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翅, 你不是说要来找我玩的嘛?一直不见你露面。
明酥刚跟黑翅碰面就率先发问,卖可怜道:我天天在家等你,我都还记得要给你带牛肉吃。
呐, 这是我人类爸爸给我买的, 不是褐耳的口粮里分出来的。
黑翅看她手里端的肉盘子,难免有些羞臊,她看了眼蹲在树枝上梳毛的褐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多想了,可能他没有那种想法。
我、我玩的时候你睡觉, 我醒了你又睡了,时间安排不到一起,我就没来打扰你。
她解释说。
算了, 来尝尝牛肉,褐耳尝一次就爱上了。
要不分他一半?他吃饱了, 我大爹给他买了。
嘿,还挺大方,黑翅对禾苗有了新的看法,她一个幼崽还能使唤得动大人给她买牛肉, 看着也挺受宠的。
但她之前又说在人类社会不好混,穿个衣裳都没人肯帮忙。
买牛肉的时候你爸没骂你啊?她边吃边套话。
没有, 他喜欢听好话, 我多喊几声爸爸他就给买了。
明酥蹲下,问:是不是挺好吃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说人类社会不好混?你骗我的!黑翅猛地冲起来,嘴角还有一块儿肉垂拉在外面, 攒起的气势瞬间被破坏了一大半。
呸。
她吐掉肉条, 继续冷面质问:你是不是骗我了?没有没有,没人给我穿衣裳是真的, 人类生活不好混也是真的。
明酥没想到黑翅的戒备心这么强,她紧张兮兮地解释:我才变成人的时候睡觉都还要被管,白天不能闭眼,天黑不能睁眼。
我还听不懂人话,你想想,让你跟老鹰学说话你学得会吗?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真正受苦的事,苦着脸吭哧道:还要洗头发,隔三差五地洗,你想想要是有人把你头按在水里全部浇湿……黑翅抖了抖翅膀,只是想想头上的羽毛被浇透她就难受,将信将疑道:那你都适应了,现在也挺受宠的,你过你人类的日子,不要再骗鹰了。
她看了眼褐耳,哼,软骨头。
牛肉味道是非常不错,但她不会为了口头上的东西屈居人类社会的。
你小心点,长了张好吃嘴,别有一天死在吃进肚的东西上,有些人类狡猾又心毒。
不会,我给褐耳吃的东西都是靠谱的。
明酥急忙解释。
随你们,以后别喊我来了,我想老死不想被毒死,更不想被打死。
黑翅说完扭头就飞进树林里,丝毫没有犹豫。
明酥扭头看向褐耳,褐耳也怔怔看着她。
我相信你,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不理你。
褐耳飞下树枝落她肩上,展开翅膀半罩着黑溜溜的脑袋,我记得你的话,你不露面谁喊我都不应,也只吃你给的肉。
明酥摸摸他的小脑袋,叮嘱他可记准他说的话。
她端起盘子往村里走,脑子里想的是她在姥爷家学的:省事、爱干净、贴心、会说话、有本事,她一直按这标准在做事啊,难道人鹰有隔阂?这套标准不适用?唉,做人可真难。
林子里某棵树上,黑翅看两个傻蛋进村了才飞往后山深处。
你这两天一直跟着我干啥?去找你姐玩,跟你弟去村里瞎跑也行,要不然去找阿许,你不是喜欢吃草莓?他就在菜棚里移栽草莓苗。
明奶奶斜眼瞅这个绊腿的,都要挂她身上了,走哪跟哪,去跟老姐妹聊闲嗑她也竖着耳朵去听,不是小孩能听的打发她走像是听不懂话一样。
现在好了,她被排斥了,只能蹲家里跟这臭丫头大眼瞪小眼。
你人缘太好了,我想跟你学学。
别拍马屁。
我说真的。
明奶奶强绷着笑,食指戳她额头,你人缘也好,你看村里小孩都喜欢跟你玩,有人来喊你打沙包,有人来喊你跳皮筋,就连猫头鹰都喜欢跟你玩。
然后呢?明酥趴在她奶膝盖上等她继续夸。
然后就是你少点鬼心眼就万事大吉了。
她就知道这丫头会蹬鼻子上脸,这些天没见另一只猫头鹰过来,估计那只猫头鹰不吃她这哄人的一套,她才会巴巴地跟着自己跑前跑后地忙活,往日是吃饭都要去村里找人才回家。
禾苗,吃不吃烤甘蔗?我妈让我来喊你。
阿许来找我了,我要去他家玩,奶,我不陪你了啊。
明酥麻溜站起来往外跑,跑到门口又转回来,褐耳,我去阿许家玩了,你醒了就回后山,天不黑别再村里转悠。
赖皮精走了,明奶奶也打算锁门出去转转,刚走到大门口就见大孙女来了。
小渠是来找禾苗的?她去阿许家吃烤甘蔗去了。
我是来找你的。
明渠绕过她奶进了屋,等她奶进来了,她直接问:奶,你给禾苗做棉袄为什么没有我的?你妈没给你做?那我给你缝,明天你跟我赶集去买布,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个色。
