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就算没跟人类打过交道, 也知道禾苗现在遇到危险了,他撇下一对儿女,一路疾飞, 路上遇到水坑水沟了就喝口水, 没遇到就忍着饥渴朝着熟悉的方向飞,终于在临近午夜抵达黑翅的领地,但不见鹰影儿,他又转向褐耳的领地,还是没有。
褐耳!黑翅!黑翅?褐耳?你俩在哪呢?我遇到禾苗了, 她让我来找你们。
大壮盘旋在山脚,连喊好几声一直没听到回应,又急忙往村里跑, 看禾苗家还有灯光,他冲过去低呼:褐耳?黑翅?你俩在不在?是不是褐耳来了?明仲夏从屋内快速跑出来, 沙哑着嗓音问:是褐耳吗?还是黑翅?大壮吓了一跳,跑出来的男人眼里的光让他害怕,他站在高高的房顶上又喊了两声,没鹰回答他也不敢久留, 转身又往后山跑。
是褐耳吗?不是,是只没见过的鹰。
明仲夏心里躁的难受, 手指紧抠手心才稳住了自己, 他望向后山,那只猫头鹰还在继续叫,一直在树林上空盘旋。
玉琳, 你去找甘唐元两口子, 用他家电话打给警局,让警察赶紧过来, 这只猫头鹰可能是来报信的,它肯定是遇到明酥了。
明仲夏语速极快地分析:以前从没见过有猫头鹰出山大叫,而且这只猫头鹰还准确地找到了我们家,应该是跟明酥有来往,来家里来过的。
它现在说不定是在找褐耳黑翅,你赶紧去打电话,就说有线索了,让警察赶紧来。
他抬手看了下手表,现在十一点十八,如果十二点半警察还没来,我就自己跟着猫头鹰进山。
行,我这就去。
把电灯拿着,别急,别走摔了。
明仲夏身体紧绷到发抖,但他要保持着镇定,现在就是等黑翅跟褐耳,它俩如果在这只猫头鹰的叫声中出现了,那就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妈,你在家待着,要是褐耳跟黑翅来了就留下它们,我去我大哥家拿点东西。
明仲夏走出门又想起一件事,返回来说:家里是不是没肉?待会儿玉琳回来了你让她再去甘唐元家提几条鱼回来。
大壮把山脚都转了个遍,嗓子一直灌风,干的像是要裂口子,就在他想要去找细眼帮忙的时候,山深处总算有了褐耳的回应。
他又尖声叫了两声,确保褐耳跟黑翅真的听见了才闭嘴,头朝向深山的方向蹲在树梢上歇气,疾飞了半夜,现在翅膀根酸胀的难受,傍晚吃的老鼠也消化了,刚刚一直叫,现在地面也没有老鼠敢出现,只能继续饿着。
大壮,我好像听到你说你见到禾苗了?还离的老远,褐耳就忍不住先问。
对,在山南边,进深山了,傍晚的时候我大儿说有个会说鹰语的秃毛怪,我去一看就认出是禾苗了,她让我回来找你俩,让你俩去找她爸妈,她说她被人偷了,让我给你们带路去救她。
一溜趟话说完,褐耳跟黑翅才来到大壮面前。
走,我带你去找禾苗爸妈,带上他们我们立马去救禾苗。
声音里带着急促的喘气声,一听就知道是很久没休息了。
大壮没多问,他也要攒着劲儿,待会儿还要往回返呢。
禾苗奶奶,禾苗爸妈呢?我们有禾苗的消息了,她还在等着我们去救她。
褐耳直接滑落到地面,头砸进水槽里啄水喝,回头喊警惕的大壮也下来歇歇,她是禾苗奶,就是她救了细眼,你放心,她不是坏人,下来喝口水,我听你声音不对劲,是不是很久没喝水了?大壮一听是她救了细眼,心下一松,从屋顶飞下去,站在黑翅旁边饮水,吭哧了下,问:细眼身体好了吗?好了,早就回北山了,昨晚黑翅去找她了,她也在帮忙找禾苗,不过我们是分散开来找的,她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一声急促的咯咯哒声,三只鹰都望向鸡窝那边,明奶奶一手拿刀一手提了只还在扑棱但鸡脖子已经断了的公鸡。
