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酥刚睁开眼就被脑袋正上方的两张鹰脸惊了一下子, 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又变成猫头鹰了。
你俩干啥呢?今天咋没有睡觉了?黑翅率先伸出右爪,大声打断褐耳出口的疑问,催促说:赶紧起来, 拿钱让村里人帮我买牛肉回来。
要不是她不会说人话, 她早等在村口让赶集的人帮她带回来了。
懒死了,睡得早还起得晚。
黑翅略带嫌弃地嘀咕。
明酥嘿嘿笑两声,当人类小孩又不愁吃穿住,被褥软和,被窝暖和, 有瞌睡就睡,不想起就闭眼继续做梦。
有没有给我的回信?没有啊?褐耳,我爸妈有没有说啥?你赶紧穿衣裳起床。
黑翅抬翅拦住褐耳, 转头说:你先别跟她说话,再晚一会儿赶集的人都走了, 我没肉吃就只能分吃你的肉。
褐耳的弯喙张了张,乖乖闭上不吭声。
明酥穿了衣裳,脸没洗牙没刷先往村头跑,把一块钱给了赶集买菜种子的婶子又快跑回家。
这下可以给我说了吧?她端着牙缸蹲在檐下, 问躲在屋里的两只鹰。
小禾苗,人类嘴对嘴哼哼唧唧的是在干啥?我跟黑翅去了镇上你家, 你爸妈在屋里躲着咬嘴。
褐耳头上的耳羽下压, 语气有点复杂地说:那么大的人了还互吃口水,我们鸟类也只是在崽儿不会飞的时候吃爹妈含在嘴里的食物啊!明酥下意识瞅了眼扫院子的奶奶,吐掉嘴里的漱口水, 平淡地说:那不叫咬嘴巴, 是亲嘴,人类特别喜欢亲嘴, 亲嘴的时候会哼哼唧唧的都是搞对象的,就像……就像我们猫头鹰伴侣之前的贴脸,相互啄毛,懂了吧?你咋知道这么清楚的?黑翅突然出声问。
肯定是跟我一样呗,撞到她爸妈亲嘴了,她过年可是在镇上跟她爸妈住的。
褐耳颇为聪明地接话。
明酥搓了下下巴,她还真没见过她爸妈亲嘴哎,去年夏天秋天跟爸妈睡同一张床上也没瞅到过。
那躺在床上把床摇得咯吱咯吱响是在做啥?造孩子。
明酥回头,拱起手指敲了敲褐耳的头,你个单身鹰打听这么多干啥?真是不害臊。
说的像是你有伴侣一样。
二哥别嘲笑大哥,都是没对象的。
他看了看院内的老人,对比了下禾苗的五短身材,暗啧一声,我要是想有对象,今年明年甚至是后年都可以处,而你,啧啧,还得个一二十年吧?可怜的乖乖。
明酥哑然,沉默一会,挽尊说:我不喜欢找伴侣下蛋孵蛋,要不然我早就子孙满堂了。
黑翅站在窗台上听两个不害臊的单身鹰大言不惭地吹牛,眼睛半阖瞅向飞到牛棚边上的两只鸡,大公鸡把母鸡按在身下——要死的,这黑毛母鸡是你们鸡界的天仙啊,盯死了它来踩蛋儿,背上的鸡毛都被你们给蹬秃了。
明奶奶大喝一声,手拿扫帚把上下合一的两只鸡拆散,一路把公鸡给撵出去。
一人两鹰静默不动,遥遥望向大门外撵鸡的老人。
咳!明酥清了清嗓子,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没啥好看的,褐耳你也别好奇了,反正人跟鹰一样呗,就那回事,就是花招多了点。
褐耳没理她,转头在跟黑翅嘀咕:我总算明白禾苗爸爸昨晚为啥不高兴了,我俩不就是拆散公鸡母鸡的禾苗奶嘛,这要是我是那只公鸡,我打不过也要飞她头上拉屎。
禾苗爸爸真是大胸怀,竟然没动武,还按照约定给了钱!黑翅敷衍点头,她脑中循环播放刚刚的公鸡母鸡踩蛋儿画面和昨晚黏糊糊的口水声,对禾苗嘴里的花招颇为好奇,有些羞涩的低声问:小禾苗,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东西?在哪儿看的?我也要去了解学习一下。
我当猫头鹰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时代比现在可开放多了,走路的时候亲嘴,吃饭的时候亲嘴,我有时候蹲树冠里睡觉,还会被小情侣噗噗叽叽的声音给吵醒。
这种事不能给人说,好不容易有鹰问,明酥有了显摆的兴致,把她看到过的两车追尾最后却是车的主人睡到一张床上的事当故事讲给褐耳跟黑翅听。
我生活的那个时代还有特别高的楼,窗户都是玻璃的,透明的,我站在树顶上能看到屋里住的人,人类有时候不关窗,他们亲嘴亲脖子就被我不小心瞟到了。
那你可太不小心了。
黑翅嘟囔,禾苗当鹰的时候肯定也不是个老实的,不然人家撞车后睡到一张床上了能让她知道?肯定是追着看热闹去了。
想起褐耳跟她说的,禾苗是睡着之后醒来就变成人了,禾苗自己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她不禁问:禾苗,你当鹰的时候在变成人之前有没有啥变化?受伤了?生病了?都没有,好得很。
那或许就是人类发现你在偷窥,偷偷在你吃的东西里下药把你药死了。
