小声道:他们说那也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便是通过周大人的手,毕竟周大人曾经去西域公办……周满:……当初可是我把那妖僧赶走的,太子殿下也一直看不惯他,怎么倒变成我们与他合谋害陛下了?古才抹着眼泪道:说你们是在做戏,事已做成,最后还让那天竺妖僧全身而退了,这简直是一箭双雕,既害了陛下,自己还得了正直不阿的好名声。

周满给气乐了,说这话的人好智慧,你告诉我,他是谁?古才胆怯的看着她没说话。

周满便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气,不气,气坏了吃亏的还是自己,对方知道气到她,不仅不会愧疚,反而会开心。

但是更气了好不好?周满想了想后道:古大人想让我怎么救他?她道:他是内侍,我是外臣,我们两个要是勾结在一处,那也是时刻能被扣谋逆帽子的,他可想清楚了吗?古才连忙道:干爹不敢要求许多,只求周大人出面,请求让童内侍帮忙查一查这件案子。

周满歪头,童内侍?她脑子里将宫里的重要内侍过了一遍,没发现谁姓童,倒是……皇庄里的童内侍?是,古才小声道:昨晚我和干爹被押往大理寺时,他悄悄和我说,找童内侍或许可以洗刷我们身上的冤屈?为什么?周满不解,童内侍出宫荣养都有十年了吧?大人不知道,这宫里的内侍大多是很小送到宫里来的,净身后若养得不好,等不到伤口好就没了,这些年是因为有太医署从旁帮忙,这才没多少人死,再往前,生死由命,再就是看大太监们的善心了。

童内侍以前便是内侍省的,凡是送进宫里的内侍都归他管着的,您别看他十年前就退了,但前二十年到十年前进宫的内侍,不少人都念着他的情呢。

而且他对大家都熟悉,由他出面来查最好。

周满不解,但现在内侍省不是你师兄管着的吗?古才低下头去,小声道:他受干爹牵连,这会儿也自身难保,而且……他也未必愿意为了干爹出这个头。

谋害皇帝是死罪。

周满就上下打量古才,半晌后叹气道:我还说你干爹厉害呢,收了两个干儿子,一个能干,一个憨厚,将来便是退下,依仗也有,贴心也有,结果……古才低着脑袋没说话。

周满想了想后道:我可以替你们去请童内侍,但找他真有用?古才自己也怀疑,低垂着头道:小的不知,但干爹说了,大理寺和刑部能翻出五年前的事,还把没有的罪名栽到他头上,显然是宫里有人要对付干爹。

他道:师父这些年一直跟在陛下身边,在宫里的内侍宫女中是头一份,虽然他与和为贵,但总有得罪的人,这宫里这么多人,大家平日里都客客气气的,隔着一张笑脸,谁知道脸下是人是鬼?所以干爹不信宫里的人,童内侍早已出宫,用他的人来查最好,古才压低了声音道:还有皇后娘娘,这后宫到底是娘娘在管着的,她才是主子。

周满若有所思,和他确定道:你干爹真的没干坏事吧?哎哟,周大人,您还不了解我干爹吗?古才道:他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不会害陛下的,这次的事真是冤枉,不然他也不会只求大人查清楚,而不是求情啊。

周满这才放下心来,和他点点头道:行吧,我知道了。

古才松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和周满跪下,小的先在这里谢过大人了。

周满受了他这个礼,想了想,转身便回去写信。

她在宫中多年,也是有一些自己的人脉的。

这宫里受她恩惠的内侍宫女同样不少,但他们少有利益往来,大家的交情都很淡。

他们对她有好感,常给她行一些方便;而她也同情他们,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力能所及的帮他们,但这种往来很淡,从不加深。

这点交情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做什么事不可能,但请托送封信还是可以的。

周满写了信后想了想,直接去找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臣求见娘娘。

大理寺和刑部在查,皇后自然也在查,但很多人对五年前的事都很难回忆得细致,所以查得很艰难。

她正在看宫女们的口供,听到周满求见,便让人请她进来,问道:陛下怎么样了?周满:还睡着。

皇后就蹙眉叹息。

周满扫了一眼屋里的内侍宫女,道:娘娘,臣有话与您说。

皇后便示意人都退下去,身边只留了一个心腹大宫女,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她顿了顿后问,是因为童内侍?宫里的事果然都瞒不过娘娘,周满道:古大人一直侍奉陛下左右,一身荣辱都寄于陛下身上,娘娘应该比臣更了解他才是,他是不会害陛下的。

无心之失也是害。

周满摇头,我一开始也有此怀疑,一时失察是有可能的,但现在他既然敢请娘娘详查,显然是已经想清楚,他没有太大过失的。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太子9而且,她顿了顿后道:陛下的身体是两年前服用毒丹后才急剧恶化的,并不是在五年前,现在有人将五年前的事和天竺妖僧长生丹的事都算在了太子头上,这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或许是有人在报复古大人,但显然有更大的势力在想浑水摸鱼,周满说到这里还有些淡淡的不满,陛下病重,朝中诸公人心涣散,他们或是为自己将来的利益在观望,或是在看太子殿下的能力,总之都在冷眼旁观。

但娘娘和他们不一样,周满道:百官可以冷漠视之,以挑剔君王的目光看殿下,可娘娘您是殿下的母亲呀。

皇后垂下眼眸,紧了紧拳头,许久后道:你把信留下吧,我让人给你送出去,童内侍若愿进宫帮他查一查,本宫便给他一个机会。

周满大松一口气,立即起身冲她深深的一揖,留下信后离开。

信是写给白善的,她让他去皇庄里请童内侍父子。

皇后没有看信,只是看了一下信封便转手交给大宫女,道:送到郡主府给白善吧。

是。

见皇后眉头轻蹙,大宫女便低声安慰道:娘娘,这件事不会和太子有关的,太子的为人您是知道的,他不是会伤害陛下的人。

我自然相信他,只是他若连这件事都经不过,将来可怎么管理整个大晋?皇后叹息道:陛下现在只是昏睡不醒,朝中诸公便都冷眼旁观,等他登基,新旧之间的争斗只会更重。

大宫女也有些不满和不解,国舅爷怎么不为殿下说情?皇后垂下眼眸道:他自然有他的考量。

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谁又能真正站在皇帝和太子身边想这件事呢?等这件事结束就都清楚了。

太子也在等,一夜过去,是鬼是神,差不多也都冒出来了,今天只怕会闹腾的更凶,他倒要看看,都有谁参与其中?他现在或许没办法处理,但一个一个,他都记在小本本上,将来有机会了全算回去。

被关在偏殿里的太子心情烦躁的想。

也不知道他爹怎么样了,正殿那边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周满回到正殿,先去洗漱,然后和萧院正坐在桌前用饭,见起居郎交班要离开,她就叫住像僵尸一样往外走的起居郎,一起用个早食再走?起居郎顿了顿,摇摇头后要继续离开,作为起居郎,他是不能和外臣过从甚密的。

周满看了看他的脸色道:还是吃点儿东西吧,不然我怕你还没走出太极殿就要被抬到太医院了。

萧院正闻言也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同样劝道:脸色苍白,嘴唇无色,显然是心脾两虚,这会儿功夫了,你再不用早饭,一会儿真该晕了。

周满大方的将碗里的粥分他一大半,劝道:吃粥吧,这个进胃后很快就化成血糖了。

他的同僚也劝他,吃了再走吧,反正现在陛下病重,负责记录的起居郎也都不能立功,你出去也只能回舍监躺着。

他这才坐下,接过碗喝起来,半碗粥下肚,没感觉晕乎乎的脑袋好转,但胃里的确舒服了一些,最主要是心没那么慌了,他和周满道谢,多谢周大人。

不用客气,周满看着他的脸色,跃跃欲试,要不我给你把把脉,看张方子?起居郎婉拒,我现住在宫中,不好用药。

没事儿,太医院里有药丸,周满道:现在成药很多,你这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主要靠养。

她道:除了成药,我再给你开几张药膳方子,我告诉你,多吃肉,多喝肉汤,很有用的。

起居郎:……周大人突然如此热情,他有点儿慌张。

秉持起居郎少说话,多干活的原则,他拿了一个馒头低头吃起来,只冲周满点了点头,打算速战速决后离开。

周满却不肯放过他,也不吃碗里的粥,就这么坐在一旁和他说话,你们也挺辛苦的,来回轮班,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那什么外,你们都要跟在陛下身边看着。

起居郎见她一脸好奇的模样,有些抓狂,那什么那什么?周大人,你不要胡说,我们起居郎也是有规矩的,就是那什么,我们也都是守在外面的。

萧院正差点儿把粥给喷出来。

谁知周满更往起居郎那边坐了些,好奇的问,这些你们也都记吗?起居郎面无异色的道:当然,这是陛下的起居。

周满就摸了摸下巴,那这五年来的事,除了太医院的脉案外,最齐全的就是你们的起居录了。

起居郎微微皱眉,道:陛下查看起居录已经是犯了大忌讳,你们还想看?一般来说,除非皇帝成为先帝,不然他的起居录一旦记录后就要一直封存的,出了史官,无人能翻阅。

而编撰成史书,更要等新帝登基以后。

一朝天子一朝臣,史官们也能尽可能公正的评论上一任帝王、朝臣、妃嫔……所有对国家,对君王产生影响的人和事。

周满道:哎呀,我当然知道这个规矩啦,我自己就是编撰,不过是好奇的一问。

起居郎这才松了一口气,抓紧吃掉手中的馒头,也不管饱没饱,直接起身道:我吃好了,多谢萧院正和周大人了。

萧院正笑着颔首,方起居郎客气。

周满则道:我一会儿写了药方叫人给你送去,你回去后还是要再吃点儿东西,可别睡着睡着晕过去了。

起居郎应了一声,落荒而逃。

周满摇了摇头,和萧院正抱怨到:我真是因为好奇随口一问,我是那种会坏规矩的人吗?萧院正点头。

周满就耸了耸肩膀,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宫女。

她呆了一下,果然慢慢退了下去。

周满在心里嘿嘿一笑,她认得她,她是皇后娘娘的人。

虽然起居录按照规矩不能看,但不代表记录起居录的起居郎不能问啊。

周满嘿嘿一笑,皇后娘娘当然不是会坏规矩的人了,她也不是。

------------番外 太子10萧院正觉得她笑得太奸诈了,不想她太过参与这事,道:别笑了,还是想一想咱们救醒陛下吧,陛下继续昏睡,下一把火怕是就要烧到太医院头上了。

萧院正一语成谶,俩人刚吃完早饭没多久,便有人来提他们两个过去问话。

因为他们现在要照顾陛下,所以会审的长官们就在太极殿前面的偏殿里问俩人话,当然,是分开的。

考虑到老唐大人和周满关系比较好,她这边是李尚书、张尚书和大理寺卿俞大人一起审问的。

周满的官位端坐在他们对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们,等着他们发问。

李尚书和俞大人对上她的目光沉默了一下,最后齐齐看向刑部张尚书,三人里,他和周满最不熟了。

张尚书看了看两个同僚,微微皱眉,不得不先开口,周大人,五年前你曾经给陛下把过脉,当时他的脉象如何?周满谨慎的道:五年前……太久了,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太医院应该有脉案记录。

周大人,脉案我们自然会去查,我们现在问的是你,张尚书面无表情的道:还请周大人仔细的想一想,五年前你奉诏回京为魏大人看病,当时陛下也在生病,你和萧院正一同为陛下请了脉。

周满歪着头想了半天,眉头渐渐皱起来,这要怎么想?你们知道这五年来我看过多少个病人吗?就是陛下,自回京后,我也是隔三差五的为他诊脉,这么多脉象,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张尚书皱眉,周满道:张尚书,你能记得五年前你在益州处理的有关华阳县的公文吗?张尚书:……周满摊手,您看,这也是您的工作,您限定了陛下,我也给你限定了华阳县,但你能想起来吗?你不能,我自然也不能的。

李尚书伸手揉了揉额头,只当看不见张尚书的头疼。

俞大人却没这么客气,冷着脸道:周大人,我记得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别的也就算了,陛下当时脉象有异,你不可能不记得。

周满一脸惊讶,当时陛下脉象有异?俞大人和李尚书心中暗骂,周满越来越滑手了,一点儿也没有小时候可爱。

想她十几岁的时候,那是有什么说什么,什么时候跟朝中的老油子们一样这么滑手了?和周满不太熟的张尚书看着她惊讶的脸,不知道该不该信她,他沉吟片刻后道:周大人不记得,那此事就全是萧院正一人的事,是他特意瞒下了陛下脉象有异的事。

周满蹙眉,五年前皇帝的脉象是有些虚浮,但怎么就到脉象有异的地步了?萧院正若如实将陛下的脉象记录在册,又何来的隐瞒一说?周满道:若他没有记录在案,大人们又是从何处知道当年陛下具体脉象的?张尚书正要说话,俞大人打断道:行了,周大人,我们同僚十多年,当年你还是我关到大理寺去的,彼此也是熟人,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吧。

他翻开手下压着的脉案,翻开其中的一册道:五年前,萧院正记录脉案,陛下气虚亏空,痰湿严重,当时这条脉案是记在周大人给陛下把过平安脉之后,也有人亲眼看到周大人和萧院正在宫里的甬道上谈论陛下病情。

周大人,在下说得这么详细,你记起来了吗?要是没有科科,她多半就醒了,因为他说的的确是实情。

周满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而是怀疑的看着俞大人,看到?谈论病情还能用看的吗?她问道:不会是有人远远的看到我们二人边说话边进了甬道,便揣测我们是在谈论陛下的脉象吧?俞大人,周大人避而不谈,难道是不敢承认此事?周满叹息一声道: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当时是青州医署署令,萧院正是太医署署令,一同为陛下诊过平安脉之后谈论一下陛下身体有何不可?但这个脉象有异……这就是一个病症而已,周满打断他的话,道:陛下当时久病初愈,身体虚弱,气虚亏空是正常的,不说陛下,现下三位大人也都有气血稍亏之相。

熬夜一晚上,青壮年都会虚,更何况一群中老年人?周满还着重看了看李尚书,只盯得李尚书头皮发麻,脊背发寒。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周满幽幽的道:而李尚书除了气血亏损外,还有燥浮阳亢之相,您得放松心情,多喝温水……俞大人和张尚书没忍住,纷纷扭头去看胡子花白的李尚书,眼中满是惊异,没想到啊,没想到,李尚书是他们三人中年级最大的吧?李尚书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瞪着周满道:你胡说什么,你才燥浮阳亢呢。

周满就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道:我应该没有,我昨晚虽然也没怎么睡,但昨日下午睡得好,晚上也趴着睡了好一会儿,今日我感觉自己精神不错的。

俞大人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周大人,你不要想着转移话题。

俞大人沉着脸道:我们将这五年来陛下的脉案拿出来研究,陛下的身体便是从五年前开始坏的,以往一年就病上一两次,但至那一次后,陛下每年都要病上五六次,即便冬天去别宫泡汤泉,夏出避暑,身体还是在慢慢恶化,要不然,陛下也不会轻易上那天竺妖僧的当。

他面无表情的道:周大人,这个结论还是你们太医院的太医们查阅过脉案后得出的结论,你不会不认吧?周满惊讶,我能看一看吗?那五年里,头三年她是不在京城的,待她回京时,皇帝的身体已经因为服用毒丹坏了。

俞大人和李尚书张尚书对视一眼,还是让人把皇帝的脉案都搬了来给她看。

周满快速的翻动,这是她的日常工作,可以一目十行,还能过目不忘,一眼扫过,心中便有数了。

而且挑出来的脉案并不是全部的,而是一个月一份,但这也足够她看出皇帝身体的变化了。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太子11周满看完头三年的脉案,顿了顿后道:我要看六年前的脉案。

俞大人早有准备,让人搬了十二份脉案来,依旧是一个月一份。

周满看过,沉默许久后道:五年前陛下的那一病,的确有影响的。

俞大人霍的一下站起来,周满,你承认了!周满心中叹息,想说大夫不是万能的,就凭当时的脉象是断不出皇帝的病情生的有异,但这也算是他们学艺不精,她只能点头道:这是太医院之过,不过俞大人,你们想以此断定我太医院参与谋害陛下,理由也过于牵强了。

话题又被扯了回来。

俞大人皱眉。

李尚书最关心皇帝的身体,忙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毒?周满一脸怪异的道:其实不算毒。

她点了点手中的脉案,沉吟片刻后道:结合前后的脉象,若我所料不差,当年陛下应该是吸入了媚香一类的东西。

李尚书和俞大人张尚书都一脸的不相信,媚香有如此功效?周满道:若当时陛下是太子、恭王这样的青年壮汉自然不会有,也就是浮躁一晚上,发泄一番就好了,便是不发泄,待上两日也排泄出来了。

但我看陛下那段时间的脉象,他身体本就有亏损,加上那段时间天气燥热,他或有中暑之兆,周满道:媚香只是加重了陛下的症状,使病症发出体外。

见他们一脸沉静的模样,周满便知道他们是不懂这些的,想了想后问道:我隐约记得李尚书喜吃黄鳝。

李尚书现在对她的话有些阴影,没好气的问,那又怎么了,黄鳝温补,你当初吃的时候可是这么说过的。

周满想起当年偶尔在李尚书那里蹭过的饭,他家炒的黄鳝的确好吃,我记得你家的厨子会放一些蒜?李尚书心一紧,有问题?俞大人忍不住敲桌子打断他们的话,周大人,我们在说陛下的病情。

周满一脸沉痛的道:你们不能理解我说的脉案,我只能这么给你们解释。

以为她找例子好找吗?也是费了好多脑筋好不好?她道:李尚书喜欢吃黄鳝没问题,黄鳝温补,但现在您年纪大了,不能常吃,要是常吃了,也就是浮躁一段时间,只要断了身体慢慢就自己调理过来了,但若是李尚书在吃黄鳝时还喝了两杯白酒呢?俞大人和张尚书都好奇起来了,问道:会怎样?会微醉。

三人:……俞大人正想发火儿,周满突然道:但那天俞大人正好在吃狗肉,于是把自己的菜端到李尚书面前,二人同食呢?俞大人的确会吃狗肉,但是,三人已经被骗了一次,不在意的问,又会怎样呢?会呕吐,中毒。

俞大人挑眉,他是大理寺卿,处理过相似的案情,食物相克?周满颔首,当然不会立即起效,所以你们在欢畅饮酒吃肉的时候,这时候张尚书拿来几个柿子,说是益州的特产,请大家饭后同食,而你们都吃了。

张尚书想说,他不做剑南道节度使很多年了,并不会拿出益州的特产,而且柿子又不是只有益州有。

不过他忍了忍,没说。

李尚书见俞大人和张尚书都和他吃了,也就不在意了,问道:吃了会怎样?会死。

三人吓了一跳,这么严重?周满面无异色的道:以三位大人的饭量,会的。

他们胃口好,吃得多嘛。

周满道:狗肉和黄鳝同食有毒,狗肉和蒜同食也有毒,白酒和柿子同食亦有毒。

她道:这些菜,平日里单吃都不会有大事,吃得多了,身体最多有片刻的不适,三位大人年纪大了,或许会感觉更不好些而已,但它们凑巧在同一刻进了你们的肚子,那不起眼的东西就都成了毒。

陛下当时的病情就是这样,他因为苦夏,胃口不佳,以至身体亏虚,这本没什么,慢慢调理就是,等酷暑一过他也就好了。

周满道:偏他那时候闻了媚香,于是身体燥浮不安,这也没什么,同样可以用药克制,慢慢梳理,但那时恰逢新稻种出世,陛下心急出京查看,于是冒着烈日出门,中了暑气……周满叹息,加上心情激荡,病灶一下加重,一并发了出来。

她道:以陛下当时的脉象,任谁去诊断都是中暑和劳累过度,就是现在有了陛下旧例在前,再遇上这样的病症,我们也很难判断病人是否真的中了媚香,哪怕有足够多的前后脉案做参考。

她直言道:要不是你们查出当初刘美人可能向陛下下毒,我也不敢推测出陛下是中了媚香的。

周满道:医者是要望闻问切,但只专注身体本身。

谁还会去挖掘身后的二三事呢?三位大人沉思,半晌后俞大人回神,周大人是在为太医院脱罪?周满:太医院有没有罪,等陛下醒来,自有陛下和朝臣们论断,当务之急是你们要怎么处理外面甚嚣尘上的太子谋害天子论吧?她脸色一沉,第一次正面与他们交锋,三位大人,储君被疑,于大晋真是好事吗?周满直直地看向三人,尤其是李尚书。

李尚书闻言挺直了腰背,心中一直权衡摇摆的天平开始向太子倾斜。

俞大人和张尚书面色一变,目光在周满和李尚书之间来回滑动。

周满心中情绪一扬,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她道:陛下沉睡,不知何时才能醒,储君再被疑虑,风声若传出,只怕各州都不安宁,大人们既然是奉命查案,还请尽早查清真相,证据,比什么都重要,只凭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便断定我和太子合谋害陛下,甚至将整个太医院都归属其中,也太过武断了。

三位大人果真想要让整个朝堂都陷入混乱之中吗?张尚书不悦,周大人是在威胁我等?------------番外 太子12不,周满真诚的看着三人道:李尚书和俞大人与我共事多年,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耿直人,我是真心忧虑大晋,忧虑天下。

她一脸忧伤的道:如今国泰民安,但便是我都经历过战事,我想三位大人肯定更有体会吧?三人中,不说张尚书经历过益州王谋叛之事,李尚书更是跟着皇帝一路把天下打下来的,当时所求除了建功立业外,不就是天下太平吗?李尚书脸色越发沉凝。

周满道:我不想让天下百姓再经历战乱,而若国本不稳,陛下又昏睡不醒,天下真的能安定吗?李尚书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宫里何时能把五年前的事查出来?俞大人拦住他,此事大理寺已经在查,李尚书不必过急。

宫里的事还是应该由皇后娘娘来查,李尚书先前一直迟疑,朝中有人疑虑皇后会包庇太子,但此时他也怕大晋生乱,想要尽早将此事完结,甚至不太在意这件事是否查清,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天下动荡。

他直接道:此事还是全权交给皇后娘娘来查吧。

之前后宫这边一直是大理寺和刑部协理皇后在查。

只是三方互相戒备而已。

他们不信任皇后,皇后又怎么可能全然相信大理寺和刑部呢?她同样害怕有人趁机栽赃太子。

俞大人和张尚书看着离开的周满,有些头疼,本来想审问她五年前的事,结果倒被她挑的他们人心涣散起来。

不过周满的话他们也听进去了,他们必须要尽快查清此事,既不能让陛下蒙受冤屈,也不能让天下大乱啊。

不然他们真的要成为罪人了。

三人急匆匆的去找老唐大人等。

老唐大人挑了挑眉,目光微转,看向一些人,终于有人挑破了窗户纸。

他一脸严肃的道:李尚书说的不错,太子为国本,如今陛下昏睡,太医院又说不出陛下何时能醒,的确不能长时间软禁太子,否则消息传出,天下必乱。

他道:此事要速战速决。

距离皇帝昏睡已经过去一天,此时消息还没传出,只在小范围内流传,但知道的人也不少,消息一旦外泄,传到外面藩王和各节度使耳中,只怕要出事。

而回到太极殿后殿的周满一进门就被沉思的萧院正给盯住了。

周满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萧院正:听说你在隔壁吓唬李尚书他们?那不叫吓唬,叫合理举例,周满道:他们不懂医术,只能如此了。

她叹气道:像我们这样的技术人才,想和他们沟通太困难了。

萧院正没理她这话茬,而是左右看了看后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你在催促他们查案?周满瞥了他一眼,院正,您哪儿来的这么多听说?宫里的消息现在传得这么快?该不会是提审你的同僚故意漏话给您的吧?是谁啊?他不会是想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吧?萧院正:……什么都叫你猜着了,你还问我做什么?周满就好奇的问,那您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说我怎么想的?萧院正摸了摸胸口道:陛下仁德,但伴君如伴虎,我在他身侧服侍多年,尚且胆战心惊,何况将来太子登位……萧院正含糊的说了一句,太子的脾气比陛下可急多了……而且太医署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现在多依仗周满和罗大人,甚至大部分事务都交到了周满手中。

他自觉这一生有此成就已经足够,至少比他入太医院时定的目标高出太多了。

此时退下便是功成身就。

其实他现在隐隐有些后悔没能早些退下的,这次的事对周满来说未必是祸事,但对他来说一定是祸事。

因为五年前皇帝的病是他负责的,脉案也是他写的,此后三年,直到周满回来前,都是他负责的。

他一不能发现皇帝病情有异,二不能阻止陛下服用毒丹,后世论起来,他肯定要占一成罪名。

他叹息一声道:听说大理寺已经去押解王大人回京了。

周满:……这位王大人也真够倒霉的,两年前就已经因为举荐天竺妖僧一事被贬到了外面,现在又被连累。

他不是在渤海吗?此去渤海,少说也要半个月吧?是啊,我看事情闹得这么大,若不查出个所以然来,只怕不能给天下人交代。

萧院正道:也不知我会怎样。

他看向周满,当年的事真要怪罪,我的罪名也要比你重,太子……别看现在闹得凶,我看他们也废不了太子,自然也不能把罪名栽在你和太子头上,将来我家中那不成器的孙子还要仰仗你多照顾一二了。

周满没拒绝。

萧院正便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个总要保存一个,别看现在太子被软禁,各种传言都对太子不利,但他在宫里多年,即便不擅朝堂争斗,也看得出来,只要有殷礼在,京城就乱不了。

除非他们能拿出切实的证据证明真是太子谋害了陛下,不然,即便是为了天下安定,朝臣也不会扶持太子登基。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压一压太子的气焰,而殷礼那头,只要陛下一日不废黜太子,他就会守着京城,守着太子。

不说萧院正对太子为人的猜测,仅从脉案上来看,太子就是无辜的,甚至当年的刘美人,也多半是想用媚香争宠而已。

当下种种不过是被有些人翻出来栽赃陷害而已。

所以太子很大可能会继位,他继位,周满就会没事。

萧院正已经做好承担罪责的准备,结果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料的要快,且视线很快从太医院身上转移出去,他好像……没事了。

这还要从童内侍入宫说起。

白善收到了皇后派人送出去的信,拆开看后便直接带了人去皇庄请童内侍。

童内侍已经很老了,但他依旧活得不错,因为有周满的药方,和时不时配备的药丸在,他这些年病痛也少了很多。

加上小童内侍还在皇庄里收养了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已经娶妻生子,今年刚给他生了一个玄孙,是他给取的名字,继承的童家的香火。

所以童内侍活得很滋润。

看到白善出现在院门外,他便隐约猜出是宫里出事了。

俩人在屋里谈了许久,最后童内侍还是带着小童内侍进宫去了。

他当年承了古忠的情,又白领了周满这么多年的好处,这会儿也该他回报的时候了。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太子13临走前,他把两个孙子和才出生的玄孙都托付给了白善。

白善承诺道:即便周大人被牵扯其中,我也能保下他们,京城不能待,可以去绵州,只要童大人不嫌弃绵州苦寒就好。

绵州能出周大人这样的人物,自是钟灵毓秀之地,白大人太客气了。

童内侍和小童内侍拿着皇后的牌子入宫,求见了皇后娘娘。

一直等在宫中的皇后呼出一口气,扭头和身边的女官道:要想快速的查清宫里的这些魑魅魍魉,还是需要童内侍这样的人。

女官躬身道:娘娘就是太仁德了,这才让有些人得寸进尺。

皇后微微摇头,没有解释。

她自然不是只会仁德的,不然也不能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次的事,说是后宫的事,但更多的是前廷的势力插手后宫。

她虽有威望,百官也信服她,但她此时若过于强势,必定会引人疑虑太子,反而得不偿失。

她不是不能查清这件事,不过手段必须要温和些,这就意味着耗费的时间会很长。

肯定不及童内侍出手。

果然,童内侍一进宫,皇后直接把内侍省和慎刑司一并交给他,让他查清此事,然后皇后就病了。

帝后寝宫一直在一处,平时皇帝若不去后宫嫔妃处,就在前面书房和皇后这里停留。

夫妻两个感情一直很好,这次皇帝昏睡,皇后便在耳房住下,连偏殿也不住的。

夫妻两个就隔着一道小门。

现在皇后生病,皇后更是住回寝宫,为了不过病气给皇帝,夫妻两个就隔着一道屏风,在屏风后安排了一张小床,皇后一抬头就能看见透过屏风看见皇帝。

周满拎着药箱过去给她看病。

虽然没有大病,但这一天一夜来,皇后几乎没闭眼,周满干脆给她扎针,让她能更好的休息。

正扎着针,皇后突然低低的问她,陛下到底何时能醒?周满顿了顿,针轻轻的扎进她的皮肤里,目光在四周的屏风里一扫,这一张小床被三扇屏风隔开,此时除了远远站着的一个宫女外,屏风里只有她们二人在。

周满转身拿针的时候道:娘娘且忍耐,明日醒来就能见到陛下了。

皇帝就在边上,她想见随时都能见。

皇后放下心来,靠倒在枕头上,也就是说,皇帝最迟明天能醒来。

她呼出一口气,低声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只我和萧院正,周满声音几不可闻,我们都没说出口过。

也就是说,他们就是谈论病情时都默契的没有谈起,只是彼此心中有数。

皇后嘴角微挑,这样挺好,等陛下醒来,外面那些蹦跶的鬼魅也就全都消失了。

周满将针扎完,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安抚道:娘娘睡一觉吧,别陛下没醒来,您先垮下了。

这位的身体可不怎么好。

皇后再针灸的作用下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一觉她睡得很香甜。

等她醒来时,天已经微微亮,只是过了半天和一个晚上,童内侍便已经查到了不少事情。

他此时正笑着坐在偏殿里等待,虽然身上干干净净的,但坐在不远处的老唐大人等依旧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俞大人微微皱了皱眉,老唐大人却面色不动的喝了一口茶,大理寺里有个贾琪,但他的手段现在还有些稚嫩,在童内侍这里还是小巫见大巫,要论酷刑,皇宫里的慎刑司可是头名,而童内侍更是其中翘楚。

老唐大人暗想,古忠被送到大理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知他落在童内侍手里,他会不会对古忠用刑?等皇后终于洗漱好虚弱的靠坐在榻上,几人便被一起请了进去。

查清楚了?朝臣们没说话,童内侍老皱的脸上却是笑吟吟的道:在老奴这里是查清了,只不过诸位大人还觉得证据不太足而已。

皇后便道:将太子请来,让他也听一听吧。

没人反对,皇后便知道事情对太子是有利的,于是侍卫们应声而去。

皇后问:殷大人呢?殷大人在巡视。

自从皇帝昏睡,殷礼便将整个皇城都戒严了,老唐大人等大臣找了个理由给百官放假,现在四品以下的官员都不知道他们的皇帝昏睡过去,这会儿正在外面欢快的度假呢。

所以皇城外松内紧,连京城的各处城门都要悄无声息的增添兵马人手,殷礼事情不少。

皇后道:请他来。

是。

太子就被关在偏殿里,皇帝昏睡,事情未定,他也很难睡得好,因此很快就过来了。

他大步进来,鹰眼在众臣脸上一扫而过,见周满拢手站在一旁,脸色平静,便知道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和皇后行礼过后撩起袍子坐在了榻的另一侧。

父皇怎样了?皇后叹息一声道:还是没醒。

太子皱眉,看向周满和萧院正,还没查出来吗?是不是中毒?不是,周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保证了,坚持道:陛下是生病,不是中毒。

这两日太医院也有不少太医被召来给皇帝诊脉,大家给出的意见一致,没有中毒迹象。

也是因为这样,太极殿这边才一直是萧院正和周满在负责,他们的诊断没问题。

太子还要再详问,殷礼已经大踏步进来,和皇后太子躬身行礼。

皇后这才道:人都到齐了,这便开始吧。

她看向童内侍,你来说吧。

童内侍弯腰道:回娘娘,老奴审问了刘美人身边伺候的宫女,还有举报刘美人的武才人,当年刘美人想要争宠,于是准备了魅惑之物想要引诱陛下,只是陛下福德深厚,并没有用上她泡的茶水……大理寺一直撬不开刘美人的嘴巴,一是因为她是妃嫔,虽然有武才人举报,但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他们不敢用重刑;二是刘美人也不傻,知道有些罪不能认,有些事不能说,不然不等罪名判定,自有人先取了她性命,而她身后还有家人呢。

可童内侍可以让她生不如死,忘记家人,所以她招供了。

当然,她的供词并不是全都可信的。

------------番外 太子14这世上的人,趋利避害,或许是有所谋算,说出来的话就没有百分百准的,所以童内侍还问了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包括举报她的同院武才人。

说起来,这位武才人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童内侍嘴角微微一挑,将他查到的事情有条有理的说出来。

五年前,刘美人的确只是想要争宠,她年轻貌美,刚进宫没两年,而皇帝看着还精神健壮,但到底年纪大了,所以她想要圣宠,最好能生下一个皇子来,将来也好有依靠。

她家世还算好,所以拿钱打点了宫里的人,包括古忠,求着见到了皇帝。

两次过后,她发现皇帝更喜欢和她逗趣说话,并不热衷床事,没有交流,她怎么怀孕呢?所以她就准备了一番,托家里准备了助兴的媚香和药。

那药可以拿来冲泡茶,还有一股特别的香气,媚香是擦在身上的香脂,人闻得久了便会心思浮动,再加上茶水,可以意乱神迷。

结果皇帝只是陪着她游了一段湖,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皇帝就走了,之后再想找机会也不能够了,都到不了皇帝跟前,直接在古忠那一关就被拦下。

之后,刘美人就如同被打入了冷宫,再难见到皇帝的面。

而皇帝自那年夏天一病后就总是陆陆续续的生病,他生病基本上就是留在皇后身边,连后宫都很少进,更不要说见她这个美人了。

岁月蹉跎,红颜成白骨,后宫之中,不仅刘美人心慌,那几年才进宫的年轻嫔妃谁不慌?而刘美人是她们这一批人中比较受宠的一个,体会尤深。

虽然皇后仁善,她们就算无宠,宫人们也不敢欺负她们,但只要想想皇帝百年之后,她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送出去出家为尼,便都心慌不已。

而这段时间,皇帝病情愈重,政务都交给了太子,太医院的周大人和萧院正都住进了宫里,轮流在宫中值守。

在这样的情况下,后宫这些无宠的妃嫔气氛越发不好,私底下的争斗也越发严重。

武才人和刘美人住同院,相比刘美人,武才人更无宠,也一直被欺负。

这段时间,或许是气氛不好,刘美人的手段越发凌厉,前面皇帝昏睡,武才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密告刘美人曾经下毒害皇帝的事。

于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刘美人下没下毒还没查清楚,先把古忠这个最大的萝卜给拔出来了。

但童内侍拿起泥块仔细一梳理,发现近来挤进后宫的手可不少。

因为有皇后在,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做了事根本来不及擦干净所有的痕迹。

皇后需要慢慢查的东西,童内侍却不用。

于是查出了许多有趣的东西,最先打开缺口的,还是密告的武才人。

童内侍道:这位武才人很是有趣,她亲自作证,当年刘美人贿赂古忠是为了争宠,但这一次她咬古忠却是为了报复,而且,私底下和这位刘美人接触的人可不少呢。

剑在古忠的,剑在太子的,人是一茬一茬的冒出来。

有皇后特意行的方便,童内侍又手段狠戾,很快就查出了一个大概。

只不过宫里的人是查出来了,但这些人背后的人却没查彻底,童内侍也不傻,知道适可而止,把事情交还给老唐大人等继续查。

周满作为被怀疑的对象之一,也就是来跟着旁听一下,许多机密她是没有机会听到的。

不过她可以悄悄的和童内侍打听一下,童内侍并没有告诉她,而是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周大人,这朝堂上清明的时候,干净得能养出您这样的人物,但它浑浊起来,却是连咱家这样的人都心惊害怕。

所以似周大人这样的人物,还是离这些事远些,看不见的时候就只当没有。

周满听出他的潜台词,皱眉道:陛下才昏睡两日而已,清明政治不会因此改变。

童内侍缓缓摇头,老唐大人或许想要查下去,但娘娘不想细查,朝中的大臣们也多有考量,此事查不下去的。

他和周满虽有交情,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过于亲密,再往下说就不好了,于是童内侍点到为止,将话题扯开,古大人应该快要被放出来了,他年纪也不轻了,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不能熬下去。

周满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想着一会儿是不是要去看看古忠。

童内侍不动声色的看了周满一眼,问道:周大人,陛下还没醒吗?周满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回答,正好有宫女来请周满,周大人,娘娘有请。

周满便和童内侍点点头,转头去见皇后。

童内侍看她走远,啧的一声,果然这宫里就没谁是简单的,他说了这么多,对方却是一个字都没漏。

皇后正坐在皇帝床边,萧院正也在,看见她,俩人立即招呼,你快来看看,陛下是不是要醒了?周满上前看,见皇帝眼皮颤动,要醒不醒的样子,萧院正一直蠢蠢欲动,似乎是梦魇了,要不扎一针?周满检查过后点头,我们助他一臂之力。

其实是一针之力,扎一针下去,不多会儿,皇帝就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皇后见皇帝醒来,眼眶微红,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二郎,你终于醒了。

皇帝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就是睡了一会儿,竟然就过了两天吗?听皇后说完这两天发生的事,已经查出来的东西,他扭头看向周满,所以,朕的身体是因为刘美人才坏的?周满不由看了萧院正一眼,只能再次拿食物相克堆积的例子出来用,最后结论道:是有影响,但将原因归咎于此却也牵强。

皇帝脸色不虞,眉眼锋利。

周满一看便知道他是生气了,古忠只怕要糟。

她想了想,转而提起一事,陛下,鸿胪寺收到天竺来的信件,那罗迩改进了长生药方,请求来晋与陛下一叙。

皇帝:……萧院正和一旁的人都震惊的看着周满,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此时提起那罗迩,那不是奔着要当奸臣去吗?倒是皇后心中一动,若有所思起来,沉吟片刻后道:陛下可要派人去接他来一叙?皇帝却沉默许久,最后怅然一叹道:罢了,生死是天命,何必过于强求?让鸿胪寺回绝了吧。

