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南歪了下头,浅浅一笑,想从我走丢开始聊还是从我被找回来开始?显然,她是真的不介意提及那段所谓黑暗的过去。
方风眠很喜欢她这种有一说一的性格,丝毫不扭捏。
她挑了下眉,懒懒的靠在椅背上,随你,想从哪开始就从哪开始。
顾知南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无规律得轻点两下,思忖片刻,淡声说道,我走丢得时候只有五岁,那之前的事我都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后来我被卖到了一个偏远的小县城里,然后就一直在那里生活。
五岁,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她却被迫离开了温暖的家。
方风眠侧着头,唇角的笑意渐渐减弱,买你的人,对你好吗?她不愿意称呼那两个人买下顾知南的人养父母,在方风眠心里,这种花钱买别人家孩子的人,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说不上好坏,他们在经济和教育上从来都没亏待过我,但是感情上……顾知南顿了顿,又说,据说他们最初收养我是因为他们一直没办法生养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是在收养我的那年,我养母怀孕了,生了个儿子。
她浅浅一笑,神色依旧平静,在被顾家找到前,我一直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同样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却总是好像和我隔着什么,直到后来我被顾家找到了,困扰我很多年的谜团也就解开了,一个是非亲非故的养女,一个是血脉相成的儿子,如果我是他们,恐怕也会和自己的亲生儿子更亲近些吧。
方风眠脸色沉了沉,似乎已经脑补出顾知南在养父母家里孤苦伶仃的模样。
从五岁到十七岁,我一直都是在一个叫夏河镇的县城里生活,一直到十七岁那年,我出了一场车祸,挺严重的,县城的医疗水平没办法救治,必须要转院到帝都的大医院才可以,也就是那次车祸,才让顾家发现了我的痕迹。
车祸?方风眠眉间微蹙,倾身,拉近与顾知南的距离,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吗?顾知南想了下,答道,明显的后遗症没有,不过我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我那场车祸受伤最严重的不是身体,是脑子,车祸后我出现过短暂的记忆混乱,据说我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是认不清人的,不过我自己记得不太清楚了。
顾知南说着,眉头忍不住的皱了一下。
重活一世,她本以为再度回想起与车祸有关的事她不会再觉得头痛,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和前世一样,对于车祸的那段记忆,她还是完全没办法回忆。
方风眠见她脸色不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了,过都过去了,至少现在一切都是好的。
没错,至少现在一切都是好的。
顾知南笑了下,没再深想,隐隐作痛的头也霎时间舒缓了许多。
说话间,班导拿着课本走了进来。
课前说件重要的事儿,下个月的十号是学校校庆,每个班都必须要出节目,同学们有什么意见可以踊跃发言。
台下的同学闻言,纷纷像打了鸡血一样七嘴八舌的提议起来。
去年咱们班表演的舞台剧,不如今年还是一样表演舞台剧吧!不好不好,每年都是一样的节目,观众都要审美疲劳了。
一名女生皱了皱眉头,有些嫌弃那人得建议。
一名男生高高举手,舞台剧不行的话,我们表演乐器怎么样?让他们音乐系的人也看看,咱们表演系的人不光都是一群花瓶,玩音乐照样比他们牛逼。
这个主意不错。
不过传统的乐器演奏是不是太无聊了点啊?要不咱们表演摇滚乐吧!说话得男生平时就是个爱玩的性格,对传统的东西兴趣不大,倒是对很多新鲜的事物显得兴趣满满。
诶,这个行!另一名男生说罢,转头看向方风眠,一脸兴奋得说道,眠姐不是组过乐队还演出过吗?今年的校庆就让眠姐组个乐队,玩摇滚吧!还不等方风眠给出答复,一声反对的声音弱弱地传来,摇滚乐,是不是不太符合校庆那么严肃得场合啊?众人闻声望去,看到姜珧之轻声开口,我不是说摇滚拿不上台面,只是,校庆一直以来都是一件很庄严的事情,那种偏向于吵闹的演奏表演,是不是……是不是有点落俗了?方风眠本来对校庆的事兴致缺缺,如果姜珧之没说这段话,她也许就直接拒绝了,可现在……她抬了抬眸,嗤笑一声,冷眼瞥了眼姜珧之,你这意思,是摇滚乐很低俗,配不上校庆的舞台?教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姜珧之抿了抿唇,一脸委屈得说,方同学,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只是我去年参加过校庆演出,还负责晚会得主持,所以对校庆比较了解,我只是担心我们班的节目,会没办法到达预期效果而已。
