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将轿子停在相府大门前,王宝钏掀开帘子,在小莲的搀扶下下了轿,她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小姐,小心脚下。
小莲提醒她脚下的台阶。
大姐夫和二姐夫已经大步走进去了。
王宝钏步子小,走在两位将军身后。
按照规矩,回府都该先去和父母报平安。
厅堂内的家眷,先一步听到传报:小姐回来了。
都往门口走去。
王宝钏在门外先是看到王相和夫人,眼睛有些酸涩,脚步顿了顿,视线扫向一旁的大姐和二姐。
这是她的家人,她还能见到他们,真好。
她走到两位长辈面前,行礼道:爹,娘,让你们担心,女儿不孝。
夫人托起她的手,心疼且担忧的询问:不必了,有没有受伤?王宝钏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的说:昨日被劫走,有位壮士说是他救了我,我醒来时外面已经下起了暴雨,山路难行,只好在那个山洞与那位壮士共处了一夜。
丞相听完有些不可置信:我堂堂相府千金,怎么能和一个男人在山洞过夜,这传出去……王宝钏直视着王相的眼,道:昨晚我和他清清白白。
相爷,人家救了我们女儿的命!夫人怕女儿伤心,有些着急的提醒他莫要再说过激的话。
苏龙啊,刚才那个人你去找一找。
王相也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重了,但表情仍不好的吩咐。
宝钏,跟为娘来,我给你重新梳妆一下,咱们去绣楼。
夫人拉着王宝钏的手。
大姐金钏也走到宝钏另一侧:我也去。
被两人簇拥着的宝钏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二姐银钏,笑的温温和和:二姐不来吗?并不是敷衍的随口问,是有一种让人觉得你不答应她,她就不会走。
习惯被那三人遗忘的银钏,看他们又把自己撇下正有些不痛快,却被很少主动和自己说话的三妹喊的愣住。
夫人乐见姐妹间融洽和睦,催促着:快点,你三妹等你呢!金钏也期待的看过来。
银钏哼了一声,像是极不情愿的跟上来,口中叠声说:知道了!知道了!与此同时,薛平贵进了城,看出代战是个女的,且凭他在市集这么多年的看人经验,此女非富即贵,和乞丐兄弟一起老练的演了一把英雄救美,把她钱包还给她。
又假装去找义医给家里老头看病,让兄弟将小美人引过来。
却被突然来的一群人毒打了一顿,看见赶来的美人救了自己,立刻装晕过去。
代战把他带进破庙为他疗伤后就走了,这让装晕的薛平贵有些恨恨,暂且不想,把兄弟妹妹葛青带回家给老头看看吧,怎么样也该让他病好了。
相府,绣楼。
宝钏坐在妆台前,夫人和金钏在宝钏身上忙碌的装扮着。
夫人帮宝钏把衣襟整理好,金钏帮妹妹把珠钗簪进整理好的发髻间。
铜镜里的美人,瓷白的肤,细长的眉,桃花美眸,红嫩的娇唇,放在长安,真的很少有能比的过的。
这是17岁的自己啊……你看三妹都被自己美到了,好啦好啦,已经是我们三个里面最美的了,还没折腾完呢。
听起来有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感觉。
夫人笑骂着:急什么,你又没什么别的事,陪我们坐一会又如何?她被你们三个围着,我能帮什么忙?银钏翻着白眼抢白。
我要二姐帮的地方多着呢,最近呀,我想新添置一些珠钗,但我眼光都没两位姐姐好,我还想等两位姐姐有空了,能陪我去挑挑呢,大姐,二姐,你们答应吗?宝钏笑得甜美,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在场的其他人,心里都有些奇异,宝钏还是宝钏,但这样变得爱笑爱说话的宝钏好像更讨喜了。
宝钏心里想的却是,以前虽然二姐对自己说话不好听,但现在走了一趟歪路再回头看,还是二姐的话一语中的,她一次次想骂醒我,我却嫉恨与她唱反调那么多次,甚至还打了她……金钏当场就答应下来,还说什么时间都可以。
夫人本来想说她那里有很多好玩意儿,让她们拿去挑就好了,但注意到宝钏看银钏的眼神,搁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宝钏想和银钏拉近关系,这是她早就期望的了,希望银钏有如此乖觉。
众人的视线又不知不觉看向银钏,银钏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把脸撇向一边,摆弄着一双被保养的很好嫩如葱枝的手,像是敷衍的说:再说吧!夫人眉头一皱,就想说话,被金钏抢着道:我跟小莲去厨房看看,东西做好了没,小妹一定饿坏了。