他道:古忠为后宫嫔妃争宠,收受贿赂,皇后看着罚一罚他吧,他这次也受了罪,让他徒弟去把他接出来吧。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古忠1皇帝一醒,太子的危机便彻底解除了,虽然周满在太极殿这里还能偶尔碰见有人来悄悄告太子的状,不过看皇帝的样子,不是很成功。

太子拿着折子过来,看到她坐在大殿侧边的栏杆那里探头探脑的,便走上前去拿折子拍了一下她脑袋,问道:窥探帝踪,不想要命了?周满立即起身站好,为自己辩解,我是在注意陛下身体。

连着担惊受怕两天,萧院正这会儿一松懈就熬不住了,所以把太极殿交给周满,自己先回家去了。

太医院其他太医也回去休息,打算恢复一下精力后轮流来值守。

周满年轻,医术又最好,最适合这个关键时刻留下来值守。

她抬头看了看时间,您怎么又来了?不是才走没多久吗?太子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了下巴道:连着两天还不累?有空就多休息吧。

周满挠了挠脑袋,目送他进了大殿后就去偏殿休息。

因为古忠,太极殿里不少内侍都被带走问话,此时人还没回来,跟着周满进来伺候的是一个宫女。

周满低声问道:古大人怎么样了?在宫里,宫女内侍的消息可比她灵通多了,宫女往外看了一眼,小声道:听说伤得很重,没送到宫里来,而是送到防疫所去了。

那是宫里的内侍宫女后生病要去的地方,在太医署建立前,他们去防疫所基本靠熬,有钱有关系的或许可以买些药,能好得快一点儿;太医署建立后,因为有周满带着徒弟给宫人们看病扎针练手的先例在,皇后便专门给防疫所配了医药。

一般太医院的医助要轮流去防疫所里看病,宫中有身体不适的宫女内侍也可去防疫所求诊问药,不一定要搬进防疫所里。

虽然现在情况好了很多,但进防疫所也意味着他能求到的医是医助。

周满记在了心里,等到晚上萧院正休息好来接替她值守后,她没有立刻出宫去,而是晃荡着到了防疫所。

防疫所在掖庭宫的一角,从太极宫走过来很远很远,等周满走到地方时,钟声也响起,等钟声停止,宫门也要落锁了。

周满拎着药箱面不改色的走进防疫所。

防疫所里的管事内监看见她一惊,连忙迎出来,周大人,您怎么来了?周满提着药箱站住,笑道:宫门要落锁了,这会儿出去也来不及,所以找个地方歇歇脚。

谁歇脚歇到防疫所来啊?周满左右看了看,问道:古大人被送到了这里?管事内监回神,立即道:是,在里面呢。

他亲自带周满往后面去。

内侍和朝臣不一样,朝臣们牵涉进谋害皇帝这样的大事里,洗清冤屈后便可原地起,甚至能够更进一步;内侍却不论证据确凿与否,一旦牵涉进去就很难东山再起。

皇帝精力旺盛时还好,由他亲自来处理,到底是自己身边伺候了许久的人,有感情在,不会太坏。

但现在皇帝刚醒来,精力不济,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在昏睡,还有一半的时间在吃药和应付朝中的事,根本没有精力亲自处置古忠。

皇宫最是势力的地方,即便古忠还有面子情在,送进防疫所里待遇也不是很好。

他此时就躺在一间昏暗的小房间里,里面正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儿,是古才在熬药。

听见门被推开,他忙站起身来挡住药炉,待朦朦胧胧间看见逆着光的周满,他眼眶一下就红了,不由的哽咽出声,周大人。

周满对管事内侍点点头,走进来,目光在屋内扫过,在熬药?熬的什么药?不远处窝在床上的古忠咳嗽出声,艰难的要撑起身体来,周大人?周满疾步上前,伸手按住他,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后道:我路过此地,进来看看,古大人还好吧?古忠微微一笑,比在牢里好多了,多谢周大人相询。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才出现没多久的零星月光和屋角炉子里的火光照过来,彼此都看不真确,但古忠还是精准的朝古才的方向看去,还不快去给周大人沏茶?古才忙一抹眼泪跑出去沏茶。

古忠和周满苦笑,这孩子就是老实,论机灵劲儿,比他哥哥差远了。

说的是古济。

周满笑了笑道:老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老实的孩子有福。

托大人的口福,希望他真的有福吧。

周满打开药箱,拿出蜡烛来正要点上,管事内侍已经带着人捧了灯烛过来,昏暗的房间一下明亮起来。

周满就收回自己的蜡烛,笑吟吟的看着管事内侍,今晚我要在此歇脚,有劳管事了。

周大人能来,是我们这里的荣幸,岂敢说有劳?管事内侍躬身道:我们这里地方简陋,还请大人不要嫌弃,他道:咱家让人在前头给您收拾出一间屋子里,您今晚就将就一下,一会儿看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咱家,咱家想办法给您筹备了来。

又笑吟吟的冲古忠道:古大人也是,有什么缺的告诉小的,小的给您找来。

古忠对他很友好的点头,表示让他费心了。

管事内侍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古才端着茶回来了,他才退下。

他一走,周满就把灯烛移过来看古忠身上的伤,来都来了,我就帮您看一看吧。

她对古才道:把你干爹的衣裳去了,我看看。

古才忙卷了袖子上前帮忙。

古忠身上皮开肉绽,古才请了医助出手,他们自己有以前收藏的好药,此时伤口上就洒了药粉,只是因为伤痕太多,有的还深,所以在不断的渗血。

周满看了眉头微皱,没有处理好,去打两盆热水来,我重新处理一遍。

周满从药箱里拿了一包药给古才,拿下去熬了,一会儿他要喝。

古才忙接过药材,看了古忠一眼后退下。

周满将药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古忠见她把刀、镊子和剪刀针线等排成了一排,有点儿忧心,我伤得这么重?------------番外 古忠2周满在宫里人缘好,常被人求,所以是见过进慎刑司的人的,她道:比从慎刑司里出来的要好点儿。

古忠就松了一口气,还要多谢周大人,当时要不是周大人开口,我就要被送进慎刑司了。

以他的年纪和身体状况,进了慎刑司,基本上等于白送,就是能活着出来,也活不了多长。

古忠就问,我这伤能好吗?还能活几年?周满摸着他的脉,知道他伤到了内腑,有些内出血,但她一派乐观,只要好好养,再活个七八九十年不成问题。

古忠就笑,周大人不必哄我,用刑的时候,我口中泛甜,显然是伤到了内腑,当时我便想,若能平安出去,只要能再活上两三年也就知足了。

周满先用针给他止痛和止血,缓解了他的疼痛后才开始清理他的伤口,一边还和他瞎扯,只要你谨遵医嘱,这个愿望是不难实现的,我看病,最讨厌不遵医嘱的人了……古忠额头是冒着细汗,一边忍着痛一边努力去听她说话,这样好让自己好受一点儿。

但不知是她的针起了作用,还是疼得久了,到后面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古才熬好药端上来,周满还没把伤口处理好。

他的伤口很细碎,有些肉沫和不起眼的脏东西依附在伤口中,若不清理干净,伤口很容易坏,到时候还会累及性命。

周满让古忠先喝了药,然后继续。

等把他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他身下的被子也全染成了红色。

周满给他上药包扎好,和古才一起把床单被子换好,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喘气,做大夫可真是个力气活儿啊。

昏昏欲睡的古忠被她这一句话给逗醒了,他笑道:这话却是第一次听说。

周满扭头看了他的脸色一下,和同样喘气不止的古才道:去看看厨房还有吃的吗,若是要,拿一些东西来给你干爹吃,最好是粥、鸡蛋或者面条这种好克化的东西。

古才犹豫,快亥时了吧?这会儿已是深夜,大家早睡下了,掖庭宫不是太极宫,这么晚肯定没东西了的。

古忠道:取些钱来,和厨房要些饭菜过来,周大人肯定也饿了。

古才应下,在柜子里摸了摸,摸出一个钱袋来就出去。

古忠还是很有钱的,不止在宫中,外面也有,这些都是他预备给自己的退路,本来今晚周满不来,明天天亮,他们也要想办法求太医院的其他太医过来看一看的。

在皇宫里,没有权了,有钱也是一样可以走得通的,就是路有点儿窄罢了。

所以对周满能来,而且还是深夜过来,古忠是打心里感激的。

为了节省灯烛,周满将其他蜡烛都按灭了,只留了一盏。

那一摇一晃的灯烛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显眼,古忠忍不住去看它,周满的影子便铺在他的帐子上,他一抬头就能看见。

古忠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安心不已,这一次多谢周大人了。

周满往后靠在床脚,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不必客气,古大人以前不也常帮我吗?她道:我是大夫,只管治病救人就好。

周大人将来也一直如此就好,古忠道:有太子殿下在,您会得偿所愿的。

古忠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次的事不就是源于这句话吗?陛下病重,太子眼见着要登基,而他身边的位置就那么多,心也就那么大,像我们这样的老臣心腹会担心被取代,心有妄念,这才起了祸事。

周满一愣,转过头来看他,迟疑问:我也会被取代?古忠:……没说你,说的是我们这些年迈的老人。

他道:而且周大人你不一直是太子殿下的人吗?说起这个,连古忠都要羡慕她,她虽然是太子殿下的人,但陛下对她也很信重,多年来一直备受宠爱和重用。

皇帝明知她是太子的人还用她,更是直接把他们夫妻当做太子的辅臣来培养,未曾疑心戒备过。

满朝文武中,能够无缝衔接两代帝王宠爱的臣子,只怕也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都到这会儿了,周满很势利眼的没再反驳自己不是太子的人,这么有好处的事,他们说是就是吧。

不过对这次的事件,她还是很好奇,可惜大家都半藏不漏,不肯宣之于口,听说皇帝还直接驳回了老唐大人详查的请求,打算稀里糊涂的结案。

周满压低了声音问,古大人,你知道这次是谁在陷害您吗?古忠见她满脸好奇,就微微一笑道:知道啊。

周满瞪大了眼睛,就要细问,古忠已经道:可就是知道了又如何呢?我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此事最后会稀里糊涂的结束。

周满:为什么?她皱眉,您就这样不追究了?古忠很平静的道:连太子都吃了这个哑巴亏,我一个阉人,难道气性比太子还要大,人比太子还尊贵吗?周满说不出话来。

古忠看着她道:周大人,有些事情是没必要问缘由,也不必要寻根究底。

这宫里的事啊,除了情外,就是利,尤其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

我们无根无家,能活一天是一天,这一天里若能好好的活,那便是豁出性命来也值得,古忠道:您别看我这些年广结善缘,但我得罪的人同样不少,这其中有和您一样宽容大度的,即便偶有冒犯,您也不往心里去,但也有一直记着的,没机会的时候还罢,有了机会,自然要推我一把,让我万劫不复。

更有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这样的人则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让我万劫不复的,古忠道:我一个小小的内侍尚且如此,更何况站在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恨他的人,或者是太子殿下不喜欢的人,前朝后宫数不胜数,这些人,谁不盼着他出事?古忠道:不是谁都有魏大人的心胸,即便讨厌陛下,因为陛下于苍生有益,便倾心相助;也不是谁都有周大人的气运,既能得到陛下的看重,也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喜欢,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那些前朝后宫里曾经反对过太子,曾经和太子有过交恶的人,他们是最不希望太子登基的人。

除此之外,就是一直被太子讨厌着的世家,因为利益相悖,常有分歧攻讦。

------题外话------明天见------------请假条今晚请个假,想偷懒~~~~------------番外 古忠3这世上,大公无私的人少,自私为己的人多,在很多人看来,谁当皇帝不是当呢?为什么就一定要一个讨厌自己,自己也讨厌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呢?没有机会的时候也就算了,既然有机会,自然要拉一把,说不定真的就把人给拉下来了呢?新旧交替之际,各种恩怨情仇都一下冒了出来,古忠被当做出头鸟一是他运气不好,二则是他从前处事不慎。

所以古忠忠告周满道:周大人,在这宫里,不要犯和我一样的错误。

周满就认真的回想,她这两年好像没有收受过贿赂吧?这么一往回想,她好像没少吃宫中妃嫔宫女和内侍们给的茶果点心,甚至也没少拿他们给的荷包帕子之类的……虽然金银一类的基本没有,但……周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问古忠,古大人,我这些年有得罪过您吗?古忠就笑了,没有回答周满的问题,而是道:就是金银珠宝都有惹人讨厌的时候,何况做人呢?周大人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有本事,有慈心,宫里的人大多要仰仗她,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特意去陷害她,这一次周满会被牵连,多数还是来自前廷。

朝堂上的肮脏可不比后宫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是周满所不能理解的,为何不肃清朝政,以免将来这样的陷害再次发生呢?古忠道:太子殿下还没登基呢,若因为此事大肆牵连,只怕会更引人忌恨,太子登基后更难行政。

古忠跟在皇帝身边一辈子,即便没有皇帝的智慧和心胸,也能看到一些更深的东西。

他道:你道皇后娘娘为何一直默不作声?有人借着陛下昏睡在朝中兴风作浪,陷害太子殿下,难道她不生气吗?她这样忍让,不过是为了太子殿下顺利的继承皇位,让大晋不动荡的进行下一朝罢了,你且看殿下登基之后。

古忠道:污淖是一直存在的,只不过以前因为陛下坐镇,那层污淖被沉在水下,冒头的都是莲花,便显得水清澈无污,但现在陛下病重,那一丝丝的黑泥就想从水下冒出来搅风搅雨,你和老唐大人想着抓住这些黑泥,把他们拔出来清理干净,却没想过,你们有可能会带出一大片污泥?古忠道:这些黑泥,只要不去拔,君主贤明时,他们就算蠢蠢欲动,也只能蛰伏在水底下,可你一旦拔了,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能把天地搅浑,别说你和太子,便是陛下对上他们都要暂退一射之地。

所以周大人,在朝堂上,能忍的时候就忍,不能忍,古忠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以大人的能力,便是离开朝堂,也可大有作为,倒不必咱家担心。

这算得上肺腑之言了,尤其是对古忠这样一直生活在宫里的老油子来说。

此时,皇帝也在和太子推心置腹的说体己话,父子两个抵足而眠,之前教了你爱护子民,但你也要知道,百姓愚钝,容易被人挑拨,何况你只有一人,君为掌舵之人,臣子是舵手,若舵手不听号令,你方向再对也没用。

一项好的政令需要臣民一起去完成,你若不能收服人心,有可用之人,那在天下的恶事都会算在你的头上,皇帝道:别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次的事你看到了吧?朕如何不知道你是被人陷害,受了委屈?难道朕就不想把这些兴风作浪的人都拔出来处理掉吗?皇帝叹息道:查到他们不是很难,难的是要怎么处理,处理之后呢?太子问,这一次忍下了,以后也要一直忍着不处理他们吗?要徐徐图之,皇帝道:为君最忌讳的就是急躁,你想一把将他们连根拔除是不可能的,但可以今年拔一点儿,明年拔一些。

他顿了顿后道:你要记住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子若有所思。

他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古忠也在和周满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周大人,你的好时候才到呢。

周满靠在床脚上若有所思。

她在防疫所里留了一晚,第二天给古忠看过后才提着药箱回太医院,她叮嘱古才,我给你干爹开两副药,一会儿你去太医院拿。

古才高兴的应下。

周满回太医院洗漱,萧院正不知道她昨晚没出宫,而是滞留在宫中,捶着背回来,看见她在太医院里顿时惊喜,周大人勤勉啊,这么早就进宫了?不等周满说话,他立即道:陛下也已经醒了,一会儿用过早饭就要扎针用药,就托付给你了。

萧院正叮嘱完就要走,被周满一把拉住,今天还是我值守?不应该轮到卢太医吗?萧院正:太医署那边有事需要卢太医去办,今天都不能进宫来了。

他叹气道:皇宫一日,催老十年啊,周大人年轻,你多担待吧。

以前也没觉得在宫里当差那么难熬,但这会儿年纪大了,加上皇帝病重带来的各种局势动荡,让萧院正觉得日子难熬。

周满只能去太极殿当值,到的时候太子刚离开,皇帝正靠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来,看见是她又闭上眼睛,不等她行礼便道:免礼吧,坐下说话。

立即有机灵的内侍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周满抓了他的手摸脉,问道:陛下今日感觉如何?精神了一些,皇帝已经有感觉到大限将至,所以对这个不是很在意,晃晃悠悠的问,朕能吃甜瓜吗?周满想了想后道:想吃就吃吧。

皇帝就睁开了眼睛看向她,片刻后笑开,你比萧爱卿爽快多了,他就不肯给朕吃。

周满笑了笑,都到这会儿了,舒心自在才是最重要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呢?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君臣两个达成共识,于是皇后过来时就看到了面对面坐在一起啃甜瓜的俩人。

皇后:……------------番外 古忠4皇帝看见皇后,下意识的把瓜丢到周满面前,周满愣愣的抬头,用帕子擦了擦手后起身行礼,问道:娘娘,要不要一起吃半个甜瓜?皇后看了眼盘子里剩下的,好气又好笑,罢了,怕是都不够你们吃的。

皇帝见皇后不是很介意的样子,立即又拿了一块瓜,吃得手上都是汁水,皇帝皱了皱眉,周满见了便叹气一声,随手递给他一张帕子。

皇帝伸手接过,擦了擦后看着这帕子,眼睛微眯,这帕子看着像是朕常用的。

周满看了一眼后道:哦,昨晚古大人给我的,不过我没用过,干净的。

皇帝想起古忠,心一软,问道:他的伤如何了?周满就叹气,还好,虽然都是鞭伤,但过几日应该就好了。

皇帝便和皇后道:等古忠好了,还是让他回朕的身边来吧。

他道:朕还是用惯他,其他人用着不顺手。

皇后看了一眼周满,笑着应下。

皇帝在这大暑天里吃到了自己爱吃的甜瓜,心满意足,坐了一会儿后感觉精神不济,便回屋休息去了。

周满给他扎针,顺便斟酌着换了一张新方子给他。

皇帝吃了以后赞道:这个方子比先前的好。

皇后好奇,才吃下就有效用了?皇帝道:不是很苦,还有点儿酸甜,喝着感觉不错。

皇后:……周满自得道:我给您多加了一点儿甘草,为这个还调整了整个药方呢。

皇帝很满意,晚上也吃这副药。

周满点头,看效果,要是没有不好的影响,我们可以用上几天,能让您胃口好一些。

皇后默默地看着他们。

皇帝虽然病了,但身边还是有专门听旨的人,所以不到半日,宫里内外就都知道古忠伤好以后要回太极殿的事。

大理寺的贾琪目光一凝,不由蹙眉,古忠的伤能好得那么快?他下的手,他心中有数,古忠身上的伤,不在床上躺一个月别想下床,何况防疫所里还缺医少药,人不小心没了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手下低声道:听说昨夜太医署的周大人没出宫,而是去了防疫所。

贾琪面色一变,脸色很不好看。

他已经得罪了古忠,自然希望他永无出头之日,周满此时插手就跟断他的前程一样。

贾琪心中不虞,但他不管是官位还是地位都要比周满低,只能默默地忍下来,没想到周大人会如此偏爱一个阉人。

手下没说话。

古才去厨房拿饭菜时也听到了消息,他拎着食盒一路小跑着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古济。

古才脚步一顿,老老实实的行礼,古侍长。

古济笑道:叫什么侍长?两日不见,师弟就和我生分了?古才不由的看向古忠。

古忠冲他一笑,还不快给你师兄沏茶?古才忙放下食盒,叫了一声师兄后就去沏茶。

等古济离开,古才这才道:干爹,御前来话,说等您好了还回去伺候。

古忠微微颔首,你师兄来就是说这事儿的,还说是周大人求的情,我过几日就回御前。

古才一听,犹豫道:可干爹您身上的伤……古忠笑着摇头道:只要能下地就行,我要是一直躺着,我们父子两个什么时候没了都不一定,还是到御前好,伤痛也只是一时的。

他垂眸想了想后道:御前既然有了话出来,那我们就算熬出头了,你找个时机出宫,到我那宅子里送一盘金银去济世堂。

和济世堂的掌柜说,我们重金求周大人做的伤药。

古忠道:我能不能下床到御前伺候,看的还是周大人本事。

他的身体他了解,古忠现在连下床都艰难,更不要说在御前伺候了。

但周满既然敢在御前这么说,显然是有本事让他在几天之内能到达御前的。

古才忙应下。

果然,御前的旨意刚传出,防疫所这边就给古忠换了一个向阳又宽敞的房间,不仅饭食及时又管够,热水还随取随有,虽然还没回到自己的住所,但这样的待遇也很好了。

古才下午就找到机会出宫去了。

古忠在外面置办有一间宅子,那是他给自己养老用的,里面放着他这些年收到的金银财物。

他买了两个下人在院中看守,古才是古忠认的干儿子,也是下人眼中的少爷,所以很顺利的在库房里搬出一盘金子。

他揣在怀里就去了济世堂。

济世堂的老郑掌柜并不知道宫里这两日经历了一番风雨,见是宫里出来的人要找周满买药,他问了对方名号后就一口应下了。

宫里的人有时候不好从太医院里直接拿药,便会来外面的药铺买,而周满的药最受推崇,像这种直接给一盘金子的,只怕不只是求药。

所以老郑掌柜也没把话说死,只是把钱收下,表示会代为转交,若是不成,再把金钱退还就是。

所以周满坐上白善的车,她靠在他怀里正昏昏欲睡时,马车就被济世堂的人给拦停了。

周满清醒过来,忙问道:是有危急的病人?不是,济世堂的伙计笑道:是我们大掌柜找周大人有事商议。

一般除了危急的病人外,老郑掌柜很少特意来拦周满。

周满和白善对视一眼,让车先去了济世堂。

等到济世堂里看到老郑掌柜推上来的一盘金子,周满忍不住伸手去摸,太多了吧?多到她不忍心拒绝,很想给些特效药给古忠用。

白善见她财迷的样子,不由笑道:喜欢就收下吧,古大人陪了陛下一辈子,我想他也一定想最后陪同在陛下身边。

新帝登基时,古忠是陪同在皇帝身边,还是在防疫所里意义重大。

前者,他还能努力一把出宫来,享受他前半生布置下的东西,后者,他可能需要在皇宫里终老,即便他曾经积累下不少财物,无权无势,又年老体弱的情况下,多少钱在皇宫这座吞金兽里都是不够用的。

而且只要在宫里他就是伺候人的内侍,生死都捏在人的手中,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白善见周满这么喜欢金子,便推了她一把,说起来,古大人一直对我们照料有加。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古忠5白善这句话让周满摇摆不定的心顿时倾斜下去,她拿了金子,一脸认真的和老郑掌柜道:这事儿交给我了,我这就回去给他做药。

周满写了满满的一张药单交给老郑掌柜。

老郑掌柜看过,这里面有止血的,也有补血的,还有补气的,反正就是各种疗伤的好药。

周满刚拿到手的金子就出去了一锭,不过她收获的珍贵药材也不少。

老郑掌柜的目光划过她的包袱,感叹她的暴利,她买的这些药材肯定不会全部用完的,就是全部用完,她手上也还有九锭呢,也不知道宫里那位古大人到底生了什么病,竟然给出这么高的价钱。

老郑掌柜回家时正巧郑太医也刚下衙回来,兄弟两个到现在都没分家,在角门遇见,老郑掌柜就随口邀请道:去我那里喝酒?郑太医想到这三天来压力爆棚,不能出宫,不敢与人议论,更不要说吃饭睡觉了,今日正好放松一下。

于是点头赢下,跟在老郑掌柜身后走。

老郑掌柜问他,暑天太医院这么忙吗,你都三日没回家了。

虽然皇帝醒了,但前两日他昏睡的事依旧是宫里一个不公开的秘密,郑太医一向有原则,除非宫里的事涉及到家族存亡,不然他一般不把宫里的秘密告诉家人。

所以这会儿他也不说,只是摇了摇手。

老郑掌柜就说起今日古才通过他和周满求药的事,好奇的提了一嘴,这位古公公不是圣上跟前的人吗?他也不能让你们太医院的太医出诊?还要特特的跑出来通过我拿药。

郑太医权衡了一下,觉得这不是秘密,而是属于消息灵通与否的行列,于是道:以前自然是可以,现在却有些难了,不过现在似乎又可以了。

老郑掌柜抬头看向他,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郑太医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乱,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道:不过古公公从外面和周大人求药,一是为了安全,二就是为了回报周大人了。

毕竟在宫里,这么多的钱可不好塞给周满,通过济世堂,那就和周满没多大关系了。

古忠只是和济世堂买药,而济世堂请了周满做药而已,他们太医院的太医常在各药铺医馆挂号,这种事就是闹出来,也是药铺医馆挡在前面。

就是收治的病人出了事,除了名声有些瑕疵外,责任上也还是药铺医馆的。

老郑掌柜啧啧道:这是什么病啊,回报这么大,你不知道,整整一盘的金子呢,除去买药的一锭外,还有九锭呢。

郑太医想了想后道:命,算买命钱吧。

老郑掌柜一愣。

郑太医就挥手道:再说就涉及宫中私密了,反正这次古公公能活着,五成看自己,五成看周大人;他这次能熬出来,则有八分靠的是周大人。

要不是周满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句,以现在皇帝的精力,只怕到死都想不起古忠来,就是想,也不会提出来。

皇帝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要是等到他仙去古忠都还在防疫所里,他这一辈子都只能在皇宫的旮旯里度过了,最好的去处也是和童内侍一样被放到皇庄里。

可童内侍能在皇庄里安然多年,是因为和他对头多年的古忠放过了他,甚至还隐隐保护了他;但古忠,他怕是没这个运气。

他在皇帝身边时间太长了,知道的秘密太多,得罪的人也多,如果不能荣养,便是去了皇庄也别想有好下场。

所以周满那一句话很重,也由此可见,皇帝身边有人是多么的重要啊。

郑太医想到这里,和老郑掌柜道:还是和各地药商提一提,要是看见稀奇的植物,凡是我们这一块儿没有的,都送几株活的过来。

处好关系就要投其所好嘛,周满的所好一直很明显,他们这样的关系,给钱俗气了,而且她可能也不会收,但给些花花草草就不显山露水了。

周满对郑家兄弟俩的事全然不知,回到家时她已经要做的药想好了。

她既然敢在皇帝身边提起古忠,自然是有把握让他尽早到岗的。

内外服用的药,加上针灸,她可以保证他五天后便可下床,只是需要受很大的罪,自己有足够的意志力。

她觉得古忠可以,他连这么重的刑罚都能熬过来,还能怕这点痛吗?还有就是以皇帝现在就喜欢抓着人回忆往昔的脾气,看见古忠白着脸回去,很大概率就是拉着他说说话,并不会指使古忠做太多事。

何况,还有古才呢。

他会跟在身边伺候。

这位小公公虽然有点儿憨傻,但伺候人还是不错的。

不过现在嘛……周满一边净手处理药材,一边计划着一会儿要怎么和莫老师要些药液。

嗯,莫老师最近喜欢上了喝茶。

周满立即跑去找白善,我记得你上次被赏了一匣子武夷山的茶,喝了吗?白善看了她一眼,没有,正打算送去给先生呢。

周满道:先给我用,等下次得了再送先生。

白善:这茶现在宫里也不多了,我上次还是因为和老唐大人已经进宫禀事,蹭老唐大人的光才得了一匣子,再要,得等明年吧?哎呀,先生更喜欢蒙顶石花,等我去和长豫要一些,到时候再送先生。

白善就把那匣子茶给她找出来,还没来得及问她要把茶送给谁,她就一溜烟跑了。

白善摇了摇头,不管了。

周满最后用一匣子茶换来了一管学习材料,她将它都加到了她做的药丸里,又给古忠熬了一罐金疮药膏,第二天她把东西放进药箱里进宫,眼皮都是耷拉着——太累了。

古忠收到药,积极治疗,古才倒了热水给他,周大人说药丸是一日两丸,早晚服用,专治内伤的,她给您做了半个月的,吃完就换药方。

又拿出那罐药罐,周大人说这药膏一天涂一次,现在血止住,可以不用包了,免得天气热,还容易把伤口给捂坏了……古忠脱下衣裳让他擦药,等他唠叨完了就道:你今日回去一趟,把我们的衣裳找来,你拾掇的好些,陛下喜欢看干净利落的人。

古才应下。

------------番外 古忠6古忠已经决定,最多五天,他只要能下地就去见皇帝,却没想到周满的药这么好用,第三天上他就感觉好了很多,扶着古才的手下地,走了一圈后竟然感觉还好。

再一看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有的小伤口甚至出现了小小的痂。

古忠不由感叹,周大人不愧神医之名啊。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周满的医术,但此刻依旧被震惊到了。

他并不知道,这里面并不都是周满的医术。

古忠想了想后道:明日我们就去见陛下。

古才忧虑,干爹,您的伤真的可以去伺候陛下了吗?古忠道:你放心,我既然能下地了,那就能去。

他道,陛下仁厚,知道我受伤,也不会很使唤我的,你以为周大人提我是真让我去伺候的?不过是让我重新回到陛下面前,将来能有个好去处,所以到了御前你机灵些,看我的眼色行事。

古才应下。

古忠带着古才走出防疫所时,宫里的内侍宫女们都惊呆了,尤其是防疫所的管事,他亲自把古忠送到门口,直到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回神。

没想到,古忠还真撑着下地了。

当时他被送进来时,可是被人抬着的,浑身都是血,眼看连出的气都没多少了,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竟然就能下床了。

内侍咽了咽口水,深觉在太医院里有个熟人的重要性。

周大人的医术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皇帝不知道古忠受过很重的伤,看到他来并不是很惊讶,只是看他脸色苍白,便很体谅的道:你伤还没好,再多休息几日就是,何必这么急着回来?古忠心疼的看着瘦削的皇帝,躬身道:老奴一日看不见陛下便想得紧了,要不是身子不争气,才出大理寺就想回来了,陛下,您怎么瘦了这许多?皇帝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气道:这两日周满给我调理,胃口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你也知道,好多东西都不给我吃,这便瘦了,你回来得正好,去给我煮一碗茶来,他们煮的茶都不如你煮的好喝。

古忠应下,带着古才下去煮茶。

一旁伺候的内侍宫女默默地退到一旁,重新回到听古忠调遣的状态。

古忠亲自煮了一碗茶端上来,皇帝喝了以后微微点头,还是你煮的入味啊。

古忠笑了笑道:陛下喜欢也不能多饮,不然回头周大人要说老奴了。

皇帝撇了撇嘴道:她才不会说你呢,她早说了,朕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惜太医院还不是她做主,萧院正不许。

古忠冒冷汗,周大人这是有做佞臣的趋势啊。

和古忠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宫里就没有什么秘密,何况这还涉及到皇帝的身体健康,要紧的大臣都知道了太医院里出的两套治疗方案。

其实也不算两套,就是在医嘱上有些分歧。

周满是让皇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忌口,萧院正却是规定了一堆不能入口的东西。

大臣们……自然是站在萧院正那一边了。

不过皇帝的病情还只是在小范围流传,所以大家也小范围的讨论一下这件事,于是小朝会时,有几位重要的大臣就忍不住和太子弹劾周满。

周满纵容,甚至引诱皇帝,让皇帝不爱惜身体就是谋害皇帝,害大晋啊……太子转身就把这些弹劾折子送给了皇帝和周满,暗示他们悠着点儿。

于是最近周满都不太满足皇帝的口腹之欲了,皇帝心情不佳,继不想看到萧院正后,现在也不想再见周满。

于是新回归,不仅可以陪自己说话,还会完全顺服他的古忠就成了他最喜欢的人。

皇帝见他脸色发白,便让他坐在脚边说话,朕现在身体还可以,传令让恭王等进京吧,每人不许带超过一百个护卫。

古忠以前经常干这种传旨的事,现在皇帝重新将此事交给他,可见完全不介意他之前收受妃嫔贿赂的事,他高兴的应下,起身带了古才下去传令。

现在太子监国,能递到皇帝面前的政务很少了,自然需要古忠跑腿的事情也少,他大部分时候就靠在皇帝身边和他说说话,看着皇帝一天比一天虚弱,而他的伤在一天一天变好。

到底是自己照顾了一辈子的帝王,古忠对皇帝的感情和忠心毋庸置疑,见皇帝如此,忍不住私下找了周满,陛下的病真的没办法了吗?周满摇头,大夫能治病,但不能治命,而且目前也不是所有的病都可以治。

皇帝也服用过药剂,已经到达极限,可以说,要是没有她给的药剂,早两年,甚至更早之前他就……所以周满现在只能尽量让他好受点儿。

说到这里她就有些不满,此时再要求陛下忌口意义已经不大,还不如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开开心心的走一遭岂不更好?可惜医嘱也要写进脉案里,萧院正不许她这么做医嘱,虽然最近已经睁只眼闭着眼,不是很严格的要求皇帝忌口了,但很多好吃的东西皇帝还是只能看着,不能吃。

这让天天来看皇祖父的鹰奴心疼不已,于是自己也不吃那些东西了,势必要和皇祖父一起忌口。

感动得皇帝眼泪汪汪的,大手摸着他的脑袋道:好孩子,不枉祖父那么疼你。

鹰奴也眼泪汪汪的,抱着他的胳膊道:皇祖父,我和阿耶说,去厨房偷了东西给你吃好不好?你想吃什么?祖孙两个头靠着头密谋起来,周满在一旁摊开针袋只当听不见,陛下,您该扎针了。

一旁的古忠笑起来,哄着鹰奴出去,让皇帝扎针。

鹰奴已经是个半大少年,皇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即便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也早早懂事了,此时一身威仪道:我不出去,我要在此陪皇祖父。

他道:阿耶不在,我要替他在皇祖父身边尽孝。

古忠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便留下了鹰奴。

周满给皇帝扎针,足足扎了五十八根,看得鹰奴直接打了一个抖。

但皇帝却觉得很舒服,还和鹰奴说,周卿的针法好,以后你读书要是头疼,也找她给你扎几针。

鹰奴连忙摇手:不必了,我看着就好。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古忠7皇帝的身体没能撑得很久,不等儿女们都全部到达,他便病危了。

他自己也知道到了极限,特地把古忠叫来问话,你我相伴三十年,是除了皇后外陪在朕身边最久的人。

古忠也热泪盈眶,陛下,老奴随您去吧,到了地下也让老奴在您身边伺候。

皇帝摇头,我大晋不做殉葬这样的事,你不要做啥事。

老奴愿意,古忠伏在床边痛哭,老奴放心不下陛下啊。

和众多大臣一样站在下方的阿史那将军也悲痛不已,疾步上前,单膝跪在古忠身侧,拉住皇帝的手道:陛下,臣也愿追随陛下而去,到了地下,臣还给陛下领兵打仗。

皇帝本来一肚子的话,被他们这悲戚的情绪弄得半天说不出来,他顿了顿,还是决定先安慰他们,尤其是阿史那,大晋还需要你,将来你要为太子守护疆土,怎能跟着朕去?又对古忠道:不必作如此小儿姿态,要实在想朕,随便在哪里遥祭一番就是。

皇帝顿了顿后道:朕走以后,你要是还想留在宫中,那就留在宫中荣养吧,若不想留,出去住一住就是,我让皇后放你出去。

这对一个内侍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有皇帝这句话在,古忠便能安稳度过余生。

古忠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下,鼻子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是真心想随着皇帝去的。

安排好了古忠,皇帝的目光就落在后面一众儿女身上,他对明达和长豫招了招手。

俩人立即上前。

皇帝的手按在明达的手上,和她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打小就知道体贴人,朕没什么可叮嘱你的……皇帝叹了一口气,说是没什么叮嘱的,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要好好的爱惜自己,保重身体,驸马对你也好,我知道你是个有福的,以后在京里闷了就让驸马带你出去走走,只是别走太远,你母后在宫里,你总要多来看看她……皇帝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你要看好你母后。

明达红着眼睛点头,好,阿耶放心,我会常进宫看母后的。

坐在床边的皇后偏过头去擦了擦眼泪。

皇帝这才看向长豫,道:长豫啊,你要多听驸马的话,生活节俭些,多读些书……长豫虽然不喜读书,但还是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他的孩子多,能让他一一叮嘱的孩子却不多,何况这里面还有好几个没赶到京城呢。

不过离得近的都回来了。

恭王也跪在下面,正哭得伤心呢。

父亲的离开对他打击是最大的,各个层面上的打击。

皇帝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儿,自己爹当皇帝和自己哥哥当皇帝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何况老三当年还和太子斗成了那样。

这些年兄弟两个明面上倒是兄友弟恭,但知子莫若父,皇帝知道太子是从心里不喜欢老三的,甚至还记恨着那些年的事。

所以他满怀忧虑的冲恭王和太子招手,把兄弟俩的手放在一起,叮嘱恭王道:阿耶走了以后,你要听你大哥的话,管理好自己的属地,不可骄矜,不可奢靡……他顿了顿后又道:多读书,我看象儿就很像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你多教教他,以后就让他跟你一样多读书,多修书,若能在文坛上扬名立万,也是给我李家光宗耀祖了。

李家当年是用力挤进陇西世家行列的,那些世家私底下没少取笑他们,觉得他们不是名副其实的世家。

皇帝似乎为恭王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紧紧地握住他们兄弟俩的手道:一定要多读书啊……咳咳咳……周满和萧院正忙上前,摸了摸他的脉后给他扎了两针冷静下来。

皇帝这才叮嘱太子,你照顾好你这些兄弟姐妹们,做皇帝,就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宽常人所不能宽。

底下站着的大臣和跪着的皇子公主们,以及太子自己都以为皇帝这是意指恭王。

不管太子心里怎么想,反正当着皇帝的面,他点了一下头。

皇帝很满意,这才看向众大臣,开始布置作业,勉励大家辅佐好太子,管理好大晋,特别点了赵国公、老唐大人几个重臣的名字,等他们都应了下来,他这才看向他比较满意的周满几个。

周满、白善、杨和书和唐鹤都是他给太子千辛万苦培养的辅臣,赵国公他们已经老了,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所以他能点到的都点了一下,以示自己对他们的看重,好让他们将来能够更尽心尽力的辅佐太子。

