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突然转变, 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祝瑶光愣了一瞬，回答，好。
餐桌对面的陆应许闻声, 依旧是那副冷淡表情。
祝瑶光沉默片刻。
她其实也不喜欢被入侵私人空间, 只是想着说不定能帮到自己的助理, 就让对方来看着试试，结果毫无成效。
就算陆应许不说, 祝瑶光也坚持不了多久，是时候放弃了。
一切思绪都在瞬间。
祝瑶光温吞的继续说着，之后就不让他来了。
陆应许慢条斯理的整理着餐具, 而后抬眸看她, 说出总结, 获奖之前，查了很多相关学校，获奖之后，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助理, 这中间的变数，就是认识你。
祝瑶光听到前面时嗯了一声。
直到陆应许说到变数时，心中莫名闪过了一星半点的不对劲, 她试图细想时却没有抓住。
对面的男人还在继续说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祝瑶光眉头皱起, 嘴里发出个单音。
确实很不对劲，这个原因只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半晌，她说, 他在……追星？各行各业都不乏有这种独特的崇拜者, 愿意为了偶像做一些无意义的牺牲。
在法国的时候, 她也有遭遇过那种, 极端到愿意为了崇拜的画家，去伤害别人的人。
陆应许倏然轻笑，我还是那句话，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助理喜欢你。
祝瑶光闻言就想开口，但莫名无法反驳。
否认的话语顿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脑海里持续着的微妙矛盾感都在此刻清晰。
如果是喜欢这种情绪，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但这简直不可思议，迟闵怎么能喜欢她，他们甚至没有除开工作以外的任何接触。
现在回想起来，被沈则衍乱开玩笑时迟闵通红的脸颊，对她和陆应许之间过度的好奇，以及今天对方提出的，一起去看流星雨。
仿佛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她之前没有注意。
或许是有有微妙的感觉不对，但都一瞬即逝。
直到陆应许点明这件事情，她才后知后觉，原来这就是不对的地方。
难道不了解一个人，也会产生喜欢的情绪吗？祝瑶光有些泄气。
会。
男人的声音响起。
陆应许说，心动是无法克制的。
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
陆应许说的是事实，祝瑶光也知道。
心动无迹可寻，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一眼终生的电影。
就像她喜欢陆应许的时候，心跳也从来不讲道理。
但是迟闵这件事，就算对方真的因为短暂的相处萌生出不应该的喜欢……对方不愿意出国的节点太过微妙。
祝瑶光希望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我知道了。
祝瑶光顿了顿，继续说，我会处理这件事情。
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初中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她最讨厌别人的喜欢。
当时闹出了不少轰动年级的事情，所以高中的时候，她和陆应许的谣言才会传得那么沸沸扬扬。
祝瑶光又有些失笑，没想到，画展还没开始，我的助理就没有了。
陆应许问，你的助理需要做什么。
祝瑶光一边思考一边回答，说到后面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麻烦，端茶送水、收拾画室、往来接送、代替出席画展和售卖作品，就是这些比较繁琐的事情。
陆应许若有所思。
看来画展我就需要自己出席了。
本来不打算去吗。
祝瑶光嗯。
了一声说到，不想打没必要的交道，不过回国第一次，参加一次也没关系。
陆应许点头，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当晚，祝瑶光给迟闵发送了短信。
本来想的是第二天见面直接说清楚，输入到明天有件事和你说时，祝瑶光想到了陆应许的那句能不能别让他再来你家。