宝钏也跟上去,大姐不说还好,越说越饿:大姐,我也想去,看有没有现成吃的,饿死我了……金钏被她这样子吓到了,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走走,我们先找点吃的垫着,也怪我,应该吩咐厨房提前做点留点。
夫人在一旁笑着不说话。
银钏突然站了起来,绕到金钏身边,提议着:我那有新鲜的古月斋的糕点,再切点瓜果,让三妹先去我那吧?金钏低头看了眼拽着自己胳膊,靠在自己肩膀不想走路使力的宝钏,抚了抚她的头顶:要去吗?这样站没站像和刚在大厅完全是两个人,谁敢说这是相府三小姐,但她就喜欢妹妹赖着自己,让她有些怀念小时候的妹妹。
想去!娘要去吗?宝钏扭头问夫人。
你们去吧,娘去厨房看看,一会好了差人去叫你们。
夫人笑着转身走开了。
银钏有些僵的身体忽然一松,轻摆腰肢,走在前面,走了一会,看宝钏还挂在金钏身上,教训宝钏道:你不是要饿死了吗,还不快松开好好走路,你这样以后谁敢要你,懒得和泥鳅似的!说完摇摇头,为宝钏操碎了心。
宝钏和金钏都偷偷笑了,宝钏还是听话的回归娴静温婉的样子,不过肚子的咕咕声出卖了她。
银钏的院子离宝钏不远,不到一刻钟就到了,魏虎不在,院子里只有些洒扫的仆妇,银川吩咐其中一个仆妇摆放食物。
三人上楼后,坐在窗边的塌上,宝钏脱了鞋,坐里面。
金钏温柔端庄的坐的很守礼,她的唇很小,声音也很轻:宝钏,昨天是怎么回事,具体给姐姐说说。
宝钏把事情大概又说了一遍,抛开一些细节,也抛开那个装神作妖的人。
她不想这辈子再让她的家人注意到薛平贵,她跟薛平贵的恩怨她会了结。
嗯,这么说来他也倒是规矩,不像是个轻浮的宵小之辈。
金钏微微点了点头,又侧过脸突然看着宝钏笑,有些暧昧。
银钏抬头看她一眼,倒少见的没开口。
英雄救美的话本多了,就难免让人理所应当的觉得,美人就会爱英雄的结果。
不过上辈子迷了心的自己不就是吗?总以为自己是最幸运的人。
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有。
宝钏摇摇手。
这时糕点、蜜瓜、水晶葡萄等都摆上案子。
宝钏用帕子接了一块杏仁酥,再喝一口花茶,胃里暖暖的,口齿清香,也不说话了,听她们说。
没有就算了,这样才好,你性子单纯,我和娘,还有二妹,都对你不放心。
金钏端起茶杯抿了下。
她呀,就得跟着咱们自家人,才好,只长脸不长脑子,你说这些她得听进去呀。
银钏捏了个葡萄,放在朱丽的唇上轻咬。
二妹,你也得改改,往后我们三姐妹,会越来越好。
金钏擦了擦唇角,笑道:我先回趟院子,一会我们在饭厅见。
银钏和宝钏动作起来要送,金钏拦住她们:不用送,自家人。
话是这么说,宝钏和银钏还是把她送到楼梯口才回去。
宝钏刚坐下,又拿了块蜜瓜吃了一口:二姐,这瓜好甜呀,还有没有多的,给我那送一个,我那有鸡蛋大的大红枣,和你换。
银钏噗笑出来,点了点她脑门:你跟谁学的,我什么时候给你的东西,还要你拿东西来换,想吃多的是,一会我叫人给你送去,不够吃再来拿,别吃多了,一会还要吃饭。
宝钏吃了一牙蜜瓜就停手了,擦了擦嘴唇,粉嫩的唇吃的水润润。
仆人将桌子上的残渣和果皮收拾干净,又往茶杯里添了新茶。
二姐和你说个事,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觉得魏豹怎么样?银钏靠在软垫上,对她的回答拭目以待。
上一世自己最恨他拆散她和薛平贵,自己那时心里早就被薛平贵占去了,他越害薛平贵她就越恨他,她现在不恨他了,她现在想,如果当时嫁给他,会幸福吗?宝钏并不觉得,如果说魏豹喜欢薛平贵,可能自己会更相信一些,他一直针对薛平贵,屡败屡战孜孜不倦,反观对自己,就是一个挑战薛平贵的跳板,自己是他与他发动战争的借口,她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她。
如果没有自己,那魏豹还会找薛平贵吗?换句话,如果没有薛平贵,那魏豹还会对自己这么执着吗?宝钏恶劣的想。
我不喜欢他呀,二姐。
宝钏低垂着眼眸道。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见都不见哪来的喜欢,你这样一口回绝我会有其他想法。
银钏嗤笑。
什么?宝钏感觉二姐又误会了。
他现在在咱们府上,带着礼物来看你,我是不好意思把人往外赶,人家来看你,谢谢这些话总会说吧?宝钏想,确实有些话要和魏豹说清楚,有的事她觉得她平静的和他讲清楚,他也应该不会了。
随即点点头,二姐银钏也笑得灿烂了:你等着,我去叫人。