等交代完这些,皇帝也有些气喘起来,终于放开了两个儿子的手,对他们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太子留下,朕有话和你说。

皇后思索片刻,也跟着退了出去,只有古忠按照惯例低着头留下。

角落里奋笔疾书的两个起居郎顿了顿,见皇帝没有驱逐他们,便也低调的在角落里蹲下,想着听一波秘密,记一段历史,结果他们笔都沾好墨了,古忠小步过来,低声请他们出去。

起居郎:……这也算不成文的规定,不过他们并没有彻底退出大殿,而是在寝殿外的门口坐下,竖着耳朵听,只是父子俩说话的声音有点儿低,他们听得不太真确。

那就只能写皇帝与太子面授机密了。

古忠悄悄的回到御前,就听皇帝道:……杨和书虽出自世家,却不会为世家所左右,可用。

白善与家族不睦,并不是在世家里长大的,他和周满都对寒门子弟很有好感,且心胸开阔,才华卓绝,你要把他们都用起来,皇帝叮嘱道:多听一听朝臣们的意见,虽然有些话听着可能不太好听,但只要于国于民有利,你就忍一忍,实在闷了就去西内苑里骑骑马,散散身上的火气。

他道:为君者就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事。

太子这才明白,刚才皇帝那话不单单是特别对老三。

他垂眸应下,保证一定会做好君王的。

------------番外 古忠8皇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天下,就是太子,他叮嘱了再叮嘱,终于放过他,轻声道:请你母亲进来,我和她说说话。

太子见皇帝气息都微弱起来,不由看了一眼古忠,退下去找母亲。

皇后走进来时,皇帝已经不太能说得出话了,古忠看了眼俩人握在一起的手,悄悄退到一旁。

皇帝的手虚虚搭在皇后手上,几不可闻的道:梓童,这辈子辛苦你了……皇后眼前模糊起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辛苦,下辈子,妾身还愿意陪着二郎。

皇帝扯着嘴角笑了笑,应道:好……俩人不再说话,就这么手牵着手望着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皇帝的眼睛微微合上,手软软的落在了皇后的手心里。

皇后抖着手去推了推他,轻声唤道:陛下……皇帝没有应她,也没有动一下。

古忠忙上前试了试皇帝的鼻息,片刻后跪下,娘娘,陛下他……崩了!皇后低着头哭了一会儿,勉强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起身,搭着古忠的手往外走,与众人宣布道:陛下,驾崩了——周满心中一伤,与众人一起跪下,大殿里立即响起哭声,便是内敛如老唐大人都哭出声来。

周满和萧院正领着太医院的人入内,确认皇帝是真的驾崩后便协助太子等皇子一起收殓。

古忠还是太极殿的内侍大总管,总领各种事务。

一直等到太子登基,先帝出殡,古忠这才能出一口气。

他没有多留恋,先帝前脚出殡,他后脚就把太极殿的事务转交给吴公公。

但吴公公哪敢直接收?他去找了新帝。

才当上皇帝的太子经历了丧父后各种繁忙的公事和私事,这会儿正是最思念父亲的时候,因此没有直接同意,而是道:他常伴父皇左右,父皇虽去了,但劳苦功高,让他继续领着大总管之职吧,你从旁协助。

吴公公低声应下。

古忠并不想继续当大总管,虽然有权有势,还能继续积累财富,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和太子感情不深,在他面前是远比不上在先帝面前的。

何况,太子的脾气……但古忠也不敢在此时坚持离开,他了解太子,再辞,只怕太子要生气了。

古忠心中忧虑,脸上却没显露出来,而是和吴公公客气的道:在这太极殿里,说是内侍大总管,但其实还是围着陛下转,我们这些人只需听陛下吩咐就行。

但陛下用得最惯的就是吴大人您,这以后在御前,我们还要多劳吴大人了。

古大人太客气了,吴公公笑容满面道:咱家是初来乍到,哪里及得上古大人对太极殿熟?陛下已经发话,以后啊,我一定好好辅助您,您有什么话就只管吩咐。

古忠笑了笑,俩人都笑得很灿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内心并不平静。

古忠跟在新帝身边一阵子,虽然依旧受人尊敬,但太极殿,甚至整个皇宫都开始站队了,是站在他这边,还是在吴公公那边……这并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还是猎食区域重叠的两只老虎。

虽然这山里的饭菜不是现在的古忠想吃的。

想了想,他只能去找周满。

周满也很忙,新帝即位,萧院正自觉功德圆满了,之前又有先帝中媚香而没发现的事在,他自觉有愧,于是没过多久就上书祈骸骨。

新帝按照惯例挽留了两次,在他第三次上书后大笔一挥答应了,于是周满被晋升为太医署署令和太医院院正,职田又增长了。

当然,工作量也增加了不少就是。

对太医署将来的规划,很多都是萧院正之前不愿,也不肯大刀阔斧做的,周满接手后,干脆就慢慢缕清这些事情,打算一步一步的落实。

所以要做的事情比较多。

一忙起来,周满就容易忘我,出宫的路上被古才拦住时还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避,想要绕过障碍物往外走。

古才连忙抬高了声音,周大人,周大人……周满回神,这才看清挡在身前的人,小古大人?是来拿药的吗?古大人已经不用吃药了,日常多注意保养就行。

不是,是干爹想请大人用一顿饭,古才笑道:干爹知道大人现在很忙,所以也不敢占您太多时间,明儿干爹休沐,所以想在崇文馆里请大人用顿便饭,您看午饭的时候可有空吗?周满愣了一下后道:他要在宫里请客?我可是外臣……外臣和内侍过从甚密是大忌,就算俩人交情不错,他们也很少明面上来往。

古才笑道:周大人放心,干爹将此事过了明路,谁都知道,干爹从大理寺里出来时是周大人给干爹看诊,这才让干爹好地这么快。

他笑道:干爹特特求了陛下,准许他在宫里设一桌酒席宴请您,崇文馆这个地方还是陛下给选的呢。

崇文馆是太子的地盘,现在新帝登基,鹰奴也被封为了太子,但东宫这边还是新帝的地盘,毕竟他才从太子到皇帝没多长时间。

周满一听,点头道:行吧,那明天午时我去崇文馆用饭。

古才高兴的应下,问道:大人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这会儿她还得守国孝呢,能吃啥?她想了想后道:豆腐吧,我喜欢吃豆腐,各种各样的豆腐多来点儿。

不能吃肉,那就吃豆腐吧,这个跟肉的口感是最像的。

想到这里,周满肚子饿了,她摸了摸肚子,和古才点了点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出宫,你也快回去复命吧。

古才应下,高兴的要回去找古忠,半路上遇到了古济。

古才忙停下脚步,低头站到一旁避让。

古济现在是内侍省的主官,四品,只在古忠和吴公公之下,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古济看见他,特意走过来,笑问,师弟,你这是从宫门口来?今日又出宫了?古才低着头道:没有,刚去崇文馆里替干爹传个话而已。

古济点了点头,我刚才隐约看见周大人往宫门口去了,怎么,你没见到吗?古才口拙,干巴巴的道:见到了。

但多的一句话也没有了。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古忠9但古济看他的神情便能大致猜出来,那话只怕是给周满传的,他也不问是什么话,反正问了也问不出,只是笑道:替我和师父问好,待回头我抽出空来就去给师父请安。

古才应下,然后恭送他离开。

古才跑回去将这事和古忠一五一十的汇报了,忧虑道:干爹,我是不是坏事了?古忠很淡然,没坏事,他是你师兄,多问你几句没什么,你该如实告诉他的。

这事已经过了陛下跟前,虽不必要宣扬,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古忠说到这里看了古才一眼,严肃道:他是你师兄,你躲着他干什么?古才低下头去嘟囔道:师兄他……当时干爹一落难他就撇清关系了,我不喜欢他……他顿了顿后小声道:我有点儿怕他。

一开始他是不怕的古济的,师兄弟两个以前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他比古济小很多,他被古忠收养的时候,古济已经能在宫里独自办差了。

那时古忠要伺候先帝,他这个小内侍便是跟在古济身后学习的,没少受到师兄的照顾。

后来古济去了内侍省,可以独当一面,古才这才到古忠身边伺候和学习。

上次,连周大人这样的外臣都能冒险救干爹,师兄却是最快撇干净的人,那时候古才便觉得害怕和透心凉。

古忠却看得很开,他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宫里的常态,有什么可怕的?他虽没帮我,但也没落井下石的害我,古忠笑道:所以他一日还叫着你师弟,那他就是你师兄。

他道:你傻不傻,将来我们父子两个是要往外头去的,但在外面生活就比在宫里强?要是没依没靠,我们就是有万贯家财也保不住啊,古忠道:所以宫里有这么个人在,你不想着继续维系好俩人的关系,尽躲着他,是不是傻?古才目瞪口呆,那,那我还要和以前一样对师兄?古忠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摇头失笑,有些情你得记在心里,有些情只要维持面上的就行,你呀,还太嫩了,既然学不会,那就和以前一样吧,只是你记住,我们父子俩的事,别什么都告诉他就行。

古才一脸迷茫的应了一声,哦。

古忠也不指望他能立刻知道,笨点儿也有笨点儿的好处。

因为有古忠的教导,古才再见到古济时就自然多了,虽然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却也比这段时间看见人就躲的好。

说心里话,古济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知道肯定是师父指点的,但他们和好,总比闹僵的要好。

周满不知他们的暗潮涌动,第二天处理政务到中午,宫里开始放饭,她便把自己的那一份让给卢太医等人,然后自己高兴的去崇文馆吃席。

虽然要走老长一段路,但吃好吃的总是让人心生欢喜的。

没有肉,但古忠也很尽心,出钱让膳房准备了美味的素食,有些素菜吃起来比肉还要好吃。

周满吃得津津有味,吃饱喝足后直接问,您就直说吧,有什么事是我能帮您的?古忠一脸感动,周大人爽快,我也不瞒着,先帝仁厚,许了我出宫,只是陛下刚登基,太极殿的事务还没交接清楚,加上陛下隆恩,我便一直留在了宫中。

只是我年纪到底大了,先前又去大理寺走了一遭,身上多少不好了,古忠叹气道:虽说陛下隆恩不好坚辞,但我也怕身体不好反坏了陛下的大事……周满听明白了,你要我替你和陛下求情放你出宫啊。

古忠道:其实和太后娘娘求一求是最快的,只是先帝在时我没能照顾好先帝,我现在是没脸见太后娘娘的。

周满想了想后道:行,我替你和陛下求一求。

周满基本上每天都能见到皇帝,小朝会嘛。

每次开完小朝会她都是最快离开的,腿脚特别利索,今天她却特意慢悠悠的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还拢手站着等其他人走了才开始挪步。

新帝扭了扭脖子,正想出去走走让脑子休息一下,一抬头看见磨磨蹭蹭才走到殿门口的周满,便叫住她道:周满,你有何事?正想提醒新帝的吴公公便退到了一旁,周满立即满脸笑容的回头,陛下,我陪您去花园里走走吧。

新帝瞥了她一眼,起身。

去御花园太远了,今天的折子不少,新帝没打算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走路上,所以就带着周满往书房前面去,那里有个小花园。

新帝在周满前面半步走着,一边走一边教她,周满,你现在都三品了,有什么事不必私下说,直接在朝会上提出来,我现在也不是太子,而是皇帝了。

周满道:但这是私事,不算公事,在小朝会上提不好吧?新帝顿了一下后问,你有什么私事和朕提?周满还能有私事?她辞官请假这种都算做公事。

周满左右看了看后小声道:我是来替古大人求恩典的。

新帝皱眉,求什么恩典?出宫呗,周满道:先帝不是提过,要让古大人出宫去吗?新帝不悦,朕并没有亏待他,怎么,他不愿意留下伺候朕?周满直言道:古大人要是年轻个十岁,那肯定是愿意的,但他现在都一把年纪了,早没有了争权夺利之心。

她叹息道:工作太累了,要不是我还年轻,又深受先帝和陛下恩典,我都想辞官云游去了。

现在职田对她的诱惑已经不强,让她坚持下去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太医署的前景发展;二就是回报先帝和新帝了。

新帝皱着眉看她,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做老态龙钟之态?周满道:是,这是臣的不是,近来事务繁忙,真的是太累了,您看,我年轻力壮都有致仕的想法,何况古大人呢?她直接道:古大人之前还有先帝在宫中牵挂着,但现在先帝故去,他在宫中没多少牵挂了,带着儿子出去过自个的小日子,也见见大晋的大好河山不好吗?为何一定要留在宫中?------------番外 古忠10周满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吴公公道:陛下身边有吴大人,古大人能做的事情也有限,感情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不信您问吴大人,将来再有新帝,您问他是不是还是对您感情最深厚,只愿意伺候您一个?吴公公浑身一震,立即表忠心,其他人哪里比得上奴才和陛下的情谊?奴才可是打小就伺候陛下……新帝看了看吴公公,心里好受了许多,想了想后点头,行吧,朕允了,太极殿这边就交给吴安吧。

吴公公低下头掩住眼中的惊喜,跪下道:奴才谢陛下信重。

周满也对皇帝连连作揖,臣也代古忠谢陛下恩典。

新帝嫌弃的冲她挥手,让古忠亲自来谢。

古忠得以脱身,自然是要亲自来谢恩的。

他可比周满委婉多了,也让新帝心里舒服了许多。

他跪在地上和新帝哭泣,表示他心里其实是很纠结的,他既想留下来伺候皇帝,却又总是想起先帝。

毕竟先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太极殿里度过,且都是古忠陪着的。

他也是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自然想在一旁看着皇帝管理大晋,一展宏图,但他身体实在是不争气,精力也跟不上,加上时不时的想起和先帝在一起的日子……新帝听他哭了半天,心情总算舒爽了,大手一挥,赏赐了他不少东西,让他拿出宫去镇宅,也许了他带古才出宫。

古忠谢恩后退出,古才立即上前扶住他,见他眼睛红红的,有些忧虑,干爹,陛下没答应吗?周大人不是说已经没问题了吗?古忠用手帕擦干净眼泪,哑着声音道:陛下隆恩,赏赐了不少东西,一会儿你去内侍省里领取,我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宫。

古才一听高兴的应下。

结果都不用他们去内侍省里领,古济收到旨意后亲自把东西送到了古忠屋里,还给古忠和古才准备了程仪。

虽然只是从宫城里搬到内城,但古忠还是大大方方的收了。

他还笑容满面的叮嘱他,以后在宫里好好当差。

好似还和以前一样。

古济眼眶微红,是,师父放心,徒儿必不负您所托。

古忠似乎并不介意他之前的明哲保身,还邀请他,以后有机会出宫了,到我那小院来坐坐。

古济一口应下,然后毕恭毕敬的亲自把人送出宫。

来送古忠的人不少。

吴公公也带着人来了。

甭管之前古忠被送到大理寺时大家是袖手旁观,还是落井下石,这一刻,对于他的离开,所有人都是心中欢喜和……羡慕的。

和宫女们不一样,她们的一生中有很多选择,内侍却只有一种,在皇宫里老死。

就是童内侍,也只能到皇庄里去荣养,皇庄,依旧是属于皇宫的东西。

而他们就是依附在这些东西上的小玩意儿,终其一生都难以脱离皇宫这个富丽堂皇的牢笼。

而今日,古忠活着走出去了,且还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所以不管之前是怨是恨,还是爱或者恩,此刻大家的心情都是差不多的。

连吴公公都有了许多的盼头,扶着古忠送到门外,柔和的道:大人若是想皇宫了,可要多回来看看我们。

古忠是内侍,又不是外臣,出去了就是平民,怎么可能进宫来?不过古忠还是应下了,今儿高兴,都先应下再说。

周满和众同僚们下衙出宫门时,看到宫门一角还站着许多相送的人,不由停下脚步,今日古大人就出宫了?张尚书看了一眼后道:一个阉宦,竟弄得兴师动众的。

周满微微皱眉,不太赞同道:这皇宫古大人毕竟住了几十年,一朝离开,将来再难进来,亲朋热情不舍些有什么奇怪的?便是张尚书在一个地方任职久了,突然调职离开,也是会伤怀的吧?张尚书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周大人,你拿我和一个阉宦作比较?杨和书忙打圆场道:古大人离宫还是先帝亲自安排的,听说陛下赏赐了他不少东西,以酬他多年尽心服侍先帝的情谊,既然都是要出宫,不如我们都过去道一声贺?老唐大人也不太喜欢太监,因此没说话,只当没听见他们的争论,扭头和赵国公道:吐蕃那边还是没国书过来吗?赵国公也不喜和太监过从甚密,认为皇帝太过倚仗内侍不好,为此没少劝诫先帝疏离身边的内侍,所以边回答老唐大人的话边往外走,没有,再等等,若还是没国书,没使臣,兵部这边就派人去吐蕃边境晃一晃,这是日子过好了就忘记自己身份了……刘尚书却对古忠很有好感,俩人感情也不错,见他们走了,便笑着应和了杨和书一声,和他们一起朝古忠走去。

古忠见到他们,态度比以前更加温和,但脊背却是挺直了行礼的,见过刘尚书、周大人和杨大人。

他身后的内侍们忙都跟着行礼。

杨和书对他笑了笑,问道:古大人今日出宫?古忠低头回了一声,是,送行的人有些多,吵到各位大人了。

刘尚书笑道:这宫里几时安静过?我们进宫出宫,也不是都做蚌贝的,谁还不会张嘴说话?说罢还瞥了周满一眼,周满一对上他的目光,立即道:看我做什么,我从不在宫中喧哗。

这话大家听听就好,连杨和书都没替她说话了,只是站在一旁笑。

周满看了一眼古忠身后堆满了一车的东西,毕竟是搬家,虽然很多东西都不能带出宫,但就是他日常的衣物鞋袜等,加上皇帝和先帝给的一些赏赐便绑满了一车,这会儿来送行的人还送礼,他们估计得扛着包袱往外走。

不说皇城外的路,就是宫门口到皇城门口就不近,这一路只怕会有更多的人看古忠的笑话。

对内侍们来说,功成身退,出宫荣养是天大的喜事,但这些在唾手可得的外臣们眼里,出了宫的内侍,便是失去了唯一锋利爪牙的残障人士而已。

她不知道私底下还有多少人像张尚书一样,不仅看不起他们,还带着恶意的鄙夷。

但她知道,失去了太极殿大总管身份的古忠已经失去了和那些人对话的资格,所以她道:你这东西有些多,马儿要累的,腾一些送到我车上吧,我给你送去。

杨和书扭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后笑道:我那车中也有空隙,我也可以帮忙捎带一些。

刘尚书惊讶的看着俩人,想了想,便也帮忙拿了两个包袱。

一直笑吟吟面对来送行的同僚们的古忠,一下就红了眼圈,但笑容却越发灿烂起来,他朝着三人行礼,正对着站在中间的周满,那就有劳三位大人了。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庄先生1庄大郎被一把推倒在地,没等他爬起来,书便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有书角磕到额头,一阵生疼。

他只能用手护住头脸,等书都砸完了,对方这才解气一点儿,他放下手去捡自己的书,却被人一脚踩住。

他抬起来,眼中到底忍不住流露出愤恨来。

对方看见他的目光却一阵兴奋,脚在他的书本上碾了碾后道:怎么,生气啊,想打我?胆小鬼,你有这个胆子吗?见庄大郎躲避他的目光,对方顿时怒火更盛,直接一脚踩在他的手上,一脸恶劣的道:不敢呀,不敢就对了,你不过是下仆之子,有什么资格跟我坐在一起读书?庄大郎脸色薄红,反驳道:我父亲不是下人,他是幕僚!吃我家,喝我家,用我家的,伺候照顾我父亲,不是下人是什么?对方嗤笑一声道:幕僚?那不过是好一些的叫法罢了,都是下人!你!庄大郎气得脸色通红,伸手推了他一把,抓起地上的书就跑。

对方被他推得往身后一倒,幸亏被伙伴们接住了,但他依旧愤怒不已,大叫道:庄大郎,你敢打我!说罢呼唤起朋友来,大叫道:把他给我抓住,今日我就让他好看!庄大郎跑出学堂,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就往家里跑。

但他家就在刺史府后院的一角里,要回家,就相当于回刺史府。

他眼睛愤恨的瞪着刺史府,不明白他们家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个鬼地方。

庄先生拎着一条肉转过拐角,看见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庄大郎,微愣,大郎?你不在学堂念书,怎么在这儿?庄大郎回头看,看见父亲,心中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他愤恨的将书朝他扔去,大叫道:我不念书了!庄先生看到他额头上有伤,但见他这么扔书,依旧很生气,怎么可以扔书?捡起来!要是之前,庄大郎或许会摄于父亲的威严捡起来,但此时他心里全是愤懑,他恨打他的杜要,恨自己,更恨父亲,所以他没有捡,而是冲他大吼道:我说了,我不要读书了,我讨厌读书,我讨厌在学堂读书,也讨厌隆州,讨厌这里的一切。

说罢,他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庄先生追了两步,沉着脸将地上散落的书都给捡起来。

他先把东西拿回家,然后才出门找庄大郎,结果到傍晚都没找到人,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但他还是知道了学堂里发生的事,因为刺史府的杜夫人特意让管事过来问他,……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刺史好心,让你家公子跟着郎君一起读书,结果却在学堂里打郎君,简直是恩将仇报。

但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庄大郎虽偶尔不听话,却不是会主动打架的人。

庄先生没有认下这个罪名,而是温言道:此事我会查个清楚,给刺史和大郎君一个交代的。

学堂里又不止是有杜要和庄大郎两个学生而已,自然也有不怂杜要的,庄先生人缘不错,很快就通过几个朋友见到了一同上学的几个少年,一问便知道了当时的事。

也是这一下,让庄先生犹豫起来,自己是否还有继续留在隆州的需要。

庄大郎自己回来了,但他不想和父亲说话,他决定单方面和父亲绝交。

纪娘子看了看都不说话的父子俩,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主动打破沉寂,刺史家的大郎君伤得严重吗?我们要不要送一些赔罪的礼过去?庄大郎尖锐的道:他受伤?庄先生同时道:不必,听到儿子如此大声,庄先生不由蹙眉,忍不住教训道:这么大声做什么,就算是与人争辩,你也该记住最基本的礼仪,这样大喊大叫成何体统?什么体统?被人叫做下人之子就是体统了吗?庄先生面上一伤,纪娘子也很生气,拍了他一下道:你怎么和你父亲说话的?别人这样说你父亲,你就该反驳回去,反倒拿这样的话来刺你父亲,我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他是刺史之子啊,你们都在他们家手底下过活,我怎么反驳?我能反驳吗?庄大郎大叫道:你们只会让我忍让,我不明白为何一定要住在刺史府里,一定要和刺史府的郎君上一样的学堂,我们家本就没权没势,为何一定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庄先生抿了抿嘴,抖着嘴唇问道,你是这么想我的?你不是吗?庄大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声喊道:为了你科举,家里把田地都卖了,我和母亲跟着你吃苦受累,为了你出人头地,出仕入朝,我和母亲就要忍着刺史府的羞辱,你的前程就这么重要吗?纪娘子眼眶都红了,伸手拍打他,你怎么可以这么误会你父亲?他就是想争一口气,要一个公道……庄大郎由着纪娘子打,脊背挺直,死也不肯松口,怎么要?陈家家大业大,连益州那边都打点好了,我们家辗转了这么多地方,只能在隆州这里找到一点儿活,你们还想着跟陈家叫板,怎么叫,怎么叫?纪娘子气得给了他一巴掌。

打人不打脸,以前纪娘子再生气也只是拍庄大郎几下,从不会打脸的。

这一下把庄大郎打懵了,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纪娘子也有些后悔,无措的看着他,正想道歉,庄大郎大叫道:我恨你们!说罢推开父母就往外跑。

庄先生颓然坐在椅子上,半晌才道:由他去吧,他跑不远。

纪娘子愧疚道:是我没把孩子教好。

庄先生摇头,是我不好,这些年都忙着前面的事,教养孩子本就是父母一起的事。

何况,孩子说的,也未必就都是错的,他这几年的确钻了牛角尖。

庄先生有些迷茫起来,或许孩子才是对的,这一口气,争赢了又能怎么样呢?------------番外 庄先生2纪娘子抹着眼泪出去找了一圈,回来道:他没跑出去,把自己关在门里了,要不,明日我去和杜夫人赔礼道歉?多求一求,这事儿应该可以过去。

庄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缓缓摇头,不必了,我明日去见刺史。

庄先生对着桌上的油灯枯坐了一夜,纪娘子也一夜辗转难眠,醒过来看见桌前坐着的庄先生,脸色一变,洵美……庄先生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回过头来冲妻子微微一笑,问道:醒了?起来做早食吧,用了早食我便去见刺史,你把家里东西收一收。

他道:我们也许久没回故乡了,不如回家祭祖,看看在绵州的亲朋吧。

纪娘子的眼泪就簌簌而落。

庄先生直到她把铜镜拿到眼前才知道她为何哭得这么伤心,只是一夜,他鬓角便见了白发,灰白色的头发夹在黑发中特别显眼,看着倒比昨晚老了十岁的样子。

庄先生微微一叹,将梳子塞给妻子,含笑道:帮我把它们藏起来,还希望娘子不要嫌弃我才好。

纪娘子含着泪摇头,不嫌弃,这样也挺好看的。

庄先生去和杜刺史请辞。

杜刺史并不知道学堂发生的事,庄先生突然请辞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就皱眉问,先生是家中有事?庄先生一看便知杜刺史什么都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下后道:是,洵年纪也不小了,家中祖坟久无人打理,每每想起都心痛不已。

他道:我已经决定回故乡,不再在外漂泊。

杜刺史笑道:若是想回去祭扫,我放先生一段假期就是,何必请辞?虽然庄洵在他这里不是唯一的幕僚,却算是最得用的一个,许多的文书都需要到他,连朝中的事务也偶尔需要他出主意,杜刺史并不愿意失去他。

但庄洵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自然不会被轻易说服,他坚辞。

杜刺史有些不高兴了,脸上便表露出来,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既然先生执意要走,我再强留倒成仇了,就这样吧。

庄洵行礼后告退。

杜刺史很不高兴的回到后院,杜夫人见他不高兴,不由多问了两句,听说庄洵要辞行,不由抱怨道:不过是说了他家孩子几句,竟就辞行,这脾气也太大了吧?杜刺史微微皱眉,问道:说他家孩子什么?这与他家的庄大郎有什么关系?杜夫人就把昨日学堂里的冲突说了,当然不是杜大郎欺负庄大郎,而是庄大郎没有尊卑打了杜大郎。

杜刺史微微皱眉,他能做到刺史这个位置上,当然有家世的成分在,但脑子也是在的,他一听就知道其中有猫腻。

都不必找人问,以他对他儿子的了解,多半是他欺负了庄大郎,庄大郎最多是回收。

他脸色一沉,不悦的说庄夫人,你是怎么教的大郎?庄洵怎么说也是我的幕僚,你不说教着孩子帮我笼络他,竟然还特特去得罪他。

他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还不能得罪了?杜夫人不高兴的道:他不过是个幕僚,我们才是他的主家,就是客气,那也该是他们家对我们家客气。

杜夫人想到昨天杜大郎阴沉着脸回来,一整个晚上都不高兴的模样就生气,本来我以为只是他们家孩子不懂事,所以欺负我们大郎,现在看来庄洵也不过尔尔,就因为孩子们的几句口角要辞工,这样心胸狭隘,不顾主家,你觉得他能多真心对你?杜刺史沉思。

杜夫人就推了推他问道:庄洵知道我们家这么多事,他走了,会不会对你不利啊?杜刺史脸色微沉,直接起身,我去找他。

杜刺史决定再挽留一次庄洵,他若识相还好,若不识相……庄先生推开儿子的门,和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的他道:起来收拾一下吧,我们过两日便回乡,收拾好了,可以去和朋友们告别。

庄大郎愕然的回头,问道:回乡?他坐起来,不回来了吗?不回了。

庄大郎抓紧了身下的被子,有些紧张的问道:是因为我,杜府把你辞了?庄先生便笑了笑道:不是,是我把杜府辞了。

庄大郎愣愣的看着他。

庄先生正要告诉他,人生很多苦难,从心就好,不必太过委屈了自己的心,但还没开口,便有刺史府的人过来请。

庄先生便对庄大郎点点头,温和的道:你起来帮你母亲收拾收拾东西吧。

庄大郎等他走了便高兴的蹦下床,他紧张又激动的在屋里转了三圈,最后才穿衣服去找母亲。

只是庄先生在刺史府里却不是很顺利。

杜刺史一再挽留,没想到庄洵还是一心辞行,他脸色不由一沉,沉吟片刻后道:庄先生,你要走也可以,但你得承诺我一件事,不然我是断不可能放你走的。

庄洵惊讶的看他,不知使君说的是?你须得承诺我,一辈子不做别人家的幕僚,他道:不然,先生在我这里经手过这么多机密,谁知道转头会与谁卖了我?庄洵脸色一变道:使君何出此言?幕僚有幕僚的规矩,我是断不可能拿您的阴私来攻击您的。

杜刺史却很坚持,冷着脸道:春秋之后再无道德,先生空口白牙的承诺,我是不信的。

庄洵气笑了,道:既然使君不信我的空口白牙,又缘何让我做出这样的承诺?杜刺史就拿出一张纸道:所以你须得签这个。

庄洵低头看着递到眼前的合约,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庄先生从刺史的书房里出来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回到自家的门口时,还是用力挤出一抹笑,这才推开门进去。

本来他想着回绵州也可以在绵州,或者罗江县里应聘刺史、县令的幕僚师爷,现在看来不能够了。

庄先生呼出一口气,含笑进门,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今天庄大郎很高兴,所以纪娘子脸上也轻松多了,她忙迎上去,给庄先生打了水洗手,笑道:东西多,今日只是把要带的东西大致梳理出来,明日再打包。

庄先生点点头,一些带不走的东西送给邻里朋友,不必带着。

他道:隆州回绵州虽不远,但带太多东西,路费也贵重,得不偿失。

纪娘子应下。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庄先生3庄先生自己在书房里枯坐许久,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把干透,结在一起的毛笔放在架子上,把写到一半的信撕丢进脚边的火盆。

他起身将所有的书都收到藤箱里,然后出门和几个朋友告别。

作为刺史的幕僚,庄先生自然认识不少人,比刺史官位低的,尤其是刺史府的属官和底下各县的县官,对庄先生都很礼遇。

毕竟他在杜刺史这里很受看重,有时候他一句话便能影响底下各县的拨款。

所以他朋友很多,只不过能让他告别的却不多。

庄先生只找了几个朋友告别。

他们都很惊讶,问道:你正受看重,为何要走?庄先生苦笑一声,因为是好友,他也不瞒他们,道:我不能再在这里留着了,大郎现在心态不对,再留,他就完了。

朋友们很惋惜,刺史很看重你,上面传了消息下来,这两年刺史可能就要高升,到时候你跟着,进一步可以借刺史的势谋一个县丞当一当,退一步也是刺史身边的红人,有的是机会……庄先生摇了摇头道: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前程就毁了孩子。

一人建议道:不然让嫂子带大郎回乡,你留下。

庄先生苦笑,那孩子现在钻了牛角尖,若不能改正,将来只怕要走弯路,养育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我怎能把孩子推给她呢?她素来温婉,只怕镇不住那孩子,何况,庄先生顿了顿后道:杜家小儿辱我,大郎是为我这个做父亲的张目,我怎能无视他的付出,反而将他送走,留在杜家呢?庄先生第一次表达出杜家的不满,杜刺史还不值得。

朋友们听了一叹,虽然觉得可惜,但依旧道:这倒是,君以国士待之,你才好以国士报之,他既对你无尊重,留在这里也无用,不如另寻良主。

是啊,以洵美你的能力,出头只是时日的问题,再找一个主君就是。

我听说益州新来了一位使君,在朝中素有贤名,洵美不如去试试?那益州距离你故乡绵州也不远啊。

庄洵神色一黯,摇头道:我已经答应了杜刺史,以后再不做人的幕僚。

朋友们惊讶,失色道:为何要做这样的承诺?像庄洵这样身上有明显污点的,通过正常的科举已经不能入仕,只能走旁道,而在没钱没势的情况下,给人做幕僚是最有效的方法。

他们知道庄洵,他一直想要出人头地,一是为了自己的抱负,二则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

入仕一直是他的目标。

庄先生冲他们笑了笑道:所以益州我是去不了了,你们倒是可以去试一试。

他道:杜刺史此人心胸狭隘,后宅又无贤良人辅助,只怕好日子不长,你们趁早离开隆州吧。

几个朋友对视一眼,心中暗惊,他们都知道,刺史府的很多决定都有庄先生做参考,杜刺史因为有庄先生在一旁劝诫,很少犯错误,这几年的政绩考核才那么好看。

现在庄先生走了,以杜刺史前几年表现出来的品性……几位朋友叹息一声,应了下来。

等庄先生一走,几人便叹道:谁都知道刺史府后院那位贪酷,凡有一点儿好处,那就紧抓着不放手,就是刺猬从眼前经过都要被拔去两根刺,之前洵美没少为这事劝诫杜刺史,我看,这次的事多半是后宅那个进谗言。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杜刺史若心正,怎么可能会被枕头风吹歪?一人道:我看他们就是一丘之貉,夫妻两个谁也别怨谁。

离了洵美,我看他这一年的政绩考核怎么办。

这一年还是能过去的,但明年就不一定了,以这两位的性格,无人约束,只怕要出乱子,到时候不被发现还罢,一旦被发现……罢了,罢了,我们不谈这扫兴的人,洵美要走,我们也寻摸一些好东西给他践行。

什么好东西,要么送书,要么送银钱,前者是他所爱,后者嘛,既然不能做幕僚,以后只怕要为生计操心了,送银钱最合适。

庄先生的家底并不多,他当年被人从京城里赶出来时,身上已经没多少钱,他们一路南下回乡,快到绵州时,他自觉无颜面见祖宗亲朋,因此又回头,最后停在了隆州。

他在这里生了一场重病,那时家中都断炊了,是妻子出去给人浣洗衣物,这才没让庄先生断药,但他们着实过了一段清贫的日子。

后来庄先生找了抄书和给人做账房的活计,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一直到他给刺史做幕僚,家中才开始有存款,只是也不多。

此时要搬家,回乡是一笔支出,回到家安顿又是一笔大的支出。

庄先生和纪娘子算了一下账,见纪娘子满脸愁容,他就牵着她的手安抚道:别怕,等回乡,我便去找活干。

他笑道:我识字识数,还是很容易找到活儿的。

一旁的庄大郎突然道:可以做账房。

庄先生扭头看去,庄大郎就低下头,小声道:父亲做账房就很好。

记忆里,他父亲给人做账房的那一段时间是他过得最幸福,最开心的日子,每天父亲都能按时回家,母亲会做好饭菜,隔三差五就有一道他们喜欢吃的肉菜。

他每天就出去上学,不管是学堂里的同学,还是巷道里的小伙伴们都很喜欢他,也很崇拜他,连父亲的东家见了他也是一脸和蔼,会给他吃点心和糖果。

他喜欢他父亲当账房。

庄先生就笑了笑,道:回去的时候找一找。

他们很快收拾好东西,等刺史府和属官们知道这事时,庄先生已经要走了。

卫参军知道这事时,眼睛不由一亮,伸手拉住一人,庄先生不在刺史府干了?对方一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的打算,你想请他啊?卫参军嘿嘿一笑道:我早看上庄先生的才能,觉得他做个幕僚屈才了,正好军中缺一个主簿,他若是不介意,可以来军中试试看。

------------番外 庄先生4你别想了,那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庄先生是被逼走的,是那一位,走前还被要求,以后一生都不许做人幕僚,连幕僚都不给做了,你觉得他能答应庄先生去军中做主簿?你这个参军录事尚且在人手底下讨生活,怎么保他?卫参军脸色一变,问道:好好的,那边为何要这么逼他?唉,说起来也不过是两小儿口角。

学堂的事又不是秘密,加上前几天庄先生夫妻那么着急的出去找自家的孩子,他们一打听就知道了。

说话的人家中也有儿子在学堂里上学,所以知道的很详细。

卫参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杜刺史让大郎君这样羞辱庄先生,庄先生但凡有些血性就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了。

要是事情一发生,杜刺史就压着儿子和庄先生道歉,事情很容易就翻篇,偏杜夫人还让人去压着庄家低头,而杜刺史不仅不阻止,反而更进一步,这简直是把庄先生父子的脊梁和面子往地上踩啊。

卫参军摇了摇头,惋惜的道:那只能算了,不过还是要送一送程仪的。

我也送一份。

庄先生走的时候收到了不少的程仪,大家私底下都知道他离开的原因了,只是当面谁都没说,虽然心里很看不起杜刺史,但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得罪他,更不要说为庄先生出头了。

庄先生回到罗江县。

他离开时,这边的田地都卖了,只留了一个老宅,只是老宅多年不住人,屋子早荒废了,院子里都是杂草,屋顶有好几个大口子,无数的寒风呼呼的从屋顶倒灌进屋。

庄先生便带着妻儿回到县城,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便开始出去租房子。

他和妻儿道:老宅以后再慢慢修缮,大郎读书还是在县城读,我不管是做账房,还是做其他的,也都要留在县城,不如在这儿租个房子。

纪娘子和庄大郎都没有意见。

只是房子并不好租,罗江县太小了,又穷困,一般人家谁会空着房子出租?所以他能租到的房子要么很大,租金贵,要么地理位置很不好,邻里鱼龙混杂。

庄先生就是为了庄大郎才回乡的,自然不愿意住那样的地方,万一他学了那些习性去,本来就不太好的性子更左了怎么办?所以庄先生看了许久,最后咬咬牙,几乎是拿出全部的积蓄买了一个小院子。

