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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胆小

2025-04-02 01:04:58

啊……陈子夜吃痛, 有点委屈的眨了下眼睛,揉了揉额头,谁知道您会这么想我……这还怪上我了?陈子夜笑说, 我哪敢,只是除了您……也没别人会当真。

梁季禾拿眼神问她。

要是其他人看见那张病历单,第一反应肯定是——搞错了, 肯定是搞错了,陈子夜就是借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做这种事。

陈子夜模仿杨叔的语气, 用搞怪的声音讲话。

逗笑了梁季禾,但笑意却转瞬即逝。

一钩淡月, 梁季禾的眼睛里像是罩上了一层玻璃,他在想,细说起来,连朋友都只能算是勉强。

他只有戏院投资人这一种身份,可以供他说出我就是你解决问题的底气。

但偏偏这一身份,是最没有立场容他改变规则的。

如果不是陈子夜,这件事只需要一通电话他就能拆解始末。

甚至不用一通电话, 他对此并没有任何兴趣,只会交由旁人秉公处理。

他可以为自己的破例找到恰如其分的理由, 却不能成为萤火虫、字句、流水和心动的仇敌。

但见她敞亮澄澈的眼神,梁季禾反应过来,她只是在变相拿话挤兑自己。

跟他想的并不一样。

梁季禾不跟她计较, 语调慵懒, 敢情是怪我不太了解你。

没,是我胆小。

陈子夜笑着耸了下肩, 从小出了名的胆小。

梁季禾沉吟片刻, 低着眼勾笑问她, 哦……那某人能在别的方面也出点名吗?陈子夜收敛笑意,觉得事情讲开了就好,再贫嘴下去就有些逾矩了,她抿了抿嘴负责任地答复,我会认真训练的,就算不能唱成角儿,也会认真对待每一场演出……像是习惯了她这样无声的割离,却还是不免皱眉。

过了片刻,梁季禾无所谓地笑了下,我又不是你师父,不用给我写保证书。

但师父说了,您是我们的老板。

言之谆谆,……而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只是老板?沉默了几秒,得不到回应,梁季禾有些恼了,目光沉沉地说,只是老板。

陈子夜认真地在想答案,她看着梁季禾的神色,第一反应其实是朋友,但又觉得身份悬殊,这样回答显得有些不自量力,更怕有套近乎之嫌,声音里带着犹豫,……是很尊敬的人。

梁季禾不高兴地扯了下嘴角,我看你对谁都挺尊敬。

那不一样。

陈子夜说不上来,但梁季禾的眼神盯过来,强势的气息让她觉得还得继续作答,……长辈?你有我这么大的长辈?梁季禾险些气笑。

陈子夜却重重点了下头,掰着指头细数,有的,我小姨、姐夫和小叔叔应该都跟您差不多大。

梁季禾挑眉,有点无语,小叔叔?……嗯。

陈子夜联想到前年回家过除夕,光她这辈分的就能坐两桌,今年添上新一辈的小朋友,还得拿小板凳再拼几桌,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家在县城,每家人都挺多的,年纪差得就比较多……梁季禾下意识又伸手想敲她的额头,什么事情到她嘴里都变得正经起来,他倒像个欺负小朋友的坏人。

见她皱着眉微微闭眼一副慷慨就义不打算躲的样子,停下手,有点无奈地说,行吧,梁叔叔总比梁先生顺耳。

其实梁先生听起来也挺不……没等她说完不错。

梁季禾再一次低下头凑近,眼睫近到可以看清颤动,陈子夜想后退一步,却被他拉住衣领。

往自己身前一带,近到陈子夜只能微微后仰才能听不见呼吸声。

拉链锁紧领口,他挡住所有凉风。

嗓音低到最暧昧的地方,认了这么大一个侄女,是不是得发个红包…………不、不用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风吹过,鼻尖似触非触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在梁季禾臂弯中被松开,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对、对不起,我没忍住。

梁季禾站定,倒也没嫌弃,耐心等她拿纸巾擦了擦脸。

趁空挡想到什么,掏出手机。

同时亮起的却是陈子夜的手机屏幕,她点开一看,梁季禾给她转了四百块钱。

……真有红包啊。

她双手按住手机,却没有点。

梁季禾笑说:省得你丢了几百块钱,还跑来跟外婆哭。

陈子夜羞愧地瞟他一眼,小声嘀咕,您都听到了啊……嗯,你要是多许几个愿,搞不好也能实现。

闲聊时,两人并肩往回走,影子一前一后摇晃,时不时交叠,梁季禾不经意地问一嘴,声音像砂糖橘那般带点酸甜的诱哄,不试试?许愿么……嗯。

陈子夜轻松地笑了下,想得明白,戏文里说了,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顺其自然便好。

梁季禾转过头看她,恍然间有点明白初次见她时,觉得她与旁人不同的那一点惊艳。

可能是常年与孤寂无人的戏曲为伴,虚浮的礼与欲,赠与了她三分淡而有意的自洽。

—观妙只在城西的私人诊所里住了三天,到第四天她就赶着回戏院。

医生嘱咐她多休息,小产跟坐月子无异,电子产品少碰,多睡少想。

食补为主,另外开了一些中药,都是些常规药材,医生体谅观妙卡里的余额,便直接开了药材,教她拿一般的煲汤紫砂罐、花茶壶煮开就行。

就是味道大一点,药效都一样。

陈子夜去接她出院,回到院里,正好撞上去练功房的一行人。

余樵也在其中帮忙,他抬着几张椅子,匆匆与陈子夜对视笑了一下。

联轴训练应付复试的日子像是按停了的时钟,始终指向目标日期。

沈时亦喊了一声:小子夜,你还不去准备!今天所有人可就指望你了,要知道,好的对手戏演员才能激发自己的现场表演欲,尤其是感情戏,你要是哭不出来,我这边可就进不去情境……陈子夜赶忙摆摆手,……大家的竞演选段我都背熟了,我一定会尽力的。