小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绣花的裙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低垂着眼眸,像是一朵朵静静开放的茉莉花。
魏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他心情愉悦,唤道:三小姐。
宝钏站起身浅笑:魏公子。
魏豹有些受宠若惊,以往三小姐别说笑了,看到自己都要绕路,他心里生出一些希望来,声音更加温柔:三小姐,真对不起,我找了一个晚上都没找到你,可是我哥跟我说,救你的人居心叵测,你可要小心啊,人心难测啊!宝钏皱了皱眉,又是薛平贵,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的很清楚:魏公子误会了,我对他没有任何情意,你如果因为这个去找他麻烦大可不必,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
魏豹盯着她漂亮的桃花眼,他没看出任何隐瞒和躲闪,他信了,他急着问:那三小姐对在下……宝钏觉得魏豹在感情方面还是挺单纯的,永远都是这么直接,可惜,她不喜欢他。
宝钏摇了摇头,低声说:对不起。
魏豹心里也谈不上多失望,被拒绝多了这点承受已经有了,他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宝钏蹙起眉头,也不知道真的在思考,还是临时乱编编不出来而难受,总之,她最后说:魏公子,我喜欢强者,能上战场保家卫国,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真君子。
就像刘毅大将军那样战可上阵杀敌,名可流传千古的人。
说到后面,自己还点点头,觉得自己说的没问题的样子。
魏豹脸上出现了萎靡,这是从来不曾出现的表情,他一向是高傲自负的,但很快,他眼里产生一束光,那光让他本就英俊的脸庞更有了朝气。
很好,他又有了新的目标,从薛平贵转移到建功立业,宝钏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很单纯的男子。
魏豹向宝钏拱了拱手:魏某懂了,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在那之后,再来找三小姐,希望三小姐不要忘了今天的话。
言罢,昂首挺立、气势汹汹而去。
宝钏嘴角弯了弯:真可爱。
她身后的塌上,一袭白衣乌发,周身像是笼着淡淡的烟,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脸,只能看见盈盈的光,但气质飘渺若秋水,遗世而独立。
他可爱?温柔的酥骨音,尾音轻轻的。
你是苏珏?宝钏惊讶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你让他去建功立业,是看上他了?还有你说的那些,是真心的吗?他像是看过来,不知喜怒。
无可奉告!她拒绝回答。
你怎么总是……像是觉得不礼貌或是什么,没有接着往下说。
你怎么下山了,山神可以下山吗?宝钏岔开话题问,二姐也没回来,也不好一走了之,反正没事,他也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在下本来就可以下山,山中闲暇,不敢打扰那些忙碌的友人。
说完像是瞥了王宝钏一眼。
因为我是个闲人,他来找我,归根到底,大家互为聊天工具。
咳咳,在下没这么说,其实姑娘也很美,不必自贬。
他说的很真诚。
好吧,美丽的工具!为什么不让人看你的脸,公子脸上是有缺陷吗?王宝钏也很真诚的发问。
气压仿佛一低,他在桌上指尖轻轻点了下。
我觉的这样更有神秘感,会让对方产生猎奇,据说猎奇是对一个人好感的开始。
他似乎很有研究过,得出这样一番话。
此次前来是让你小心,你身边那个小莲是个狐精,善用妖言惑语,有的妖寄居在人身边,是为了吸走对方身上的气运为已用,增加修为,你二姐来了。
语毕,他渐渐消失在原地。
王宝钏亲眼看着他像烟雾一般慢慢消散,从一团人形越来越淡薄到几屡烟丝,直至殆尽。
三妹……楼下传来银川上楼的声音。
宝钏闻言走过去,却被上来的银川往楼下拉着走,她笑着悄悄的问她:你跟魏豹说什么了?怎么了?宝钏奇怪。
他跟你二姐夫说,要去兵营里住,感觉人一下精神了好多,你用什么理由拒绝他的?宝钏吱唔着不说话。
银钏斜着瞪了她一眼,也不问了,两人一起去饭厅用饭,余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