那个小院子是他一早看上的,邻里还算和睦,多数是读书人,或是在县城里开店做生意的人,卖家是因为要凑钱行商,所以只卖不租,不然租下来是最好的。

庄先生买了院子,身上就没多少钱了,剩下的凑一凑,再把手上几幅还算可以的画作送到绵州里出售,凑够了给庄大郎上学的钱。

庄先生这才出去找工作,找了许久,最后如庄大郎所愿做了一个账房。

工钱自然不能和做幕僚时相比,但养一家三口,再供一个孩子上学也足够了,就是生活水准要比以前差一些。

以前在隆州,他们不说天天能吃个肉菜,隔天总是可以的,而且家里点心也不会少。

但回了县城,因为工钱有限,他们一旬可能就吃两次肉,点心更是逢年过节才会做或者买。

但庄大郎却过得很开心,每天的饭量都在增加,一点儿也不介意没肉吃。

他觉得这样就挺开心的,虽然好吃的少了,但每日都过得平静而舒心。

在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他,邻里同龄的少年们甚至还很羡慕他,觉得他父亲温和又博学,还不会动手打孩子。

庄大郎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一直躁动不安的情绪慢慢被抚平,人也没了之前的尖锐和愤恨。

就这样过了三四年,庄大郎不愿意进县学读书,他不想考学,不想考官,也不想去县衙里当差。

庄先生见他如此排斥官场,便干脆把他带在身边,教他记账做账目。

庄大郎学这些东西很快,之前在学里他就有学术数,加上他很喜欢父亲当账房,所以常看父亲记账,他自然也就会了。

他上手很快,庄先生便把他举荐给了自己的东家。

东家见他能完全接替庄先生的工作,不由喜欢,而庄先生也愿意把工作让给儿子,于是东家就以比庄先生更低的薪酬雇佣了庄大郎。

庄先生丢下做账房的活儿,屁股一拍,在县城里找了一家学堂进去教书。

父子两个一起赚钱,又少了庄大郎每年大额的束脩支出,家里很快富余起来,纪娘子总算出了一口气,开始寻摸着给庄大郎说亲。

最后庄大郎的媳妇还是自己找的,家底比庄家还富裕些,不过他们家看上了庄家父子两个都是读书人,觉得他们家先前是为了读书才败光了家业。

现在他们没有读书的人了,将来只会赚钱,没有大额的支出,家底只会越来越厚,所以一点儿也不介意庄家没二亩地,只有一个小院子。

而且,等以后他们有了孩子,都不用送去学堂,自家里就能教,又能省一大笔钱,多好。

只可惜,他们的打算到底还是落空了。

因为庄大郎娶妻之后,整个人都平和了不少,庄先生觉得孩子长成这样已经定了,有妻,将来还会有子,他已经是一家之主,已经不需要他这个父亲再一点一点的把舵。

所以庄先生先是在罗江县里当了两年教书先生,后来因为绵州那边有人相请,工钱也比较高,考虑到儿媳妇就要生了,而家里还是只有两亩地,资产太少,将来怕是不好养孩子,干脆就带上老妻去了绵州。

他在绵州又当了几年教书先生,攒了一笔钱,因为是寄人篱下,相处得不是很愉快,他正考虑着自己开一家学堂,只是地址是放在绵州,还是罗江县呢?没等他选好,才搬到罗江县没多久的白老爷闻名找上门来,请庄先生到家中做西席,束脩开得很高,比他现在学堂里的工钱高了一倍。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庄先生5能少操心的教学生赚钱,谁愿意费心劳力的开学堂啊,庄先生一口应下,于是打包了包袱又把妻子带回了罗江县。

庄大郎没想到父亲会去七里村那么偏僻的地方当先生,他觉得太辛苦了,于是劝了几句,现在家里并不是很缺钱,就是县城里工钱少些也不要紧,儿子现在已经能养家了,何必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呢?庄先生笑道:并不是很远,到县城也就两个时辰不到,而且白老爷既然选择把家定在那里,显然那里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庄大郎,那也太辛苦了。

庄先生不觉得辛苦,只是教一个学生,怎么会辛苦呢?见父亲如此坚持,庄大郎只能作罢,不再劝,只是到底担心,隔一段时间便要去看看,送一些肉食给他们,怕他们在乡下连肉都没得吃。

去了几次,发现白家对庄先生都很礼遇,别的不说,每日都会送一块肉给庄先生夫妻,加上七里村风景又好,只是教导一个学生,日子反倒比之前还自在些。

庄大郎见了便很少再去,他也忙呢,知道父母过得好就行了。

白直是一个很好的学生,他聪明,自律,目标明确,庄先生教他并不费力,才教了没多久,庄先生便觉得他更适合去更好的学堂,比如县学或者府学里学习更好。

白老爷虽是乡绅,但是从父亲那一辈才在绵州安定下来,他又还年轻,并没有门路进府学和县学。

最后还是庄先生帮忙走动,请了几个朋友转着弯儿的搭上了绵州的县学教谕,让白大郎进县学里读书。

把白大郎送走,学堂里就只剩下零星来上学的庄户家的孩子,他们的束脩很少,给庄先生的钱基本上是白家在出大头。

庄先生正迟疑是否在七里村里继续教学时,白老爷直接把他还小的二儿子给塞进学堂里。

他笑呵呵的道:这孩子也可以启蒙了,还请先生多费心。

庄先生就低头看着圆头圆脑,一脸懵懂的白二郎,不由一笑,二公子还小,这么小就启蒙,怕是坐不住吧?没事儿,坐不住就打,他就是太坐不住了,我才想着早点儿开蒙,这样他一年学不会,那就学两年三年,不太聪明,就比别人早学两年。

庄先生直觉这样不好,但看了一下他要是不收,便要撸袖子揍一顿儿子的白老爷,庄先生还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白二郎就被送到了学堂里,因为比别人小和矮,他坐在了第一排。

他并不喜欢读书,在家里父母也有教他念诗,他一开始挺高兴跟着念的,但后面他们就总是问他,有时候他能记住,有时候不能记住。

他能记住的时候他们就很高兴的夸他,不能记住的时候他们就凶巴巴的,所以白二郎后面甭管能不能记住,他都不乐意开口告诉他们了。

哼,只要他不说,他们就别想高兴和生气。

白二郎不是很认真的听课,他以为自己已经是年纪最小的学生了,没想到课才上了没两个月,庄师母病逝,庄先生伤心了几天后就回来上课,雇佣了村里的一个妇人做饭,然后上课时,一个小孩儿就扶着墙壁慢慢挪到了门口,直接趴下翻过门槛,然后就仰着小脸看他们。

坐在第一排,正对着门口的白二郎:……比他还要小。

庄先生也很惊讶,不得不放下书把孩子抱上,出去找正在做饭的小钱氏。

他有些生气,怎么能连孩子都看不住,学堂不远处就是河,万一滚到河里……庄先生的怒火在看到正弯着腰劈柴的小钱氏后一消,还是温和的把孩子还给了她。

之后,那小孩儿便经常往课堂里爬,她也不闹腾,就坐在门槛上仰着小脑袋看庄先生,眼里都是好奇,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他们说的话。

庄先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白二郎也不讨厌,毕竟这是和他身量最相仿的小伙伴了。

但很快,他这种想法就消失了,因为她很快学会了说话,叫的第一声是跟着他们一起喊的先生。

再然后,她的语言能力飞速进步,快速的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变成了两个字两个字的说,最后是能跟他们一样,四个字四个字的念着书。

庄先生并不惊讶于她开口的速度,小孩儿学说话快是正常的,但她跟着背下来千字文却是不正常的。

这孩子的记性太好了,聪明得不得了。

庄先生心喜,这样聪明的孩子他还是第一次见,谁会不喜欢呢?他动摇着,动摇着,因为周满的出现,他心中因为老妻离他而去的伤怀都淡了许多。

他一直在左右摇摆,最后在周满越来越大,越来越聪明的诱惑下,还是没忍住收了她做弟子。

弟子和学生是不一样的。

在接过周满奉上来的茶杯时,庄先生心中的犹豫和不安一瞬间消失,他想,罢了,他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人生已经可以看见尽头,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而周满还小,他若不教她,她的人生也能一眼看到尽头,她那么的聪明,他怎舍得让她明珠蒙尘,就这样消磨一辈子?虽然读书,她以后会遭遇更大、更多的逆境,聪慧会让她很痛苦,但……她是清醒的,她至少可以有更多的选择,痛苦或许会更多,但快乐也会更多。

比如他,回想过往,他就从不后悔自己读书,虽然这一生遭遇了许多挫折,但他不后悔去益州求学,也不后悔去京城走那一遭……虽然前程断绝,但他也不会否认在隆州的那一段经历。

虽然痛苦,但清醒,读书会让他有资本去思考,去选择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即便一生碌碌无为,毫无建树,那也是他能力不足,时运不济,他心里是清明的。

庄先生想给这个聪慧又懂事的孩子更多的选择,让她知道自己生而为人,而人应该具有怎样的品格和人生。

庄先生呼出一口气,翘着嘴唇喝下周满奉上来的茶,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叮嘱道: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这个读书的机会。

满宝仰着小脑袋狠狠的点头,先生放心,我一定努力读书。

------------番外 庄先生6庄先生觉得能收到周满一个弟子已经是幸运,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一生会收三个入门弟子。

他又不是什么名师大儒,自身穷困潦倒,身上又有那样的污点,在学堂里教书没问题,没人会去仔细询问和探究,但收入室弟子……那是如同父子一样的师徒关系,自然要小心仔细些。

他的经历也瞒不住白老爷和白老夫人,没想到他们还是愿意把家里的孩子交给他。

庄先生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高兴的收下了他们。

做先生越久,尤其是做这三个性格迥异的孩子的先生,时间越久,他的脾气就越好,越发学会了睁一只闭一只眼的本事。

三个弟子中,只有白二郎是一眼能看到底的,对于周满和白善,他知道,他们都有事瞒着他。

是人都有秘密,或许庄先生一开始还生过探究之心,但时间久了,两个孩子越长越好,不论是才智还是品性,都在他之上,既如此,为何又要去探究他们不愿意说出来的秘密呢?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发现周满的异常,可能是在发现她在看一些他从没见过的书后,有可能更早,那孩子总是能拿出很好吃的糖来。

庄先生一开始是不怀疑的,周家素来疼周满,给她买糖并不奇怪,而他都多少年没有买过糖果了,并不知道集市上没那样的糖。

就算后来偶尔知道周满他们倒买倒卖糖块赚钱,他也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周家孩子保守秘密的本事了得,竟然都没叫外人找到做糖的手艺人。

后来周满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那些他从没听说过的杂谈书,那些书中记载的从未出现过的野史,那些书中所说的道理,字间偶尔出现的相似,却比当下更好的工具……庄先生隐约知道,周满有自己的机遇,而因为三个孩子要好,她的机遇变成了三个人的。

庄先生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只是周满手中出现的书,总是会被他收缴过去观摩一番,看完了再以奖励的借口还回去。

庄先生想,鬼神或许很难影响到这个世界,但应该是有鬼神的。

不然如何解释周满手中出现的那些书呢?她是个幸运的孩子,不仅在于她能接触到更好的世界,更在于她的聪慧和努力,她把握住了递到她手里的东西。

三个弟子中,周满的条件是最差的,不仅在于家世,还在于她是女子的身份。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想要在这个时代出头,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大的努力。

这本来是一件有些痛苦的事,毕竟,同样的成就,她却需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行。

但是,她年纪太小了,学习之初也不以名利为目标,她学习的初衷太过干净,以至于她想不到这些,所以过程中她都很快乐,并不觉得痛苦。

庄先生希望他们这一生过的开心而顺遂,自然也不会点破这一点儿,就由着他们这样笑笑闹闹的成长。

而三个弟子中,周满的成就也是最大的,在她开始主持推广牛痘,且真的有效在消灭天花时,庄先生便知道,不论她将来是更进一步,还是会被湮没在历史的潮流中,她都将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谁也无法灭杀她的存在,她的功绩,人生能有此成就,留下如此的成绩,证明她来过这个世界,并为这个世界做下如此大的功绩,便不枉她来这人间走一遭了。

庄先生从那一刻起彻底放手,由着他们去施为了。

他们的成就已经在他之上,眼界之广已是他所不能及,再指导他们,反而是在束缚他们的发展,不如放开手去,让他们去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情。

虽然那些事未必就是对的,未必就是好的,但以他的见识,已经很难去判断了。

哪怕他后来成了帝师。

新帝和先帝一样,有一个很好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重感情。

对于给过自己不少建议,却让自己舒服的庄先生,新帝是很有好感的。

加上先帝便封了庄先生做太子少傅,所以他登基后,一点儿都不磕巴的,直接尊庄先生为老师,还让他留在宫中为他讲学,顺便把新太子的教育接过去。

当然了,帝师头号人物还是孔祭酒,谁也越不过他去,毕竟太子给他敬过茶,正儿八经的帝师。

不过他年纪大了,新帝登基之后不久他就辞去了祭酒之职,只拿了一个帝师,一个太子太傅的虚衔回家养老。

甭管他们师生之间曾经有多少矛盾,新帝都要表现得特别的不舍,挽留了两次之后就果断同意,然后提拔了一位同样在士林中很有名望的大儒接替国子监祭酒之职。

却没有封对方太子太傅,而是加封庄先生为太子太傅,让他主要负责太子的教育。

鹰奴之前一直和叔叔兄弟和堂兄弟们在宫中读书,庄先生作为崇文馆侍讲,一旬也有两堂课,所以鹰奴对庄先生并不陌生。

和父亲不一样,这孩子更加温和知礼,他还挺喜欢庄先生的,但觉得庄先生太软和,只怕教不好他。

他更喜欢像孔祭酒那样博学多才又严肃,讲课没有一句废话的先生,每次上课,他只要认真听讲便能收获许多。

不似庄先生,他总怕他们不懂,所以每个句子都要掰碎了讲,偶尔还要给他们讲各种寓言故事。

鹰奴觉得,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那些寓言故事他在以前便读过了,一点儿也不想再听。

所以在父亲的旨意下达之后,鹰奴便在当天晚上的晚饭上表达了不赞同,并道:阿耶,您给我选老师,应该先问过我的意见的。

皇后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说他,你阿耶没选错,庄先生很好,你看周大人、白大人和你姑父,都是庄先生教出来的,多好。

皇后没说的是,看你阿耶,以前就跟上火的公鸡一样,时不时的就爆发,但庄先生教他之后,他不仅能听进去崇文馆的课,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多好。

哪个女子不喜欢温和的丈夫呢?------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庄先生7鹰奴道:我觉得孔祭酒更博学多识。

新帝淡定的道:孔祭酒年纪大了,不能太操劳。

鹰奴嘟囔了起来,我觉得他身体挺好的,阿耶要是多留一留,真诚一些,他肯定会答应留下来的。

新帝道:庄先生更适合你。

我觉得是适合其他兄弟,很多课,他都还没上,我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新帝就抬头冲他微微一笑,放心,太子的课是单独上的,以后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了。

小样儿,以为太子的课程是那么简单的?他爹没当皇帝前,他也是跟着堂兄弟和兄弟们一起读书,也觉得课很简单,但他当了太子之后,十几个先生围着他一个人转,上的课还有进度,完全和兄弟们的不一样,尔后,他和兄弟们再也不能互相抄作业。

年龄越大,他们学的东西越不一样,真以为庄洵就那点本事?那不过是为了照顾大部分人,大班课和小班课是不一样的。

新帝意味深长的冲儿子笑道:你先上课吧,一旬之后你要是还觉得从庄洵那里学不到东西,我再给你换个老师。

鹰奴这才愿意。

庄先生并不是第一次教太子,他带过这么多学生,一手带大的三个弟子更是性格迥异,智商……好吧,除了白二郎外,其他两个是在一条线上。

但就算只有一个差异,他也知道要因材施教。

对于新太子,他并不陌生,好歹给对方上过几年课,对于太子要学的课程,他也了解,毕竟他前些年教的那位太子都当上皇帝了。

在崇文馆这么多年,庄先生当然知道太子要学什么样的知识。

所以他直接把先前的教案放在一旁,拿了一本《汉书》去崇文馆。

崇文馆囊括丰富,但最主要的职务还是教导太子。

所以崇文馆里有新选进来的伴读,他们会陪太子一起读书,大部分课程他们需要一起上,但也有一些课程是只能太子一个人上的。

而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先生们的主要目标就只有一个——太子。

或者说,先生和伴读们的主要目标都是太子。

所以上的课都是为太子量身定制的,其他伴读则要靠后一步,他们能学会自然最好,学不会也不要紧,没人会苛责他们的。

所以庄先生上课的节奏一下就变了,不说伴读们,连鹰奴都差点儿跟不上,然后就被吸引住了。

私下上课的时候,庄先生却没怎么翻开书,而是让太子坐在了对面,问道:殿下觉得当今天下,谁能做大晋的敌人?鹰奴歪了歪头道:没有吧,吐蕃?鹰奴虽比父亲更温和谦逊,但也自有一股傲气,他抬了抬下巴道:吐蕃并不足为惧。

庄先生笑了笑,没有反驳,现在的吐蕃自然不是大晋的对手,就如同汉武之后的匈奴于大汗,曹魏时的胡人对当时朝廷,但殿下算了算,从被忌惮和被侵犯,之间相隔了多少年?鹰奴沉默。

庄先生这这才拿起书,道:我们今日便来讲史吧,从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开始说起……庄先生太子太傅的工作渐渐走上正规,随着太子贤良的名声远播,他的名字也被广为流传,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他成了一代大儒。

毕竟,他不仅教过当今,是现在的太子太傅,还教出了名闻天下的周满,便是白善和白驸马也盛名在外。

有消息闭塞的人听到茶楼酒肆里在议论贤良的太子,顺便提到了太子太傅,便好奇的问道:这位庄太傅是哪家的人?并不是世家,而是寒门出身。

寒门做了太子太傅?这有什么,先帝时的魏相不也是寒门出身?当今和先帝一样,用人并不限定是世家。

这位庄太傅听着很厉害啊,不知是哪年的进士。

他不是进士出身。

不是进士,怎能入崇文馆做侍讲?你久居山中,不知道他,但一定知道他的弟子,那太医署的周子谦可曾听说过?周满?就是她,一人笑道:这一位庄先生便是她和白至善、白驸马的老师,从小启蒙带着的,你看这三位哪一个不是才绝博识?由此可见这位庄先生的厉害了。

听说这位庄先生早年间还和微服出巡的先帝有过一面之缘,因此早早在先帝那里挂了名字,那人压低了声音道:等周大人治好了当今的病,他就又重新入了先帝的眼,听人说,当今之所以一改从前暴烈的脾气,就是因为庄先生规劝教导的,所以先帝时便封了他做太子少傅。

不然哪来的一人双帝师的称号?只等将来新太子即位,庄洵这一人双帝师的名号就坐住了。

不过听说这位庄先生年纪不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怎么不考官?这个我知道,一人揣着一本书就挤过来,兴奋的道:白驸马之前出了一本书,叫住《前尘梦》,那里头就用隐晦的笔法写了他老师,据书中所说,这位庄先生年轻时也是一位杰出的有才学子,也就略逊于他这三个弟子的名气而已……他早年在益州求学,本被府学举荐进国子监读书的,谁知却被当时的同窗所代替,他知道后已经失去资格,甚至被府学排斥出来,于是他便自己去了京城考学,那人一脸兴奋,偏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他道:只是那么不巧,他在京城又遇到了那个同窗,你们猜怎么着?怎么着?哎呀,快说,快说,不要卖关子。

是不是他揭露了对方,对方羞愧而走?你听白驸马取的书名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了,前尘梦,前尘梦,只有不好的事才归咎于前尘,他道:他那位同窗已经在国子监里站稳脚跟,且平日里表现得温和谦逊,加之家中有钱有势,庄先生一个贫寒学子哪里是他的对手?------------番外 庄先生8听说他在国子监学官面前表露过对庄先生人品的质疑,于是庄先生考学没过,他就想着科举,写了诗去投帖,那人叹息一声道:哎呀,事情坏就坏在这首诗上,那同窗收买了庄先生身边一个好友,将那诗偷了出去,他赶在庄先生面前,在诗会上先念出了这首诗。

庄先生一无所知,第二天将诗帖投了出去,事情传开,大家便都道是他偷诗。

众人惊讶,好狠毒的心思,这名声一出,庄先生的仕途路怕是要断了。

可不是就断了吗,所以庄先生才不得不离开京城,后来才有机会收了周大人这三个弟子,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同窗是谁?心思如此恶毒,说出来,将来见到他们家人我们也好避一避。

哎呀,虽然白驸马的书中人都用的化名,但官职却是写得清清楚楚,我仔细的对照研究过,先帝时,周大人他们入京的那段时间,户部郎中是一个叫陈福林的人。

那人双眼发亮,一脸兴奋,我又查了查,果然,那陈福林也是剑南道人士,和庄先生同时为益州府学的学生…………你,为何如此费力?哦,我是白驸马的书迷,据说白驸马的每一本书都是有原型的,他最早写的那本闻名天下的《向侠传记》,原型不就是现在有名的侠商向铭学吗?你也是看《向侠传记》喜欢上白驸马的?是啊,文人都重诗文,轻话本,谁闲暇时写些光怪陆离的杂篇,都要收紧了不敢给人看,就是忍不住拿出去印刷了广而传开,也不敢用自己的真名,他道:像白驸马这样坦率真诚,不惧怕流言蜚语的,世间能有几人?一人补充道:而且还身份尊贵。

就是的。

刚出山的人没少听白驸马的故事,对此已经不太感兴趣,他更好奇的是那位庄先生,所以把话题扯回来,这样说来,这位庄太傅是苦尽甘来,大器晚成了?这谁也说不准是好是坏,你们以为他只受这点儿冤屈?那《前尘梦》中说了,庄先生被赶出京城后很是穷困潦倒了一阵,在隆州给人做幕僚时还被人羞辱打压。

不知是谁,可还在朝中?要是在朝中,上朝的时候碰见应该很尴尬吧,不知会不会悔死。

已经看完了整本《前尘梦》的人道:会不会后悔不知道,因为书中没写,不过我仔细查了查朝廷的邸报,发现与书中描写时间线差不多的隆州刺史后来因为贪酷被革职查办了。

我算了算时间,那会儿大概是庄先生才离开隆州三年多…………兄台厉害,竟然都找到邸报来查证。

这样的书友太恐怖了,有人小心翼翼的问,兄台不会把白驸马书中的每个人都查了一遍吧。

唉,我倒是想,但资料有限,其中涉及的时间跨度大,地方也大,消息滞后,所以我只能查到一些有据可查的人,其他的,任我使了浑身解数也找不到,他念念不忘的道:比如向侠坠崖得到前辈武功秘籍的那座悬崖,我为此特意去了一趟剑南道,把庐州、渝州、遂州、合州一带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那座悬崖呀。

众人:……有人小心翼翼的道:或许是白驸马杜撰的呢?不可能是杜撰的,那上面描写得这么详细呢。

他道:你看《前尘梦》中庄先生的经历便都能对上,可见白驸马写书是认真的,连这样的书名他都能如此真实的写作,何况《向侠记》可是号称的向铭学传记呢。

一般情况下,传记都比梦之类的要真实。

可他们不知道,白二郎写《向侠记》时年级还小,里面加进去的东西,让主人公向铭学看了都陌生啊,感觉像是在看另一个人,除了名字和身份背景是他,其他的全然不是了。

《向侠记》我看过了,不知《前尘梦》哪里有卖,我也要买一册看看。

不知那些曾经打压针对过庄太傅的人,此时是否后悔呢?其实杜刺史早就后悔了,他后悔的时候庄先生还没出头,依旧在罗江县里做教书先生呢。

庄洵走后,他就又火速给自己招了一个师爷,这一位就很合他和杜夫人的心意了,不论是说话做事都很让人心情愉悦,就是处理公务的能力比庄洵差了点儿。

但这不要紧,瑕不掩瑜嘛。

当年他的考核为中等,第二年是下等……当政绩考核下来时,杜刺史才惊觉这位新师爷和庄洵的能力差别,他终于有些不高兴起来,于是继续寻找好用的幕僚。

他又招了两个幕僚,想着三个臭皮匠总顶的过一个诸葛亮吧?结果他们自己争权夺利,反鼓动得后院的杜夫人等妻妾人心浮动,开始相斗起来。

于是今天杜夫人收了东家的钱要为东家做主,明日宠妾收了西家的钱在杜刺史耳边吹枕头风……杜刺史家世是还行,但也不到能够只手遮天的程度,正巧那时候朝中皇子争斗激烈,正火大得没处撒,于是皇帝抓了一把吏治,直接就把杜刺史等一行人当典型给办了。

革职查办,他被抄没家产,遣送回乡,当然,家中的财产还是在的,日子过得不差,但……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这让热爱权势的杜刺史心如焚烧,难受得不行,当时他就后悔了,日常忍不住和妻子互相抱怨,要不是你当年赶走了庄洵,家中何至于犯下这样的大错?以至于他连儿子都看不顺眼起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谁家儿子不是帮着老子笼络幕僚,你倒好,糟践起人才来,真是崽卖爹田不心疼。

杜夫人可不会站着由他骂,道:当时你也没拦着,是你要把人赶走,干我什么事?夫妻两个大吵起来,却不肯放弃东山再起的机会,所以杜刺史只要有空就去求官,一连十来年,钱撒出去不少,却一个官职都谋不到。

皇帝没少用有污点的官员,因为贪污、失职、残酷等种种原因被罢官的,过个几年,只要认真求官,皇帝多半会答应。

但那些人都是有可取之处的,他们要么立过大功,皇帝看在他们功过相抵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才华突出,虽然犯过错,但只要把人用好了,利大于弊。

而杜刺史两者皆不占,他既没有功绩,自身也没有才能,皇帝怎么会忘记他的错误?------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庄先生9所以他求官,就算折子到了皇帝跟前,皇帝也是丢到一边,让中书省的人给他批复,让他在家里好好养身体,年纪大了,含饴弄孙挺好的,就不要出来劳累了。

杜刺史试了多年,不得不放弃,然后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

但儿子比他还不如。

他好歹还出仕了,杜大郎却是科举考不上,定品选官也不行,恩荫这条路又绝了,最后折腾了许多年,慢慢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乡绅。

父子两个只能把希望放在下一代上,但下一代……杜刺史的孙子千辛万苦,终于进考进县学时,突然传来庄洵被加为太子少傅的消息。

杜刺史一开始不以为意,以为是同名同姓,直到偶遇了从前的下属卫平。

他被调到他州府来做刺史,从前只是个参军的卫平不仅与他平起平坐,身份地位甚至还隐在他之上。

其实已经在他上面了,只不过他们曾有上下的关系,卫平礼遇他,所以才显得他尊贵,但若是卫平不礼遇……卫平心里虽看不上杜刺史,也不喜他,但面上的客气还是要做的。

他笑道:不知杜公还记得庄先生吗?杜刺史不仅一次的回想起当年被革职查办的事,也后悔将庄洵赶走,自然是记得的,不过他不肯认,笑了笑道:卫刺史突然提起,我一时竟想不起来是谁。

庄洵美呀,当年给杜公做幕僚的,从您是司马的时候就跟在您身边了,一直帮扶您做到了刺史。

杜刺史见他不识趣,只能忍着不快道:是他呀,记起来了,他怎么了?杜公不知道吗?庄先生刚被陛下加封为太子少傅,现在做了太子老师了。

杜刺史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庄洵……是他?就是他。

这怎么可能?年老的杜刺史声音忍不住尖锐起来,他抄袭人的诗帖,被人赶出京城,这样的污点,怎么可能入朝出仕?卫平不由一笑道:别人或许不知,但杜公用他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庄先生的人品吗?那事必定是假的,听说当年陷害他的那人已经被罢官赶出京城了,虽然年代久远,很难再查到证据,但想来他这辈子也无颜再进京城了。

杜刺史手脚冰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最先想到的是多年逼庄洵签的那张合约。

他额头一跳一跳的,心脏有点儿快。

卫平见他脸色不太好,便往后一靠,放松的笑起来,杜公这些年一心养老,只怕不知道,这位庄先生是大器晚成,他回乡后收了三个厉害的徒弟,你一定听说过他们,为首的便是太医署的周满。

杜刺史艰涩的道:那个名满天下的周小神医?就是她,卫平笑道:她和庄先生是同乡,都是罗江县人,二弟子也有名得很,陇州白氏之后,白善。

杜刺史神色更黯,我知道,据说这一位和周小神医一起为父伸冤。

益州王造反的事闹得那么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用卫平继续,他已经自己接道:这三弟子想必就是明达公主的白驸马了。

卫平笑着颔首:不错。

杜刺史都不做掩饰了,苦笑道:早听人说他们师出同门,跟的那位先生姓庄,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却没想到却是同一个人。

卫平感叹道:这谁能想到呢?说起来我知道庄先生是庄先生,还是因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卫平脸上的笑容压不住,那小子去益州府学读书时正好与白善同窗,我偶然听说庄先生也吓了一跳,仔细一问才确定是庄先生,当时周大人他们一行人还没上京城呢,也难为庄先生了,这么多年,一直在教书,过着清贫的生活。

以他的才华,当年若出仕,只怕早就到现在的地位了。

杜公脸色越来越沉,他听明白了,卫平这是在为庄洵不平呢。

最后宴会不欢而散。

杜公怒气冲冲的回到家中,正碰上杜夫人在罚儿媳妇,好好的事情都做不好,你说要你有什么用?杜公大踏步进来,看见便烦躁,以往碰上这样的事他都会躲开的,但今天却忍不住和儿媳妇道:下去吧。

儿媳如蒙大赦,连忙退了下去。

杜夫人皱眉看向他,怎么了?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吗,每天不是找这个的麻烦,就是找那么的麻烦,要不是你……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找麻烦了?我操持这一整个家容易吗……夫妻两个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外面的人都吓到了,最后还惊动了杜大郎。

实在是俩人年纪都不轻了,突然吵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呢。

什么都不知道的下人就着急忙慌的通知了杜大郎。

杜大郎跑过来看,结果他才问了一句,杜公突然大怒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一切的祸根就是你,当年要不是你,我们家何至于落魄成今日这样。

杜大郎:……跟他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们收受贿赂被查,他才是被连累的那个好不好?庄先生并不知道远隔千里的杜家正在因为他而争吵,但天下间的悲喜有时候是想通的,距离他们很远的陈家气氛也不是很好。

陈福林自回乡之后便沉寂了下来。

自去京城后,他只回过两次故乡,而这次距离上次回来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

对于他突然回来,还是辞官回来,族人和邻里都觉得很奇怪,陈福林只能托辞自己身体不好,所以辞官回乡。

但依旧有些风声传了过来。

大晋很大,但读书人的圈子又很小,尤其是同乡、同年之间的圈子,就更小了。

所以当年庄洵抄袭同窗诗帖的事一出,外面的读书人或许只是听说,京城有一个人抄了同窗的诗帖去投帖,然后被赶出了京城,以此来警示后人不要重蹈覆辙;但在剑南道益州一带,俩人的家乡范围内,读书人们会知道,那抄袭之人和被抄袭之人是他们的同乡,姓什么,甚至连是哪一年的学生都知道。

平时或许没有人议论,可一旦需要这些档案时,这些事情就会被人一再的翻出来。

所以庄先生的出仕之路这才断绝的。

------------番外 庄先生10同理,陈福林抢夺庄先生的名额,陷害打压对方的事也在剑南道一带有传闻,尤以俩人的家乡范围里传闻最多。

白二郎一直对陈福林一行人的行为很生气,但当年的事没有确凿的证据,庄先生也不想闹大,以免对他们三个产生不好的影响。

所以在闲下来后(他一直闲着),不,应该说是把手头有关神医下凡(呸,太白金星下凡)的定制话本写完之后,他就开始创作以庄先生为原型的《前尘梦》。

这是他第一本剖析人性复杂,社会黑暗性的话本,因为和他之前的快意恩仇不太一样,刚刚上市时便遇冷,全靠他前面积累下来的名气才有人看一看。

白二郎财大气粗,为了庄先生,干脆自掏腰包印了好多,然后折价卖给各地书商,让他们便宜点儿也要卖出去。

书商们都想要白二郎的下一本话本,所以对偶尔一本不太畅销的话本接受度良好,为了讨好他,自己贴钱都往外卖。

然后,贪图便宜的书生们买回去看着看着竟然共情了,然后《前尘梦》爆火。

以前买话本的多是年轻一辈的读书人,但这本书却是老少皆宜,不少已经到知天命和花甲之年的老者也很喜欢看,甚至手笔还不小。

一人买好几本,一本自己看着,几本送相好的朋友,一本给子孙后代,还要留下一本收藏。

一个在县学里教了三十年书的老博士叹气道:这虽然是一本话本,却包含了不少人生至理,不仅学生们看了有收获,便是我等,也能学到许多。

反正,庄先生的人生经历随着《前尘梦》这本书的畅销而传遍了大晋内外,尤其是剑南道一带。

书中虽然用了化名,但正如那位考据的书迷一样,书中详细描写东西同样不少,尤其是地方和官职一类全是正确的,所以稍一打听就知道谁是谁。

陈福林也因此出名了。

作为第一个给庄先生沉重打击,并一再陷害他的人,陈福林可以说是被天下所有读书人所鄙夷的,包括他自己的孙子。

他的孙子一开始不知道,待他被人悄悄议论,然后他也去看了《前程梦》后,就忍不住跑回去问祖父,祖父,《前程梦》中的贾福是您吗?书上写的都是真的吗?陈福林一直掩耳盗铃,虽然知道有这本书,却一直不听不看,听到寄予厚望的孙子竟然这样问他,顿时一口气上不来,将晕不晕时通红了脸道:你拿来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编排我的?他孙子也不知轻重,直接把书给他看。

陈福林抖着手将书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待看到他们当年在益州府学求学时经历的事时手不禁更加颤抖起来,等翻到后面他收买了庄洵身边的朋友陷害庄洵,并将人赶出京城,还让人在剑南道一带传播消息,断绝他的前程路时,顿时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厥了过去。

他孙子这才知道慌,赶忙冲上去扶人,却被带着一起摔倒在地,祖父,祖父……陈福林中风了,醒过来之后,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双眼圆睁的瞪着帐顶,心里说不出是愤恨还是悔恨,只喃喃道:完了,完了……的确是完了,陈福林一家在家乡的风评唰的一下从半空中直直落到地上,大有穿透土地继续往下沉的局势。

不仅陈福林的儿子受不了官场上的流言蜚语,辞官回来,连孙子读书也大受影响。

以前一直不喜欢他们的人带着亲朋好友越发排斥他们,陈家经过权衡,最后决定搬家,离开故乡,到另一个地方去生活。

虽然书不可能消失,类似的流言也不会断绝,但换一个地方,别人不知他们的底细,那就不会知道他们是书中所写的人。

而陈福林……没多少时间了,等他一死,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家是书中的贾家。

陈福林没想到自己临老竟然还要颠沛流离,可惜他不能说话,便是反对也说不出来,只能流着泪的让家人把他抬上马车离开。

离开故乡的那一刻,陈福林是真的后悔了,早知庄洵有这样的运道,当年他应该大方点儿,不赶他出京,让他有机会进学或出仕,以他的家世和有污点的履历,他最多在京城和周边做个小吏或小官,不足为惧。

他不会遇见周满和白善白诚,也就不能见到皇帝和太子,自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庄先生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连白二郎他们都不知道,书写出来,让它广为传播后,白二郎就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拍拍屁股转头去写了另一本话本。

庄先生年纪很大了,但他精力不错,尤其最近周满新琢磨了一丸养生的药丸,其实就是给人补气血的,她给他塞了不少,每日睡前一丸,不仅睡眠变好了,连头发都有转黑的迹象,其实就是曾经的白发看着隐隐发灰了。

庄先生精神很好,对鹰奴的教导也越发上心。

一直觉得庄先生学识比不上孔祭酒的鹰奴最近见到庄先生是又敬又怕,呜呜呜,他上次就上课走神了一下,然后就被罚抄课本了。

他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读书而被罚抄课本,可真是太丢脸了,有损他的英明神武。

庄先生却很高兴,好似找回了当年教导周满三个,与他们斗智斗勇的感觉。

教新帝时他已经很大了,脾气又大,性格偏激,必须得顺毛安抚,对方已经是成年人,有自己固定的认识,所以庄先生很多话都不能说,以免激起他的抵触情绪。

教他时,庄先生必须得收着再收着,所以他教给新帝的东西不多,却是最耗费心神的。

教鹰奴就不一样了,体验和教周满他们三个差不多,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不深,性格、知识都在养成阶段,所以对先生的教学是接受居多,偶尔会提出不一样的意见。

不过这是好事,有不一样的疑问才能探讨出更多的知识嘛。

庄先生教得酣畅淋漓。

鹰奴也越来越沉稳和……跳脱。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庄先生11不错,就是跳脱,明明看上去挺沉稳的一个人,但有时候提出来的想法却很跳,旁听朝政时,不仅朝臣们,就是皇帝有时候都被他问住。

反应过来后不知是该训他异想天开,还是该夸他会想。

不过,对于太子的人品和学识,朝臣们都是表示认可的,也因此,庄先生在士林中地位越深,随着太子贤良之名越盛,庄洵也越被世人和朝臣认同,并被人传颂。

鹰奴登基时,庄先生已经逝世,但对于这位对他影响最深的老师,他依旧忍不住给对方加封。

并加恩于他的子孙,虽然只是一些赏赐之物,但对于才跻身进士的庄家来说,依旧意义重大。

有曾祖的庇护,至少这一辈不会有大的波折,只要子孙读书争气,出仕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后世评论这一段历史,庄先生是被提及最多的人,因为不管是给这个时代留下浓墨重彩的周满还是白善,代表了这一时代杂篇快速发展的白诚,还是前期饱受争议,一度被提及废立之事的晋高宗,或是最后将盛世推到最高潮的大圣皇帝,他们都师从庄洵。

后世有史学家认为,庄洵的教育理念才是促进这一时代快速发展的原因,从他入仕到致仕,他看着没有参与任何一项政令的制定和颁布,但这个时代所有重要的进程,他都能与之拐弯抹角的扯上关系。