别紧张!我逗你呢!沈时亦跟观妙打过招呼,关切地让她有什么事就喊自己一声,先别操心训练了,转向陈子夜也叮嘱一遍,你也别花太多心思给我们搭戏,多练练自己的唱段,明天就到你复试了!陈子夜点头答应。

观妙让她们先去忙,自己能回宿舍。

复试定在下午三点,场地在新搬过去的剧院,台上灯一亮,观众席便黑黢黢一片。

幕布之下只剩场上诸位假面演绎他人喜悲,无情似有情。

今日复试选的是女主角。

由于唱段里的丫鬟戏份多由陈子夜扮演,没人比她更熟悉全剧,故而被范师傅喊来搭戏。

他姗姗来迟,伴随梁季禾左右,范先生亮嗓开场:来晚了,我们刚刚有个会议。

难得梁先生、陈先生有空,他们会跟几位戏剧学院的教授、电视台的导演老师一起,见证我们女主角终面人选的诞生。

说完不忘往人群里找化了妆的陈子夜——她眼睛朝下,也不知道在盯着什么看。

范师傅怒其不争地睥了她一眼。

梁季禾公事公办的语气,以你们的专业意见为主。

哎,您这就过谦了,既然要用新方式推广国潮,那除了戏剧功底,表演能力,‘观众缘’也是很重要的参考标准。

范师傅像是有个模板,对着说,不得不说,长得漂亮确实就更容易吸引大众的关注。

梁季禾没有耐性戳破他那点小心思,敞亮地说:少铺垫,台上容不了假,要选就选最好的。

哎,那是肯定的……给不同的人搭戏,是件苦差事。

梅汀唱《孽海记》里的《思凡》,七情六欲不在那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里,平平开场,悠然山野却锁不住一颗红尘女儿心,百转千回梦不断,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

灯光达到最暗,两人同唱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俗,泪雨姗姗,声音不大却痛及撕心裂肺,夜夜问天——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哪里有,江河两岸流沙佛?下了台,梅汀还陷落在刚刚思凡的情境里,眼泪还是缓缓渗出。

但陈子夜已经没有时间哀伤回味,回到后台立刻脱了袍子,解扣的功夫化妆老师已经开始替她重新补妆。

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沈时亦见她脸色泛白,手忙脚乱去拿水,喝两口再上去!下一秒,陈子夜便又上台搭档新人,唱的是《桃花扇》里《余韵》一折。

相比上一场宣泄空白,这一出便侧重痛而不言。

开篇唱名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开腔便要将人拉入高|潮,才有余地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残山梦最真。

低声吟唱,到最终放悲自叹一曲江南老。

念满目空山,思已故山河,情绪极其压抑,泪含眼中而不落,额上汗珠却如雨下。

连续换场三次,趁撤道具的空档,余樵抓住机会跑到后台拿了瓶水来,边走边打开。

为了方便整理服饰,此刻陈子夜正伸直手臂,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余樵冲她举了一下手里的水,陈子夜便意会,感谢似的点了点头,低头想去迎接他的水。

但没等到余樵走近一步,灯光重新昏暗,所有人推推搡搡冲进后台。

趁短暂的光明时间,陈池羽出去上了个洗手间,顺带拿了两杯刚到的冰美式过来。

接着啊——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见梁季禾目光停留在台上良久,面色不悦,陈池羽赶紧闭嘴,把冰美式放在他手边。

他随手拿起来,吸了一小口,苦得想立刻扔了。

……撑到结束,陈子夜穿在戏服里的打底衫已经湿透了,所有人聚集台前,她顾不上听评审发言,下了台便直奔换衣间,十来步的距离已经先把头上的发髻和珠钗拿了下来,小心地放在后台桌上。

好在新剧院为了方便做造型,安排了洗浴间。

陈子夜像是刚游进浅海的热带鱼,周身热气消散疲劳,整个人像是被捞上了岸。

……活过来了。

洗完澡,头发已经半干,稍微吹几下就彻底洒脱在耳边了,刮过脸颊都会产生舒服的热。

有些蓬松,陈子夜索性扎起来。

她抱着衣服刚推开门,必经的长廊尽头已经有人在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梁先生。

嗯。

梁季禾递了瓶水开好的水给她。

她怔了怔,接过来,谢谢。

侧过身喝了一大口。

台前还有话筒里点评的声音,陈子夜抱紧怀里的脏衣服,随意说,复试还没结束。

你这边结束了?嗯……我这边是结束了的,后面是考单人表演。

梁季禾无所谓地嗯了一声,那走吧。

……走、走去哪里?我渴了,陪我去买饮料。

陈子夜不理解,垂着眼睛看了下自己手里的矿泉水,下意识地摇了摇,如实在想,……这附近没什么饮品店。

梁季禾语调十分平静,却隐隐有些不太高兴,堵住了她的理由,我有车,能开远。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有一些小红包。

明天周四了,撑住小沈,你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