禾苗喜欢哪个颜色你就记得了?你想说什么?这气冲冲的话,她要是再听不出来就是傻了,明奶奶重复又问:你就直接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不公平,你偏心,我跟禾苗都是你孙女,为什么她有我就没有?你来这儿你爸妈知道吗?我爸妈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明渠想到她爸,有点胆怂,我爸妈不知道,我爸不让我来,但我想来问个清楚。
知道大儿子没这个意思她就放心了,明奶奶盯着这个快有她高的大孙女,没有推脱她是无意的——禾苗喜欢的颜色多,只要是鲜亮的颜色她都喜欢,但我的确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你也没给我说过,你要是缺衣裳了你来给我说,我肯定不会不给你做,你说了吗?你都没说我为什么要给你做?我是你奶又不是你孙子,还要看你脸色做事?明渠没意料她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给禾苗做衣裳就没想到你还有个孙女?想到了,但我为什么一定也要给你做?你是我奶。
对,我是你奶,不是你妈,当妈的才会对自己的孩子百般周到。
我养大了我生的孩子,只要我的孩子没说我偏心我就不需要给谁做解释,我的孩子成家立业了,我就只需要按我的想法做事,谁能让我开心我就偏心谁。
你承认你偏心了。
明渠指着她。
明奶奶点头,她做的事是偏心的,她没不承认过。
她把她的三个儿女拉扯成人了,就该按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她又不是卖身给人当奴才,一辈子都要忠主。
明渠,我没骂过你没打过你,你小姑小叔拿来的东西我也没漏掉过你跟明溪,我这奶奶不是个恶婆子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求我公平?我也没要求你给我养老啊?那禾苗就给你养老了吗?呵,这丫头是个糊涂丫头?我不用孙辈给我养老,我有儿有女,更别说我现在能跑能跳,一顿能吃一大碗饭,离养老远得不是山。
我待禾苗好,才开始是为了给我小儿子帮忙,让他生活轻松点,后来纯属是我高兴啊,禾苗会逗趣,说话有意思,嘴巴甜会哄人,脸皮厚也不羞恼,她让我开心,我就乐意对她好。
你要是能像你妹一样天天逗我笑,我绝对能做到她有的你也有,你能吗?明渠口唇动动,想说一开始她就偏心,但她最开始偏心的时候是禾苗摔傻的时候,不由哑然说不出话。
你姥对你们表兄妹都一样对待吗?你姨妈,你舅对同是外甥女的做到公平了吗?明渠摇头,说不知道,她捏着鼻子蹲到地上,带着哭腔说:你以前对我很好的……明奶奶沉默,明渠说的以前是她五岁之前,她四岁的时候她妈跟禾苗妈一前一后都怀孕,在那之前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孩,小叔小姑都宠着她,她也像禾苗现在一样,有两个家,晚饭在哪家吃就在哪家睡。
她想问大孙女为什么会盯着她,有了弟弟她爸妈对她的关注该是分散最厉害的,但觉得这是挑事。
也或许是明渠在逃避,把对她爸妈的怨怪堆加在了她这个当奶奶的身上。
我对你没有要求,我要是像你一样,我还觉得你待我跟你姥不一样呢。
你要是想让我待你跟禾苗一样,你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中晚来我这儿说句话,不论是什么,哪怕只是喊声奶。
其实她不愿意这样,她都这个岁数了,就该怎么高兴怎么过,但这大孙女眼看着就钻死牛角尖了,老大两口子也不知道怎么教的,这性子再不掰,长大了越发别扭。
今天这事我谁也不给说,明天来不来看你,不来以后你也别再抓着什么偏心不偏心说事。
明渠没说来还是不来,她抹干净眼泪径直往外走,瞟到头顶一晃而过的黑影也没当回事。
对,就是这样,我从头听到尾。
黑漆漆的房间里,褐耳踩在枕巾上对着明酥耳朵说悄悄话,他听不懂人话但他会描述啊,你奶可真凶,把你堂姐都骂哭了。
明酥想象不出她奶凶巴巴的样子,小老太太经常口不对心,明明喜欢猫头鹰,却嘴硬说是臭鸟。
你以后可别再去偷听了,你又听不懂。
看他激动的,都要跳起来给她堂姐打抱不平了。
褐耳清了清嗓子,爪子在枕巾上划过,娇滴滴地央求:小禾苗,你教我学人话好不好?你说一句人话再说一句鹰语,我记住那句话的发音跟意思。
半夜吃饱了站房顶上消食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人类支支吾吾声吸引但又听不懂意思,挺烦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