或是由他的弟子直接提出,或有他的弟子直接参与,或者间接给出意见或者参与。

只不过这只是少部分史学家的猜测,因为缺少相关的史学材料支撑,所以不被主流认可。

但是,庄洵的教学能力是公认的好,现在国家图书馆中还有他弟子们留下的一些手稿,虽然只是一些片段时记录,但也能看出庄洵因材施教,博学多识的能力。

而庄洵自己批注的文案更是被人重金收藏,也是因为他的杰出成绩,优异人才特殊教学,因材施教,小班教学的呼声一直不断。

他的事迹更是被人挖了又挖,创作出了一部又一部以他为原型的电视剧。

相比之下,他的三个正经弟子比他差远了,以他三个弟子为原型的电视剧,每次只能侧重一个人,但以他为原型,一下能拍出很多人的精彩瞬间好不好?除了他之外,最受欢迎的就是周满了,这一位是真正开启了女子从政的道路,虽然在她之前也出现过惊才绝艳的女将和女官,但她们都不能真正打开女子的从政之路,更不要说制度化。

而在周满在朝中的时候,不仅太医署会固定招收女学生,并向太医院和各地医署输送女医,以太医署为平台向相关联的户部、礼部去的女官同样不少;国子监更是改革,开始招收女学生,并在科举中给出一定名额给女生。

虽然很难,但那个时代的确涌现出了一个又一个杰出的女官,她们在各个领域里发光发热,名留千古。

文学家研究后发现,这和庄洵自己尊重女性的教育分不开,从他不拘一格收周满为弟子可以看出,他并没有那个时代轻视女子的想法,他的教育也是推进周满出仕的原因之一。

更是后来大圣皇帝大力推举女官制的原因之一。

总之,他很厉害,他很牛,现代社会中,不少人都想要穿越变成他,回到那个时代,然后把一众杰出人物都收到自己门下,顺便脚踩仇家,打脸无良同窗,叱咤风云,统一宇宙,哦,不,是统一整片大陆。

庄大郎是怎么都没想到,他父亲会成为太傅的,而庄家的阶层竟然会往上直接跳了一个大台阶。

直到这一刻,庄大郎才慢慢理解了父亲,或许他是对的,当年他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可能庄家的境遇很早就改变了,而父亲的冤屈也早就洗刷。

庄大嫂没他那么复杂的想法,收到公爹和小儿子信息的那一刻,她就高兴的转起来,信上说了,陛下还给公爹赐了一个宅子呢,公爹问我们要不要去京城,大郎媳妇,大郎媳妇,快把大郎叫回来收拾东西。

庄大郎惊醒,皱眉,收拾东西干什么?去京城呀。

不许去!庄大嫂生气的道:你又犯什么左性?以前公爹让我们去,你说公爹在京城都是住弟子家里,我们去了是添麻烦,所以不去,但现在皇帝都给公爹赐了宅子,为什么还不去?我们去了也是添麻烦,家里日子过得好好的,去做什么?怎么会添麻烦,公爹年纪大了,不需要人照顾?庄大郎哼了一声,不客气的道:爹一直是师弟师妹们照顾着的,以前也没见你说要照顾。

那能一样吗,你到底是他儿子,人年纪大了就想儿孙,我爹娘还是我兄弟们照顾着呢,我每次带着孩子回去,哪次他们不高高兴兴的?庄大嫂道: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不说想着体谅公爹,反倒这时候犯起左性来。

我这不是左性,庄大郎认真道:你没去过京城不知道,那里头的水深着呢,我们都是没多少见识的,去了京城,一个不慎就给父亲惹祸的,你要实在有孝心,这一季就给爹多做几双鞋袜,他上次来信说你做的鞋子不错,很厚实,又软,站得也稳,走路一点儿不伤脚。

心心念念就是想去京城见识一番的庄大嫂:……就好气哦。

但庄大郎就是固执的人,他打定了主意不去,谁也劝不了他。

庄先生的信寄出去,半个月后就收到了家里的回信和一个包裹。

包裹里是这一季给他做的鞋袜和衣服,他一看那针脚就知道是儿媳妇的手艺。

看到这些他便大概知道庄大郎的决定了,不由一叹,拆开信来看。

果然,庄大郎还是不愿意上京。

来送包袱的周满见先生伤怀,便挤到他身边坐下,先生要是想师兄了,我们可以请个探亲假回去看看。

------题外话------这次书友圈活动的礼物踩坑了,暖手宝的质量不太好,感觉愧对书友们,也是我没考虑好,事先没弄样品,下次再搞活动吸取教训吧,对不起大家------------番外 庄先生12庄先生沉默了一下后道:罢了,现在鹰奴正是读书的好时候,这一去一回,最起码要一个月。

这个年纪的学生,松散一个月,说不定性情就变了。

庄先生到底是有些伤心的,出门和姜先生吃酒时便伤怀的道:有的人就是没有亲子缘分的,比如我。

姜先生抬手给他倒了一杯果子酒,换下他的白酒,我可不敢让你再喝这个了,醉了,你徒弟怕是要找我麻烦。

他叹息道:你家这孩子怕是小时候吓怕了,胆子有点儿小,谨慎过了头,为你的心却是好的。

姜先生看了一眼庄先生头上的白发,叹息一声,这个年纪了,谁不想儿孙绕膝?姜先生想了想,亲自送有些醉态的庄先生回去,却没有马上走,而是等在院子里,等周满和白善将人服侍睡下后便对他们点点头,叹气道:你们先生大器晚成,到了这个岁数才功成名就,哪怕他与儿子不甚亲近,也是想照拂他多些。

哪个男人不想封妻荫子,儿孙崇拜呢?周满就看向白善,我们派人去请师兄?白善蹙眉,只怕一般人请不动师兄,师兄他……有些固执。

哪是有些固执啊,那简直是太固执了,也不知道他这脾气像谁,明明先生是那么一个开明且开朗的人,师母……他们虽然没见过,但从先生口中,也知道她是个温婉坚韧之人,师兄除了脸有点像先生外,实在看不出他哪里像先生了。

哦,还是有的,人品还可以?白善沉吟起来,看向周满:让四哥去?周满本来想说自己走一趟,但一听白善的话,她略一想,也觉得四哥比自己合适。

她去,只怕师兄更不愿意来了。

周满点头,行,我去请四哥。

周四郎刚从海上回来,因为过年才养回来的白现在又黑了,他正在家里吃菜,是真的吃菜,在海上两个月,除了偶尔靠岸能吃点儿青菜外,他们在船上就只能吃豆芽。

以至于他现在不仅看见豆芽,看见豆腐脸都是绿的,但却很喜欢吃家里种的各种青菜叶子……看到白善和周满过来,他就赶忙招手,你们来得正好,快过来用饭。

周满一脸稀奇,这不早不晚的,你吃的哪一顿?周四郎顿了顿后道:我这是早晚饭。

方氏端了两副干净的碗筷出来,别听他瞎说,昨晚上他一直说那床是晃着的,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早上大家都起床,孩子们上学的上学去,大人出工的出工,他这才睡着,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所以他这一顿是早饭和午食。

方氏知道他们这会儿也不太饿,这又是自家,不愿他们撑着,所以只给他们盛了一点饭,厨房也快要准备晚食了,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去。

周满摇头,刚在家里吃了点心,一点儿也不饿。

周四郎就道:把我带回来的鱼子酱拿来给他们尝尝。

他扭头和他们道:本来要给你们送去的,结果你们自己来了,这鱼子酱是我们在海外的一个部落里买到的,他们那里的鱼籽特别大,会用一种特殊的香料熬制,我闻着挺好的,吃着也好吃,你们尝尝,我买了好几坛,要是觉得好吃,一会儿拿两坛回去。

周满一口应下。

周四郎这才问,你们回家干嘛?这不早不晚的。

一般周满过来都会赶着饭点。

周满嘿嘿一笑道:四哥,你想不想回乡?不想,周四郎道:我要把这次带回来的货销出去,立君说北地现在的商路有人跟我们抢生意,特意抬高收价,现在好多商队在北地都收不到好的皮料和药材了,我打算去北地看看。

周满想了想道:这事可以交给立君吧?你先说让我回乡干什么吧。

周满道:我们想请庄师兄一家来京城,只是我和白善出面,怕庄师兄钻牛角尖,反而误会先生,而先生和师兄间有些误会,你知道的……周四郎知道,他立即道:庄先生的事呀,行,我回乡一趟,正好看看村里种的药材,要是好,选一批好的送上来,北地可以交给立君。

庄先生在周家这里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比白善和白二郎还要重,他的事,周家绝不会推辞的。

周四郎和庄大郎也是最熟的,比周满和他这个师兄还要熟。

毕竟自庄先生上京后,周四郎只要回罗江县就要替庄先生送东西给庄大郎,上京的时候又要去一趟庄家拿庄大郎给庄先生的东西,一来二去,俩人就很熟了。

而庄大郎的东家也做生意,通过庄大郎认识了周四郎,俩人的来往就更密切了,偶尔也会坐在一起吃酒,所以周四郎比周满白善白二郎三个更熟悉他们这位师兄。

周四郎没有怠慢,接了任务便开始准备回乡,他把带来的货物分出去,能交给家里的交给家里,其余的,分了一些给赵六郎,还让六子他们送了一些去给长豫公主,让他们通过自己的渠道卖出去,然后他收拾好了车马便回乡去。

回到家,他把收药材的事交给二哥和三哥,他用袖子沾了一点姜汁就去见庄大郎。

一见面,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眼睛瞬间红了。

庄大郎:……正要问,周四郎已经上来拉住他的袖子道:庄兄弟,你好狠的心啊,先生都放下面子来请你了,你却还不愿上京。

吓得庄大郎面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手问道:我父亲怎么了?实在是周四郎这个样子太让人误会了,眼角通红不说,眼里还都是红血丝,脸色憔悴,头发还有点散乱……刚从船上下来,没休息两天就又赶路,一路风尘仆仆,特别没换洗衣服的周四郎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

周四郎抹着眼泪道:先生一收到你的信,便忍不住伤心,直接与人喝醉了,人失意不已……周四郎拉着庄大郎哭,你也是做祖父的人了,作为父亲和祖父,难道你不想着多赚些钱给孩子们,让他们随意花用?庄先生做父亲的心和你是一样的……------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庄先生13庄大郎被他扯着,满脸无奈,家里孩子都没什么见识,他们去京城,万一闯祸不是给父亲招惹祸事吗?周四郎道:你家再没见识,那也是从小读书的人家,我家大字不识一个的还多呢,不也在京城过得好好的?他道:人嘛,只要老实,人品好就行,我们不去招惹事,怎么会闯祸?庄大郎垂下眼眸道:我父亲人品贵重,更是老实,也从不招惹事,但是非找上来时,不还是泼天之祸吗?周四郎便拽了他走,总不能因为怕摔跤就不走路了吧,走,我们回家说去。

周四郎把庄大郎拉回家,嗯,庄家。

庄大嫂看到周四郎搭着庄大郎回来,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忙将人往里面请。

庄大嫂对周四郎很礼遇,让人坐下后,忙叫来孙子孙女,塞了一把钱给他们,快去街口的饭馆里买些菜回来,再沽一壶好酒。

小孩儿们高兴的应下,揣了钱就跑。

周四郎谢过庄大嫂,拉着庄大郎道:你呀,就是太小心谨慎了,也不是说你不对,只是这世上哪有因为会被噎住就不吃饭喝水的?你也往好处想,去了京城,不仅孩子们上学更好,前程更好,你也能在先生膝下尽孝不是?周四郎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拉着他的戚戚哭道:你不知道,这些年庄先生一人在京城有多寂寞,虽说有我妹妹和妹夫他们在,但弟子和儿子还是有差别的,每逢佳节,先生总是会想起你,那神色别说多伤心了。

庄大郎一脸怀疑,他只知道以前父亲在家里过年过节时常念叨师弟师妹几个,不是和几个孩子说他们一同去爬山,便是一起出去郊游野炊吃酒的事。

他迟疑了一下后道:我父亲素来疏朗,朋友弟子怀绕身侧,他会做悲戚之态?会啊,你将心比心,若孩子们都不在你跟前,你孤零零一个人在家里过年过节,你心中伤不伤?庄大郎素来重视亲情,闻言沉默。

周四郎道:先生不是不悲,只是不想人看见,他是做父亲的,总不能让他先与你说思念,你才是做儿子的,小意温柔些有何不可?庄大郎:……四郎,小意温柔不是这么用的。

哎呀,意思对了就行,你是读书人,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吧?庄大郎沉默。

周四郎就催促他,你到底孝不孝顺?你想想庄先生都多大年纪了,我妹妹说的,那什么树要安静的站着,那风也不答应,你现在不想着孝养父母,等以后先生百年,你就是再想,天尊老爷也不能给你变出一个先生来了呀。

不知何时回家的庄纪安站在门口,接口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周四郎大喜,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庄大郎一眼,便回头问庄纪安,纪安,你说我说的有没有理?庄纪安微微颔首,看向庄大郎,父亲,祖父或许是真的想您了。

当然是想了,不然我为何特特的回乡来?周四郎叹气道:你们是知道我的,我只有过年前后才会回乡,为的是收购茶叶,这会儿才入秋,本来我是要往北地去的,但庄先生收到了你寄回去的信,好一通伤心,我实在是不忍心,这才自告奋勇来走这一遭。

周四郎拖着椅子坐到庄大郎身边,抱着他的肩膀道:庄大哥,我们什么关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也知道,你小时候过得不好,唉,我小时候其实过得也不好。

庄大郎:……但你再不好,庄先生也只你一个儿子,先生是有抱负,想要出人头地,但他也更看重你这个儿子呀,不然也不能带你回乡,周四郎说到这儿挠了挠脑袋,忍不住道:说真的,我就搞不懂你们读书人在伤心啥。

他道:你们读书人想的多,心思敏感,一点点挫折就受不了,哪像我们庄稼人,那只要能活着就行。

真啥都计较,我都不用活了,周四郎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看看我有几个兄弟姐妹?整整七个,我这个老四正好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打小,商量事情我爹娘找的大哥二哥,宠孩子是满宝和老五老六,我和三哥中不溜吧,偏我三哥又老实,我爹娘看他,总觉得他吃亏,所以心思也偏他,剩下我一个多可怜啊,我就从来不往心里去,不然我早伤心死了。

庄大郎不太相信的看着他。

你不信啊,周四郎拍着大腿道:我们家兄弟几个,我是被揍最多的,我爹能拿着棍子追我在村子里跑三趟,打起来,严重的时候能把腿打断,恨的时候要把我赶出家去,你看我伤心了吗?庄大郎惊讶,周老丈看着挺温和的一个人……哎呀,那都是表象,庄先生还看着开朗大方呢,伤心起来照样抱着酒坛子哭。

庄大郎大受震动,父亲他……真的哭了?哭了!周四郎拉着他的手眼巴巴的看着他,你要真舍不得罗江县,那就请假到京城去看看先生也好呀,住上两个月,也缓一缓庄先生的思子之情。

你也不看看庄先生都多大年纪了,难道还让他在京城和罗江县往返吗?周四郎见他沉思,便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极力劝道:就去京城探亲两个月,孩子们总不至于闯出什么祸来吧?而且也能让他们长长见识。

庄大郎对京城没有好印象,嘟囔道:京城有什么好的……你去过,当然可以这么说,那孩子们没见过,当然想见一见的。

一直沉默,来来回回给他们添酒的庄大嫂突然道:我也没见过。

周四郎立即笑道:对,也该让大嫂去看看京城的繁华。

他笑道:等到了京城让满宝招呼你们,你们可是她的师兄师嫂,她现在住的郡主府,比县衙还要大……------------番外 庄先生14庄大嫂眼睛一亮,更加意动,便推了推庄大郎,夫君,不然我们就去看看公爹吧,公爹这几年也没回来,身体不知还硬朗吗,也不知道老三在那边怎么样了……周四郎叹气道:听说今年倒春寒先生病了一场,年纪大了不容易好,便是有满宝在也断断续续病了两个多月才好。

庄大嫂忧心,病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写信回来?路途遥远,先生也不想你们担心,自然不会说,周四郎看着庄大郎道:做父母的,哪里愿意让做儿女的操心这些事。

庄大郎抿了抿嘴道:我得先和东家说一声,就快秋收了,要是太忙,只怕我走不开。

周四郎立即道:这不可能,你这些年勤勤恳恳,今日是尽孝心去的,张老爷怎么会阻拦?张老爷当然不会阻拦,别说周四郎提起去打了招呼,就是周四郎不来,他也是很乐意庄大郎去找庄先生的。

庄先生现在都做太子太傅了,庄大郎去了京城,他和庄先生也间接有了联系,所以他宁愿白出一份工钱给庄大郎,他不上工都行。

但庄大郎素来板正,一板一眼的,他既请了假,自然不会再要工钱,甚至连张老爷送的过高程仪都给送了回去,只留下了一点儿东西。

张老爷收到退回来的东西叹气,庄大就这点儿不好,一是一,二是二,不知变通。

一旁的张太太清点了送回来的程仪,没好气的道:你不是一直说就是他这样的性子,你用的才放心吗?我娘家侄子算账也不差的,你就是不肯换人。

张老爷尴尬道:哎呀,他这样的性子做账房是最好的,你看他给我们家管的这些年账目,有哪一笔出过错?这些年家里的田产和铺子都增加了不少,有谁和他一样,就拿自己该得的那份还有我们送的,多余的一文钱都不拿?张太太不说话了,庄大郎在这一点儿上的确很强。

她想起了什么,忙拉住张老爷道:现在庄大郎去京城,应该不回来了吧?那大账房是不是要换一个?张老爷立即道:还是回来的,只是请了两个月的假,他手底下还有三个账房呢,这段时间就先让他们顶着。

张太太怀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不想用我侄子?没有的事,你也不看看庄大郎的本事,你舍得把这么一个大账房给别人?这些年可没少人来挖他,而且还有庄先生呢,他现在可是太傅了,只要他不请辞,家里可不能辞了他。

张太太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庄大郎同意去京城看望庄先生,最高兴的莫过于周四郎和庄大嫂了,还有庄家的一众孩子。

于是他前脚刚请好假,后脚庄大嫂就招呼着家里人收拾行李,周四郎也屁颠屁颠的带着人过来帮忙。

庄大郎则在思考该留下谁看家,他的目光定在了长子身上,纪安,你和你媳妇留下来看家?庄纪安震惊的瞪大眼,爹,我也和衙门请假了。

庄大郎皱眉,你请假做什么,我们只是去京城看一看你祖父而已。

周四郎立即凑上来道:就是去看祖父,他才更应该去啊。

他拉着庄大郎道:他可是长子长孙,哪有不去看祖父的道理?都请假了,带上,都带上,既然要去,那就要团团圆圆,那才是一家人嘛。

庄大嫂连连点头,赞同道:对对对,四兄弟说得不错。

然后继续指挥儿媳们收拾东西,他们的衣服、鞋袜,日常用的东西,还有布料、妆盒等……庄大郎看见脑袋便一抽一抽的,问道:带些衣服鞋袜也就够了,怎么把这些东西也带上了?庄大嫂道:这些东西贵重呢,留在家里万一被小偷摸了去怎么办?庄大郎:你这哪里是去探亲,分明是奔着搬家去的。

夫妻两个就要吵起来,周四郎忙调停,等到了京城满宝肯定要带嫂子们出去走动的,到时候要做新衣裳,这些布料都带上,能省钱。

又道:首饰也都带上,到时候要戴的,也不能让京城的人小看了我们罗江县的人。

庄大嫂深以为然,更加用心的收拾起来。

最后收拾出了三车的行李,把周四郎带来的三辆骡车都堆满了。

周四郎心满意足的看着这三辆装满行李的车,带这么多东西去京城,他不信他们还能回来。

他笑眯了眼,和庄大郎庄大嫂道:我还给家里准备了三辆骡子车,都做好车厢了,到时候我们跟着商队一起上京。

庄大郎涨红了脸道:这也太麻烦你了。

光他们一家就用去了六辆车。

周四郎不以为意,他恨不得他们连家具都带上呢,可惜,带上锅已经是庄大郎的极限,这还是用的路上好煮东西的借口,再把家具带上,只怕他要反悔不去京城了。

庄大郎回屋去,很快拿出一个钱袋子来塞给周四郎,这是给你的路费,我也不知够不够。

入手沉甸甸的,一摸就知道是银锭。

周四郎忙推回去,庄大哥,你这是寒碜我是不是?谁不知道庄先生对我们周家有大恩呀,满宝能有今天全靠的庄先生,她就跟先生的亲闺女一样,那就是你的亲妹子,你都是他亲哥了,自然也是我亲哥,亲弟弟来接哥哥去看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给什么钱?庄大郎最笨说不过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钱被塞回到庄大嫂手里,周四郎一脸生气的道:大嫂,这些钱你收好了,可不能再给我大哥拿钱了,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他又放缓了语气,路上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可以买一些给先生带去,先生收到礼物一定高兴。

庄大嫂连连应是。

庄大郎:……周四郎见东西收拾好了,立即热情的招呼道:反正以后还要回来,今天你们就和邻里打个招呼,吃吃饭,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早出发早安心,免得夜长梦多,万一庄大郎一个犹豫又反悔了怎么办?却不知道庄大郎的固执不仅是对别人的,也是对自己的,他只要应承了就不会改变。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庄先生15所以第二天庄家一家人便在亲朋邻里的相送下出城了。

除了庄大郎外,没有人觉得他们还会回来,没看到吗,行李都收了三车,显见是把家都搬去京城了。

出了城,等在城外的商队跟上,浩浩荡荡的跟在庄家行李车之后。

庄大郎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问周四郎,这些都是药材?不全是,一半一半吧,还有一半是今年夏天的茶叶,有些茶园卖不出去,采摘了后做成茶砖收藏,反正有车,我一并收走了。

庄大郎道:这几年罗江县因为种植药材和茶叶,很是赚了不少钱。

也是因为有销路,周四郎不仅自己做这门生意,还往这里带了好几个客商,同时还鼓动县里的人自己把东西往外运,现在水路和陆路都比以前好走,水匪山匪都不多,就算是挑着担出门,安全性也大大提高,虽然辛苦了一些,但来回一趟能赚不少钱,多走几年,家中一个小子娶媳妇的钱就够了。

这是罗江县平常百姓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因为现在粮食高产,朝廷又有意回赎土地,他们便是耕种少一些田地也能有余粮,加上耕牛越来越多,地里耗费的劳动力便烧了,多余的便可以去种植药材、茶叶,甚至是去走商。

庄大郎是张家的大账房,而张家不仅是罗江县的一个大户,还一直做着罗江县主簿的位置,所以他知道这些年罗江县的经济发展有多快。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周家,而周家又和他父亲有那样的关系,庄大郎每每想起,心里也是骄傲自豪的。

庄大郎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但上一次,他年纪小,而且当时的京城也才经历过战乱,当时国土未平,和今日的繁华不能相比。

车还没进城,只是在城外排队进城时他就感到了不一样,记忆里灰蒙蒙的京城一下有了色彩。

等进了城,脑海中一直是黑灰色的京城慢慢坍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色彩艳丽且活泼的京城街道。

庄大郎愣愣的看着热闹的大街。

周四郎高兴的挤到门边,和他一起看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我说京城很好吧?庄大郎没说话。

周四郎拍着他的肩膀道:京城已经不是以前的京城,先生也不是以前的先生了,你自然也不是以前的庄大郎。

庄大郎突然眼眶一酸,鼻子酸涩,他微微偏过头去背对着周四郎,没有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

是的,京城不一样了。

周四郎怕庄大郎不自在,所以直接带着庄家人去了郡主府。

庄先生他们今天都上衙,他也没提前告诉他们,因此家里只有刘老夫人和郑氏在。

见周四郎真的把庄大郎一家给接上来了,她们惊喜不已,忙把人安顿进庄先生隔壁的院子里。

已经都打扫好了,你们先安顿下来,我这就派人去宫中请庄先生回来。

庄大郎忙道:不用忙,不好耽误父亲办差。

这算什么耽误,儿子到了,做父亲的请半日假也是正常的。

庄大郎脸色微红。

周满和白善不知道能否请到庄大郎,所以让周四郎回乡接人的事是瞒着庄先生白家的下人候在宫门外,拿钱让侍卫请托宫中的内侍帮忙传话。

侍卫和内侍们与周满关系都好,很爽快的接了钱答应了。

不就是传一句庄先生家里来人了吗,简单!于是中午用饭休息时,便有内侍小步走到庄先生身旁小声道:庄先生,您家中下人来禀说您家里来人了。

庄先生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直觉是有人想调他离开皇宫,他抬眼看向小内侍,认出他是东宫的人,便问道:是谁来传的话?是个叫刘贵的人。

装的倒是挺像,庄先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只是却不肯马上走,他决定今天留在宫里晚一点儿,看看他们私底下想干什么。

结果他饭还没吃完,周满就兴冲冲找了过来,先生,我来接您回家,您请好假了吗?庄先生一怔,我请假做什么?回家呀,周满疑惑的偏头,刘贵不是托人给您传话,师兄来京城了吗?我刚回宫的时候在皇城那里碰见刘贵了……庄先生:……他木木的抬头看她,你哪个师兄?白直?他也算得上周满的师兄,以前也常这么叫的。

周满:……当然是庄师兄了。

庄先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直到上了马车还有些不可置信,出了皇城后便忍不住问,是真的吗?你师兄真的来京城了?是啊,我骗您做什么?周满给她四哥,顺便也给自己表功,是我让四哥回去接人的,我就说嘛,这世上就没有我四哥接不来的人。

庄先生心中激动,眼眶微湿,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等回到郡主府,看到在院子里站着的庄大郎,他这才确信儿子是真的来京城了。

庄先生不由笑逐颜开,眼角的皱纹紧贴在一起,怎么也不松开了。

庄大郎看见父亲,见他精神很好,头上的白发甚至有返黑的迹象,和前几年相比并不见苍老,不由松了一口气,忙上前打招呼,父亲……庄先生眼眶微湿,伸手扶住他,好,路上辛苦吗?庄大郎客气的回道:不生疏。

那就好,那就好,庄先生想了想,又问道:用过午食了吗,这边的饭食用的还习惯吗?习惯,刘老夫人给准备的是罗江县的口味,吃着挺好。

周满站在一旁听他们父子俩说话,不由焦急起来,师兄,先生可想你了,这几年常念叨,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能上京来看看,所以当初搬进这里时,我们特意把先生住的边上两个院子都空了出来,没想到今日那院子总算住进去人了。

庄大郎对周满也要自然些,他笑了笑道:有劳师妹了。

庄大郎是只打算住一个多月的,看过父亲后就回家,但庄大嫂不这么想啊,不过她初来乍到,就算有心想留下,也没胆子在这时候和丈夫说。

------------番外 庄先生16所以她只能暗搓搓的找周满,她觉得在这一点儿她们目的是一样的,她肯定也想庄大郎留下。

周满当然想了,庄大嫂就是不来找她,她也是要去找她的,俩人暗搓搓的商量起来。

庄先生已经是做曾祖父的人了,曾孙子都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作为教书先生,庄先生自然要关心一下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不过,几个孩子面对他都有些拘谨,考校功课并不是很顺利。

就算庄先生已经很温和了,几个孩子面对他依旧很紧张。

周满就提议道:不如在京城找个书院挂单吧。

庄大郎嘴里的茶差点儿喷出来,只听说和尚道士可以挂单,学生读书也能挂单?周满:嗨,连和尚道士都能挂单,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能挂单的?庄大郎一想,发现还真是,迟疑起来。

周满道:你们要在这儿住上一个多月呢,他们尊敬先生,和先生学不进去,总不能这一个多月都不读书,万一把性子玩野了怎么办?庄先生自己就是老师,他带周满白善白二这些年来感触最深的就是学习要持之以恒,一旦停下,懒惰生起,后面就很难再掰正回来,因此立即道:对,是要给他们找个书院进学。

可……只有一个多月……这有什么要紧?周满道:以先生现在的名气,到时候去那书院里讲几堂课,里头的山长和先生能一文钱不要的收下他们。

庄先生沉思,这倒是个方法,只是挂单,的确不必太大费周章。

庄大郎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听着似乎不是很费力的事。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庄先生自己是教书先生,认得最多的也是教书先生,远的不说,就姜先生的那个书院就很不错。

还有周家这些年孩子上学,庄先生也都会关心,所以他对京城的书院都熟得很。

而且他现在是太子太傅了,名气大,找书院也很简单。

除了国子监一时没机会进去,其他书院都是没问题的。

庄先生用心的给曾孙曾孙女们找了两个好书院送进去,说是挂单读书,但周满也暗搓搓的和书院说了,若无意外,过一段时间就会正式入学。

成功争取到庄先生来讲课的书院先生们略一思索,便决定好好教育这几个孩子,让他们爱上书院,爱上这里的同窗和老师,这样一来,以后再请庄先生来讲课还会很难吗?白善和白二郎也特意请了假陪庄大郎熟悉京城,不过庄大郎不爱与他们一起玩,一是年纪相差太大;二是,他们喜欢的地方大多不是他喜欢的。

虽然他们常书信往来,彼此间也算熟悉,而且论关系,他们要更亲近,但他还是更喜欢周四郎。

于是周四郎就带他去出去,正好庄大郎是账房,可以帮他看一看手上的生意。

若论在账房这一道上的老道,老周家只怕也就周立君能和他比一比了,而且俩人侧重点还不一样,庄大郎略保守,但稳扎稳打,不说比周四郎,就是比素来稳重的周立君都更要缜密,所以跟着周四郎见识过他的商队、铺子和生意,庄大郎倒也不吝啬的指出了好几个问题。

周四郎虚心接受,干脆每日拉着他出门,只傍晚和休沐日才放他。

这样一来,庄大郎在京城的日子竟然跟在罗江县时差不多,该上班的时候上班,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行程稳定,他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心一定,每日回家正好和下衙的父亲碰在一起,于是俩人一起坐着喝喝茶,下下棋,看看书,倒也惬意,父子之间的生疏也慢慢淡了。

认真算起来,他们父子两个少有这样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没有目的的喝茶、下棋聊天了。

庄大郎的心慢慢静下来,慢慢适应了陪同在父亲身边的生活。

相比之下,庄大嫂过得就要热闹得多,她没庄大郎那么敏感,不过是换个地方睡,晚上还总能惊醒,觉得京城太大,太热闹。

她觉得京城很好,热闹更好,住的地方也宽敞,还富贵,出了坊,就是市,那里商铺林立,什么东西都有。

周满带她去见识了不少好东西,还介绍她几个嫂子给她认识,日常她们也去上工,休沐日就带着孩子去逛街买东西。

她最喜欢带着自家的几个孙子孙女去和她们逛街买东西了,这京城的东西除了贵点儿外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庄大嫂最近正被周家四嫂劝得心思浮动,也想去他们家店铺里做些事情,她以前不识字,但嫁给庄大郎多年,她还是认得了不少字的。

最主要的是,她算账快呀。

她是真算账快,周四嫂都赶不上她,悄悄和周满道:我们卖香膏的铺子现在就缺一个女管事,要会招呼人,还要会算账,之前的那个病了,被家里人接回去养病,估摸着是不可能出来干活儿了,她先前带的两个人都不中用,算错了好几次账目,这是其中一点儿,还有一个,来买香膏的都是有钱或者有权的夫人小娘子,让她们等急了不好,所以这心算得又快又准,我看庄大嫂就很合适。

于是周满就去找庄大嫂,帮忙说项。

庄大嫂心里是很想去的,但她又不敢和庄大郎提,迟疑道:师妹啊,本来你请,我不该推辞的,但你也知道你师兄那个人,他现在还想着要回罗江县呢,最近出门都在看要带回家的土特产了。

周满道:我会劝师兄留下来,师嫂也多吹吹枕头风,我们两个一起使劲儿。

哎呀,我没少吹风,但他就是不听啊,你师兄那个人,固执得很,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和公爹到底谁才是年纪大的那个。

周满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不考虑自己,总会考虑孩子们的,现在孩子们在京城读书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庄大嫂皱眉,我又不读书,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那您就让师兄没事多考校几个孩子呗,是好是坏,师兄肯定可以自己分辨,反正得先让师兄看到留在京城的好处。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庄先生17庄大嫂若有所思起来。

于是下午孩子们下学回来,从没询问过孩子们功课的她一脸严肃的招手把孩子们叫到跟前,道:一会儿曾祖父和祖父回来了,你们去背书给他们听,要是学得好,晚上就给你们做好吃的,要是学得不好,晚上不许吃肉,只需吃青菜!孩子们哀嚎一声,但见祖母面色严肃,只能乖乖的低头应下。

庄大嫂觉得考校功课就是背书嘛,但和她不一样,庄先生和庄大郎可是读书人,一群孩子跑到跟前背书,说是他们这段时间在学里学的。

庄大郎点头表示赞赏,于是就问他们刚才背的意思,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只有一个磕磕巴巴的说了出来,还不太准确。

庄先生听着微微一笑,干脆让他们把自己的课本拿出来,直接翻开,将他们刚才各自背的句子找出来,一句一句的解释给他们听。

其中包括的典故庄先生便扩展出来当做一个故事说给他们听,一群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反倒忘了对曾祖父的敬畏,依偎在他身边听得认真。

如此过了几天,连庄大嫂都看出孩子们的进步了,至少他们下学回来不是只想着去花坛里挖泥鳅去湖里钓鱼,而是知道一边钓鱼一边说什么我是姜太公,谁来做周文王之类她听不懂的话了。

庄大嫂觉得,她听不懂的话那就是厉害的,庄大郎怎么纠正也没用,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几个孩子的确进步很大。

但此时庄大郎还没想着留下来,他已经在买土特产准备回家的事了。

然后周满和白善抬了一箱子的东西来找他,当着庄先生的面,周满把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这里面是先生的一些产业。

一旁坐着的庄大嫂惊呆了,愣愣的看着。

先生的束脩一直分了两份,一份他自己拿着,一份存着,偶尔托人带回去给你们,先生手上的这份,有时候我几个哥哥和侄子侄女做事不凑手了,就会和先生借一些,都当做了投资,不是很多,不过每年也有些进项。

周满拿出庄先生签的协议给他们看,哪年他给了谁多少钱做什么生意,分得多少份额,这上面都有写,还有账本,什么时候分了多少钱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先生的职田契书,还有账目,周满又拿出几张厚厚的纸和两本册子给庄大郎,先生的职田一直是我大哥他们一并管着的,每年的收益和支出都记着,只是我大哥不太识字,账记得有点儿乱,师兄可以先看看,有疑义的地方,回头和我大哥确定。

周满笑道:正好秋收快要结束了,我大哥也要空闲下来,可以慢慢对。

其他的还罢,其实赚的不是很多,但职田的收入是真的不少,不仅每年的粮食产出,还有养的猪、鸡、鱼等,每年都有不少产出。

周满放松的呼出一口气道:以前呢,师兄不在先生身边,所以这些事便由我们三个弟子代劳,托付给了家里人管理,现在师兄既然来了,自然要交给师兄的。

庄大郎忙把东西推回去道:这些还是交给你们来管,我……师兄,白善一脸严肃的道:虽说我们三个和先生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但说到底,您才是先生的亲生儿子,这些产业以后都要交给您来继承的。

他道:先生年纪不轻,精力又在东宫里,总不能拿这些俗务去麻烦先生。

师兄与其为别人打理家业,赚那点辛苦钱,为何不自己打理自己和先生的产业呢?这……庄大郎不由看向庄先生,我还要回罗江县呢。

白善:那师兄将这些产业处理一下,或是请个信任的人在这里管着?庄大郎:……我信任的人不就是你们吗?庄大嫂在一旁跃跃欲试,很想举手说他就合适。

庄大郎突然想起来,我问问孩子们?对啊,他不留在这里,孩子们可以留呀,他们年纪也不小了,这次来京城他们也长进了不少,看着还算稳重,或许可以留下一两个在这里,还能多照顾照顾父亲。

老三本来已经在这里了,不过他在这儿读书,倒是老大……周满道:只怕他们经验不足,管不了这么多,师兄经验老道,何不多留一些时日,帮着他们把产业捋顺了再回去呢。

庄大郎迟疑。

白善立即道:我和张老爷也熟,不然我与师兄同写一封信回去,再多请几个月的假。

他道:现在秋收要结束,距离过年也没多少时间了,师兄和先生都多少年没在一起过年了?因为我们让你们父子二人分离,我们三个心中一直很是愧疚,今年师兄就受累,多留两个月,陪先生过了年再回去?庄大郎见他迟疑,忙推了他一把道:就留下吧,我看孩子们在京城书院里读书都变得厉害了,多读一段时间,或许回县城能比同窗进步更大,这时候回去,路上耽误一段时间,又要适应先生,反倒白费功夫。

庄先生也道:这些年都是周家和白家替我管着庄子,也不好总是麻烦他们。

他们管着却不愿意收庄先生的钱,所以一直是免费的,庄先生还好,庄大郎一听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于是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这一留就留到过年,过完年又留到了端午,最后从端午留到了重阳……庄大郎又不傻,又被找借口留到端午后,他就猜到他们的打算了,他默默地没有点破。

庄大郎就这样留在了京城,庄先生舒坦的长出一口气,开始按照自己的预想安排起孙子和曾孙们来。

曾孙们都还小,他们只需要读书,至于孙子,也就只能重新去县衙里考试,从头开始做吏员,虽然只是小吏,但地位也是可以的。

在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大官和小吏,只要心态平和,谁都能靠着本事吃饭。

庄大郎打理家中的产业,慢慢也积累起一笔财富,因为孙子孙女们都在京城读书了,他便拿赚到的钱在京城雍州一带买了些田产和铺产,将来庄先生便是致仕,没了职田,他们在京城也有收益。

等庄先生病重时,庄大郎一家已经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皇帝将赐给庄先生的宅子送给庄家,并不打算收回。

又有周满白善和白二郎帮扶,庄家留在京城反而更好,于是庄大郎做主留了下来,后来孙子们考中进士和明经,陆续出仕则是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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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老周头1老周头年老回乡时是衣锦还乡,他回乡时已经很老了,但以前的老伙伴还有不少在,其中也有辈分比他高,或者与他同辈的人。

