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咋回事?咋用手指往褐耳喉咙管里塞肉了?明奶奶进门就见褐耳张了个大嘴, 她孙女提着肉条往嘴里丢,还时不时用手指捅一下,吃撑了?吃撑了就不吃了, 剩下的给小灰拿去吃, 它快生狗崽了,也给它补一补。
要不是肉盘子上沾的有鹰的口水,剩下的肉她拿去洗洗也还能吃褐耳才刚开始吃,它舌头破了,一动就疼。
我看看, 舌头藏嘴里咋还破了,又没牙。
明奶奶掰过鹰头,提着翅膀对着灯泡仔细看, 呦,口子还怪深, 肉都泡白了,不知道鸟能不能吃人的药,家里还有消炎的。
没事,猫头鹰恢复能力好。
明酥帮忙拒绝, 听人说村尾的傻嫂就是小时候吃错药把脑子吃傻了,可不能瞎吃药, 有毒的。
但情况没有如明酥所想的发展, 第二天晚上再见褐耳的时候他已经张不开嘴了,张嘴就疼的不得了,肉也不吃了。
明酥再次拒绝她奶拿药给褐耳吃, 说:明天我带他去看医生, 奶,哪儿有给鸟看病的医院?还给鸟看病的医院?乡下给家畜看病的都是蒙古大夫, 劁猪的顺带给猪治拉稀中暑。
没给鸟看病的,王湾村倒是有个会劁猪的,他那里卖的有给畜牲吃的药,要不然你明天带褐耳去看看。
这个晚上,褐耳一直躺在柜子上等天亮,黑翅代替了他在村里守夜。
弟,你帮我放半天的牛,我带褐耳去看看医生。
明酥早上跑去她大爹家,把牛托付给明溪后,用衣裳把褐耳包住,让她奶带她去王湾村找大夫。
噢,这就是你们村守夜的猫头鹰啊?怪肥的。
王老头上手把褐耳捏一遍,掰开鹰嘴瞧,嘴上夸道:它还怪老实的,不跑也不叫。
快成家养的了,听得懂话,知道是带它来看伤的。
老王头,我家这猫头鹰的舌头咋样?我瞅着还肿起来了。
明奶奶问。
是肿了,这鸟舌头是咋破了个口的?伤口还挺深,估计是发炎了,再有就是嘴里是湿的,伤口泡着,也结不了痂。
鹰嘴叨伤的,他媳妇给他啄的。
明酥说。
王老头抬头,看看小娃又瞅了眼腿上的鹰,吃惊地啧了一声,跟媳妇干架了?了不得了不得。
嘿,夜猫子还有两口子打架的?他要怎么治?都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精神也蔫了。
明酥急啊,这老头看着挺不靠谱的,她来找他治伤,他倒是在看热闹。
我也没给鸟看过病啊,不过都是畜牲,大差不差,我给你拿几颗消炎药,每天掰一小块儿喂它,熬个几天估计也就好了。
王老头进屋抠了三颗丸药用作业本纸给包着,这还是去年村里王大头家的猪摔断了腿,他专门去畜牧站拿回来的一板消炎药,药还没吃完猪就发热死了,药也就剩下了。
行了,几颗药不值钱,也不用给钱了。
明酥愣愣地接过纸包,别的不说,这老头还怪大方的,看伤还送药。
吃了药就能好吗?要是没好我再带他来找你?她有点不放心地问。
不用,喝了药要是还没好……哎!明奶奶打断老王头的话,问:哪儿有会给鸟看伤的医生?县里有畜牧站,那儿估计有,就在政府东边,不过也就两个医生,其中一个还是管仓库的。
老王头意会到明奶奶的意思,但也不看好她带着夜猫子去县里,去了也是一板药给打发了。
这鸟的伤口不算严重,一是口水泡的,另一个估计就是鸟嘴上带的细菌,你回去了用个小棍把鸟嘴支开,让舌面是干的,再喝点药,如果能好,一两天就好了。
没沾过药的,不论是人还是畜牲,第一次吃药的时候效果最好。
明奶奶领着小孙女离开,回去的时候又去了大队里,想找给人看病的医生看看褐耳这伤,它这蔫头巴脑的,搞不好熬不到两天就没命了。
嫂子?明花儿?你咋在打针?哪儿不舒服?明奶奶没想到会碰到小姑子,招呼孙女喊人:这是你姑奶,喊人。
这是我们老二的姑娘,叫禾苗。
姑奶。
明酥老实叫人,眼睛紧紧盯着她,她就是她那没见过面的爷爷的妹妹?丫头个子还怪高,我听说孩子是你在带?仲夏跟他媳妇教书不也挺清闲,咋不自己带孩子?明奶奶懒得跟她嚼这没滋味的话,敷衍道:我一个人太清净了,就帮着带孙女,明花儿你先等一会儿,我找医生有点事。
进屋把衣裳包着的猫头鹰给医生看,就给开了一瓶紫药水,话说的还没王老头说的多,估计是不太在意一只鸟。
嫂子中午去我家吃饭吧,禾苗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姑奶家门朝哪边开。
明花儿手上挂着吊针,实在是坐着走不了,也不知道她嫂子看啥病,眼睛瞅着奶孙俩手里的东西,问:禾苗抱了个啥玩意儿,我瞧着还在动。
路上捡了只鸟,爪子摔断了,骨头都折出来了,你别看,怪恶心人的。
明奶奶让孙女先出去,说:我听你声音不对劲,感冒了?那你多休息,我们也不去折腾你,以后有空了肯定去吃饭。
我家里也还有事,先走了啊。
哎,嫂子,小芸说你今年做寿她回来,她对你说了吧?你都知道了,我这个当妈的能不知道?明花儿,你还跟年轻的时候一个性子啊。
