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晚这话说得不疾不徐，可话里的刀子却是毫不留情。
洵一猛地抬首定在原地，睁大眼睛，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心脏跳个不停，嗓子眼像是被浓硫酸侵蚀了一样，疼的他眼睛都是红的。
若是往常，或许鹿晚就点到为止了，可偏偏今天的洵一和那日说要迎娶她的老宫主有七八分相似，连对她说的话都大同小异。
鹿晚敛着眸，脸上的表情很漠然，可那眼神儿，却是够冷的，洵一，你说你是十二时新宫主，所以有权利派人跟着我们，怎么，你是忘了当年我们为什么不满老宫主的管束决定谋反了吗？还是说……你想走他走过的老路？鹿晚说完，顾珝与九野的眸光都不由自主的暗沉一瞬。
老宫主对他们做的事情，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却仍是历历在目。
无时无刻的看管，像是教训牲畜一样的打骂，每日每夜的洗脑……比起身上的伤痕，他们心里的伤，才是更加难以治愈的。
洵一似是也在鹿晚的提醒下想起了有关老宫主的事，他垂眼看着鹿晚，身子绷得很紧，脸上的表情也难看到了极点。
他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里，浑身被一股浓浓的戾气笼罩。
须臾，他像是情绪压抑到了极点，抬眸，冲着空气大吼了一句，来啊，把十一给我绑了！话落，鹿晚几人均是眸光一凌，身子下意识的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安静，几乎诡异的安静。
洵一皱了下眉，又冲着空气喊了一遍，人呢？把十一给我绑了！这一刻，不仅洵一察觉出了问题，连鹿晚几人也察觉出了不对。
就在几人蹙眉思忖时，一阵低沉的男声猛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你说的人……指的是这群蠢货吗？这声音……是唐禺！顾珝眸光微亮，抬眸，正好就看到唐禺颀长的身姿出现在门口，正踱步向他们走来。
而在唐禺身后，数十名男子正两人一伙押着一名男子，有条不紊的跟在唐禺的身后。
唐禺？洵一眼睛瞪得很大，瞳孔一直在不停的颤抖，连垂落在身侧的手都不由自主的紧攥成拳，你……你怎么会？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是……我怎么会绑着你的人？唐禺稍稍垂眸，漆色的瞳孔晦涩幽深，眼底有一抹不耐一闪而过，我和南宝的婚事定在了七月，而你却在这种时候妄图绑了她的五嫂，怎么？你是想害的我的南宝连婚都不能安心的结？还是说……你是想毁了我和我南宝的婚事？洵一眯了眯眼，眉头彻底紧紧地皱在一起，压着嗓子，低声质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唐禺不语，倒是又有一阵男声从那群黑衣人身后传来，你都快把我的小八灵急哭了，我们要是再不来，你岂不是真的要让我的小八灵急痛攻心？洵一抬眸，循声望去。
说话的人他印象并不深，只记得与唐禺有关，但姓甚名谁他全然不知。
正在洵一正在思索这人是谁时，他的余光却瞥到了躲在男人身后的八灵身上。
他脸彻底冷了，眉都不皱了，就在那冷着脸盯着八灵，咬牙低吼道，八灵！救兵虽然是八灵找来的，可若是真要与洵一正面交锋，八灵还是不愿意的。
八灵又往唐晁身后躲了躲，手下意识的攥住唐晁的衣摆。
唐晁将手背在身后环住八灵，他眸光陡然一冷，对着洵一厉声吼道，人是我们唐家绑的，你吼八灵做什么？再说了，许你安排人绑八灵的姐姐，还不许八灵搬救兵救自己的姐姐？洵一目光一扫，冷嗤一声道，救兵？就凭你们？唐晁闻言，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讥讽的冷笑，洵一，你是活的年岁久了些，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若是在千百年前你想作威作福称王称帝，我或许还得胆怯几分，但现在……唐晁懒散的掀了下眼皮，云淡风轻的说道，你也得问问我手里的枪支弹药答不答应。