把输入框的字体挨个删除，改成了：[明天下午两点，来一趟鹿角咖啡厅。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两秒后迅速回复。
[迟闵：好！][迟闵：姐姐明天不画画了吗？]大概是因为大差不差的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姐姐这个这些天已经习惯了的称呼，此时又让人不太自在。
祝瑶光抿起嘴唇翻了个身，面向有星空的窗户，没有回复对方的消息。
闭眼睡觉时，祝瑶光打开了八音盒。
那段舒缓的旋律曾经有帮到过失眠的她。
结果音乐循环播放几十次，祝瑶光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后她终于放弃和自己作斗争，定好了下午一点半的闹钟之后，就在床头抽屉里翻翻找找，摸出来一瓶安眠药来。
懒得去重新接水，她就着柜子上的冷水咽下。
关闭八音盒后，祝瑶光打开了床头新买的投影灯，天花板上无尽星点闪烁，有月亮遨游在一片夜空之中。
药效很快发作，她在一片星海里睡去。
第二天睡醒时，天光明亮。
可能是因为生理期又喝了冷水，肚子里翻滚着难受，祝瑶光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爬起来洗漱。
来到客厅时，祝瑶光看了眼墙壁上挂钟的时间，正好中午一点整。
和迟闵约的是两点，中间可以去吃个饭。
电梯到达一楼的时候，祝瑶光给陆应许发了条消息：[现在就去解决问题，和他约在了咖啡厅。
]没有立刻得到回复，她把手机放进兜里，绕路去北期云邸背面的网红新疆炒米粉店，点了一份特色炒米粉。
下单的时候，特地备注了的微微微辣。
不知道为什么，越到生理期，她越喜欢喝冰水吃辣椒，后果就是胃痛一整天，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从不退缩。
鸡丝炒米粉送上来时，满满一碗红色酱料，热气涌上时，鼻腔里都能闻到明晃晃的辣味。
真的能吃吗？祝瑶光犹豫着夹起来一根米粉，入口时被酱料的味道冲昏了头脑，是真的好吃，也是真的有点辣。
辣到胃里都翻腾热度，眼眶差点湿润起来。
连喝了两瓶水，出来后祝瑶光还配图发了个朋友圈：再也不吃辣椒。
……这次是真的。
卡着时间点，祝瑶光来到鹿角咖啡厅。
扫码点单时用的聊天软件，她在聊天界面看了一眼，给陆应许发送的信息还没得到回复，祝瑶光猜测，对方应该是又在开会。
最近陆应许总是很忙，偶尔中午出来吃饭的时候，电话也隔三差五就响起，她零散的听到几句，是关于什么娱乐设施的建设问题。
没再多想，她点了份香草蛋糕和一杯生椰拿铁。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停留在一点五十七。
餐点送到桌前时，迟闵的身影出现在咖啡店门前。
男生左右张望，在人群中确定了方位，直直的走向这边，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容，姐姐，我来了。
祝瑶光嗯了一声，坐吧。
迟闵表现得有些激动，看上去莫名的高兴。
他扫码点餐时，带笑问了一句，今天是不准备画画了吗？祝瑶光摇头，画，只是有其他事要找你。
她的表情有些冷淡，迟闵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发，开口问到，怎么了吗，是不是画展出了问题？与此同时，胃里开始翻涌着细细密密的刺痛。
祝瑶光微不可查的皱眉，看向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迟闵愣了一瞬，转眼笑容绽放，原来你发现了啊。
祝瑶光：……没想到对方会承认得这么干脆，她不禁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迟钝了吗。
抬手捏了捏眉心，祝瑶光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喜欢我，我有做过什么吗？喜欢本身就是很轻松的事情啊，喜欢你的画，接触之后喜欢你。
迟闵说。
这种喜欢也太肤浅了。
祝瑶光想。
此时疼痛愈发猛烈，她把手放在桌下，没忍住抓了抓桌椅，心里念叨着再也不碰辣椒。
因为无法理解迟闵的话，她说，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迟闵迅速接话，喜欢为什么要了解？这句话把祝瑶光问得一愣。
沉默片刻，她说，不完整的了解对方，怎么能保证爱着完整的对方，万一，你只是爱着她好的那一面。