禾苗妈拿鱼拿肉还没回来,也不知道阿许家还有没有新鲜的肉,我杀只鸡给你们吃。
明奶奶拿刀割鸡皮,把鸡毛带鸡皮一把一把地给拔掉,露出肉了就给割下来扔鹰面前,颤声问:褐耳啊,是不是找到禾苗了?褐耳低叫一声,同时点头。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来来来,吃肉吃肉,填饱肚子,谢谢你们啊,等禾苗回来了,奶奶买牛肉回来给你们,天天吃都行。
明奶奶拽住鸡毛使劲拔,生怕割肉的速度跟不上三只鹰吃肉的速度。
明仲夏跟黎玉琳前后脚一起到家门口,一边跟着甘唐元两口子,另一边跟着明伯文两口子。
进门就见三只鹰一致盯向门口,甘唐元急切问:褐耳,是不是阿许跟禾苗找到了。
是的,你们来了我们就走吧,快一点说不定赶在天亮前能找到,不对,我能找到,你们人类又走不快,不知道赶在中午到不到的了。
玉琳,把肉切碎点先喂猫头鹰,警察那边怎么说?明仲夏问,他看到褐耳跟黑翅点头了。
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电话打通后他们说马上就来。
甘唐元接话,他看明仲夏穿着长筒水鞋,手上握着斧头,腰上用绳子绑了个长柄砍刀,这是村里人在山里砍木头的时候用的。
你这是准备?进山用的,本来打算的是警察不来我先跟褐耳进山,现在我等警察来了一起进山去找。
他看玉琳要说话,抢先说:褐耳黑翅跟我熟,我一个人跟警察进去就行了,你在家等着。
你跟大嫂还有甘嫂子现在帮忙多摊几个死面饼子,家里的鸡蛋都给煮了,我们待会儿带进山里吃。
离明酥被拐走已经两夜又一天半了,如果拐子也是一直在走,现在的位置肯定离这里不近,他现在进去连夜赶路,不知道在明晚之前能不能找到人。
十一点四十八分,两辆侉子摩托车停在明奶奶家门前,四个警察利索下车,还没进屋就先问情况。
来,褐耳,我问,你听懂了点头,没听懂摇头。
明仲夏说。
褐耳点头。
你旁边那只猫头鹰找到明酥了。
找到了点头。
褐耳点头。
见到阿许了吗?褐耳偏头问大壮:跟禾苗一起的还有没有一个男娃?有两个男娃。
有两个。
褐耳先是点头,又用禾苗教的,用爪子在地上连划两道印子。
见到了?两人在一起?褐耳思索,两人的确是在一起,他又点头。
警官,可以进山了吗?这猫头鹰都是我女儿的朋友,我家孩子听得懂还会说猫头鹰的话。
为首的中年警察目光如炬盯着跟人互动的猫头鹰瞧,如果之前还有所怀疑,看到刚刚那灵性的一幕,他才算相信报案人说的不假。
进山,你跟我们一起,让猫头鹰带路,我们最好能在天亮之前找到位置,天亮后,拐子也会继续移动位置。
我也去。
甘唐元出声。
你不用去,明仲夏去主要是带路,现在山里不好走,而且还有蛇,多一个不专业的人进去,我们就要多保护一个。
中年警察说。
现在就走。
明仲夏接过黎玉琳递来的袋子,握了下她的手,说:在家等我带小调皮蛋回来。
三只猫头鹰在空中飞,五个男人在地面疾走,一会儿的功夫就进了后山。
妈,玉琳,你们睡一会儿吧,等天亮了仲夏就带禾苗回来了。
明溪妈说,她打了盆水端出来,拿了香皂,妈,手洗洗,满手的鸡血。
甘唐元跟艾丽华对看了一眼,本想留下来一起等,现在只能回家,艾丽华看了眼浓黑的天空,说:天亮了我们就过来,要是有啥情况,玉琳你记得喊我们一声。
好。
等甘家两口子离开,明伯文关上大门,说:我跟美月今晚睡侧房,有事喊我们。