她这么一提大家才想起来,去年的时候她是舞台剧的女主角,还是晚会的主持。
这么一说,她好像确实要比在场的人要更了解校庆。
见姜珧之都开口了,一名女生白了方风眠一眼,也跟风说道,珧珧说得对,校庆那么大的场合,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上去表演的。
就是,再说了,方风眠平时又逃课又打架的,让她代表咱们班表演节目,这不等于让别的班看咱们班笑话呢吗。
说话的人名唤骆冰,大学开学时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方风眠发生过口角,自此她就彻底和方风眠结下了梁子,所有讨厌方风眠得人,她都会自动得划分到自己好朋友的行列,恨不得全世界都陪她一起孤立方风眠才好。
人群中霎时间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赞同声,也说不上是谁在说话,但好像这一刻平时那些那些嫉妒和看不惯方风眠的人都瞬间找到了组织一样,恨不得把讨论会开成批斗大会。
砰——书本摔在桌子上的瞬间发出一声低沉得闷响。
班里的同学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顾知南下巴微扬,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不含半点温度,唇角的笑容是让人心惊的冷冽。
她睨了眼骆冰,薄唇轻启,淡声说道,同学,方风眠要是有错,学校自然会处理,连学校都没说她不对,你愤愤不平个什么?确实,方风眠这两年虽然没少打架,但因为每一次理由都充分又正当,所以直到现在她身上也没背过一个处分。
相反被她打的那些人,不是偷拍女生裙下风采,就是对女生咸猪手,没有一个不是声名狼藉的。
洛冰直至现在对顾知南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懦弱又自卑的时候,突然被她出言反驳,她一时间还有些失神。
顾知南见她不说话,将目光流转到台上的导师,启唇,淡声说道,老师,学校有规定一个班只能出一个节目吗?负责指导顾知南的班导今年已经年过半百了,平日里就不怎么管事,见他们箭弩拔张的样子,只好怔怔的回答道,那倒没有。
顾知南唇角扬起一抹欠钱的弧度,似笑非笑,既然如此,校庆晚会就各凭本事吧,随便其他同学表演什么,我和方风眠的节目,我们会自行处理。
她用了谈判时专用的语气,用肯定句代替所有疑问句。
话至此,老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点点头,嗯,那既然大家意见不能统一,就听顾同学的意见吧。
她说着,将手里的课本打开,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将目光落到顾知南的身上,徐徐说道,对了,今年晚会的主持工作就交给你负责吧,你有时间去一趟教务处,和政教老师要一下晚会的台本。
话落,原本寂静的人群宛若滴进去水的油锅一样,顿时又炸了起来。
去年不是姜珧之负责的吗?怎么今年交给她了呀?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顾家提前和学校打过招呼呗。
昨天那一幕在场的人有目共睹,被那么多亲眷亲自护送上学,连校长都亲自接待,一个主持人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顾知南置若罔闻,她抬了抬眸,淡淡的瞥了眼坐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姜珧之。
姜珧之的脸色从老师宣布完让顾知南负责晚会主持的那一刹那开始就已经变得很是难看。
她隐匿在桌子先得手攥得紧紧的,嘴角虽是噙着笑意,可眸子里却有滔天的怒火在翻涌。
嫉妒,仇恨,不甘……尽管那些恨意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毁了顾知南,可为了维护她柔弱千金的形象,她却也只能对身旁安慰她的人小声的说一句,我没关系,姐姐本来就家里的长女,只要她喜欢就好。
她抿了抿唇,细长的杏眼里染上层层水雾,只是,我偶尔也会羡慕姐姐,好像她想要的东西,总能很轻松的得到,不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