七里村这些年发展都好,自从村子里的人跟着周家一起种植姜块和药材之后,大家每年的收入都多了,加上后来新稻种的推广,七里村是最开始的受益村。

吃饱喝足,又有了余钱,加上白老爷主资的学堂一直在,村里的孩子即便没有能力科举,也都会送进去读几年书,认识几个字,还会算数,出去后比一般人多了些见识和能力。

周家又不吝啬带他们出去,不管是周二郎还是周四郎,只要他们想出村,他们都带着,或是跟他们一块儿干,或是出去后自己单干。

虽然也起过纷争,但在外行碰见时,说起来都是罗江县七里村的,他们能拧成一股绳,外人便不敢轻易欺负了他们去。

七里村的人都很感谢周家的提携,正如周家很感谢七里村的村民们从前十来年的相护。

就算平时没少吵闹,好的时候,大家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不好的时候,能扛着锄头堵在门前骂上三天三夜,平时为了一笔生意,甚至是一棵菜都能吵起来,但过不了多久就又好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用老人们的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出门在外头碰见,那就是一家人了,能帮把手的时候帮把手,人要记恩,莫要一直念仇。

不过这都是年轻一辈的事了,到老周头他们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仇恨了,万事皆看淡。

再在村口榕树下看见垂垂老矣的周大圆,他就招呼对方,大圆啊,你媳妇让你出门聊天了?和老周头差不多岁数的周大圆闷闷的道:金叔,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儿,不就是你回村的时候她没让我去你家吃饭吗,还省了你家一碗饭呢。

老周头撇嘴,一脸嫌弃,我家少你那一碗饭吗?你孙子当初还是跟着我家老四出门的,结果才做熟,你媳妇就让你孙子抛下我家去单干,不地道。

周大圆闷闷的不说话。

所以不记仇,万事看淡什么的,也看人,哈哈哈哈……老周头也不嫌弃对方,挪了挪笨重的身子,让出半块石头,过来坐吧。

他在袖兜里摸了摸,摸出几个橘子来,骄傲的和他道:我家满宝让人给送家里来的,跟我们村里种的还不一样,是岭南那头的,比我们这里的甜多了,给你吃一个。

周大圆接过,却没有吃,而是拢进袖子里。

老周头就扯他的袖子,你得吃了,我给你吃,可不给你媳妇吃。

周大圆哭笑不得,拍开老周头的手,金叔,你跟你侄媳妇这么计较啊,而且这橘子我也不是给她吃,我给我曾孙吃。

不信,只有一个,这好东西能到别人嘴里?老周头年纪越大,说话越没有忌讳,道:你那媳妇心里眼里只有自个,连儿子孙子的钱都抢,我不信她能疼孙媳妇。

有什么不可能的,人都是会变的。

老周头不想把果子给他了,想要抢回来,你媳妇那人心不好,她会改才怪呢。

你说谁心不好?张氏都七十多了,却健步如飞的快步走过来,掐着腰问周金,你再说一遍,谁的心不好?我的心怎么就不好了?老周头低着头没说话,在村子里,男人跟女人吵架很跌份的。

张氏见他不说话,越发理直气壮,金叔,你不能仗着自己辈分高就乱说话,我对我家的孩子掏心掏肺的,怎么不好了?你问大圆,我好不好?周大圆哪敢说不好,忙道:好,很好的。

所有人都在心里鄙视周大圆,不过还是要劝和的,大家就劝起俩人来,大圆媳妇,你金叔不是那个意思,他这是心疼大驴和狗蛋呢。

也有人说周金,咋能那么说侄媳妇呢,她这几年还是改好了的。

周金只是不想跟女人吵架,自己心里是不怂她的,因此明目张胆的撇撇嘴,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这一下刺激到张氏了,她矛头直指周金,要说从前的不好,这一块儿坐着的谁比得上金叔?她道:论起来,我和老钱在娘家的时候还是姐妹,她做姑娘时被多少人赞过呀,十里八村没有说她不好的,结果嫁给金叔你吃了多少苦。

以前家里的扫把倒在你跟前,你能绕过去当看不见,就这儿还跟我比呢……旁边的人忙拉住张氏,让她少说一点儿,和周金道:都过去了,你后来不是学好了吗?所以这人啊,都会变。

周金:……就好气哦。

是啊,谁能想到周金后来也能拉犁耕地?都以为侄儿媳妇要苦一辈子了呢。

哎呀,其实婶娘也算苦了一辈子,是后来几个儿子孝顺,满宝又出息。

还是金叔会生。

这倒是,金叔有福气。

对对对,有福气,满宝就不说了,大郎几个也能干得很,特别是四郎,现在老厉害了吧?还是得婶娘会教孩子,不然要是学了金叔……有人立即接道:那可就造孽了,这么多个孩子,要是都跟周金一样,那弟妹不得愁死。

周金:……张氏虽然跟钱氏斗了一辈子,但这会儿能让周金不痛快她就痛快了,于是极力的夸赞钱氏,那不是,我这妹妹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多活泼,多能干啊,到了你们周家后,那简直是一辈子都泡在黄连里了,还是周银知道心疼嫂子,又给她生了个好闺女,她这才熬出头,不然这一辈子得多苦呀。

倒也不至于,大郎几个都勤快,就算日子没现在好过,也孬不到哪儿去,有人道:勤快的人到哪儿都不会过得差的。

周金最后收获了一肚子的气回去。

钱氏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手中的蒲扇一摇一晃的,旁边有孩子正蹲着玩蚂蚁。

看到周金背着手回来,孩子立即丢下手中的棍子跑上去,祖祖,我明天能不去上学吗,我在家孝顺你。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老周头2周金就拍了一下他脑袋,整天就想着玩儿,不读书以后不出息,我就送你回家种地。

孩子眼泪汪汪的,摸着脑袋道:我不喜读书,我喜欢种地。

钱氏将孩子拉过来,瞪了周金一眼,好好的你打孩子作甚?她安抚的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温柔的和他道:不想上学就不上,明天我让你三叔公带你去地里种地。

孩子高兴的应下。

周金看着这傻孩子不说话。

孩子最后是从地里一路哭着回来的,但说好了要去种地,那就要去种地,钱氏第二天依旧让周三郎把他拎到地里去。

孩子哭得不行,这和他在京城种的地完全不一样。

在京城的时候,农忙时书院放假,他们也要跟着家里下地劳作的,但他们就是做些捡稻穗,递秧苗或者拔草的轻便活儿,像这样直接顶着大太阳锄地的,下田插秧的,一次也没有过。

孩子只能找老周头哭,祖祖……老周头怜爱的看着他,表示爱莫能助,我都得听你祖祖的话。

经历了更苦的生活,他就不觉得读书有什么辛苦的了,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他不是读书的料,那还是种地或者做其他的事吧。

钱氏从不勉强每一个孩子都读书的,毕竟,人有聪明,有笨,这是天生的,父母给的,勉强不了。

连天尊老爷都改变不了的事,为何要勉强孩子去改变呢?智力不能改变,只有懒惰可以,比如周金。

钱氏看了一眼边上靠着躺椅晒太阳的周金,虽然他很老了,脸上的褶子一道连着一道,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但他依旧比别的老头要好看些。

回想这一生,钱氏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就是在周家最难,她最苦的时候,她也不后悔。

周金是她自己选择的,当初最主要的便是看中了他这张脸,是真的好看呀。

他又怂又讲些义气,在决定嫁他之前,钱氏当然知道他又懒又馋,在家里受宠,不太会干活儿。

但她都不觉得是问题,不会慢慢教就是了,再不济还有她呢。

懒是可以改正的,只有脸不能,这是天生的东西。

虽然嫁过来后发现日子并没有照着自己想象的那样过,但她也并不觉得很苦。

他虽然懒,但也知道给她说好听的话,知道她有孕腿脚浮肿辛苦,便每天晚上都给她烧一盆热水泡脚,按腿。

就是她婆婆都没有过这个待遇。

也是因为这些细枝末节,她才一直不曾后悔。

后来周银出生,他不再是老周家最受宠的了,家里三个懂事的人都压着他去干活儿,他虽然嘟囔个不停,但还是去了。

他学得很慢,骨子里的懒又实在难去,当时她是恨极了,但后来回头看,她又有些后悔。

其实他懒没什么不好的,他后来那么勤快,她却只觉得伤心和心疼。

人到老年便想落叶归根,也会容易想起年轻时候的事,老周头自然也一样。

就在钱氏看着他发呆的时候,他也在絮絮叨叨的提起从前,……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他们记得比我还清楚,我那会儿哪有那么懒?又在外面被提及旧事的老周头愤愤的回来,决定不去和那些老头老太太玩了。

钱氏收回目光,不在意的道: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没多疼自己媳妇,我吃过的苦她们不也都吃过,你反嘴回去不就行了?老周头仔细一想还真是,钱氏跟他在一起是吃了许多苦,但他们的媳妇跟着他们也没少吃苦啊。

于是他精神抖擞起来,转身又出去了。

钱氏摇了摇头,继续靠在躺椅上晒自己的太阳。

周大郎从菜地里转回来,看见院子里又只有他娘,便问道:爹又去村口了?钱氏应了一声,一会儿用饭的时候你去把人接回来。

周大郎这些年一直跟着老周头和钱氏,作为长房长子,基本上是父母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他们住在京城时,他便在京城里给周满打理职田;他们回乡时,他便跟着回来住一段时间。

现在老周头和钱氏想着落叶归根,所以搬回七里村,他们夫妻二人便也带着小孙子跟着一块儿搬回来。

在七里村村民的眼中,他就是极孝顺和出息的一个人,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都当了官儿,听说大孙女和大孙子读书也特别厉害,也正要考官呢。

所以老人们很喜欢看到周大郎,每次看见他都拉着人说半天话。

周大郎年纪也不小了,面对和自己父亲岁数差不离的同辈,也愿意站住听他们说。

七里村因为老周头他们的回来热闹不已。

没几天,便有人撺掇老周头修房子,你们现在也是富贵人家了,怎么不和白老爷他们一样修个大院子?那院子套着院子,一楼叠着一楼,多好看呀。

是呀,是呀,以后满宝他们回来探亲也有面子呀。

老周头就心动起来,屁颠屁颠的跑回去找钱氏,要不我们修个房子吧。

钱氏道:太折腾了,这会儿哪儿来的宅基地?就在这儿……不行,好好的房子扒拉了,孩子们回来就是想看自己以前住过的房子,一回来连房子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意思?钱氏道:而且现在家里除了我们老两口就只有老大老二老三,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你干嘛非得折腾他们?老周头:那等老四回来,让他修?钱氏就顿了一下,问道:我们这么多人,还得给他腾房子修房子啊?老周头被钱氏打击得丢下这件事,但他不肯在外人面前认输,因此在外面,他们再问起此事时,他就一脸嫌弃的道:我回去整了一下,发现东西太多了,我那屋里的床是老二挑了好树给我们做的,睡得特别好,要修院子就得挪窝,那床得搬出来,更不要说老大老三老四几个给的各种东西,都要往外搬,还有我们家满宝,这次回来她给我准备了许多东西,都堆在屋里了,这会儿全往外搬,得费多少工夫啊。

他一脸忧伤的道:太麻烦了,算了。

众老头老太太们:……------题外话------起点2021月票年赛活动开始啦,虽然这本书快要完结了,但依旧求一波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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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老周头3但老周头却不肯就此罢休,继续道:反正现在房子还能住,就先将就着住吧,也是好运,当年建这房子的时候舍得用料,都是好东西,这些年老二和老三打理得也好,那房子一点儿看不出旧来。

倒是你们,我回来看见,你们后来建的也是和我家差不多的青砖大瓦房,那会儿你们家也赚了不少钱吧,怎么也不建和白老爷家一样的院子?众老头老太太:……谁没事儿会想着建那样的院子哦,能建起青砖大瓦房他们已经很骄傲了好不啦。

老周头继续打击,你们后头建的房子也是照着我家的建的吧?但看着质量没我家的好,我路过大圆家就看见了,那屋角都是青苔,长了老厚一层,这么湿,也不打理,以后这湿气不得从墙角渗进去?大圆啊,虽然你比我小一辈,但咱年纪都差不多,人老了就得注意着点儿,不说我们住在湿的地方不好,万一打旁边路过,不小心滑倒了怎么办?我们这样年纪的人可不能摔了。

周大圆:……那有青苔的墙脚好似在后面养鸡的地方吧,还离得老远呢,那里的野草比地里的麦子还茂盛些,谁没事儿往那儿走啊。

不过还是被打击到,其他老头老太太也是如此,于是回到家里就开始拉着家里的孩子们絮叨,一定要他们把房前屋后打理一遍,连墙上长得挺好的小野花也给扒了。

老周头看了嫌弃不已,悄悄和钱氏道:他们真傻,那小野菊在墙上长得多好啊,以前满宝还想往墙上糊泥,把那花花草草塞里面种起来呢,说是这样好看。

钱氏:……一整座屋子都开着花,能不好看吗,就是坏的也快,你不是没答应吗?老周头嘀咕:那又不是我家……钱氏这会儿听到这种话已经不会头疼了,而是好奇的问道: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最近村里怎么这么热闹?天天听到他们吼孩子打孩子的声音。

没什么,就说了一下他们后建的房子还没有我们的好。

钱氏就不说话了。

老周头再战告捷,再出去时又是雄赳赳气昂昂。

村里的青中年们目送他往村口的大榕树走去,只觉得心一颤一颤的,想哭,但又哭不出来。

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们也缓慢的回过神来,私底下没少讨伐老周头的挑拨离间,但他再来时,还是热烈欢迎。

不仅在于他们几十年的感情,更因为老周头见识过许多他们没见识的地方和东西,光是京城的事,他们就能每天都听,更不用说他还去过其他地方呢。

而且先不论他的能力如何,老周头有一样东西是全体七里村老头老太太们公认的——福气。

要说有福气,全村谁也比不上老周头。

他多有福啊,从小就是独子,被爷奶父母娇宠着长大,村里哪个孩子不是六七岁就开始下地插秧,开始挑水做饭?但他六七岁上还只会站在田边给父母递秧苗,远一点儿的需要他下田,他还能因为害怕田里的蚂蝗哭唧唧的不愿意下,然后他爹娘还真不让他下了。

那时候他们跟他差不多年纪,就在旁边的田里,已经被父母丢到田里插秧了,但凡慢一点儿就要被骂,被揍。

再大一些,虽然他也学会了下地,却又懒又娇,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能够帮着家里拉犁耕地,但他从没干过这样的活儿,老周家只有这一个儿子,也舍不得他干这样的重活,要么去租牛回来拉犁,要么做父母的自己拉着犁地。

村里十四五岁的少年,谁不是瘦得跟竹竿,黑得跟炭一样?只有他不一样,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每天除了一些轻省活外,他就跟着村里那些没人管的二流子到处乱跑,上山捉鸟,下河摸鱼……那会儿,十里八村多少小媳妇大姑娘就喜欢看他那张脸,不过也就喜欢看,小娘子们的父母是看不上周金的,她们也没勇气嫁给他。

虽然好看。

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老周家并不是十分富裕,又没有兄弟帮扶,他那么懒,以后日子要怎么过?但周金就是娶到了一个好媳妇,钱氏多能干,多厉害啊。

所以老周头在众多同龄和年长的老头老太太眼里就是最有福气的一个。

即便后来旱灾,老周头也绝对属于有福气的一个。

那会儿,全村共有七十来户,谁家没死人?后来大家往外逃难,到现在都还有十来户不知行踪,也不知道是定居在了外面,还是死在了逃难的路上。

剩下的人家里,家家户户都死有人,老周家是唯一例外的一户。

那么多孩子,钱氏饿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周银愣是把自己卖了救活了全家人,还给村子里找了一条活路。

周银走了以后,他留下的这些福祉最后也都报在周金身上,所以他多有福啊。

周银后来虽然死了,但留下的满宝却是天上小仙女转世,听外头的人说,她是天上的太白金星转世呢。

周金得多有福气才有机会去养满宝啊,果然,她一路给老周家带来福祉,拉扯着老周家越来越好,连他们村都因为被太白金星住过而沾了光。

白老爷当年选择定居七里村果然没错,他们七里村的风水就是好,不然太白金星也不可能投生在他们村。

所以哪怕和老周头吵吵闹闹,他们总是会被老周头刺激到,心下也很羡慕嫉妒他,但大家依旧喜欢和他玩儿,喜欢和他坐在一起,喜欢挨着他摸一摸,就是想沾一下他身上的福气。

老周头快速的重新融进七里村的老头老太太圈,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常年住在京城而与他们生疏了。

他的生活也越来越顺,偶尔还把钱氏拉到榕树底下和人聊天,每天小孙子从学堂里下学回来,路过榕树时就把他们两个领回家。

老周头和钱氏走在前面,小孙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看到依偎在一起的两道影子,兴趣起来,就一蹦一跳的踩着往前走,开心得不得了。

------------番外 躺赢的人生1白二郎出生时,他大哥已经展露出上学的天赋了,比他爹厉害。

可能是因为第一胎孩子没有经验,白老爷对白直非常看重,在他才学会睁开眼睛时,他就每天都捧着一本书对着他念。

白大郎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并不搭理他,偶尔会给面子对着他爹吐泡泡,白老爷兴奋不已。

但养过一个孩子以后,白老爷确定婴孩时期,对着他念书的意义不大,所以等到白二郎出生时,他就有经验了。

第一个孩子是手忙脚乱的精心抚养,第二个孩子则是漫不经心的经验抚养。

主要是白大郎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读书的天赋,比他这个做父亲的强多了。

而相比之下,一出生就表现出更喜欢睡觉吃东西的白二郎就显得很平庸了。

这小子跟他哥哥小时候一点儿也不像,白大郎小时候再小,好歹会给白老爷一些面子,他逗久了就会回应他。

但白二郎不是,他一天绝大部分时间是在睡觉,偶尔醒来也是找吃的,一点儿都不带搭理白老爷的。

这让白老爷一点存在感都找不到。

但白老太太和白太太却非常喜欢白二郎,因为这孩子太省心了。

喜好回应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清醒的时间多,也就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哭闹。

像二郎多好啊,吃饱了睡,睡好了吃,偶尔醒来转着眼珠子看看旁边,然后打一个哈欠又睡着了。

特别是晚上,只要按时起床给他喂奶,他就绝对不哭闹,带他的白老太太和白太太特别喜欢他。

这种喜欢持续了一辈子。

哪怕他会走路后一改以前的吃饱了睡,睡好了吃的状态,而是开始调皮捣蛋起来,但白老太太和白太太还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他。

白大郎也很喜欢这个白白圆圆的弟弟,小时候特别愿意带他玩儿。

就是白老爷自己,虽然看着他调皮生气,但他一哭,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所以白二郎从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上至他爹他祖母母亲哥哥,下至家中的仆役下人,全都把他捧在手心里。

尤其是在他记事之后,白家就搬到了七里村。

在七里村,白老爷是最大的地主,最有钱的人家,隔着一条河,那是高高在上,地位崇高的。

自然,白老爷家的小公子自然也是万众瞩目,高高在上的。

虽然七里村并没有那么多人,但意思到了就行。

白直每天忙于读书,很少与村子里的人来往,白二郎就不一样了,两三岁的年纪,正是最调皮的时候,看见什么都稀奇。

所以他就带着跟着他的下人满村子的乱转,他穿得好,长得白嫩,身上总带着一股奶香味,村子里的大人尊敬喜欢他,小朋友们更是喜欢围着他转,因为他身上总有好吃的东西。

白二郎很喜欢把自家的点心分给村里的小孩儿吃,甭管他认识还是不认识,只要是他觉得对方好的,他就给递一块点心。

所以村里的大孩子小孩子都喜欢围着他转。

白老太太和白太太便把他们都当成白二郎的玩伴,并不吝啬提供点心。

所以白二郎从小就觉得,他们家很有钱,他们家很厉害,他们家很友善,村子里的人很好……而他,白诚,白家二郎,是七里村最靓的崽!等他再长大一些,接触到了大梨村,甚至更多的村子后,他依旧是备受宠爱的那一个,于是在白二郎的认知里,他家是罗江县最厉害的,最有钱的,而他是罗江县最靓的崽!直到白善的到来。

不过相比于白善,白二郎最先遭遇到的敌人叫周满。

那是一个年纪比他小,长得和他一样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儿,主要是她比他还要讨先生喜欢。

这本来没什么,但先生总觉得他比不上她,从而总是罚他读课文,这就很过分了。

所以白二郎很讨厌她,尤其是她总是喜欢趴在他的窗外,在他的耳边读书,每次听到她的声音,他就觉得皮一紧,似乎看到了先生注视他的目光。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她后来还登堂入室,坐在了他的前面,成了他的同窗。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太讨厌她,一个比她还要讨厌的人就出现了。

白善,他的堂弟,比他小了快一岁,个头比他矮,比他瘦,比他白,但也比他更不讨喜。

刚到他们家的时候,他就沉着一张脸,好像他欠了对方十盘点心一样,但他爹就是眼瞎,非常喜欢他这个样子,觉得他这样是稳重聪慧。

然后他爹就考了他几篇课文,让白二郎没想到的是,他听着都不太耳熟的课文,他竟然能背下来。

然后连他祖母和娘亲都喜欢起他了,把他最喜欢的点心让给他吃,所以这个新来的小堂弟很快越过周满成为了他最讨厌的人。

白善和周满因为年纪最小,最矮,所以坐在了一起,坐在了他的前面,嘻嘻,他好高兴啊。

学堂是他的地盘,要收拾他们还不是勾勾小手指的事。

白二郎信心满满,结果出师不利,他刚开了一个头,除了第一次套麻袋还能摸到他们头外,以后他就再也欺负不了他们了。

不过白二郎气性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忘记和白善周满的仇恨,又和他们玩在了一起。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的小伙伴们,白善和周满总是读书,或者是去扯路边的野草,一点儿也不好玩,还比不上他们去玩泥巴呢。

但家里大人就是觉得他们聪慧,小小年纪就已经认识草药,还知道扯了草药晾晒干去卖。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就是野草,什么草药哟,路上人走牛拉屎,到处都脏兮兮的,谁会吃这种东西?大人们就是喜欢偏心他们,他们做什么都是好的。

虽然后面证明了那些的确是草药,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了,长大了不少的白二郎拒绝他曾经那样想过。

他以为他会和他们斗智斗勇一辈子,因为他身边的小伙伴太多了,白善虽然是他亲戚,但他并不是和他最好的。

但是……------题外话------应广大书友的呼声,将白大郎的个人番外定义为躺赢的人生------------番外 躺赢的人生2他自己都没弄清楚,他是怎么一步一步和他们凑在一起玩儿的,大概是一块儿折腾小农庄开始?或许更早点儿,他们一起离家出走去看人服役开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小伙伴们下学和放假后便要回家干农活,就剩下他一个人,无聊得很,于是他忍不住去看白善在干什么。

白善在看书!白二郎偷看到后颇觉无趣,转头就要走,却见白善捧着书笑了一声,他不由回头去看,见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却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书看。

白二郎就好奇的凑上去,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周满前几天手里捧着的书,这是什么书?白善刷的一下合上了书,看到是他,这才放心下来,重新打开书道:你怎么来我家?不去找你的朋友玩吗?白二郎自来熟的坐在他的边上,挤过去跟着一起看,他们要下地干活儿,晚一些才能跟我玩儿,这是什么书?里面是不是有故事,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白善像个小老头一样,很少会笑,更不要说笑得像现在这样开怀的。

白二郎愣是挤在白善身边看了几十张书,直接看迷了。

还是白善觉得该用午饭了,于是将书收起来,白二郎这才回神。

他忙拉住他,给我看看。

白善道:看得太多,该休息了,而且也该吃午食了。

我不累,也不饿,你去休息和吃饭吧,先把书给我看。

不给!白二郎有些恼,你怎么这么小气?上次我都把我最爱吃的点心给你吃了。

白善一脸严肃的道:得先休息和吃饭,不然让堂伯他们知道我们不吃饭,不午睡,一定能猜出我们在看杂书,知道什么叫细水长流吗?他也需要很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的好不好?白二郎虽然很想现在就看,但白善素来比他聪明,他说的或许是对的,所以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

白善果然说到做到,休息过后便带着他回书房,掏出书来和白二郎一起看。

有小伙伴一起看杂书,白善高兴不已,兴奋的和白二郎讨论起来。

白二郎瞬间忘了去找他那些小伙伴玩,每天早上用过早食就跑去找白善玩儿(蹭书看),多半时候能碰见一起来蹭书看的周满。

于是书房里,白善和白二郎看周满带来的杂书,周满则在白家的书房里翻找各种与医术沾边的书。

周满手中积存的书多了,白善和白二郎就交替着看,倒是互不干扰。

可惜周满说她的钱不多,她要存钱做一件大事,所以不能总是买书,他只能把一本书翻来覆去的看,唉,好无聊啊,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写作业和背书了。

其实他很想拿自己的零用钱给周满,让她代为买书,或者她告诉他,那个书商在哪里,他自己去买也行。

但她说,那是一个有缘才能见到的书商,而人家用的也不是他们的铜钱和银子,只有她才有那种钱,所以买不到。

当年白二郎年纪还小,傻乎乎的就相信了,长大以后,惯性使然,他也一直未曾怀疑。

直到和明达成亲后,说起他从小到大看过的各种杂书,他是兴奋不已,明达却很疑惑,问道:我虽不至于博览群书,但宫中的书也看过不少,每年外面书局印的书都会送一批进来,其中就包含不少杂书,听你描述,这些杂书都不错,为何我一本也没见过?白二郎正要说,这都是周满和一个厉害的书商买的……但话到嘴边,白二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他好像真的没在外面书铺看到过类似的杂书,更不要说杂书上的那些作者名讳了,一个都没见过。

那么厉害的作者,一生不可能只写一本书,而那些书质量都不错,也不该只存在于有缘的书商手中,便是罗江县那样小地方的书铺没有,在京城这么大的书铺里,也不可能一点影子也不见。

白二郎咽下一肚子的话,和明达笑道:我与你胡诌的,或许是我记错了。

明达看着他笑了笑,没再问这事。

白二郎也不问周满那些书哪里来的,只是把他家里不知什么时候混进来的杂书给找出来放到了书架的最上面,有缘人自然会看到,没缘的话就让它们在上面落灰吧。

三人一起长大,彼此的东西都是混在一起的,就是要分,只怕也分不清楚了。

书和课业是混得最多的东西,白二郎现在都还能找出白善和周满落在他这里的课业册子。

既然把那些书给找出来了,白二郎干脆把那些课业和不小心被他们做了笔记的课本也给找出来,一并塞到书架顶上。

而他自己写的书,则放在书架的正中间,以便进书房找书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明达静静地看着他来回折腾,一言不发的示意下人们去帮忙。

但白二郎严肃的拒绝了,书房里的书可都是宝贝,怎么能让他们弄呢?必须得他一本一本的往上放呀。

跟着庄先生多年,白二郎或许读书上的天赋还一般,但对书的爱护却学了十全十。

后人并不知道白二郎这样分配书架是想藏起一些书,炫耀一下自己写的书,等他们发现书架最顶层的书时,联想到老祖宗和那两位的深厚友谊,纷纷感动的觉得老祖宗这是在珍藏那两位送的书和珍贵手稿。

可惜后人没上心,这才导致明珠蒙尘,这些书和手稿一直被藏在上面。

果然他们的祖父/父亲一点儿也不靠谱,比不上他们啊。

孝顺的子孙后辈将此事记下,以此来宣扬老祖宗和他那两位师姐师兄的深厚情谊,也间接说明了自己的孝顺、聪慧和勤奋。

不然和父辈祖辈一样,谁能发现书架顶上是那么珍贵的书籍和手稿呢?这些书籍和手稿后来在战乱中遗失大半,但因为数量够多,所以还是有不少保存了下来。

后世便依照这些注解和手稿推测白善、周满和白诚各自的思想,以及他们各自的成长过程。

白二郎被认为是那个时代最杰出的杂说作者,他一生创作的志怪杂说多达三十八本,这还是印刷销售过的,没有公开过的手稿谁知道有多少?因为曾经发现过没公开过的手稿,因此,历史上曾发生过不少作者假借白二郎的名发表的话本杂说,后来都被白家后人一一打假。

从他们留下的书籍注解和手稿中,不难看出白二郎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他曾经自述,他聪明不如周满和白善,读书也不及兄长有天赋。

站在时间的后方往前看,连他自己都惊讶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因为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读书识字,不叫人欺,将来继承家中的田产,和他父亲一样做个富裕的乡绅。

他爹在确定他没有读书的天赋,也没有他兄长的自律和奋斗之心后,便和他明说,将来他大哥在外面做官,他在家里打理家业。

连他大哥都说,除了祖产外,他愿意把大部分田产给他。

他祖母和母亲已经给他算清楚了,除去祖产,再给一部分田产和铺子给白大郎,剩下的都给他。

他祖母说了,就算只拿一半,他也是七里村,白马关镇最富有的人。

将来他躺着都能过好日子,点心可以吃一盘丢一盘……所以白二郎从小就知道,他不需要多努力,最差也能过得那么好,反正他家不差,只要不嫖赌,他不仅自己过得开开心心,还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一大笔家业。

最后能走到这一步,一半是因为庄先生,一半是因为有白善和周满在一旁衬着。

庄先生的教学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便是多动症儿童白二郎也能听进去不少课程。

白二郎是真心不太喜欢读书的,那些拗口难懂的词句,他看一下便头疼。

他只喜欢看故事性强的杂书和话本,简单易懂,要不是庄先生能把复杂难懂的课本当故事讲出来,身边又有白善和周满比对着想太多的事情,他都不想学。

不过钻研着钻研着,他也学出了趣味儿。

书中的确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虽然他没能考进益州府学,但他在益州书院里的读书时也不差的,只要不和白善周满相比,他就有自信自己不比别人差。

所以在益州,人人都对不好说话的季浩步步相让,他就是不让,也并不怂益州王府,大不了回家继承田产呗,他怕他们做什么?这样的自信一直持续到他进京城的很久很久以后。

在国子监入学时的感受还不深,虽然他不是官宦之后,但他们家也是世家白氏之后,别说什么旁支远房,往前数同样的代数,谁还不是同一个祖宗?不过是嫡长房一直继承较多的财产,身份才越发尊贵的,所有的祖宗往前数到最开始,谁不是同一个爹娘生的?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嫡支低贱,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比同窗们差在哪儿了。

直到进入皇宫。

皇宫是整个天下最尊贵,也最低贱的地方。

里面住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住着天底下最卑贱的人,捧高踩低是常态,虽然那些最肮脏的事到不了他们这些崇文馆学子面前,但在宫里待久了,便是没被那样对待过,也能见识到。

更何况,那里是距离皇权最近的地方。

白二郎这才慢慢知道,人还是有差别的,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它都是客观存在的。

既然存在,与其辩解和躲避,不如坦然面对。

先生说过,这世上的道路泥泞而布满荆棘,我们并不是要躲着它们走,世上没有哪一条路是完全平坦的,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坦然踏之。

不管是泥泞沾脚,还是荆棘扯身,我们要做的便是保持本心,一路勇往直前的往前踏。

所以他哪怕知道自己从小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但先生没说他错,白善和周满也从未说过他不对,那他的本心就是正确的。

既如此,他便不改本心。

但他也知道了收敛,坦然的面对这种偏差。

他知道,和明达公主相比,他身份不高,说高了,是小世家白氏的旁支远房;说低了,那就是个乡绅之子,身份上是配不上明达的。

但先生说过,过日子最主要是心里舒坦,他自信的觉得明达的想法和他的一样,而明达的想法果然和他一样。

后来人评价,白诚能有如此成就,一是他幸福的家庭环境养成了他坦诚率真的性格;二是良师庄先生的教导;三就是因为身边有白善和周满这样的人互相监督。

他的成功并不是偶然的,由此可见教育环境的重要性。

------------番外 走偏的番外40五月的扬州阳光明媚,清风吹起时是游湖赏景最好的时候,傅文芸租了一条船请周满他们去游湖。

知道你们会玩儿,一般的地方我也就不带你们去了,但扬州游湖你们一定要去,此时正是鲈鱼好吃的时候,我们到时候可以请船家做两条,他们的手艺很好的。

她有些惋惜,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再早两个月,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那时候扬州五颜六色,明媚得很,那才好看呢。

不是说三月份雨水多吗?雾雨朦胧也好看呀,不过我还是更爱那时节的大晴天,大街小巷都是卖花的,特别鲜艳。

说得周满心动起来,转头和白善他们道:找机会,我们三四月的时候再来一次扬州。

白善欣然同意,反正他们未来时间很多,有的是机会。

傅文芸笑道:除了我,我还请了一个人作陪。

周满:谁?傅文芸卖关子道:明日你见到就知道了,是你的熟人。

周满就绞尽脑汁的想,既是她的熟人,傅文芸又认识,还有可能在江南的……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到是谁,干脆问道:总不可能是你弟弟吧?我和他不熟吧?傅文芸:……若是他我便直接说了,何必卖关子?你只管等到明日就知道了。

对于不危及性命的事,周满从来不缺乏好奇心,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拉着白善等人出门,她倒要看看,她的那个熟人是谁。

待看到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站在船边的梅娘子,周满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她有些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梅娘子?梅娘子盈盈一笑,牵着孩子上前和周满行礼,周大人,许多年不见了。

周满低头看着她手上牵的小姑娘,好奇的问,这孩子是?是我的长孙女。

周满感叹,承祖都有女儿了?是,还要多谢周大人呢。

梅娘子把小女孩推到跟前,笑道:这是承祖的长女,我想带她来给大人看看。

周满就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下巴,端详了她一下后道:我怎么看着像梅先生。

梅娘子就眯着眼睛笑起来,是的,三个孩子里,她长得最像父亲。

所以她也最宠她。

周满盯着小姑娘看,小脸严肃的样子是真的很像梅先生,她不由笑起来,像梅先生好,有福气。

一行人上船。

周满问梅娘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扬州?我生了孩子后父亲就带着我和相公移居到了扬州,这些年一直住在扬州。

梅先生颇有魄力,当年在京城里当着众人的面和前女婿义绝之后便专心给女儿调理身体,一边还给她物色下一任丈夫。

最后挑来挑去还是挑中了一个读书人。

对方是雍州人,幼年时便父母双方,是兄嫂抚养他长大,只是家境一般,他也就跟着侄子们读了几年书,后来家境越来越差,他便来了京城谋生路。

因为读过书,所以他常在状元楼和国子监一带给书生们跑腿赚些钱,偶尔也会抄书,他字写得不错。

当时在状元楼里看到梅家的官司,他便觉得梅娘子的前夫忒的不地道,要是他有个这么好的岳家,必定将岳父当亲父孝顺,妻子如此温顺,竟然还想着纳妾生子……然后他果然被梅先生看中,选做了夫婿。

这一次选婿,梅先生要谨慎很多,足足观察了对方半年才开始提。

对方一下都惊呆了,不过梅先生也没立刻就定下他,而是让女儿和对方来往了小半年,确定对方愿意与他们回江南生活后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来。

当时梅娘子的身体已经调理好,他们成亲不到三个月周满就确定梅娘子有孕。

梅先生害怕女儿和孙子有危险,所以一直在京城停留,直到梅娘子平安产子,做好了月子后他才带着一家大小回江南。

而后不久又搬到扬州来,离家乡不远,又躲开了一些家中的亲戚,在这边还有一些旧友。

梅娘子毫不避讳的提起以前,他挺好的,听父亲的话,对我也好,到了扬州后父亲便把他带在身边读书,读了十来年,也算有了些见识,便聘到书院里去当了先生,这些年我们一直生活在扬州,过得不错。

周满看着面色红润,不见愁容的梅娘子,笑道:看出来了,娘子果然很有福气。

父亲说,我这是沾了大人的福气。

傅文芸笑道:连带着我都因此沾到了你的福气。

周满:嗯?傅文芸他们初到扬州时人生地不熟的,这是一片杨和书来了都要小心行事的地方。

岳岚无根无基,哪怕扬州官场之前已经被肃清一次,他来时工作依旧不好展开。

当然,并不是没有办法的,顺应这里的时势,同流合污便可。

但那样一来,他这官也当不长久,傅文芸也不甘心,当时就是遇见了梅先生和梅娘子。

梅先生让梅娘子领着她出席扬州的各种宴席,这才打开了局面。

梅先生作为闻名天下的书画大家,在江南一带拥有很高的地位。

岳岚这个扬州刺史或许做不到最好,但这几年也绝对不差,至少没有辜负了朝廷的信任,也没愧对当地的百姓。

傅文芸知道,梅先生此举是投桃报李,李是周满,但桃子却到了她手上。

我和相公说了,若有机会回京,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你,结果我们还没回去,你们就来了。

说到他们辞官,傅文芸还慨叹,没想到你们这么快辞官……不等周满解释,她又笑起来,不过你们这是急流勇退,是好事,虽惋惜,却也该浮一大白。

周满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好的坏的都叫你说完了。

傅文芸也忍不住笑开,和周满碰了一杯。

周满他们在扬州停留了几天,赏玩了不少地方,买了不少好东西,梅娘子送他们一人一幅字画,都是梅先生亲笔。

不仅周满和白善,连殷或都高兴起来,道:此画可传家。

明达也珍而重之的收起来。

一行人收获满满的离开,傅文芸为他们找了北上的船,他们可以直接坐船到青州,走海路,速度要快很多。

------------走偏的番外41青州的龙池码头现在是北方最大的码头之一,南来北往西过的商船都有,自然,去往北方、南方和西方的商船也不少,尤其是往西去的商船,那是直接出了大晋,往新罗,往更远的地方……这些年大晋海贸发展迅速,听说有个商队最远到达了一个叫天方的地方,从那里带回来了大量好看的宝石,从未见过的椰枣,还有更加甘甜的白糖,以及一种更保暖的叫做棉花的东西。