黑翅信誓旦旦地断言,警告仰头听故事听入迷的褐耳:你少去人类房顶上偷听,禾苗那时候没人听懂猫头鹰的话都被药死了,你要是被人类发现听墙角,你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褐耳呆住,回想他站房顶、蹲窗口的时候应该没被人类发现过。
他看了眼禾苗,死了变成人的鹰他只见过禾苗一个,他祖宗十八代都是普普通通的鹰,没啥奇遇,更没啥特别了不起的本事,他应该也没遗传到死后变人的天赋——那我以后也不去了,反正我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说完可能觉得有点掉面子,小声抱怨道:人类小气巴啦的,不就是亲嘴造孩子那点小破事,有啥遮遮掩掩的,我们鸟类,还有刚刚的鸡,踩蛋儿的时候也没背着人不许看啊。
不吃饭了?你一早上就跟夜猫子蹲一圈叽叽咕咕啥呢?商量啥大事?明奶奶撒把米唤秃毛黑母鸡,在它啄米的时候一把掐住关鸡笼子里,自言自语道:黑不溜秋的也没啥好看的,家里三只公鸡都认死了你,叨架把鸡冠子叨的血直流,你身上的毛也被蹬得秃了一大片。
你昨晚不是让猫头鹰给你爸妈送信了?有回信?明奶奶洗手的时候问。
没,没写回信,我爸肯定不高兴,他跟我妈亲嘴的时候被褐耳跟黑翅撞破了,给了黑翅一块钱就给赶走了。
明酥如实转达,倒是把她奶呛得咳嗽不止。
咳嗽止住了,明奶奶想想那场面也忍不住笑,悄悄问小孙女:你在家的时候,就去年你跟你爸妈同床睡,有没有见过他俩那个啥…亲嘴儿。
没有哎,同床睡的时候我跟我妈睡一起,我爸单独睡一个被筒。
行了,吃饭,这事可不能给别人说。
怕小丫头嘴里漏风,明奶奶掏出一块钱,要不要?拿钱了这事不能再给别人说,你爸妈也不说。
明酥笑眯眯伸手,只要给钱,她嘴保管严实。
明奶奶看禾苗老实端碗吃饭,颇为习惯地坐在门槛上,心想当初要把她带回来养的决定没有错。
把孙女从小儿媳背上扒下来,这还没有一年,禾苗妈已经习惯了不为孩子活的生活,有心思打扮自己,小两口的感情也在变好。
之前还觉得禾苗回乡下不念爸妈有点白眼狼,有点为儿子儿媳抱不平。
禾苗傻傻呆呆的时候不少人劝玉琳跟仲夏别治了,钱扔在水里还能听个响,甩在医院一点好的迹象都没有,但她爸妈始终没松口,年年暑假寒假在各个城市的医院里跑,星期天抱着孩子看中医、吃偏方。
好不容易脑子灵醒了,像捡回来的娃子样的,不亲爹不念妈,她这个当奶奶的有时半夜醒来,想起都还有点心凉。
现在看来都是各有造化,禾苗傻的时候是长在她妈身上的瘤子,脑子聪明了之后给硬生生割了下来,疼也就疼那一会儿,大人也在往好的方向走。
周五,明仲夏两口子骑自行车回来,跟家里的老娘打了个招呼,撂下自行车先去找放牛的小妞。
嘿,老乡,放牛呢?明仲夏捏着嗓子说话:天黑了,还不回去啊?明酥回头,看是爸妈来了,咧着口豁牙笑:我听你说话怪别扭的,你是哪来的?不是我们村里人吧?喊啥老乡嘞?别拉关系。
俺是明坡村土生土长的人,娃儿,你不认识俺了?俺半个月前还回来了的,你还吃了俺买回来的大鱼,你还喊俺亲爹嘞。
哈哈哈,亲爹,俺认出你。
明酥先破功演不下去了,蹦过去被她亲爹抱起来,眼睛盯着她妈,直白地夸赞:亲妈,你又俊了不少,裙子好漂亮。
能让明酥觉得漂亮的裙子指定是颜色亮,黎玉琳穿的是深蓝色半裙,浅口皮鞋,带了点跟,上身穿薄呢子短大衣。
她笑着转了个圈,问:真的好看?好看。
那你爸眼光不错。
这身衣服是明老师给她搭配的。
小叔小婶。
明溪插话喊人,也跟着夸道:小婶特别好看,不像村里人。
你们姐弟俩一起放牛放羊啊?黎玉琳摸摸小侄儿的头,可以赶回去了吧?天都给了,我跟你小叔从镇上买了只烤鸡回来,晚上把你姐喊过来,你们姐弟三个给分吃了。
可以赶了,牛羊都吃饱了。
明溪抿嘴乐,拿着竹竿下田去把牛羊往路上赶。
我来,你跟你姐今天放假。
明仲夏接过竹竿,惊讶它们还怪听话,竹竿一扬,都老实往回走了。
褐耳训了的,不听话就拿爪尖戳牛背,疼了几次就听话了。
一听褐耳的名,夫妻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床事被鹰看到了,这算是哪门子的鬼事?可怕的是女儿还听得懂猫头鹰的叫声。
明仲夏咳了一声,喊侄子上前来说话,示意媳妇趁老娘不在,赶紧套闺女的话。
明酥啊,妈问你,褐耳跟黑翅从镇上回来有没有提过我跟你爸的事?啥事?明酥故意装不懂。
也没啥事?就是有没有提过我跟你爸?噢,提了,说我爸不高兴,让我以后别给你们送信了。
为啥不高兴?没说其他的了?黎玉琳试探道。
我还想问你们呢?是不是嫌给黑翅买肉的钱贵了才不高兴?那我就不写信了。
明酥板着脸说。
黎玉琳提着的心落地了,摆手大方道:没有的事,你随便写信,爸妈不嫌贵,褐耳跟黑翅是你朋友,我们该招待它们。
反正她男人也已经给窗户上插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