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里, 就仿佛一幅流传千古的油画。
此时画中人影与现实重叠。
心跳无声错乱，祝瑶光五迷三道的就先口答应。
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脑子里满是不敢置信。
陆应许居然质疑自己的业务能力。
她反驳到, 我是专业的。
你最专业了。
陆应许如同哄着小孩。
祝瑶光别开眼不去看他, 两秒后视线又挪回原地。
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刚刚被美色｜诱惑到。
那些阳光给他整个人都镀上金边, 看起来温润如玉。
陆应许垂下眼睫轻声说着，我是第一次被画肖像, 不可以这样吗？……从对面的神色里解读出几分可怜意味。
明知他现在是表演，还是没忍住想要答应的冲动。
祝瑶光盯着画板上勾勒成功的人物轮廓，说服自己般迟疑着开口, 我只是, 确认一下细节。
陆应许说, 我知道。
答应是答应了，怎么去做是另一个问题。
祝瑶光缓步靠近时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在他面前停住半晌都没下定决心动作。
陆应许就那样抬眸看着她笑了笑。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掌心已经覆盖在对方脸颊, 大拇指指腹触碰到眼尾时都带着颤。
陆应许眨眼时，睫毛如刷子般扫过。
一连痒到了心底。
拇指下滑轻抚过对方高挺的鼻梁，落到薄唇时, 轻轻浅浅的平缓呼吸打在指尖。
唇角触感柔软，是那种与众不同的软。
身处莫名的暧昧气氛, 祝瑶光不自觉视线往上。
四目相对时，她忍不住快速眨了好几下眼睛。
胸膛心跳宛如雷鸣般震到耳朵里。
陆应许的眼神专注而清澈见底，整个世界里只倒映着她的身影。
愣愣的对视两秒, 她如被灼烧般躲避视线。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不然, 不出意外的话, 她就要出意外了。
她立刻收手背在身后, 我确认完了。
没忍住碾了碾指尖。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祝瑶光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还是绷不住冷静的神色。
向来意志坚定的画家生平第一次无法专注画画。
祝瑶光动笔时分神想到，这可以成为她职业生涯的最大黑历史。
心头的悸动还没彻底平复。
陆应许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手感怎么样？啪嗒一声。
祝瑶光手里的画笔掉在地面。
第二黑历史成功出现。
祝瑶光：……恼羞成怒的把陆应许赶回楼上后。
祝瑶光去浴室泡澡，脸颊被暖气蒸得通红。
脑海里无数次闪过刚才的画面。
一想到就微妙的脸红心跳。
她有些难为情的把半张脸埋进水面，开始均匀的吐着泡泡。
还好，初稿完成后的修改不需要再看见本人。
……虽然好像无论修不修改，他们都是天天见面。
-祝瑶光的宅家生活结束于一个大雾散去的早晨。
拉开窗帘时整个城市清晰明亮，远处盘旋的候鸟昭示着春天即将来到。
她一边清扫画室一边检查存货，拉开柜子时，就发现自己常用的色彩颜料已经寥寥无几。
这是每个画家的绝世大危机。
祝瑶光决定出门大采购。
目的地就在距离北期云邸五百米的大型商场地下二层。
电梯显示屏的数字跳转到一层，祝瑶光的手机就发出震动声。
她往外大堂走时，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消息来自于近日里忙着工作的陆应许。
[A陆应许：明天下午要不要去看花？][A陆应许：启明山的花开了。
][Doris：没问题。
]物业习惯性的和来往住户打招呼，祝小姐，早上好。
消息发送完毕后，她礼貌回复到，早。
物业笑着寒暄，今天没和陆先生一起吗？前些日子他总是看着祝瑶光和陆应许同进同出，感觉就差临门一脚。
祝瑶光闻声一楞，说，我出门买些东西。
那祝小姐这个口罩你拿上。
物业在台子里递过来未拆封的口罩和鸭舌帽，说，最近我们公寓楼外，有好几个记者蹲你。
蹲我？祝瑶光带着怀疑重复了这个词。
她有什么好蹲的。
祝小姐有关注画展结束的后续吗，因为知道了名字，很多网友把你的生平经历和家庭地址都暴露出来了。
物业说，虽然热度不知道被谁压下去了，但有些人还在反复提起。
祝瑶光：……祝瑶光：我知道了，谢谢。
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为什么网友会对一个不熟悉的人产生这么大的好奇心，搜索资料这种事情难道不是犯法的吗。
心里嘀咕着，她戴上口罩和帽子走出大堂。
来到北期云邸的公寓楼门口时。
敏锐的感受到了几道直勾勾的目光，有个身穿西装的女生举着话筒往这边靠近。
皱着眉头压低帽檐，祝瑶光原路返回，决定从西南的侧门绕路出去。