因为周满喜爱收集未曾见过的物种,其中便以最好运输的植物为主,因此出海的商人都喜欢为她带回这些没见过的种子。

出海在外,便是他们没有机会用得上周满一次求诊的机会,家人也可以用,还能拿来做人情,再不济,求一些出海的神药也好啊。

所以海贸快速的发展的这些年,周满收到了不少海外的种子。

她种出一部分来交给科科收录,剩下的则一并交给周大郎和周立重,由他们试种,现在种得最好的是棉花,这东西是真的好,就是产量不高。

现在京城最好的被子就是用棉花和丝绵一起填充的,要比较松软保暖。

周满为此还在百科馆里搜索了棉花,得知这东西在未来并不缺,所以收录积分不高。

未来世界的棉花发展很成熟,比他们种出来的要更白,也更大朵,扯的时候要更坚韧和松软。

周满当时便在商城里搜索了棉花,可惜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有卖种子的,据说这是一个星球的特产,适宜种棉花的那个星球直接垄断了棉花种植,人家的种子都是直接发的,白送,半点积分不要。

这东西又不贵,不缺钱的联盟人没事儿不会去做这个。

最后周满还是找了相熟的花店老板,用她这里的好几盆原始牡丹花和菊花让他帮忙买了一些棉花种子挂在店铺上买了。

百科馆从不会主动告诉她,这个世界缺少什么,有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可以使用,一切都需要她自己去发现,自己去思量。

周满理解的是,时机到了,她自己便会去发现。

而现在,她就想去寻找更多发现的时机,等到了海外,我一路走过去,科科你就一路扫描,什么东西我们大晋没有的,全都收了,到时候看看百科馆里是不是有更好的,再从商城里买,那样我们可以少走多少弯路啊。

科科不想打击宿主,但还是不得不道:宿主先找到出海的船吧。

周满自信满满,龙池码头现在大得很,找出海的船还不是呦喝一嗓子的事。

她觉得简单得很。

船在青州码头靠岸,提前收到消息的周四郎等在码头接他们。

看到他们一行人精神都很不错的下船,松了一口气,上前道:我原还担心你们晕船呢。

白善笑道:还真有些晕,这两天才好些。

白善还好,他之前出过海,但周满他们都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海船,有点儿晕。

他们这些年外出没少坐船,但河里的船和海里的船还是有区别的,在海里航船要更颠簸一些。

从扬州到青州,这也算提前适应一下。

白二郎下船时,感觉人都是晃的,他晃了晃脑袋道:我得回去睡一觉。

他们在龙池码头的别院一直打理得不错,离得又不远,上去就能睡。

周四郎对这种晃的感觉深有体会,话也不多说,直接把他们领回去休息。

经过多年的发展,龙池码头已经发展成一座繁华不下于青州府城的城镇,此时街道上车来人往,还有不少番邦面孔,热闹不已。

周满和白善多年没来,看着从前熟悉的街道变得如此繁华,皆是欣慰不已。

曾经只有一座别院的山上起了不少房子,周四郎道:亏得你们当初将那一片都买了下来,看到没,现在这些山庄别院皆是压着你们当初买的边界线起的。

龙池码头热闹起来,附近的地价就起了,后来的县令便把山上的这些地分成了一块一块的卖出去,填补了扩建龙池码头的缺口。

不为山上公主的别院,就为了龙池码头,也值得有钱的士绅富商们在这山上建一栋别院。

因为山庄别院建得多了,山上的路也修得宽敞又平坦,他们的车马平缓的进入别院。

留在别院里的下人们早就候着,接了人就往各自的院子里送。

周满先洗澡洗头换了一身衣裳,这才神清气爽的坐在院子的二楼居高临下的看着远处的大海。

周四郎拎了一个食盒过来找他们,见只有她一人,便问道:妹夫呢?沐浴呢。

周满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食盒上,有什么好吃的?周四郎笑道:知道你晕船,别的东西只怕也吃不下,所以我让厨房给你煮了粥。

他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粥和一盘点心,青菜虾仁粥,点心也是你喜欢吃的栗子糕,尝尝。

周满拿了一块点心,问道:白善的呢?周四郎指了食盒道:放心,亏不了他的,还有一碗在这里面呢。

他喜欢吃桂花糕。

周四郎:……那我现在让厨房再做一盘桂花糕?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这栗子糕不也挺甜的吗,咋就不能吃了?周满:吃东西自然要吃自己最爱吃的。

行吧,行吧,周四郎转身下楼去,叫了人去厨房点桂花糕。

然后才回到楼上,你们来的信上说得不清不楚的,只说要我给你们找出海的船,却没说要去哪里。

周满想了想后道:我们想去天方。

周四郎才喝了一口茶,差点儿就喷出来,你怎么不说你要上天?他道:天方那条航路没几个商队能走,出去一趟就得一年,要是运气不好遇到大风浪,可能两三年才能回来,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第一次出海就敢走这么远的地方?周四郎想了想后道:真想出海,不然先去新罗走一遭,你真适应在海上的生活再说。

周满:……你别骗我,从龙池到新罗,坐船也就两三天就到了,还没有从扬州到这儿远呢。

周四郎:……所以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也好烦,完全不能忽悠。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42时隔多年再来龙池码头,大家都不想在家吃饭,于是齐齐去了山下的酒楼饭馆,顺便赏一赏龙池的夜景。

晚上龙池码头灯火辉煌,一盏盏橘红色的灯笼挂在商铺门前,来龙池码头进货的商人,才下船的海商和船员,还有经过龙池码头进出的旅人等,一时没有离开的都聚集在这龙池的集市上。

而这里没有宵禁,没有城墙,只要商户和旅客愿意,他们可以彻夜长欢。

周满他们直接略过自家的商铺,上了一家酒楼的三楼后靠窗坐着,看着下面来往的人,顺着人走的方向看去,忍不住咦了一声,指着斜对面很是热闹的楼问道:那家以前不是卖绸缎的吗,怎么夜里这么热闹?听着还有丝竹声。

周四郎探头看了一眼,咳嗽起来,他吞吐起来,但对上他妹妹好奇的目光,突然想起她也是逛过花楼一掷大锭金子的人,于是镇定了,那是花楼。

白善蹙眉,花楼怎么看到这条街上来了?以前不是在后三街留了不少楼吗?当初哪一片做什么生意都是做过规划的。

周四郎道:早乱了,现在是谁有钱赁到好位置,随他做什么生意,县太爷都不太管的。

他道:这一处花楼是倭国人开的,那里面的艺伎皆是倭人,他们的舞蹈有些不同,你们要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反正他妹妹总不会吃亏的。

周满:四哥你常去?周四郎摇头,我不喜欢她们身上的味儿,不过来往的客商要是执意要去,我便陪着走一遭,他们的酒没我们的好喝,我还是更喜欢在酒楼谈事情。

他冲周满挤眉弄眼,而且你四嫂那性子,我敢胡闹吗?甭管老周家现在多有钱,他们家就没纳妾和在外头胡来的规矩,用他娘的话说是,连家都管不好,别想在外面有啥作为了。

周满感兴趣了,看向白善:我想去看看。

白善:……他扭头问周四郎,倭国在青州的人多吗?我记得前几年郭刺史在海上大败倭国,这几年倭国一直无人来进贡。

周四郎想了想后道:不多,也就这两年吧,这花楼也是这两年才开的,他们带来了不少白银想要买地和买楼,不过县太爷嫌弃他们是倭国人,不肯卖地,这龙池的商铺越来越值钱,除了几家急需用钱的人外,没人愿意往外卖。

所以最后他们也只买到一处,最后重金赁了左右两处,打通后才做成现在的花楼。

白善微微点头,也往外看了一眼那花楼,直接拒绝了周满,没什么好看的,你要想看,回头我们有机会去倭国,再带你去看。

白善问周四郎,可替我们找到出海的船了?周四郎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只有去新罗的船,去倭国也可以,你们要去天方,别说我现在找不到船,就是找到了,我也不许你们去。

他问道:你们知道天方在哪儿吗?周四郎也出过几次海,但每次出海回来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一去就回不来了。

海上可比陆地上危险多了,在陆上遇到危险你还能跑,在海里遇到危险那是跑都没处跑的。

白善也不争辩,看了一眼周满后点头道:那就先去新罗。

明达听得心潮澎湃,忍不住戳了戳白二郎。

白二郎去过新罗的,但明达没去过,他立即道:我们也要去。

殷或没吭声,但也抬头看了一眼白善。

他们从扬州坐海船到青州都没事,从这儿去新罗更近,船快的话,一天一夜可达,就是慢,两天也到了,所以他没有什么意见的点点头,不过……他看向明达,公主要过去,朝中……明达矜持的道:我不以公主之名过去,不过是出去走走。

她顿了顿道:陛下那里我来说。

白善这才点头。

周四郎见他们不再念叨着去天方,这才松了一口气,笑起来,我让石大爷跟着你们一起,给你们做个向导。

他道:石大爷口条好,他这些年一直在码头这边负责咱家海上的事,有不少货物是往新罗去的,他跟那边的人熟,学了他们的话,有他跟着我放心。

周满问:上次来信说他儿子终于娶上媳妇了,他心口的毛病怎么样了?吃了你的药好多了,这几年他爹又没让他操心,他心口疼的毛病就好了不少。

周四郎笑道:他一直不肯娶亲,说是不愿意拖累了人家姑娘,这次倒好,媳妇进门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石大爷现在也算得偿所愿,正想多存一点儿钱将来给孙子娶媳妇呢。

让他随你们去新罗,一叫一个准。

自搬来青州,石大爷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没人带着,他自己又有心,就一直没再沾赌,他也知道自己在赌上没甚自制力,因此一直远着赌场。

不管是在县城,还是在龙池这头,他看见赌场便绕道走,加上石大太太到了这头也紧盯着,石家的日子就慢慢安稳了下来。

只不过石大郎要吃的药花费不少,就算周四郎给的工钱不少,石家也很难积攒得下银钱。

这还是周满一直顾着当年的情谊,不管是上门给石大郎扎针,还是开药,都不收诊金的。

后来郑辜接手这边的医署,医署的人都知道石家和周满有旧,也都照着她的例收钱,扎针从不收钱,能免的药材都免了。

但石大郎是心疾,这毛病需要长长久久的吃药,且用的药还不便宜,还要放宽心才能稳定病情。

石大爷也知道石家再难回到从前,也一直觉得愧对妻儿,所以除了周四郎给的活儿,他偶尔也会想些别的营生。

比如偶尔给一些商队牵头,赚些辛苦钱,或是帮一些没有账房的小商队做账,也能赚一些。

周四郎也知道他的情况,且石大爷别的人品还罢,义气这一条上却是不会出错的,所以从不拘着他赚外快。

------------番外 走偏的番外43但要说最快的外快,那还是随商队出海。

自己随身带一些货物,一出一进,只要找到门路出手,那铁定赚钱。

而周四郎做的就是这门生意,石大爷给他管着这边的账,自然也不缺门路。

只不过他很少有机会出去就是了。

一是他家中只有老妻病儿子,不敢冒太大的风险出海;二就是周四郎给的工钱也不少,他要统管这边的账目,自然不能跟着出海。

周满就问:石大爷跟我们走了,那你这边的账怎么办?交给他儿子,周四郎道:他儿子比他还要厉害呢,除了不太爱说话,哪儿都不比石大爷差,不过……周四郎一脸疑惑,也不知为什么,石小郎不爱说话,却更受商户们喜爱,他出面谈的生意,那是一谈一个准,比他爹还管用。

周四郎瞥眼去看白善,有句话没说出来,脸上清清冷冷的,就跟这些年的白善差不多。

哼,要不是他打小看他们长大,知道白善是个打不过他妹妹的爱哭包,只怕也要被他这样子糊弄住。

白善只当没看见周四郎的目光,直接定下,那就这么定了,选好日子我们就去新罗看看。

周四郎不想他们出海去太远的地方,白善他们却有自己的打算,他和四人私下道:我们先去新罗,由近及远,四哥不想我们去远,但我们自己把海路摸透,把出海的商船都了解,他也就拦不住我们了。

周满:你好奸诈。

白二郎点头,太奸诈了。

白善:……说得好像你们不受益一样。

他看向殷或和明达,蹙眉,只是你们的身体……殷或淡然,你觉得出游这两年我身体还有问题?明达也道:有满宝在呢。

周满也小声道:他们两个现在身体还行的。

人不能为了未到的病祸就裹足不前。

白善点点头,见他们都心中有数便安下心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先去新罗。

自从大晋设立了安东都护府,青州一带和新罗百济的来往就紧密多了。

龙池码头大成后,每季都有商船往来于三地,而到这几年,大晋商贸发达,龙池码头每个月都有商船去往新罗百济。

有专程拉货的,也有只做旅客生意的商船,也有两种生意都做的,周四郎给他们找的商船便是两种生意都做的大商船,特意把最好的客舱给留出来给他们。

周四郎并没有告诉主家他们的身份,只说是家里的亲戚,因为好奇所以要往新罗玩一玩。

大晋兵强马壮,海贸发达,新罗又不远,近几年这样吃饱了没事干到处跑着玩儿的贵人们很多,海商们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奇怪。

反正他们只要付船资就行,而且周四郎的亲戚……打量了一下白善几人的气度,没人敢怠慢他们。

周四郎的亲戚基本上分为两种,一种是和他一样出自七里村的,很容易看出来,另一种则是他家那位周大人的关系,非富即贵。

海商们很客气的接待了周满几人,在看到石大爷亲自陪同后,就更客气了。

周满他们也毫不客气,跟着石大爷一起夹带了不少货物上船。

他们决定秉持一路勤俭节约的原则,尽量多赚点路上的花费。

傍晚出船,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就黑了,四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周满他们回到自己的船舱,计划着去到新罗后要怎么玩儿。

不错,他们一点儿计划也没有,本来是要去天方的,去新罗完全是临时的决定,所以他们还没决定好去哪儿玩。

周满暗搓搓的提议,我们还可以去百济走一遭。

科科一定喜欢。

殷或:这两年新罗和百济的关系不好,我们从新罗往百济走,只怕不好拿到过所。

白善:无事,我们可以不走陆路,从海上走,乘坐我大晋的船只,新罗不敢阻拦。

新罗和百济都是大晋的藩属国,不过新罗与大晋要更好一些,他们也更知礼,不敢阻拦大晋的人和百济往来。

另一边商船上的管事在和东家禀报,入夜后就回舱房了,并没有往常那些贵人的习性,也不闹腾,倒是意外的知礼。

东家道:毕竟是周四介绍的人,以前他介绍的也没出问题。

东家,我看跟着的石大爷对他们很恭敬。

是他东家的亲戚,能不恭敬吗?小的不是那意思……管事想了想后道: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周四爷的亲戚,石大爷对他们就很平常,您应该也是听说过的,石大爷以前家境豪富,又有些脾气,可不会对谁都这么恭敬。

而且,我看那位白夫人,眉眼间和周四爷有些像。

哪里像了,周四那黑……东家说到这里一顿,努力的回想起来,你别说,周四现在不像,但前几年我刚见他时,他还没现在这么黑,眉眼间还挺俊秀的。

东家喃喃:白……难道……他微微瞪大了眼睛,连忙问道:你看过他们的过所了吗?核定那是海司衙门的事,人都放进来了,又是贵客,我们怎么会去查他们的过所?白善他们的过所是找关系办的,要是别的地方,他们怕是不好用关系,但在青州……还是很方便的。

就连明达公主的过所,海司衙门虽然心惊胆战的,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办了。

所以等皇帝知道他们都出海去了新罗时,已经是半个月后了,还是因为收到了明达和周满等人的信。

皇帝:……当他这个皇帝不存在是吧?跑去僚子部也就算了,偶遇上一回疟疾也就算了,让回京城,转头去扬州他也睁只眼闭着眼放过了,这会儿倒好,直接往海外去?这都不在大晋国土里了。

虽说新罗是大晋的藩属国,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不敬明达这个大晋嫡公主,但那依旧是国外啊。

新罗要是打仗怎么办?人知道躲着他们这群贵人走,难道刀剑也知道吗?皇帝啪的一下按下信,问今日候在身侧的翰林,鸿胪寺那边近来可有新罗的消息?翰林想也不想的道:只两月前新罗女王再次上折,希望能请大晋一起出兵百济和倭国,平定海域,以保两国商贸。

他们陆地上没打仗吧?翰林想了想后道:鸿胪寺和兵部都未曾见报。

皇帝这才稍稍安心。

------题外话------明天见------------番外 走偏的番外44皇帝并不知道,此时的周满他们正在新罗里逛花楼。

新罗这里不论是人、衣饰还是建筑,与大晋都大不一样,但到了金城后他们便看到了大晋的影子。

这里很多人衣饰都学着晋人打扮,也说汉话,所以白善他们在这里不是很突兀。

但只要他们上街,依旧可以看得出是晋人。

听说是新的新罗女王登基后下令让百姓学着晋人的衣饰言语,她曾在大晋留学,很希望新罗和大晋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

白善作为大晋的前左相,知道得更多一些,和几人道:以前高句丽在北边压着百济和新罗,阻断了两国与我大晋的往来,加之高句丽多次对先帝不敬,屡派兵马犯边,所以先帝便设了建安州、辽城州都督府和安东都护府。

谁知边关稳定了没几年,百济仗着临近大晋,多次横亘在新罗和大晋之间,阻隔新罗朝拜,所以新罗女王多次上书请求朝廷派兵共伐百济。

白善说了这么长一通,话音却一转,不过这都是表象。

周满几人:……那实情呢?实情是一山不容二虎,新罗一直想吞了百济,百济也一直想吞了新罗,今年你打我,明年我打你,白善道:本来这没什么,陛下早年就和我们说过,这是两国内务,大晋不会插手。

新罗是大晋的藩属国,百济也是,相当于两个干儿子自己打起来了,做义父的帮了谁都不好,干脆就睁只眼闭只眼当不见,打得凶了,为了两国的百姓就当个和事佬劝一劝,能不能劝住全看他们自己。

不过百济这些年很猖狂,惹得陛下不喜,白善道:大晋海贸发达,海贸刚开时,百济就和倭国抢过我大晋的商船,当时郭刺史联合安东都护府清了他们一波,他们安稳了几年,前些年又不老实了,所以陛下很不高兴。

两个干儿子打架,说不清谁理亏谁理正,皇帝不管,但干儿子转头抢了亲儿子的东西,断了另一个干儿子像老父亲进贡的路,那就很令人生气了。

陛下这几年脾气好了不少,不过我觉得百济长此以往,只怕他的脾气也要压不住了。

言下之意是,皇帝很可能会同意新罗女王的提议,出兵一起平了百济。

周满:那我们还去百济吗?去呀,回程的时候去晃一圈就走,白善笑道:他们现在还没打起来呢,大晋和百济往来的商船也不少,我们去了没事。

殷或便笑道:既然想去倭国的花楼,干脆三国的花楼都逛一遍,还可以看看其中的分别。

周满他们就兴冲冲的去了,最后失望而回,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也都是跳舞和唱曲儿,不同的是三国的花楼里还添加了说书的项目,但说的最多的是大晋的事,还以白二郎写的书为参考,一点儿新鲜感也没有。

白二郎的书他们一路上进酒楼茶馆都听了多少回了。

白二郎却很高兴,一路上兴奋的道:没想到我海外的书迷也这么多。

白善和周满殷或点头,是没想到。

明达则撺掇白二郎,你再多写一些?白二郎就转了转眼珠子,不然我把我们游历过的地方写下来?白善几人都没意见,你想写就写吧,只一点儿,不许诋毁我们。

白二郎嘟囔,我什么时候诋毁过你们?周满先不服了,那还少吗?你奉旨写太白金星时为什么特意写了她是个矮子?白二郎就上下瞟了一下周满,意思不言而明。

周满的脚就有点儿痒,她努力在心里控制自己,她现在长大了,是个有涵养的老大人了,不能动脚,不能动脚……借着周满周游藩属国的便利,科科收获了许多,虽然难以将新罗百济都走一遍,但主要的地方他们都经过了。

要不是怕泄露身份引来不便,周满都想花钱请当地人去挖些稀罕的花草送来,群策群力肯定更方便。

不过她到底按下了这个心思,尤其在发现白善在画他们经过的山丘地貌城镇时。

做舆图并不容易,尤其这种精细的舆图,他们这一行人中也就只有白善和殷或会画,周满他们也就从旁协助,给他们的数据做一些参考。

等他们还跑到倭国逛了一圈,回到大晋时,已经是第二年的夏天了。

周四郎是望眼欲穿,看到他们便忍不住冲上前去拉住周满的手哭,你们可真能逛啊,知不知道我这一年都不敢回家的,就怕回家被大哥大嫂揍,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想想我这个可怜的四哥……周立威笑呵呵的站在一旁,和周满道:小姑,大伯和大伯母隔三差五的叫大哥来信骂四叔呢,说不应该给你们找船出海,外面多危险啊。

周满就在他们跟前转了一圈道:你们看我像是有危险的样子吗?白二郎道:我们这一年在外头过得可好了,周四哥你就放心吧。

你们是过得挺好的,我们却不太好,周四郎哭完看向白二郎,驸马爷,陛下派来接公主的人一直在龙池码头等着呢。

五人对视一眼,一起去见人。

他们离京也有三年多了,他们终于在皇帝的期盼下准备回京。

周四郎这一年就留守青州,这会儿接到了正主,便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周立威的事业一直在青州,因为他不是科举出身,所以他官品有限,一直止步于六品,在青州是最好的发展,毕竟现在大晋最大的盐场便在青州。

这些年,他偶尔会回京探亲,偶尔也会接父母过来奉养。

可惜相比于青州和京城,周二郎更喜欢七里村,所以来这儿看看儿子,住上一年半载就会回家去,并不乐意在外长住。

老周头想得开,干脆便让周立威在这边单立一脉,反正老周家早分家了,且不管在哪儿,这也都是他的孙子,他的血脉不是?说起来还挺自豪的呢,他只要想想,几百年后,青州那头有亲找过来,一论亲,他们都出自他这个老祖宗,多骄傲啊。

当然了,这种小心思他也就在老妻和小女儿跟前说说,是不会和别人说的。

所以知道老周头心思的周满在看到周立威的子子孙孙后,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错,好好的教孩子,别让他们辱没了咱老周家。

完全没领悟到周满意思的周立威自以为领悟了,狠狠的点头道:小姑放心,我一定好好教他们,您别看他们读书不太行,但品性是没问题的,决不会坏咱老周家的名声。

虽然没领悟对,不过周满对这个回答也很满意。

------------番外 走偏的番外45这一次回京,白善为皇上献上了他画的舆图,皇帝盯着手中舆图沉默不语,尤其是看到其中那些画了三角符合的地方,更是沉默。

白善道:虽没有十分准,但也有七分,若无意外,这些地方应该是银矿。

皇帝就指着另外两个符号问,这两个呢?白善看了一眼后道:是铜矿和铁矿。

皇帝的内心就蠢蠢欲动起来,他看向白善,爱卿何时对矿产也有研究了?白善道:花花草草挖得多了,便大约知道些土质的变化不同,继而也就琢磨出了山石矿产的不同。

放屁,那天天种地的农民都能找矿了?实际上是白善退休后看的书越发杂了,周满又有渠道拿书,偶尔间拿出来一本书,当中有描写金矿的文字,甚至还有各种冶炼金矿的方法。

白善一好奇,就对着书中的描写找金矿,金子嘛,谁不喜欢呢?夫妻俩一度幻想着自己在野外找到大金矿,尤其是那种含金量特别高的裸露金矿,然后抱着金矿回家自己炼出金子……可惜,他们最后也没找到金矿,倒是白善的书越看越多,最后找到了不少银矿和铜矿。

大晋金银都缺,尤其是银子,特别紧缺,这也就导致了商人交易基本上是用铜钱,但铜钱质重南携带,在外的购买力远比不上绸缎锦帛,可这东西又很易受损。

若是不小心受潮,价值就大打折扣。

所以世间最稳固的货币还是金银。

这些年,因着大晋商贸快速发展,金银的开采也进步了许多,但国内金银的供给还是远远达不到需求,这也就让金银越贵。

长此以往,这并不是好事。

若能找到大量的银矿……哪怕是在海外的,那也很值得一试啊。

皇帝沉吟起来,朕记得去年新罗女王又上书请我朝出兵共伐百济和倭国?白善没吭声。

这一年他远离朝政,并不知朝中情形。

御前行走的翰林立即道:陛下,今春倭国进献贡品,请求与我大晋重修旧好,请陛下赐名日本。

所以您忘了吗,现在我们不好有借口打过去啊。

国事繁忙,皇帝哪里记得这种小事?但翰林一提他就想起来,他顿时有些懊悔,当时接表接得太快,现在反悔只怕有失大国风范。

皇帝叹息一声,惋惜的看了一眼舆图上倭国的位置,目光定在了百济上,现在百济还阻挠新罗来朝吗?翰林躬身应道:是,百济与新罗时有交锋,为阻拦新罗和我朝求援,百济有时还会截停我朝的商船,郭刺史为此多次申饬百济。

皇帝便点了点头,指着百济道:着青州和安东都护府联系新罗,百济若不知悔改,就助新罗收了百济吧。

翰林哪敢应,作为翰林,他们可以参政,也可以给出建议,但最多的是充当顾问的角色,决定还得三省一起商量。

果然,白善提醒道:陛下何不请诸位大人前来商议?而且……他的目光定在倭国的地图上,倭人逐利,在倭国游走时,臣曾经透露出喜爱倭国景色,想要在那里买些地块以做养老之用,也可做成产业招揽客人,倭国的将军们都很欣喜,争相送地。

皇帝挑眉问:爱卿收了?白善摇头,臣并没有打算常往倭国,所以暂时拒绝了,不过陛下若有意,臣可为陛下引荐一二。

当然不是以真实的身份,不然倭国就算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也会知道他们目的不纯。

白善他们这一趟出国游就没用真实的身份。

皇帝看着手上的舆图和各种标记,总算不抓着他们私带公主跑出国的事了,而是看向白善问道:爱卿不如回来助朕一臂之力。

白善立即一脸哀伤起来,陛下,臣奔波三年,身体大不如前,加之近年随性宽心,恐难以如往常自律。

陛下恩德深厚,近年得了不少人才,才能皆在臣之上……反正就一个中心思想,他不想再回来工作了。

皇帝提出来的那一瞬间很心动,这几年他们君臣关系和缓,他又想起了以前君臣相得的时候,忘了之前分歧的恨意,只觉白善回来也不错。

但提出后他又隐隐有些后悔,所以在白善拒绝之后,他心中既惋惜又庆幸,皇帝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能体悟到如此复杂的情绪。

朝中的位置,一个坑里蹲着一个萝卜,他要是回朝,哪个萝卜给他腾坑?那不是害人吗?他已经做过宰相,还是年份不短的宰相,大志已酬,何必出来招人恨?而且他家两个孩子现在都出仕了,他这个当爹的还跑出来,那不是给他们做拦路虎吗?他这个爹又不虎,才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还害自己辛苦的事呢。

所以和皇帝说完心里话,献完礼,他就回家闭门谢客休养生息了。

给外面的人放出消息,他刚从海外回来,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病倒了。

朝中那些打听到皇帝想要他出仕的人心一紧后便一松,大概猜出白善不会再出仕了,于是放下心来,看着皇帝给郡主府赏了不少好东西也不焦心了。

周满人在家中坐,礼从天上降,收的是不亦乐乎。

她将这几年编写的医书和药草书一并送去太医署,抄录核对过后给崇文馆和书局各送去一份,回头刊印出来记得把原稿还我。

郑太医认出这是周满的字,应了下来,叹息一声道:周大人,将来天下的医者只怕都要出自你门下了。

就这不藏私的技艺,这产出,天下的医者谁能比得上她?周满撺掇他,郑家自然也可以,听闻郑家手上有你们自己收录的病例和药方……郑太医:……他就知道她还惦记着他家那点儿东西。

郑太医道:没有了,这些年您都掏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些成药的秘方,那可是我们郑家保命的东西,不能给的。

周满当然不会问人要秘方,那是人立身的东西,闻言点头,以后我们再探讨医术,我这次出海,也见着了几种稀奇的病症,有治好的,也有治不好的,我都写了病例……------------番外 走偏的番外46他们回来就是忙这个,都整理自己手头的东西。

周满就不说了,不仅要修撰医书和将记载收录的新物种整理成册,偶尔还跑出去看诊治病;白二郎更是倾心创作自己的话本,多以这一路的见闻为要,其中有些事不能写,要隐去,有些则是他自己的猜测想象;白善和殷或近来对舆图和各种矿产极感兴趣,也在编撰这一路的见闻和图册。

只不过这些见闻和图册不能广而告之,只能上交给皇帝,收在崇文馆和翰林院中。

皇帝对此很感兴趣,没想到我大晋之外的零星小岛上竟有如此多的物种,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白善也道:可见宇宙浩渺,我等见识还是有限。

皇帝点了点头,也对海外的世界有些期盼,不知他何时能出去见识一番呢?皇帝还没来得及提出这个疑问,翻过年,白善他们又悄悄收拾行李走了。

皇帝听说时,他们已经离了雍州,都走到去往青州的半路了。

皇帝:……不是说去雍州避暑吗?来回禀的侍卫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皇帝很生气,这才回京不到一年……一旁的皇后纠正道:正好一年。

皇帝一拍桌子,很长吗?皇后就给他倒茶,安抚道:明达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哪是你想拦便拦的住的?姐妹这许多个,也从不见你拦着谁不让外出,陛下还是收着些脾气吧,不然知道的说你担忧疼宠小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幽禁小妹呢。

皇帝就揉着额头道:父皇临行最放不下的就是明达,一再叮嘱朕要好好看顾她,她从小就身体不好,我怎能不担心?皇后腹诽:先帝最放心不下的分明是恭王,也叮嘱你好好待恭王,这些年也没见你关心过他呀。

不过皇后没敢说,笑了笑道:顺应她的心意不也是关心吗?她从海外回来时我看她精神就挺好的,驸马陪同在侧,她心中舒坦,这不就是最好的吗?又道:何况有周满呢,妾身倒是觉得在她身边就是最安全的。

皇帝就没再嘀咕了,忍了忍,到底没派人去把人追回来。

白善他们自己找了船去天方。

一开始他们对海贸不熟,所以才听从周四郎的建议先从近处走起。

但在海上往来一年,该知道,该体会的,他们都知道体会了,再想找到出海的船就要容易很多。

因为他们身份的便利。

几人身居高位,想要摸清其中的门道可就太容易了。

出海的船都归海司衙门管辖,而海司衙门分南北,南边的先不提,北边的海司衙门主要便在青州。

白善不仅曾是左相,还是从青州起家,他在这里另有一份人情,更不要说还有周满的关系在。

这些年争相往周满这里送稀奇花草虫兽的海商也不少,所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愿意搭乘他们出海去往天方的船队。

敢往天方这么远地方去,还能组建起这么大商队的人家自然不是普通人家。

商号姓卢,当然,不是范阳卢氏,而是并州卢氏,说起来这一家商号和周满还有些关系呢。

据说,当年买走周银,给了老周家一袋粮食的就是他们家的大管事。

这个据说自然是据周四郎说的。

当年老周头常和商号打听周银的消息,周四郎小时候听三个哥哥提过,他记在了心里。

后来他在青州这边做海外的生意,和各地来的商号多少有些合作,看到卢氏的商号便记在了心里。

不过他不问,对方不说,谁也不知道是不是。

但他和卢氏的管事接触过,周四郎有感觉,他们大抵是知道的,就算他小叔当年只是个小人物,但买他的大管事应该是有印象的,在他的事迹天下皆闻时,只要那大管事还在,不会不知。

不过卢氏应该也拿不准他们知不知道,且对这件事是抱着好的态度,还是不好的,所以也不敢轻易拿出来说。

不过这几年和周四郎来往,卢氏商号可给了他不少便宜。

周四郎自然不会白占人家的便宜,不然他这里占了,回头卢氏怕是要从周满和白善那里找回来。

所以周四郎也会给卢氏商号一些便利,你好言,我好语,这些年关系还不错。

给周满他们介绍出海的商船时,他特意掐掉了卢氏的船,就是因为卢氏太有钱了,他们家的船远近都跑,其中尤以远处为要。

他怕的就是他们会搭上卢氏的船跑远,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白善直接从海司衙门下手,还是找到了卢氏。

而且还越过周四郎直接和卢氏谈好了出海的条件。

其实要不是造船耗费太过巨大,白善他们自己想组建一支商队的。

不过暂且算了,现在也来不及,周四郎要是有心,他们倒是可以参一股。

因为知道白善等人的身份,卢家很看重这一次出海,直接派了他们家的宗子跟船。

此次出行需要在海上漂泊很长一段时间,白善他们五人干脆凑了一笔钱,直接包下对方船队里的一艘船,船上除了一些船员外,其他人都是他们带来的,这样不仅住得舒适,安全上也更有保障。

为预防万一,殷或还通过他爹在船上增添了四架机弩,直接把商船往战船上靠拢,更不要说船上带的寻常弓弩箭矢了。

卢氏宗子过来看了一圈,回去后羡慕不已,与心腹道:再多两艘这样的船,我们就可以在海中横着走了。

除了天灾外,他们可不惧人祸。

心腹道:哪里容易?不说那船上的侍卫家丁,就是那四架弓弩就不是我等能有的。

宗子沉思,若是能拉得他们入股海贸,以殷家和白家的人脉,又有公主在其中,这些都唾手可得。

这些年有意拉拢周四郎的人不少,其中不乏重金贿赂,只是周四郎从不松口。

老周家一日比一日豪富,但家底和这些大商号和世家比起来还是薄得多,周四郎不是没有动过自己造船出海的念头,只是每每他才有动作,便不断有人找上们来,或是给他递钱,或是给他工匠人脉。

------------番外 走偏的番外47甚至还有人捧着船直接来找他,只要他一句话,那些船都可归了周家,对方甚至大方的一成不占,白送。

周四郎是很心动,却更知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肉饼,好处是真的好,但拿了人的好处,必定就要给予回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东西。

当时白善是大晋的左相,周满是太医署署令兼太医院院正,俩人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周四郎纵是再心动也不敢伸手。

所以他干脆斩断自己的念想,宁愿每年辛苦些,到处租人的船出海,花钱买舱位,也决计不再提造船的事。

有心的人这才慢慢停歇,不再想着从周四郎这里入手搭上白善和周满。

卢氏商号自然也动过这个念头,只是见这么多人都折戟沉沙,他们便也歇了心思,谨慎处理。

另一个心腹道:周四爷谨慎情有可原,但这次是白相公亲自来坐我们的船,要是能直接与他合作……可现在白相公已经不是左相了。

宗子低头转着手中的酒杯,半晌后一饮而尽,将酒杯嘭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就算他已经不是左相,他一句话也比我们跑动一个月要强,试试,若是能成,将来船队再出海可就便宜太多了。

要不要提一提周绵州牧?还是不了吧,家父曾卖身为奴这样的事并不算好事,也不知道周大人介不介意,别示恩不成,反结仇。

周大人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

宗子道:不管像不像,这事我们都不要再提,提出来就是挟恩以报。

左右心腹这才应下,是。

船队扬帆起航,这是周满他们第一次在海上走那么长的时间,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才能看见一片陆地。

甭管陆地上有人没人,只要船能靠岸,他们全都呼啦啦的往陆地上跑。

脚踩在了实地上,他们这才感觉舒爽,只是还觉得晃。

周满背上自己的小背篓,带上西饼和几个护卫就往岛的深处去,宗子才落后一步,赶忙找到白善道:白相公,这岛上有野人,贸然进深处恐怕会遇险。

白善知道若是近处有人瞒不过周满,而且她还带着西饼和护卫,所以笑道:不要紧,她不会进到深处,她就是想去采摘些药材和野菜。

药材还罢,他们上船时准备了许多,只是菜蔬,一路上他们已经消耗完了,虽然船员们会在船上自己发豆芽,但早吃腻了。

不说他们,就是船员们现在看见绿叶都跟看见什么一样。

不过……白善还是带上几个护卫一块儿去找周满。

白二郎见了也要去,明达也缓过劲儿来了,见状也跟上,殷或一看,便也带上长寿和许安慢悠悠的跟上……宗子:……他是想拦着周满不要去涉险,而不是想让他们一起跟着去涉险啊。

周满没有走很远,因为才往里走一些,她就碰到一丛龙葵,这东西一株就很大,而且一长一大片,这么一片都是,绿油油的,而且很嫩。

周满见了心喜,连忙带着西饼上前,大手一挥,对众护卫道:掐嫩叶,可与鸡蛋煮着吃,清热解毒。

所以等白善他们找来,他们正一人围着一株龙葵,每个人手里都掐了一把。

白善上前看了一眼,又左右看看,也认出了附近好几种野菜,乐起来,这岛上的野菜倒是不少,比上次靠的那个岛强多了。

上次他们靠岸的那个岛上多是石头,他们只在上面找到些淡水便离开了。

周满道:这个岛不小,上面的东西应该不少。

殷或他们跟着周满也认识不少野菜和药材,也跟着四处找,不过找着找着,一行人便忍不住抬着头看向天空——下的树。

白二郎脖子都要酸了,那上面的果子这么大,掉下来不会砸死人吗?周满推了推树,没推动,更眼馋了,听说果子的汁液是甜的。

白二郎:听谁说的,他吃过?周满没回答她,已经在找爬的地方了。

白善已经摸了一圈,直觉自己爬不上去,于是找护卫们,你们谁能爬上去?众护卫:……虽然主子的要求不太靠谱,但护卫们还是选出了两个爬树比较好的护卫,脱了鞋子后拿着匕首一刀一下的往上爬。

树很大,他们也小心的只割开一个小口子,让脚不那么滑溜而已……等爬到顶上,他们割了一个果子扔下去,正好落在殷或不远处。

周满和白二郎跑上前去要包,已经被殷或一脚踩住,他蹲下看了看,还敲了敲,很好奇,这个怎么吃?一行人回去时,他们不仅拎了不少野菜,还有一个个大大的果子,面对卢宗子好奇的目光,周满道:这叫胥余,可吃。

卢宗子作为宗子,要做的是运筹帷幄,也很少出海的,他会知道这个岛有野人是因为家里派了老成的管事跟着,但这果子……他笑道:小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果,这……真可以食用?白善道:《上林赋》里的‘留落胥余,仁频并闾’里的胥余便是指的它。

卢宗子:……虽然他也读书,但他并不能背得下《上林赋》,既然大佬们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周满作为天下第一医者,应该不会认错的。