只爱好的那一面，还叫爱吗？祝瑶光闻声不语，视线落在桌面有些神游，她在思考迟闵说的话。
对面的男生目光灼灼，继续说着，了解本身就是很漫长的事情，况且人都是会变的，真正完整了解一个人的话，需要一辈子吧。
叮咚一声，祝瑶光放在桌面的手机发出响声。
她心中闪过一个人名，下意识就解锁了桌面，打开消息框的同时，第二条消息也随之跳出。
[A陆应许：刚刚在开会，解决了吗？][A陆应许：你中午吃的新疆炒米粉？]祝瑶光眨了眨眼，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看见了她的朋友圈，她回复到：[味道还可以，但是这个微微微辣也太辣了，不太推荐。
][A陆应许：肚子不痛吗？][Doris：……]看见这几个字，被忽略的痛觉翻涌而来，腹部有种被电钻穿刺的感觉，迟闵说的话还在耳边，祝瑶光看着手机屏幕，莫名其妙的问了句：如果你爱上之后，才发现她隐藏着不好的那一面呢？问出口后，祝瑶光说，算了。
迟闵又不是陆应许，在他这里得到的答案，放在陆应许身上不一定适用。
屏幕上出现了新消息。
[A陆应许：晚上来找你。
]看着这五个字，她默了默，回了句好。
然后抬头看向迟闵，把话题原路扯回，你是认识我之后开始拒绝出国的吧？迟闵沉默片刻。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见他这幅样子，祝瑶光表现得非常冷漠，迟闵，你不要喜欢我，我讨厌别人的喜欢。
祝瑶光只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自己，从小到大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迟闵问：对昨天那个男人也是一样吗？祝瑶光说：他不一样。
哪不一样？迟闵追问。
哪都不一样，祝瑶光没有办法细说出这个不一样在哪里，但陆应许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于是她垂眸看向桌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刀叉切割了小块蛋糕，说，我没必要和你解释这个原因，迟闵，你以后就不是我的助理了。
……他显得有些沉默，你喜欢他。
祝瑶光不置可否，迟乔那边我会去说的。
从来没想过会遇见这种事情。
她心里没什么情绪波动，就是感觉有点麻烦。
临走前，祝瑶光看着他，说，作为你表姐的好朋友，想告诉你一句，无论当下的感情再上头，都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目标。
-回家后，祝瑶光找了两片止痛药。
接水的时候才发现机器好像坏了，热水和冷水都没法出来，只好强忍着把止痛药干咽下去。
没过多久，感觉胃里好受了些许。
去厨房给自己做了份油醋汁蔬菜沙拉，端到客厅时，祝瑶光在联系人里找到了迟乔，给她拨打了过去。
轻快的铃声响了十秒，短暂的安静之后，对方接通电话。
迟乔率先开口，你等一下，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背景音，听得出有很多人在聊天，为首的男人语气难掩高兴，应该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在迟乔的走动间，声音逐渐变小。
祝瑶光眨了眨眼，在忙吗？你那边好吵。
迟乔语气有些无奈，别说了，听说迟闵莫名其妙想通了，我叔叔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有功劳，现在在我家里聊得可热闹，迟闵说已经和你谈过了。
听到迟闵的名字，祝瑶光沉默一瞬。
她用叉子无意义的在蔬菜里戳了几下，说，说了。
迟乔笑到，不过你放心，我给你找个新助理，他不靠谱，我还是很靠谱的。
……祝瑶光说，乔乔，不好意思啊。
怎么突然说这个，怎么了？你别吓我。
祝瑶光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迟乔，没想到不想出国进修这件事居然是因为我。
迟乔语气震惊，我觉得我叔叔应该请你吃饭，你要不现在过来，还赶得上热的。
祝瑶光被她整的失笑。
他不想出国是他自己的原因，你没必要自责。
迟乔继续说，被喜欢并没有错。
祝瑶光把生菜戳出无数个洞，说，在陆应许和我说破之前，我完全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这兔崽子胆子这么大，连表姐的朋友都敢起想法。
迟乔咬牙切齿。
总之事情解决了就好。