明奶奶摇头,心里只觉得累,离过生日还有三个月,她都已经累得不想办了。
奶,那是我爷的亲妹妹?回去的路上,明酥问。
嗯,亲的,就像小渠跟小溪一样。
我咋没见过她来我们家,我小姨结婚的时候她姑都来了,还是过年我在镇上的时候来的?没来往了,不过礼,过年没来,平时也不会来。
问了你也不懂,也不关你的事,别打听,你照顾好你的鹰就行了。
明奶奶不想理她,索性快步走把她撂后头。
奶,你慢点,我不问了,我就是好奇。
……到家后,明奶奶把柜子顶上的鸟窝给挪下来放桌上,又去厨房切了条短胡萝卜,按王老头说的把鹰嘴给支开吹风。
我用刀把药拍碎了,现在先吞一小块儿。
明奶奶把石子大小的药弹进鹰嗓子里,多喝水,开水瓶里还有热水,禾苗你给倒半碗过来。
明酥除了端半碗水还拿了一块儿猪肉,黑翅早上一点都没吃,说要留给褐耳。
先不给喂肉,晚上再喂,人喝药了都最好不要沾荤,鸟也跟人一样忌嘴。
明奶奶用注射器给褐耳灌了半管温水,用紫药水沾了沾舌头上的口子,行了,就这样,你在家守着,我去跟小溪一起放牛。
明酥本来想说她去放牛的,但看褐耳的嘴被胡萝卜条支着,担心她走了萝卜条再断了,那就多谢奶奶了。
她拱手说。
傻孩子。
明奶奶拍拍她的头,这傻丫头还不明白王老头的话呢,褐耳熬得过来就活,熬不过来就是死。
你多陪陪它。
—明酥一整天没去放牛,就待在屋里给褐耳调整胡萝卜条的长度了,从一开始的半截小拇指长到最后的拇指厚度给垫在嘴里。
太阳刚落山,黑翅就出了后山直奔禾苗奶奶家,见禾苗又在院子里仰头数柿子,急不可耐地问:褐耳咋样了?睡着了,都睡两个小时了。
黑翅止住迈出去的爪子,小声问:人类医生咋说的?伤口不严重,喝几天药就好了。
明酥拣她认同的话说。
那就好。
黑翅提着的心落地,站在树枝上沉默,看向墙外的田野里插秧的人类,背柴回家做饭的姑娘,烟囱里冒出的白烟。
良久,她开口说:人类挺聪明的。
嗯。
这一点明酥深以为然。
人类也是有好人的。
黑翅接着说:以后我不仇视人类了。
肯定有好人啊,你就是太固执了,不说别人,你就说我爸妈,我奶,还有我弟,阿许,我大爹大妈,阿许爸妈,他们都是好人,我还以为你早就明白了呢。
那是因为褐耳对他们有用,能守夜能放牛,能找猪能捉鼠。
黑翅从树上飞到禾苗肩上,低声说:你肯定不知道人类还吃猫头鹰,我爹妈还活着的时候反复给我说让我别亲近人类,我小的时候他们说是十个冬天前,现在再算应该是十五个冬天前了,有很多人白天进山抓猫头鹰,不是吃了就是给卖了。
导致现在这么大的山,住在里面的猫头鹰还没有五十只,山的外围除了褐耳那个呆瓜,没有一只猫头鹰筑巢,都躲在深山里面。
噢,你今年五岁了啊!比褐耳大两岁。
明酥嘿嘿两声,之前问你,你死活不说,这次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我没逼你。
黑翅凶狠地盯着她,我是在说这件事吗?是有人吃猫头鹰啊!吃吃吃吃,重点在吃上,你跟褐耳是一个窝里孵出来的?脑子都丢在蛋壳里了?嗐,你咋还生气了?没事,你看村里现在对你们态度挺好,也没有要吃鹰的,估计是十五年前吃猫头鹰的都死了,没人敢吃了。
明酥推开她的头,不过还是要防着点,你跟褐耳除了亲近我跟我爸妈奶奶,可不要靠近别人。
唔唔,火毛…褐耳醒了。
明酥抱着黑翅跑进屋,看他眼睛里又有活泛气了,打趣说:还学不学人亲嘴了?你不是要跟我讨论嘛,我觉得这个姿势就很合适,我拿萝卜条把你嘴撑开,黑翅把嘴伸进去随便搅,左边右边正中间,随便哪个方向都可以。
褐耳不敢动舌头,也说不出话,只能压低了耳羽随禾苗随便说,就当做听不见。
看黑翅跳上桌,生怕她瘾上来听信了禾苗的话,他赶紧拿翅膀遮住头。
唉,有苦难言啊,亲嘴是他先提的,但学人类磨蹭磨蹭是黑翅提议的啊,就是左磨蹭右磨蹭,她还嫌他脸上的毛扎她眼睛,让她闭眼她不闭,说要仔细看着,下次好改进。
三心二意的结果就是嘴上打滑,弯喙钉他舌头上了,受罪的成了他,他还受胁迫把好色的羞名都拦在自己头上。
三天后,褐耳吐掉萝卜条,大叫一声从屋里冲出来,站树上横跳,大声说:村里人注意了,晚上睡觉门窗都给关紧了,休想诱惑我再偷看你们。
褐耳好了?树上的是褐耳吧?明奶奶右边的邻居站院内问。
是它。
明奶奶站自己院内应声,看它扑棱着翅膀往后山飞,自言自语道:鸟还怪有感情的,一个伤了病了,另一个天天来守着,现在病好了,立马回去看媳妇去了,这两口子的感情比人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按个爪吧,我天天守在评论区刷新的(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