黎玉琳跟着婆婆回房,关门是时候瞟到一点红色,提醒说:妈,你手上鸡血没洗干净。
噢?噢,不是鸡血,给褐耳它们割肉的时候刀刃划到手上了。
明奶奶随意地揪坨卫生纸按在大拇指上,困了就上床睡。
我睡不着,妈你睡吧。
躺着吧,眯一会儿,等天亮了起来做饭,禾苗回来了就能吃,她这两天可受罪了,估计要挨饿。
但天亮了没人回来,日上中天的时候,山脚还是没有人声,黎玉琳一大早起来熬的鸡汤热了冷,冷了又热,现在又冷了,表层的鸡油已经凝固了。
火堆里已经没有余热了,离开很久了。
年轻的警察四处瞅了瞅,指着南边青草踩下去的印子说:往这边走了。
明仲夏仰头看猫头鹰,就见那只陌生鹰四处看了看,叫了一声,褐耳跟黑翅都跟着它往南飞。
他看了下,方向是偏南,看来警察的判断是对的。
南边山坡度陡,拐子带着三个孩子走不快,我们现在要抓紧时间赶过去,但不能暴露了,从现在开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有话说也小声点。
领头的警察看向明仲夏,说:猫头鹰要发挥作用了,你给它们说说,如果看到目标警示一声,我们不能提早暴露,只要孩子没到我们身边,我们就是弱势的一方,不能硬碰硬。
我明白。
明仲夏喊过褐耳,说:褐耳,看到明酥你啄我一口。
他尽量用常见的话简洁地说,看它点头,真诚地说:谢谢。
明酥要是能安全回家,他就把褐耳跟黑翅当自己的孩子待,陌生鹰也是,他给它们养老送终都行。
另一边,中年警察低声说:靠近后,如果孩子跟拐子离得远,直接放枪,但不能打死,我要知道他们的其他同伙。
一路往南快走,不时小跑一段路,在日落黄昏的时候,明仲夏看褐耳飞了过来,他摔一颗鸡蛋在地上,走在前面的警察立马停下脚步,就见树冠里钻出了只鹰飞下来啄了明仲夏一口。
一瞬间,气氛立马紧张起来。
等天黑,天黑透了我们靠近。
中年警察低声说:你女儿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来了,你继续给猫头鹰带话,让她别说话,就当不知道我们来,还有,别让猫头鹰再叫。
话太长,明仲夏担心褐耳听不懂,明酥说过,褐耳只听得懂短句子,而且要是常见的话。
你不叫,明酥也不叫。
褐耳歪头,他没叫,禾苗也没叫啊。
他站在树梢催促:上啊,冲啊,禾苗就在前面了,她在等我们救她,我看了,只有两个大人,你们冲上去扑倒他们。
嘘,别叫。
算了,懒得理你,让我别叫是啥意思?褐耳烦躁,不明白都到这里了他们咋又不走了,算了,我去问禾苗。
明酥已经看见黑翅了,她见叫黑狼的男人也仰头看,嘻嘻哈哈说:她肯定是那两只小猫头鹰的妈妈,我们把她孩子拐走了,她现在的样子像不像要来挠我?黑翅,冲下来挠我。
明酥小声下命令。
黑翅不问为啥,听明酥提这离谱要求,她看了眼面容凶恶的两人,提了提翅膀,掠下去从拐子头顶飞过,在他们拿棍子挡的时候急急缩爪子,飞到禾苗头顶时,用爪子勾住她的衣裳带她往另一旁跑。
你爸在后面,你往后跑,我给你截住追你的人。
明酥害怕地大叫一声,挣脱黑翅,跑到阿许身边,心怯道:还好还好,只抓破了我的衣裳,没挠到我肉。
低头,别说话,黑翅找来了,你当不认识她。
她在阿许耳边说:别怕,我肯定会带你回家的。
嗯。
阿许抓紧了她的衣摆,低头不敢让拐子看到他的表情。
活该,你给我老实一点,再惹幺蛾子,不等夜猫子挠你,老娘先把你给打残废。
