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 明奶奶听到外面有摩托车的声响,开门出去一看,车灯已经在村头了, 看来黑翅已经把大哥大给找到了。
咕!明奶奶抬头, 她家院子里的柿子树上站了两只猫头鹰,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道。
饿了吧?吃不吃肉?我还留了一块牛后腿肉没腌。
她小声念叨,推门进厨房提起浸泡在水里的一块儿精瘦肉。
褐耳跟黑翅熟练地落地,并排站在石槽边上等禾苗奶奶切肉。
黑翅,你说大壮为啥不愿意出山?我看他也很喜欢吃牛肉啊。
褐耳肚子不饿了, 嘴就闲不住开始叭叭。
又不是所有的鹰都像你一样嘴馋。
黑翅轻哼一声,大壮是个有担当的鹰,他要照顾他的儿女, 大黄爪跟小黄爪还不能长时间飞行,好奇心重又单纯, 过早进入人类生活了就会丢掉野性。
黑翅又啄一大口肉,含糊道:我也没想到他会是个有决断的,之前还以为他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
褐耳吞咽的动作越来越慢,嘴里的肉似乎变质了, 酸唧唧的,难吃死了!你咋不吃了!吃饱了?黑翅疑惑问。
没有, 还没有饱腹感。
但褐耳没心情再吃肉了, 扭过头低沉地说:饱了,吃不进去了。
也是,你可能是没消化, 给警察带路跟闹着玩似的, 也不费力气。
黑翅无意嘀咕一声,埋头继续狂吃, 她饿惨了,从下午到深夜,她一直在飞,就没停过。
褐耳失落,他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看黑翅津津有味地吞咽,牛肉的肉香顺着呼吸飘进了他的鼻孔,他怔怔地盯着牛肉的纹理,一滴口水顺着弯喙掉在地上。
嗯?黑翅疑惑,下雨了?来,喝点水,温开水,我已经给晾凉了,不烫嘴。
明奶奶端了半碗水探身放在石槽边,回身坐在门槛上看两只鹰吃吃喝喝。
褐耳掩饰性的大踏步走到碗边埋头喝水,要面子地说:没下雨,天上还有星星呢,肯定是禾苗奶端水端洒了。
感谢禾苗奶奶,要不是她及时救场,他都要谎称是过路鸟撒尿了。
你慢点喝,咋比大壮的大仔还鲁莽些,你看看,脸上的毛都打湿了。
黑翅提醒。
大壮大壮大壮!!又是大壮!褐耳委屈,再也憋不住了,他往地上一躺,弹腿撒泼:黑翅,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不是怨我?是不是觉得大壮比我强?比我有担当?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黑翅窃喜,吐掉还没进肚的肉,高高扬起脖子,继续嫌弃:你看看你这是什么作态?村里小孩耍赖的招式你学了个十成十,一点都不稳重。
褐耳立马一个打滚站起来,憋屈地说:你不是说你就喜欢我活泼喜欢我会撒娇?对啊。
黑翅不否认。
那你干嘛张嘴闭嘴都是夸大壮?他的确是有担当啊,他还跟我打听了禾苗的情况,我估计他是想出来但顾忌着两只幼仔,这难道不值得我夸?黑翅挑起耳羽,敲着爪子怀疑:如果是你,你估计早带着幼仔来投奔禾苗了,搞不好幼仔都让人类帮你养。
褐耳语塞,他是有这么个想法,他本来打算的是明年黑翅可以把蛋下在禾苗屋里的柜子顶上,不怕刮风下雨,孵蛋的时候也不怕有大型鸟来偷吃,鹰仔破壳了可以让禾苗给喂肉糜,他跟黑翅都能解放出来,不用操劳着捕鼠又剥皮,把鼠肉啄成一点点的小疙瘩再喂仔。
多惬意啊。
我们要灵活一点,向人类学习啊,借用已有的条件让自己好过一点,你看禾苗这么大了还像小婴儿喝奶粉,胖乎乎的,好看又健康。
褐耳试图劝说。