迟乔调侃，陆应许对你真是观察细致，这就是小情侣之间的吃醋啊，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体验到了当年的暧昧期？祝瑶光：……迟乔：这也是一种生活情调嘛。
祝瑶光：就你懂。
迟乔：说起来，把你画展的套票给我两张，到时候我带着封珏给你加油助威。
祝瑶光无语：要不你俩穿成啦啦队过来？……挂断电话后，看见屏幕上的五点整，才发现不知不觉和迟乔聊了两个小时。
碗里的蔬菜沙拉在交谈间已经见了底，只留下浅浅一层黑棕色油醋汁底。
祝瑶光把沙拉碗放进洗碗机，给自己弄了杯西瓜汁，路过冰箱时，没忍住往里面加了半杯冰块。
真是罪恶，她一边谴责自己一边打开电视机。
电影刚播放进度条，清脆的敲门声就响起。
祝瑶光从沙发上爬起来开门。
走廊的明亮灯光下，男人显得很是高大。
果然是陆应许。
往后半步让对方进来，她不由自主唇角勾起，你不是晚上来吗。
时间差不多了。
陆应许说。
他换上鞋柜里的蓝黑色拖鞋，那是前段时间他们吃完饭散步，在街边的便利店买的。
往里走到客厅，他把手中的纸袋放到餐桌上，垂眸问她，不是说好特殊时期不吃辣椒吗。
语调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间隔短暂几秒。
陆应许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一路落在桌面上加了冰块的西瓜汁，似笑非笑的补充，还有冰水。
……祝瑶光勇于承认错误，我就是有点忍不住。
陆应许唇角勾起弧度，直勾勾的看着她。
于是祝瑶光越发心虚，低头找了个理由就跑去厨房。
打开冰箱柜门时，祝瑶光随手拿了瓶苹果醋。
刚拿到手里，就想起来自己回国以后从没买过饮料，她沉默的看了眼保质期。
很好，过期四个月。
祝瑶光又翻了翻其他饮料，大多从过期两个月到六个月不等，就没有一瓶是能喝的。
只好放弃挣扎，准备给陆应许也榨一杯西瓜汁。
刚把西瓜切成小块，陆应许清冽的嗓音从厨房门口传来，你在做什么？祝瑶光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才意识到自己在厨房磨蹭太久了。
把西瓜装进榨汁机，她开口解释到，冰箱里的饮料都过期了，我家饮水机坏了，我就想给你也弄一杯西瓜汁。
陆应许迈步走近。
站在背后时，正好能看清祝瑶光雪白的后颈。
他盯着那几缕凌乱的碎发，嗓音低哑，什么时候买的？我回来的时候就在了，才过期几个月的话，应该是迟乔买的。
陆应许富有深意的看着她的侧脸。
慢悠悠的嗯了一声，轻笑说，给你买了粥，吃完我帮你一起整理吧，不需要的东西都扔了。
-三月十九日，余北从夜里就开始下小雨。
这场雨到下午五六点才堪堪停下，街道还弥漫着初雨过去泥土新翻的气息。
此时的北斗美术馆热闹非凡，祝瑶光的画展正式开场。
因为是归国后的第一次展览，这次美术馆邀请来的客人，大多是国内久负盛名的画家与知名收藏家。
与其说是展览，更像是圈内的小型聚会。
在三五成群低声聊天的人群里面。
祝瑶光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伸手扯了扯陆应许的袖子，说，乔乔在那边。
陆应许似是想到了什么，眼梢染上笑意。
他伸出手掌，语气打趣，今天可是你的主场，需要我带你去吗，大画家。
灿金色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洒落在他的半身。
莫名的，有一种童话王子的既视感。
祝瑶光垂眸看着眼前的手。
随即被诱惑般把指尖搭了上去。
莫名就发展成了一路被牵着指尖带过去。
祝瑶光踩着陆应许的影子跟在身后，快要走近时，祝瑶光看清了迟乔面前的人影。
是沈则衍和季宸。
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祝瑶光难免有些惊讶。
沈则衍正好和她对上视线，挑眉叫她，这边。
这么巧。
祝瑶光笑到，加快脚步靠近。
与此同时，她和陆应许不约而同的松开了手。
沈则衍吊儿郎当的说了句，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祝瑶光当做没听见。
迟乔双手搭上她的胳膊晃了晃，笑着打趣，瑶瑶，我听说了，一百二十七幅画，你把自己在法国的美术馆搬空了？祝瑶光摇头，我从法国就寄了几十幅画，那些早期的作品都是陆应许自己买的。
他用钱买你的画，放在你的画展？我许哥可真是痴情啊。
沈则衍捧读。
季宸嘴快接到，可不是吗，陆应许暗恋她那么久。
话语如平地惊雷，炸在耳朵里。
空气瞬间寂静，在场五个人都直直看向季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