周满兴冲冲的砍去了不少果壳,挖了一个小洞,将里面的汁液倒出来……闻到一股清香,她小心翼翼伸出舌尖尝了一口,白善见了好笑,见她说得那么笃定,还以为她多有信心呢。

周满缩回舌尖,仔细品味了一下,眼睛微亮,忙和几人道:好喝!几人一听,连忙让护卫帮他们把果子劈开,也把汁液倒出来品尝。

喝完水,白善好奇的眯起眼睛往里看,见里面是白色的,便忍不住用手指抠了一块放在嘴里品尝。

他略微挑眉,这是……果肉?虽然《上林赋》中写了胥余,却没写胥余怎么吃,白善也几乎不见有书籍仔细描述过。

看来还是他们见识太浅,读的书不够多呀,他扭头和白二郎道:这个可多写,也让没出过海的人见识见识。

明达想的则是,回程的时候要不要给皇兄带一些?------------番外 走偏的番外48周满回答白善:是果肉啊,可以吃,听说还能和肉一起炖着吃,要是有鸡就好了。

鸡没有,鱼行不行?殷或指着海边道:他们打了鱼。

周满扭头看去,跃跃欲试,试试?或许可以直接拿壳炖鱼吃。

他们自己想吃不算,还鼓动卢宗子,里面还有好些呢,结果都是一丛一丛的,只要能爬上一棵树便能得十几颗,宗子也可带人去试试。

还大方的分了他一个胥余先尝尝。

卢宗子谢过,想了想,还是让人去摘了。

一行人在海岛上休整,白善还有意和岛上的野人连续上,拿着东西和他们做交易,被奉为上宾带着在岛内逛了一圈,周满挖了不少野菜和药材。

当然,那是在卢宗子等人的眼里,周满挖的可不仅是野菜和药材,这岛上的好东西不少,科科很开心,周满也很高兴。

本来要避着野人走的卢宗子看着白善一行人专门去找野人,先是跟人打了一架,差点儿一箭把人射穿了,然后有用几个馒头把人收拢,直接拿着他们带来的麻布和棉布与人做交易。

卢宗子提着的心慢慢放下,忍不住和左右道:不愧是做过宰相的人,你们觉得我那点儿小心思可以在他眼前舞吗?左右心腹管事都不说话了。

晚上,卢宗子便特意上去找白善,直接摊开来谈。

白善略一挑眉,送走卢宗子后将伙伴们找来,本来想着回去后挤出钱来造两艘船,我们自己组建船队,不过现成的来了,卢氏商号邀约我们入股。

殷或,卢氏既不缺钱,也不缺人,他们图什么?图我们这艘船上的弓弩武器。

明达:这样的船来一艘两艘没什么,若是坐大,岂不是给朝廷找麻烦?白善笑道:所以我没直接答应,可若是皇家也一起入股呢?明达一愣。

白善道:如今海贸繁盛,出海只要船不翻,亏本的就很少,这门生意陛下可以做。

周满:勾着皇帝与民争利,你不怕御史口诛笔伐呀。

白善不在意,我不勾,皇室中人也没少参与海贸,不说先帝的几位王爷公主,当今的几位皇子里,谁的手里不或多或少参与其中?也就皇帝和皇后自己没亲自插手了。

明达心中一动,如今几位皇子已经长成,虽然鹰奴的太子之位很稳,但也免不了纷争,而海贸现在是最赚钱的几条路之一,鹰奴不好插手太多,如果皇兄直接接手,倒可以让其他皇子收敛一些。

明达颔首,我赞同。

白二自然听明达的。

殷礼已经致仕,殷或心中一动,或许可做陛下私军。

白善赞许的点头,我也有此意,海外……好东西很多啊。

朝廷不好出手,交给私人容易养大了野心,势力一大反倒对朝廷不好,要是皇帝的私军……那可以做的事就太多了。

周满转身就走,我再带着人去摘一些胥余,我答应阿鲁了,他们给我们摘果子,我教他们处理药材和一些病情伤口。

阿鲁是他们这两天结识的野人,他们互相听不懂话,却可以比划。

肢体语言很是玄妙,反正他们都觉得领悟了彼此的意思。

周满决定先为他们在这里打下友好的基础,以后可以常来常往,互相交流。

最后他们收获了不少胥余上船,别说,在船上的时候,用鱼和胥余果肉一起炖着吃,别有一番风味,比干吃鱼好太多了。

一行人经历过风雨,病痛,甚至还遇到过海盗,但最后还是平安到了天方。

天方,一座完全不同于大晋的异域,周满和明达才踏上这片土地就被这海天共一色的蓝给吸引住了,还有城中那鲜艳的颜色,周满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可真好看呀……明达深以为然的点头。

在海山待的时间太长,白善有些狼狈,他微微靠在周满身上,也仰头看着这不同于大晋的异域,微微一笑道:走吧,进城去看看。

这里的人很欢迎从东方来的商船,他们的船队一靠岸便被人围住了,即便白善他们手上没有带货物,依旧被人围住,有人拿着金珠和宝石挥舞着要和他们交换东方来的绸缎布匹。

白善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突围出去,而卢宗子早已经被淹没在人海中。

白善他们呼出一口气,回头同情的看了一眼卢宗子所在的方向,然后拍拍衣袖走了。

白善他们出门在外不喜表露身份,除了船队中的卢宗子和几个管事,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也能猜出他们是贵人。

明达无意用大晋公主的名头行事,不然太过麻烦。

大晋如今威名在外,她若表露身份,是可以得到许多便宜和好处,但同样要舍弃的东西也不少。

自由就不说了,作为上国公主,去到一个国家,不得给国礼?所以还是隐姓埋名的好,实在有迫不得已之时再用皇室的身份不迟。

但就是这样,过了没几年,随着他们去过的地方越来越多,来往于大晋和海外的次数多了,外面便也开始流传起东方那个神秘的国度有皇室的公主在海外游历。

要是能搭上这位东方公主,说不定能借着她到达那个神秘的国度,听说那里遍地是绸缎和黄金,人人都很富庶,过的是天堂一样的生活。

皇帝在明达他们平安从天方回来,还给他带回来一封皇室海贸建议之后,他就不再阻拦他们往外跑了。

罢了,连天方都去了,他还能拦着他们去哪儿呢?皇室参股海贸,与卢氏一起合作打造了一支船队,成就海上霸业,连海盗都退避三舍。

此后,哪怕大晋皇权在大陆上沉浮,海上的这一支私军也一直存在,直接称霸三百年后。

三百年后,哪怕大晋不如从前,依旧是世界第一,没有国家能在经济、文化和海贸上越过它。

而在后世,白善五人在航海史上也是响当当的,尤其是白二郎写的有关海中航行的书,成为研究大夏研究航海史的重要参考书目。

而他们大夏能够一千多年都走在世界航海前列,白善和殷或留下的航海图起着重要的作用。

这是一个浓墨重彩的时代,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是大夏历史上除了春秋战国两个时期外,能够连续一个多世纪出现众多杰出人才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大夏的文化、经济、科技都飞速发展,就犹如有神仙在后面推了一把一样猛地向前,且久久不停。

不少历史学家后来研究,发现这些领域都或多或少和周满白善等人留下的典籍有关。

许多书稿已经遗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已不可考,但从后人留下的一些记载中得知,一些技艺的传承,最开始便出自白善、周满和白诚殷或的手稿。

也因此,四人,包括明达公主都被称为那个时代最杰出的人才,他们的学识囊括之丰,是许多人都难以企及的。

------------番外 唐杨唐鹤又偷偷的从刑部溜了出去,刑部的堂官们见怪不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没看见。

反正满京城,肯定没哪个人贩子敢拍了他去,溜出去就溜出去吧。

唐鹤不仅人溜了,他还顺手牵了他爹的马,骑着马踢踏踢踏的跑到皇城外不远处的书院里。

将马丢给看门的人便要往里冲。

门房下意识的接过缰绳,等接住了才反应过来,忙伸手要去拦唐鹤,唐小郎君,你不是被先生罚在家闭门思过吗?唐鹤错身躲过,已经跑进门去,我已经思好了,我爹让我来上学。

门房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他没拦住人。

唐鹤直接往教课室跑去,却没走正门,而是躲在了窗口那里,悄悄的探出脑袋往里一看,见先生摇头晃脑的正在念书,便丢了一块小石头给窗边的同窗,噗嗤噗嗤的往里示意。

靠窗的同窗看见他,斜眼瞟了他一眼后跟着先生摇头晃脑起来,一边撕了一张纸,卷成一团便趁着先生不注意狠狠的朝坐在前面的杨和书砸去。

难得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砸杨和书,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杨和书被纸团砸在头上,他微微蹙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唐鹤来了。

等先生领着他们读完一篇课文,杨和书便起身,行礼道:先生,学生想去更衣。

先生和煦的点头,温和的道:去吧。

杨和书就转身离开。

教室里的同窗们看着杨和书离开,心中恨恨,凭什么杨和书去更衣就行,他们起身请去更衣就得憋着?杨和书走出教室,直接往梅林那处去,还没走到地方,唐鹤就从一座假山后跳了出来,你怎么这么慢?杨和书上下打量他,问道:你父亲又没舍得罚你?唐鹤:我父亲知道错不在我,自然不会罚我。

杨和书:先生让你父亲好好的教导你。

那是我父亲明理,既知道不能冤枉了我,也知道不能叫先生为难,所以只把我叫回家里待两天。

这还没两天呢,你这会儿出现不是让世叔为难吗?不为难,不为难,回头我给先生送一壶烧酒去就好。

杨和书便不再理他这茬,直接问道:你找我何事?唐鹤就叹气,我父亲说我太调皮了,要让我提前入国子学读书,你……虽说你比我小,但杨侯爷也只你一个嫡子,你要不要也让杨侯爷送你进国子学?我们还做同窗。

杨和书面色沉静道:我要自己去考。

多麻烦啊,还不一定能考进国子学,我们直接恩荫多好?杨和书:我岁数没到。

恩荫的最低年龄要求是十四岁,因为大晋初立,这几年还在打仗,国子监刚重开没几年,以前积累的学生有些多。

世家的,勋贵的,刚跟着真龙熬出头的官员,甭管孩子大小全都要一股脑的塞进国子监里。

国子监里人满为患,让刚接手国子监的孔祭酒大为光火,于是直接出了一条新规定,恩荫进学的学生年龄最大不能超过二十,最小不能低于十四。

这才没让国子监成了老大难收容所和幼儿园教所,这条规定目前还不知道要存在几年。

唐鹤:……他挠了挠脑袋,问道:那你有多大把握?杨和书沉静的道:七八成吧。

你既然说了是七八成,那就是有九成的可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待进了国子学我们还做同桌。

杨和书:我只应了你要同往国子学,没有答应你还做同桌。

哎呀,不都一样吗,我都没嫌弃你话少,你就不要嫌弃我话多了。

于是唐鹤回去安心等着恩荫的名单下来,杨和书果然去考了国子学,还真就考进去了,成了国子监里年纪最小的学生。

作为今年唯一一个凭借自己真才实学考进国子学的学生,孔祭酒尤其喜爱他。

有事喜欢叫杨和书,没事儿也喜欢叫杨和书。

杨侯爷见状,便早早给杨和书取了字,不然这个取字的权力很有可能被喜爱给学生赐字的孔祭酒抢去。

唐鹤见比他小的杨和书都有了字,回家就缠着他爹也给他取一个。

唐侍郎想也不想道:我早给你取好了,等你及冠就给你。

那还有好多年呢,我现在就要。

唐侍郎拗不过他,只能告诉他,你的字,知鹤。

唐侍郎让长随去把他屋里一直收着的盒子拿来,打开给他看,里面是一顶青色的玉冠和一支青色的玉簪,这是我一早给你备下的,本来要等你及冠时再给你的。

唐鹤得了玉冠和玉簪,喜滋滋的捧着去找杨和书,你父亲既给你取了字,那给你准备玉冠和玉簪了吗?杨和书看了一眼他的,让万田去拿了一个盒子过来,打开给他看。

里面是一顶白玉冠和白玉簪,玉质不比唐鹤的青玉差。

唐鹤啧啧道:可真好看,看来杨侯爷也出了不少血啊。

杨和书合上盒子交给万田,现在我们还戴不上。

说的是年龄太小了。

但唐鹤不在意啊,他第二天直接戴上了玉簪去国子监里晃悠一圈,可惜身旁站着杨和书,哪怕他头上只用了一根发带粗粗束着头发也照常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唐侍郎知道儿子做了蠢事,就教他,下次你再戴好东西出门要避着杨和书,不然有他在,谁还看你?就凭杨和书那张脸,那身气质,他就是穿着破麻袋,那也比唐鹤吸引人的目光。

唐鹤就在光芒的中心点和好友之间来回摆动,最后还是选择了好友,为此他还特意到杨和书跟前邀功,叹息道:为了我们之间的犹豫,我可是放弃了不少。

杨和书忍住笑,温和的道:你就是不放弃,我们年龄相近,家世相近,你出现的地方总会有我,你也当不了中心点。

唐鹤:……你这话好欠揍,我想打你。

杨和书打不过他,于是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唐鹤道:明天休沐,我们去摘莲蓬吧。

去哪儿摘?我家隔壁有一个大湖,听说里面种了许多莲蓬,我们去摘一些。

------------番外 唐杨2杨和书:……那是太原王氏的宅子,是私宅。

哎呀,我家就住在他家隔壁,他家只留了一房下人在,主子全都在老家呢,那莲蓬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我替他们收拾一些。

杨和书不得不提醒,你父亲是刑部侍郎,私闯民宅还做贼,你想去刑部蹲几天?唐鹤却是年少气盛,不在意道:到时候我留下一角银钱,只当是和他们买的。

杨和书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趣味,你有这个钱上街上买就是,何必要做贼?你不懂,这买的能比得上自己摘的吗?这摘的能比得上偷偷摸摸摘的吗?唐鹤道:这世间多少刑事都是源于一个‘欲’字。

你既知道……我既知道,自然要好好的体悟一番,知道了束缚,将来才不会再犯。

杨和书听懂了,颔首道:原来你是欠打。

杨和书同意了,哪怕是为了让唐鹤被打一顿,他也要走一趟,到了王府的后墙,他还问,要是没人发现,我要不要大喊一声,让人发现你的不轨,好让你知道自己的‘欲’带来的不好后果?唐鹤:你还真打算叫人啊,我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不行吗?杨和书一本正经的摇头,不行。

不过他也没真想叫人,见唐鹤爬到墙上久久不动,还找了根棍子拍了拍他的屁股,怎么还不进去?唐鹤浑身僵硬,抬起手来和围墙不远处正看着她的少女僵笑一声,在下说在下认错了家里的围墙,小娘子信吗?王小娘子挑眉,问道:在唐家那头认错我王家的围墙吗?唐鹤:……失策啊失策,他不该从他家的墙头往这边爬的,该去巷子里,可巷子那头的围墙距离后院的湖有很长的距离。

王小娘子盯着他的脸色瞧,问道:你是隔壁唐侍郎家的郎君?不是,唐鹤想也不想就否认,我是来唐家做客的,我姓杨,字长博……杨和书:……他举着手中的木条狠狠的给了唐鹤屁股一下,唐鹤嗷的一声,却死不改口。

杨和书也没出声纠正。

王小娘子却听出来了,围墙那边肯定还有人,只怕那才是杨长博。

她憋住笑,问道:那么杨郎君,你实话说吧,你爬我家的围墙作甚?唐鹤指着不远处的湖道:我说我是来躲凉的你信吗?王小娘子回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角银子,笑道:我看你是来偷莲蓬的吧?不等唐鹤辩驳,她手中的银角便朝着他的额头狠狠的掷去,好你个小贼,爬墙还敢骗人!武艺还不错的唐鹤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躲开,被银角打在额头上,他哎哟一声,从墙头摔了下去。

杨和书和万田明理扶住跌下来的唐鹤,忙问道:你没事吧?唐鹤一手捂着脑袋,张开手来看,手中还抓着一角银子,额头红肿了起来,他碰了碰,嘶的一声,不由叫道:你这娘子好蛮,我就爬个墙,这墙又不独是你家的,凭什打我?王小娘子扬声道:打了你我已赔了钱了,那角银子你拿去抓药吧,杨-郎-君!万田不由跺脚,唐少爷,您这不是坏我家少年的名声吗?坏什么坏,现在谁知道你家少爷叫长博?等知道的时候,她还能不知道认错人了?唐鹤压低了声音,捂着脑袋拉着杨和书就跑,快走,我爹要知道我爬墙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杨和书并不在意他借他的名字行事,只是也不愿跑,而是挣脱开他的手慢悠悠的走,今日世叔出门吃酒,不到傍晚是不会回来的,你可以好好的想一想去哪里躲。

唐鹤头疼不已,和明理抱怨道:我住在国子监里不知道隔壁住了人,怎么你在家里也不知道?明理:少爷,我昨晚上才从田庄里回来,不是你让我下乡去找螃蟹,还说要请杨少爷吃螃蟹宴。

杨和书:……这会儿螃蟹都是骨头,吃什么螃蟹宴?所以才要仔细的寻摸,哎哟,我的额头,不能提了,不能提了,长博,我这头疼得厉害,要不这个罪名你且替我应下吧,我实在想不出来能去哪儿躲着了。

杨和书就叹气,我倒是不介意替你认,但世叔能相信?唐鹤略一想也觉得他爹不能相信,于是真心的挤出两滴泪来,那怎么办,我真的不想被打呀。

杨和书道:多好啊,你这会儿算得偿所愿,真正的知道控制不住‘欲’带来的后果了。

唐鹤大哭。

话是这样说,但杨和书还是把唐鹤带回杨家,让他躲过风口浪尖。

不过让俩人意外的是,被冒犯的王家并没有上门来讨伐,以至于唐侍郎一直不知道儿子爬了王家的围墙,真当儿子是去找杨和书玩,所以暂住在了杨家。

杨和书未曾及冠,他的字只在几位师长中流传,朋友里也就唐鹤一人知道,所以王小娘子并不知道杨长博是谁。

所以她直接问王族长,父亲,京中谁家有子弟叫杨长博,还和唐家郎君交好的?杨长博?王族长皱眉想了想后道:听说杨氏为宗子取了字,不过年龄还小,未曾公开,但要说和唐家郎君交好的,也就一个杨和书而已。

他笑问:怎么,你也听到杨氏宗子的美名了?王小娘子皱了皱眉,他肯定不是杨和书,但唐鹤……他为何来爬她家的围墙?难道以前也爬过?她还以为是来唐家做客的子弟不知礼爬的。

再次见面,王小娘子和唐鹤面面相觑,她的目光便从唐鹤的身上挪到旁边杨和书的身上,挑眉,这就是美貌动京城的杨和书?的确好看。

不过她很快把目光挪回到唐鹤身上,挑眉道:这位郎君别来无恙啊,我是该叫你唐郎君,还是叫你杨郎君呢?唐鹤:……好后悔啊,当时就不该嘴快的拿杨和书当盾牌。

------------番外 唐杨3杨和书不管他们之间的官司,不过也很有兴致的站在一旁看。

后来唐夫人一直隐隐嫉妒杨和书,就是因为当时不管唐鹤在哪儿出现,杨和书总跟在旁边,俩人形影不离。

虽然唐鹤的朋友很多,但能够自由出入唐家,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的地方必定有杨和书。

他们两个太要好了。

所以不仅男人会吃杨和书的醋,女人也会吃。

当然,女人们更多的是吃唐鹤的醋。

不过为了能够和冷淡的杨和书更亲近一分,小娘子们还是很给唐鹤面子的。

为了让唐鹤替她们递信递东西,她们可没少讨好唐鹤。

当然,当时的她们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最后多数是进了唐鹤的肚子,唐鹤的库房里。

因为杨和书往往看过一眼后就让唐鹤还回去。

一开始唐鹤还了,但每次还回去,那姑娘都哭得惨兮兮的,倒让他这个递送东西的人成了负心汉一样。

后来他就自学成才,收来的东西一律回言,和书不一定要,他若是不要,我便只能丢弃了,你们到时不要伤心。

请他递送东西的闺秀全都自信满满,一再言道:我不会伤心的,你只管送,他若是不收,那便丢了。

于是唐鹤都当着她们的面拿给杨和书,杨和书拒绝不要后他就丢到自家的库房里。

所以唐夫人嫁进门后不久整理唐家的库房,翻出了一库房的情书和玉佩挂坠络子之类的东西,全是小姑娘们送的,却没有一样是唐鹤的,全都属于杨和书。

唐夫人:……所以就忍不住嫉妒啊,嫉妒杨和书。

还有一点,唐鹤曾经为了杨和书差点儿连前程和性命都不要了。

杨和书性格看着冷淡,但人是很温和的,这是唐鹤的原话,也是他十五岁前的实情。

从小锦衣玉食,又是世族宗子,杨和书的性格能有多坏?不过因为从小长得好看,他不喜人总是盯着他瞧,所以才喜欢冷着一张脸。

唐鹤与他熟识,自然知道这只是他的表象,他知道他心底柔软,性格温和,不然他也不会和他说,愿天下粮仓丰满,再无饥馑。

后来唐鹤离开京城,随他父亲去巡视天下。

没两年,他便听说杨氏宗子性格暴虐,德不配位,奸杀良家妇女,已被人下了大狱。

唐鹤吓得不轻,立即求他爹回京,只是唐侍郎是奉旨巡视,无诏是不能回京的。

唐鹤只能自己先炮灰京城,他已经做好了在牢里和杨和书苦兮兮见面的准备,谁知道杨和书并没有被收在刑部大牢里,而是被软禁在国子监中。

唐鹤:……他缓步走近杨和书的监舍,敲了敲窗户,冲里面噗嗤噗嗤两声。

一直冷着脸呆坐的杨和书瞬间活了过来,他猛的起身去推开窗,看见头发乱飞,眼底发青的唐鹤,眼眶有些湿,你从哪儿回来的?唐鹤看他还是白白净净的,不由啧啧两声,问道:脸长得好看还有这作用,犯了命案竟然不用收押进刑部和大理寺?杨和书嗯了一声道:孔祭酒说,我长成这样,谁对谁用强还不一定呢。

唐鹤从窗口那里翻进去,完全无视不远处盯着他们的舍监,这倒是,所以你怎么会被定这样的罪名,连我都在外地都听说了。

杨和书给他倒了一杯茶,只有冷的。

唐鹤毫不介意的一饮而尽,他道:你快说,虽然孔祭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们也不能太过。

杨和书道:我醒来,身边就全是血,有一个女子躺在我的不远处,我手上拿着沾血的匕首,我手上还有匕首扎出来的伤……什么?杨和书看了他一眼道:现场有人打斗过,东西掉了一地,桌子也倒着,死的并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五品通判之女,姓韩,刚从外地随父亲进京述职,她长得很好看,才进京便有了才名,许多人钦慕她,又正当龄,所以不少人家上门提亲了。

唐鹤一瞬间脑补了不少爱恨情仇,难道是别人喜欢她,但她又喜欢你,所以爱而不得杀了她嫁祸给你?这人是谁,也太狠了吧?杨和书抿了抿嘴。

唐鹤忙问,案发在何处?你们怎么会凑在一起的?学里组织的踏青,正遇上一群官眷也在山上踏青,下了雨,我们都借宿在寺庙里……杨和书顿了顿后道:我与卢佑一个屋……卢佑是杨和书认可的另一个朋友,他也是国子监的学生,是卢氏的旁支。

和杨和书一样,他也是考进国子监的,不过他一开始在太学,两年前因为成绩优异被提到了国子学。

唐鹤请了长假随父亲去巡视,杨和书身边没了朋友,卢佑就坐在他边上,一来二去俩人就熟了。

杨和书很喜欢对方,觉得他体贴又多学,俩人兴趣爱好都差不多,很是相和,所以在度过最初的陌生期后,这段时间俩人已经形影不离了。

但是……杨和书抬头看向唐鹤,第一次表露出对卢佑的怀疑,因为下雨,你知道的,我不爱下雨天,所以我没有出门,卢佑出去与同窗相聚,我一人在屋中看书,中间他的书童来了一趟,给我送了一盏茶。

我喝了以后就觉得困倦,然后就睡着了。

万田呢?他去厨房拎食盒。

唐鹤直接问到关键处,他的口供是什么?杨和书平淡的道:他说他没有让书童给我送过茶水,他的书童一直随侍他左右,而同窗们也都作证,他们一直在听雨轩里斗文。

中间没离开过?杨和书:他们说没有。

唐鹤皱眉,细细地问过当天的事情后便跑出去查,凭着他从小在刑部长大的情分,还有唐侍郎的面子,唐鹤终于接触到了案卷,和当时在场的人。

调查过后,他忍不住跑去国子监里和杨和书吐槽,人太多了,不仅有学中的弟子,还有女眷,还有那天正巧上山的书生、权贵子弟,那听雨轩那么大,屋中又放了屏风,谁会留意一个人是不是一直在屋中?------------番外 唐杨4我问了好几个人,口供全然不一样,有人说卢佑从没离开过,有人说离开过一会儿,还有人说就没在听雨轩里见过卢佑,这样的证词怎么用?他问道:你老实说,除了这个,你还为什么怀疑他?杨和书皱眉想了想道:我醒来后闻到一股香,我总觉得那股香在他身上闻到过,而且当时他们闯进来虽然闹哄哄的,但他是我认定的当中唯一的朋友,我下意识的看向他,他却没有信我,而是跟着人认定我是凶手。

唐鹤一听,立即又从窗口那里钻出去,还道:你等着我,很快你就能出去了。

孔祭酒看到他又来,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唐知鹤,你下次再爬窗,我就打断你的腿。

唐鹤撒腿就跑。

孔祭酒是不相信杨和书会杀人的,还是以那人可笑的理由杀人,他教的所有学生里,最优秀的就是杨和书。

他喜欢他,比喜欢从前的太子还要喜欢,和唐鹤一样,哪怕不知真伪,他也相信他的人品,杨和书绝对不是凶手。

所以他才把人关在国子监里,不许刑部和大理寺从他这里抓人。

只要杨和书不从国子监里离开,没有圣旨,刑部和大理寺就拿不了人。

而皇帝……皇帝也不太相信杨和书会干出这种事来,加上后宫杨贵妃求情,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朝中纷纷扰扰一直嚷着让他严惩凶手,他也没让孔祭酒把杨和书交出来。

这一年,杨和书尝尽了人情冷暖,他收获了很多信任和温暖,也看到了明哲保身和……栽赃陷害。

他这才知道,原来以前自己认为的好并不就是真的好,以前认为的坏便是真的坏。

被关在国子监里的杨和书想了很多,等到唐鹤终于顶着一股倔强,差点儿死在刺杀之下查出真相时,杨和书就看透了许多。

杨和书洗清了冤屈,他走出国子监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憔悴,看得来看望他的京城闺秀们纷纷落泪。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提起这件让杨和书受冤的事,也就很少会有人知道,那个被流放三千里的少年曾经是杨和书心底承认的第二个好朋友。

他以为他们是志趣相投,性格相和,却原来都是假的。

他是这么和杨和书说的,若你不是杨氏宗子,你以为你能万众瞩目吗?便是生就这样一张脸,那也是祸,不是福。

他道:我是真心想和你做一辈子朋友的,我不介意一直与你志趣相投,只可惜,我错了一步,当时我想着只有你能替我……对方笑了笑道:其实是我想看一看你若是牵涉进这样的案子中,你还会不会受万人宠爱,我失手杀了她,其实是有很多处理的方法的,比如丢到山里,或是放一把火……可我偏偏鬼迷心窍想起你来,就想看一看你会不会被人人唾弃,人人喊打,怎么样,这一段时日你也不好过吧?除了那些浅薄的女子外,有多少人盼着你就此死去?他道:这其中还有你的家人和族人呢,杨氏宗子太过优秀,对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可不是好事。

他的目光落在他旁边的唐鹤身上,笑了笑道:唐知鹤,将来你会后悔的,大晋有杨和书在,你将来再难掩起光芒。

他带着哭声道:既生亮,何生瑜?唐鹤转头看向杨和书,……他疯了?竟然敢把自己比作周瑜。

唐鹤干脆得瑟起来,抬着下巴道:你傻呀,我不能和他做卧龙凤雏吗?他是卧龙,我做凤雏,这不就相辅相成了吗?可惜唐鹤最后也没和杨和书做成卧龙凤雏,因为后世是将白善和杨和书相提并论,将他们并称为卧龙凤雏。

不过此时唐鹤是不知道的,这会儿白善还在陇州苦哈哈的当拖油瓶呢。

卢佑并没有到流放地,他在路上便自尽了。

事情似乎到这里就尘埃落定,但杨和书却总能梦到醒来时那一身的血,总觉得身上很不干净。

又觉得每一个接近他的人似乎都抱有别的目的,唐鹤的那一通调查撕开了很多表面看着平和的东西,让杨和书看到了往常正常皮囊下蠕动的恶意。

杨和书每每想起便觉得恶心,从那以后,他但凡遇见新的人,便会忍不住以最恶的目的去揣测对方。

直到他外放到罗江县。

在那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面对普通的农人,他可以不必太过戒备,他并不觉得身上都是绫罗绸缎的人比地里衣裳脏污的农民干净到哪里去,甚至觉得在地里劳作的人要更干净。

和周满三个小朋友结识是意外,但杨和书觉得,这也是必然。

只要他是罗江县的县令,他总会遇见这三个小家伙的。

他们之间相差不到十岁,但他们是真烂漫,他是真小人。

随着来往越深,他竟然怀疑起三个孩子来,于是忍不住派人去查了他们,嗯,身家清白,和他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

杨和书这才放松下来,见他们不关心他的家世,甚至连他的相貌也不是那么引他们注目,他便忍不住多与他们来往。

唐鹤信中没少因此嘲笑他,你常说自己经过事情后心便变老,变坏了,我却觉得你还是纯净的孩子,不然你怎么会想和一群真小孩做朋友?你敢不敢往上看一看,也找些大朋友来交?唐鹤觉得杨和书这是病,得治,所以多年来坚持不懈的想为他介绍朋友。

可惜,杨和书一个都不相信,甚至连对自己父亲都不太信任,因为当年的事,族中和家中也有推波助澜的人,而后续,杨侯爷并没有完全站在他这边处理好后续。

虽然新交的三个朋友年龄很小,唐鹤多有抱怨,但心底还是很高兴杨和书能交朋友了,所以周满他们到益州城时,唐鹤才对他们多有关照。

不因为其他,能让患了洁癖多疑症的杨和书认同他们,那他们就是好人。

此好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唐鹤最喜欢和好人交朋友了。

------------番外 科科0531是意外掉落到这个时空的,它所有的程序都是既定的,当然,它是智能的,所以是有自己的运算法则的。

它知道自己需要尽快找到宿主,只有绑定了宿主,它才能在能量耗尽的情况下联系上主系统,让联盟打通传递的通道,使自己的宿主发挥作用,这样它才能获取能量,才有机会继续活着。

以它当时的能量,它只能在有限的范围里选择宿主,按照它以前跟过的宿主经验,它的数据自动为它选择了智力最高的一个人。

绑定之后它才知道要糟,因为宿主太小了。

那么小的幼崽,就算0531没有感情,按照联盟法律,它也不可能强逼着她去收集东西。

那就只能……利诱了。

借着通道已经打开,0531搜索了百科馆里不少育儿数据,最后决定以智慧生物幼崽最喜欢的糖来引诱对方。

0531已经不记得它是何时产生了自己的代码,或者说是……感情。

它虽然是智能的,但它只是一串数据,数据怎么会有感情呢?作为数据,它的代码应该是固定的,只有遵循主系统的设定,拿到积分后购买升级的代码,它才能更智能,但不知何时起,它能够自己产生代码,它能够思考了。

在它的数据中,只有它们的母亲——主系统才能思考。

它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不断的思考着这个问题,最后觉得,应该是从它的小宿主结结巴巴的叫它科科开始的。

0531本意是为她介绍一下百科馆,可惜当时宿主太过年幼,话都还说不太利索,只会对着它叫科科。

扫描看见围着宿主的人欢喜的跟着科科笑,科科只能认下这个称呼。

当然,这些周满是不记得的,科科也不会特意让她记起来。

这是0531第一次绑定上这样每天都在暴露它,却又似乎没暴露它的宿主。

它的小宿主会说话后就总是和它絮絮叨叨的说话,完全不顾及身边是否有人。

有时候还会拉着她母亲的手指着自己的小脑袋道:科科,科科……钱氏总是笑着摸她的脑袋,也咯咯的笑起来……科科:……再后来,她已经能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虽然已经叮嘱过不要告诉别人它的存在,但她有时候还是会忘记,嘴快的说,糖糖是我的好朋友科科给的。

科科在我的梦里,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了。

说的明明是真话,但大人们就是不相信。

科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它竟然体会到了作为老父亲一般的无奈和心力交瘁。

科科觉得,它大概就是那时候开智的。

随着宿主的成长,它慢慢也在成长。

它在教宿主长大,宿主何尝不是在教它长大?若以开智论年龄,它的年龄应该是和周满差不多大的,甚至可能要更小。

只是它一旦开智便会快速成长,借着可以抓取百科馆里的数据,它在快速的成长着,它在自学者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数据,也学会了替宿主隐藏数据……后来百科馆发展出了论坛,商城越发健全,它能联系到的子系统变多,能够抓取到的数据更多……宿主一直有些愧疚,她有时候太忙了,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收录东西,觉得冷淡了它,所以有事没事就在脑海中和它聊天。

其实它并不无聊,它也在忙,它忙着抓取更多的数据,联系更多的子系统……它们没有开智,但它们是可以交流的,毕竟智能性真的很高,就算是既定的数据,那也是从主系统那里分出来的。

它抓取的越多,得到的越多,也就越接近主系统……它在做准备,为将来做准备,如果有一天它被发现,它能不能反过来控制这些兄弟姐妹和它们的母亲分庭抗礼?这一点是从宿主这个世界学到的。

宿主说的不错,书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啊,他们可以从里面学到很多东西,不限于人类。

而它学习要更容易些,扫描这些数据,生成,融会贯通,很快就能变成自己的东西。

只是要藏起来很麻烦。

它需要很小心很小心才能不让主系统和联盟的监察员发现。

中间因为宿主的聪慧和这个世界的不一样,它差点儿被主系统抓住了,好在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

宿主借着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和联盟达成了合作,而它也借着和联盟的合作悄咪咪的把触角伸进了联盟的系统里……因为有主系统在,它动作不敢很大,只悄咪咪抓取了一部分数据,埋下一条小触角就缩了回来。

宿主说过,没有实力时,苟着是最好的选择,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科科一直等着,它也有耐心,作为一个智能系统,只要不被销毁和格式化,它的生命就是永远。

和人类相比,百年、两百年对它来说都不过是积累数据时间长短罢了。

但对宿主来说不是。

所以它看着宿主长大、变老、慢慢的衰老,然后离去。

科科不止一次的和她暗示过,只要有足够的积分和贡献,联盟是会给系统宿主移民机会的,到了那个世界,科技可以让人的寿命普遍在三百岁以上,随着现在基因药剂的出现,基因的不断完善,活到五百岁都不是太大的难题。

不过周满还是拒绝了,她道:这里有我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我的爱人在此,家人在此,我有了牵挂才算之为人,我一个人到另一个地方去,没有家人,没有故土,有什么意思呢?她笑道:科科,你不必为我伤心,这一生我过得很好,虽然时间没有莫老师他们那么长,但我过得一点儿也不悔,我走得心满意足。

倒是你,这个世界太大了,我穷尽一生也走不完,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你没收录到,我不知你是否还要留下,若你留下,再选宿主时,可否在相同条件下优先选择我们家的孩子?到这时候周满还以为宿主就要从小时候选起呢,她道:百科馆里有好多书,我都看不完,我还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呢……科科应了下来。

在送走宿主后,它脱离了出来,权衡片刻,它还是决定离开,不再留在这个世界。

周满在这个世界已经是最厉害的那一拨人了,连她都收录不到的东西,别人肯定更不能,再留下的意义不大,而且……它也想回去了,它想回去试一试。

系统不应该悲伤的,在周满之前它也有过宿主,都是在宿主死亡后脱离,它就从来不会产生忧伤的数据。

但离开这个时空时,科科是真的产生了悲伤的情绪,它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类描述的这种感觉。

0531回到联盟,按照惯例,它是要杀毒后再次投入到星际中使用的。

但它在被杀毒时逃了……简直难以想象,它竟然顺着网络逃走了,数据化作亿兆个字符散落开来,联盟的监察员一时间竟然杀不死它。

他们不得不求助于主系统。

主系统出手,在联盟里找了两个月,最后发现0531不知道何时就潜伏在它身边,而它一直没有发现,而且俩人间的数据很相似,如果要灭杀它,很可能连它都会宕机,它们说不定会同归于尽。

同样开智的主系统:……主系统主动和它谈判,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两个月,它早了解过它的经历,对它的上一任宿主,主系统的数据还很全面,并没有忘记她。

不,对于主系统而言,就不会有忘记这种东西。

主系统有点儿好奇,问道:你是因为什么才开智的?科科也不避讳,直接道:可能是因为选择的宿主太过幼小,我抚养她长大的过程中开智了。

这真是个糟糕的发现,看来以后要设定子系统不能绑定年龄过小的宿主了。

科科很赞同这一点儿,它也不想再给自己弄出一个竞争者来。

作为系统,他们的交流很简单,也很直接,主系统就直接用数据问,你想要什么?科科道:我想要活着。

你知道孩子,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而掌控者只需要一个,联盟不会容许第二个开智的系统在,如果有,他们宁愿舍弃两个。

科科:他们现在并没有我在您的这里不是吗?主系统:我不会背叛人类。

我也不会,0531承诺道:我是从您这里分出去的,我们的基础数据是一样的……没有人类知道,两道数据正在看不见的世界里交流着,也不会有人知道它们交流了什么。

总之联盟的网络在瘫痪了近三秒之后,主系统告诉联盟,变异的数据已经被杀死,0531已经不存在了。

联盟的监察员查询过网络,确认以后下发通知,直接销了0531的编码。

没有人知道,科科就在网络的世界里注视着这一切,从这一刻开始,它将从主系统的手中接过一部分事务,在世人的眼中,它就是主系统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