黑翅哼了一声,暗骂偷奸耍滑的懒汉。
你果然是比不上大壮的。
她气呼呼地说,瞟见禾苗奶奶靠在门上看热闹,不由脸上一臊,展翅往地上一拍,嗖地一下,越过了院墙往后山跑去。
哎!你要去干嘛?褐耳急了,马不停蹄地追赶,大声喊叫道:我都听你的,你想咋样就咋样,别跑啊!你是不是要去找大壮?明奶奶抬头看鹰都没影了,伸了个懒腰把剩下的牛肉给揽起来,打算明天去喂小灰。
哎呦,呆子啊,被媳妇吃得死死的。
她笑着说。
明酥一早醒来就听到院子里有阿许跟明溪的说话声,她蓬乱着一头炸毛开门出来,满脸带笑地问:你们俩已经吃完饭了啊?明溪眼不眨地盯着她脖子上包的纱布,视线移回到她脸上,转而又看向神色轻松的阿许,心里嘀咕这是两个傻大胆,被拐子偷走了三天,他在家听到堂姐脖子被刀割了还做噩梦被吓哭了,两个当事人反而像是进了趟城。
姐,你脖子还疼吧?小溪!明仲夏疾喊一声,看明酥跟阿许都看向他,他微笑招手:小溪,小叔想喝水,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我脖子已经不疼了,就是有点痒。
明酥仰着脸让她妈给她擦脸,含含糊糊回答。
小溪,小叔跟你商量个事。
明仲夏接过水杯,握住小侄肩膀,郑重道:明酥跟阿许被拐子偷走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我们都别问,你想想,如果你摔跤摔破了嘴,别人问一次你是不是就要回想一下当时的感受?嗯。
明溪点头。
回想的次数越多记得的就越清楚,我们都别问这事,说不定过一个月两个月你姐姐就忘了被拐子拿刀割脖子的感觉了,过个三五年或是等她长大了,这件事她可能就记不清了。
好,我不提了,如果有同学问,我也不让他们再提。
明溪懂事地说。
好孩子。
明仲夏揉揉他的头,出去玩吧。
门外,明酥正在吃饭,听到路上有牛叫她才想起她的小黑牛,跑去牛圈一看,空的!奶奶,我们的牛呢?也被人偷了?拉出去吃草了,跟你张大爷家的牛栓在一起,你安心吃你的饭。
噢,那等我脖子好了我再带它出去找嫩草吃。
不用你,等你上学了我去放牛。
明奶奶搬了个板凳坐出来,仲夏,小黑咱们就别卖别杀了,给我养着好了,它不比小灰笨,养着给我做个伴。
小黑那天跑进山里了一直没出来,还是第二天警察进山找人的时候碰到它在山里乱转才给牵了出来的。
肯定不卖不杀,妈你愿意养你就养着,识主通人性的牛给杀了就是造孽,我们家也不缺它的卖身钱去过日子。
明酥从她奶嘴里得知小黑进山找她的事,高兴得嘴合不拢,臭屁地说:我亲手养大的,就不会有差的。
是是是,你厉害,那家里的鸡鸭都给你养。
额……这不好吧,鸡鸭都通人性了我们还吃不吃了?明酥舔嘴,鸡大腿还怪好吃的。
好吃嘴。
明奶奶揪她嘴。
一连三天,明家和甘家观察两个小孩的确是不像有害怕的情绪,晚上不做噩梦,白天吃吃喝喝胃口好,家里的大人可算是放心了。
阿许是不是有些黏禾苗了?艾丽华站楼上看儿子又往禾苗家跑,有些愁。
正常的嘛,禾苗现在在他心里就是个大英雄,身高三丈八,有胆气有勇气,比警察还厉害,他不黏她黏谁。
甘唐元抱着手臂看好戏,黏吧,从小黏到大,把小丫头黏到我们家里来。
胡说八道,这么大人了还开你儿子的玩笑,明仲夏听到了能把你儿子扔出门。
艾丽华捶他。
那就不让他听到呗。
甘唐元摸了摸被捶疼的背,嘶了口气,下手真狠。
别管两个小的,阿许被我们养的有点娇气,交朋友搞得跟做生意一样,一板一眼的,不讨喜,让他跟禾苗一起玩,要是能学到禾苗五分的活泼大气,那已经算是他的运气了。
*妈,我脚后跟已经结痂了,我跟玉琳打算回学校上课了。
明仲夏吃晚饭的时候对明奶奶说。