明酥也在等天黑,深山里天黑就是真乌漆麻黑,月亮的光照不进来,人是瞎的,猫头鹰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有褐耳黑翅,还有大壮,他们三个能缠住拐子,到时候她带阿许跟毛蛋跑。
今晚咋这么多鸟叫?猴子折树枝往火堆上架,她今天一直心神不宁,四周黑黢黢的,总感觉有什么藏在黑暗的树冠里、草丛里。
来了好几只夜猫子,鸟哪能安静下来。
黑狼眼睛也四周扫视,他瞟了眼头顶,那上面蹲了五只猫头鹰,他搓着土灰,自言自语道:猴子,你说猫头鹰是群居还是独居的?群居的吧。
猴子笑了声,走过去把坐着的三个孩子踢了踢,温声说:往火堆旁边坐,晚上有蛇,你们别被蛇咬了。
毛蛋一听有蛇,立马往火堆边上跑。
明酥心颤了一下,她紧握着阿许的手慢慢站起来,看突然温和的女人,轻轻咽了咽口水,问:猴婶子,有水吗?我渴了。
不喝了,喝多了夜里又要尿。
女人拒绝,推她往火堆边上走。
树冠里,褐耳离开又回来,低声说:禾苗,你爸还有另外四个男人已经过来了,在你下午走来的方向。
明酥没做声,她在火堆边坐了一会儿,拉着阿许跟毛蛋往后挪,皱眉说:你俩不热啊?都要凑火堆里面去了。
婶子,我是真想喝水,越烤火越渴,你看我嘴唇都起皮了,不喝水晚上睡不着的。
明酥撅嘴给她看,还张嘴说:你看我嘴里连口水都没了。
你他娘的屁事真多,水在那里,你自己去拿。
女人警惕地看向周围,被这死孩子叨叨的心头烦躁,但因为一直有她说话,心里稍稍又放松了些。
给,你俩也喝,晚上吃了饼子都没喝水,现在喝了晚上不会被渴醒。
明酥看黑狼已经拿刀出来了,知道不能再等了,她等毛蛋喝完水,抓紧他们的手就跑,同时喊:褐耳黑翅大壮,用爪子挠他们头。
站住!啊!猴子尖叫一声,举起火堆里一根烧火棍就往头顶杵。
开枪!大刘,你去接孩子。
啊!黑狼跑,有绿鬼!猴子肩中一弹,反身躲在抓住胖妞的黑狼身后。
跑,阿许快跑,你爸在前面等你。
明酥!!明仲夏爬出来,摔了一跤又站起来,举起手说:别伤害她,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果然是你在捣鬼。
男人抓住明酥的头发,手拿刀架她脖子上,哼笑说:能跟猫头鹰说话的小孩?有意思。
让树上的猫头鹰离我远点,我的刀子可不长眼。
明酥叫了两声,褐耳他们退到禾苗爸身后。
有意思有意思。
男人舔了下唇,警告举枪的人:小心别走了火,不然这么有意思的娃娃我可带走了啊。
后退,别跟来,让我们走,这个孩子我们也不动,待会儿放她回来。
我跟你走,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明仲夏向他走过去。
啊,爸爸。
明酥感觉脖子一疼,然后有血腥味飘了出来,她带着哭腔说:爸爸我脖子流血了。
我不动,你手松一松。
明仲夏不敢再动,眼睁睁看他的女儿离火光越来越远。
我母,父,我看见我母了。
小黄爪突然出声。
大壮跟褐耳往上一看,细眼果然隐在树冠里,并且正好在禾苗身后。
细眼,用爪子挠那男人的头,狠狠挠,爪子勾进他脑壳里面。
褐耳大声喊,又说:禾苗,细眼在你身后,待会她挠人你跑,往你拿筷子的手那边跑,我们去接你。
黑翅绷紧了翅膀,她是最清楚细眼品行的,她怕细眼不会冒险,刚想提醒禾苗救了她,就见她点头了。
大壮褐耳往明酥左手边飞,黑翅绕了个弯跑向右手边。
褐耳看男人的目光往他这边看,叫道:我数一二三,细眼动手。
一、二……嗷——啊—我的头!砰!一声枪响,男人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