话落，一众黑衣男齐齐抬手，将手中的枪径直的对准洵一。
你们是永生不假，但你们也不是不死之躯。
唐晁将视线落到洵一的心脏上，他缓缓抬手，将枪口对准洵一的心脏，语调幽幽地说道，只要我现在开上一枪，就那么一枪，哪怕是有九野这种神医在，也无济于事吧。
洵一闻言，牙关骤然咬紧，他死死地盯着唐晁，手臂青筋凸起，可见其现在愤慨的程度。
须臾，他将目光移到唐禺的脸上，哑着嗓子沉声道，唐禺，你在唐家夺权这事我们十二时没少出力，你当真要因为此事与我们十二时为敌？唐禺本就因为浪费了他筹备婚礼的时间而心情郁结，听洵一这么说完后，他更是烦躁的连眼底都浮现出一层危险的光。
夺权的事本就是一场利益权衡，与其说是你们为我出力，倒不如说，是你们在我和唐鹤起之间选择了我，更何况，一条人命一千万，我与你们之间，可是明码标价的 。
唐禺，你——我的时间很宝贵，婚礼的事情还有许多地方等着我去筹划准备，洵一，我只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死，或者是滚，三个数内，告诉我你的答案。
话落，唐禺薄唇轻启，嗓音低沉的开始倒计时。
三。
二。
不等唐禺将一数出来，却听八灵骤然出声，等一下！唐禺垂眸，目光平静的看向八灵。
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劝劝洵一，你让我劝一下他，如果……如果我劝不动他，你再做打算，好吗？唐禺抬眸，瞥了眼唐晁，见他薄唇抿紧点了下头，于是也不疾不徐的点了下头。
八灵见状，漫步走到洵一面前，轻声道，洵一，上千年了，如果鹿晚姐姐能对你动心的话，她又何必蹉跎这上千年的岁月用来寻找翎歌？且不说翎歌下落不明时鹿晚姐姐一心只有翎歌，更何况如今的翎歌已经回来了，他丝毫未变的回到了鹿晚姐姐身边，你又拿什么去和翎歌比较呢？洵一，放过鹿晚姐姐吧，也放过你自己。
第408章 真相之下的真相，鹿晚选择的惩罚方式洵一半垂着眸，低低的笑了声，喃喃道，放过？倏然，他猛地抬头，眼眶殷红的大吼道，凭什么一定要是我放过？又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放过？当年和他一起进入十二时的人是我，可最后他却成了在我前面的零，后来与他一起发现十一的也是我，可他却先一步与十一说话将十一带回了十二时！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要被他抢先一步？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偏向他？为什么同样无父无母命运多舛，可连命运都要更偏爱他一些？他回首，冲着顾珝嗤笑一声，口吻轻蔑的说道，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当初向老宫主泄密有外人进入十二时的人，是我，甚至蛊惑老宫主，让他为十一下死蛊，以逼迫你用生蛊来为十一解蛊的人，也是我。
顾珝双眸微瞠，冷声低吼，洵一！洵一不以为意，冷冷的笑了声，我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鱼死网破，既然十一满心满眼只有你，那我倒不如毁了她，我们谁也别想得到，但让我意外的是，她竟然能入得了老宫主的眼，还能顺利加入十二时，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宫主竟然会倾心于她。
不过仔细想想，这一切也合乎常理，十一那么优秀，优秀到所有的人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这么完美的她，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对她倾心。
洵一说着，抬眸看向鹿晚，嘴角的笑不由自主的变得柔和几分。
所以，老宫主对我下蛊，甚至逼翎歌取蛊为我解蛊，都是你一手策划的？鹿晚眸光微敛，神情平静到近乎诡异，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算是吧，最开始进入十二时的人都知道，这世上能让人长生不死的生蛊只有十二只，按理来说，十二时核心的人员只到十苦就够了，而你，就是那个多出来的意外。