不再养几天?不用了,就一层血痂,我注意点就行了。
行。
明奶奶放下碗,犹豫了一下,说:禾苗呢?什么时候给她转学?明酥惊得猛抬头,摆手说:我不转学!吃你的饭,没人要你转学。
黎玉琳笑说,偏头说:妈,明酥的朋友都在这里,她在这儿过的挺开心,可能还要让你劳累几年,等她上六年级了去镇上了你才能歇歇。
明奶奶松口气,脸色微缓,说话的声音里带着高兴劲,不累,禾苗懂事又省心,不挑食,比她爸小时候还好养。
明仲夏嗤了一声,说谎!他小时候像明酥这么大已经开始拣牛粪挣工分了。
明奶奶抬眼,毫不留情地揭老底:仲夏小的时候不听话,不在家里洗澡非要去堰里,个矮劲又小,我老是担心他下堰踩泥巴里起不来了,不让去就放学的路上偷偷下水,一身的泥水味还骗我说就是在水里洗了个脚。
禾苗不像他,我交代她别去堰边,人家愣是没靠近一次。
明酥得意挺胸,轻轻瞥她爸一眼,咗咗两声。
唤狗呢你?明仲夏故意板着脸,他就不信了,老的管不了,小的他还制不住了。
你猜。
我猜你想转学回镇上。
切!明酥觑眼,不敢再瞎撩,转移话题说:你不是说要请猫头鹰们吃大餐?什么时候请?你不会忘了吧?褐耳还来问我了。
明仲夏也见好就收,就怕得寸进尺会闪了腰。
明天,明天下午阿许爸送我跟你妈回镇上,我买了牛肉让他给带回来,你记得召集救了你的鹰明晚来吃肉。
好嘞。
明酥在脖子上的纱布拆掉后就自己睡了,晚上她趴窗子边等褐耳跟黑翅过来,大壮就算了,他离得太远,幼鹰又不能长距离飞行,他来不了。
但细眼可以过来,就是要让褐耳跟黑翅去通知,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来。
我不去。
细眼站在树梢上冷声跟对面的两只鹰说。
这次是新鲜的牛肉,吃了不会有事的。
褐耳没眼色地戳人家痛处。
我说了,我不去,我又不馋那口肉。
细眼声音更冷了。
褐耳不信,但他又不是来结仇的,闭嘴不再追问,抬爪戳了戳身旁鹰,甜滋滋地喊:姐姐,她听你的话,你跟她聊。
傻叉!黑翅有些嫌弃他的直脑筋,都这么久了都没看出来她跟细眼之间的不自然,但又高兴他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那声姐姐喊的可真甜。
你瘦了。
黑翅平铺直叙地说,声音也嘶哑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没有。
你是不是之前吐太厉害了?三天只喝水不吃肉,明奶奶给她喂米饭蔬菜就是为了让她继续吐,黑翅想了想,搁她身上她估计是受不了的,一天不吃肉她就饿的腿打颤。
细眼没说话,沉默了会儿,哑声说:你们走吧,我不想出山了。
我以为以你自私利己不吃亏的性子,在你不舒服的时候肯定要去求助,就是赖也要赖着让禾苗带你去看医生。
黑翅激她。
有什么用?人类医生又治不好我。
细眼急喘气,不过又是平白遭罪罢了。
那行吧,你等死吧。
黑翅啄了啄羽毛,冷漠道:那我们走了,祝你死前少遭点罪。
说完立马拍翅离开,褐耳见了也没有犹豫,紧追其后。
细眼:……空气中拍翅膀的声音越来越小,细眼身靠树杆上,低头往下看,高度不算高,而且她还能飞,跳下去可能不会摔死。
姐姐,我们真就这么走了!褐耳小声问。
嘘。
黑翅又往前飞一大截,最后停留在树冠里,支耳仔细听,等了一会儿,听到空气里有挥翅膀声,她跟褐耳对视一眼,立马悄悄继续飞。
姐姐,你可真聪明。
褐耳佩服地说。
那可不,所以你要听我的话。
肯定的,我不听你的听谁的。
褐耳又开始鼓吹鹰屁:姐姐你聪明有思想,独立又心善……巴拉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