洵一嘴角噙着笑，原本暴戾的神情渐渐变得平静，无端的给人一种晦涩不明的感觉。
既然老宫主有心留下你，那比起鱼死网破，我更应该率先考虑的就是你的生命，毕竟比起永生，你的生命实在是太短暂了，它短暂到甚至不给我太多考虑和谋划的机会。
我眼看着你一日日的长大，眼看着你的样貌一日比一日昳丽，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在你二十岁那年，我不得不剑走险招，将你的生命定格在最美的二十岁。
剑走险招？鹿晚薄唇微抿，嗓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你的‘险’针对的是谁？是被你逼着不得不取蛊的翎歌吗？洵一歪了下头，嘴角的笑痕蓦地明显了许多，十一，你是在生气吗？那如果我告诉你，当初老宫主会知道你打算在那年八月节对翎歌袒露心扉的事也是我泄露给老宫主的，你会不会恨到想杀了我？话落，鹿晚眸光骤然一冷，她下巴微扬，垂落在身侧的手渐渐紧攥成拳。
翎歌作为老宫主的爱徒，他除了与你有关的事以外从不忤逆老宫主的任何决定，所以早在许多年前，老宫主就将安排在他身边的探子遣散了，十一，那日你与他的对话，是我偷听到并且告诉给老宫主的。
洵一垂眸，嘴角的笑渐渐变得阴森又戏谑，换句话说，如果当初不是我将你与翎歌的约定透露给老宫主，或许，你们会有一个圆满的八月节，而翎歌，也不会抱恨黄泉。
随着尾音的落下，只见鹿晚眸光一凌，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洵一面前，抬腿，脚狠狠的踹向洵一的腹部。
洵一神态自若，一个侧身躲了过去，但鹿晚却借此空隙，一拳轰击在了洵一的胸口处。
嘭！的一声闷响后，洵一只觉胸口一痛，步子不由的向退了两步。
他稍稍垂首，口腔里传来阵阵血腥，就在他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时，鹿晚趁机上前，又是一脚踹在了洵一的胸口处。
这一次洵一丝毫没有准备，他狼狈的摔在地上，不等反应过来，领口已然被鹿晚紧攥在手里拎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翎歌？你凭什么这么对翎歌？鹿晚瞪大眼的眼睛越来越红，而看着洵一的眼神也越发的凶戾。
哈哈，哈哈哈——听到鹿晚的话，洵一忽然放声狂笑起来，为什么？凭什么？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嫉妒他啊，我嫉妒他是老宫主的爱徒，嫉妒他是十二时所有人心中的神明，嫉妒他能完完整整的拥有你！洵一唇瓣染着血，被无数红血丝萦绕的双眼满目悲凉。
在你出现前，我或许还能强迫自己停留在与他明争暗斗的阶段，可你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一切，十一，你只知道翎歌是你的救赎，那你知不知道，你同样是我的救赎？暴雨中的雨伞，重伤后的照顾，低落时的安慰……洵一闭了闭眼，仿佛能看到童年的鹿晚正眼里含笑的对他温声细语。
可当他眼睛再睁开时，他看到的却是鹿晚眼中明晃晃的恨与赤裸裸的厌恶。
他笑了笑，好似了无生趣般的说道，恨我？恨就恨吧，反正我今天将这些说出来后，也没打算能活着从这栋别墅里走出去。
没了十一的世界，永生，似乎变得无趣又枯燥。
你想死，可我偏不让你如愿。
鹿晚松开攥住洵一衣领的手，她垂眸冷睨洵一，神情再度恢复成以往的淡漠，人死后总是要转生的，一想到以后我和阿珝要和你走同一条黄泉路，我就觉得无比的恶心。
鹿晚说罢，侧首看向九野，我记得你那里有一种药，它可以浸入人的筋脉，让人一旦想要发力，就浑身剧痛生不如死，是吗？九野闻言，眸光不由自主的颤动一瞬，十一，你想要……鹿晚不语，而是重新将目光落在洵一脸上，她迎着洵一惊愕的眼神，不疾不徐的说道，比起死，做一个永生的废物对你来说应该更痛苦吧?洵一，翎歌受的苦，我要让你用永生永世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