好在这边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人影，她成功的在商场里扫荡一番。
把接下来半年的材料全都选购结束，满载着收获从商场里出来，手中的袋子有些沉，祝瑶光平时锻炼得少，走到半路时就有些气喘吁吁。
把东西放到旁边后，她选择求助万能的物业管家。
还在低头敲击着字母，眼前就传来清脆的女声，请问是祝瑶光祝小姐吗？茫然间下意识抬头，闪光伴随着咔嚓声而来，刺得她闭了闭眼睛。
女声还在继续，请问祝小姐，您出国六年后是为了什么选择回国。
祝瑶光缓了片刻睁开眼睛，话筒已经被抵至嘴边，看清是之前的女生，她眉头皱起，请你们不要打扰我的个人生活。
祝小姐为什么不肯回答我的问题。
耳畔声音响起的瞬间，祝瑶光仿佛回到了当年在法国，被竞争对手的神经病粉丝纠缠的时候。
她语气平淡，你们烦不烦。
祝瑶光说完就侧身往前走，在对方喊着祝小姐跟过来时，抬腿就往北期跑。
一边跑一边抱怨。
就该让陆应许这个助理出来采购。
……算了。
随便差使陆应许，把他完全当工具人用，她有点舍不得。
也就百来米的距离，撞见了来找她的物业。
祝小姐，你怎么自己提回来了。
祝瑶光累得喘了口气，……说来复杂。
回到西南的侧门时，她若有所感往外看去。
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
回到家后，祝瑶光把手提袋里的东西挨个摆放整理。
看着快要溢出的绘画工具，心中的其他想法一扫而空，准备今天就临幸一下这些新工具。
在这之前，她准备先去换身睡衣。
刚穿好上衣，床头的手机就发出震动。
祝瑶光一边单手系着纽扣，一边弯腰捞起手机看了眼，界面显示着来自母亲的未读消息。
看见那句[看见给我打视频]时，祝瑶光沉默着闭了闭眼。
从画展遇见大伯以后，她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祝旭杰对当初的事情怀恨在心，不可能不做出行动，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她坐在客厅沙发对着黑屏的电视假笑了下。
确认无误后，把手机放在桌面拨通了视频电话，在对方还未接通时，把出镜角度调整到上半身。
一手捞过身边玩偶的小腿捏在掌心。
几秒后，屏幕出现阮向瑶的身影。
画面里的女人轻抬手臂，任由对面的男人给她涂着指甲油，接通后一抬眸就对上视线。
她面露笑意亲昵的叫着，小公主，你回国了。
祝瑶光弯起眸子轻声说嗯。
回国多久了？阮向瑶没提画展的事情，不经意般随口问了一句，你和我提到陆应许的时候吗。
阮向瑶语气笃定，显然已经知晓了事实。
祝瑶光避重就轻的回答，前不久刚回国。
为什么不告诉我？阮向瑶的语气里没有指责，仿若在问今天吃了什么。
闻声，祝瑶光用力抓了抓身旁的海绵宝宝玩偶。
大概是被早晨的糟糕情绪影响。
她声音温软却话里带刺，告诉妈妈也没有用呀。
……祝瑶光笑容不改的轻声说到，我知道的，你永远不会回国。
阮向瑶没有否认。
祝瑶光垂眸松开玩偶，指尖开始无意识抠着自己的指甲。
在等待回话的过程中耐心消磨殆尽，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每当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每周的通话又让这些事情反反复复的出现在脑海。
祝瑶光妥协般开口打破沉默，妈妈和爸爸一样，都是在借着我怀念对方。
她平淡的陈述这个事实，可是我也会难过。
没有人真心想过她，在父母相互成全的爱情里，她是不被需要的那一个。
阮向瑶沉默片刻，祝瑶光抿了抿唇，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就这样结束话题吧，然后维持她们之间微妙的平衡。
你误会了，我是爱你的。
阮向瑶无奈般回应。
祝瑶光笑容依旧温和，只是呼吸间有些闷热缺氧，怎么都喘不过气，她问，你真的爱我吗。
一阵钻心的疼痛自指尖传来，她把食指的指甲抠折了。
祝瑶光垂眸自嘲到，也许是真的爱吧，可是我感觉不到。
视频戛然而止，是阮向瑶挂断了电话。
画面时间停留在三分七秒。
这是二十年来，她们母女最长的一次通话，也是唯一一次，谁都没有虚伪的说我爱你。
祝瑶光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一切，有些出神。
阮向瑶和祝旭光是很像父母的父母。
祝瑶光是这份模范爱情里的附属品。
她生活在完美无瑕的家庭里，父母宠爱、朋友亲近、世界的一切温暖都触手可及。
但自从父亲带着母亲出国以后，一切天翻地覆。
除了每周两分钟的视频，祝瑶光几乎再也没见到过他们的身影。
这二十年，除了保险箱里的礼物，和每周的问候，她什么都没得到过。
祝旭光和阮向瑶真的很爱对方，代价就是祝瑶光要独立长大。
十二岁的那年春节，一如过往的每一年，父母没有回国。
祝瑶光早晨起来，就面对空无人烟的客厅，餐桌上只有保姆出门时留下的早餐。
她一口没动就跑了门，到处走走停停，最后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到了晚上。
晚风吹拂脸颊带来阵阵凉意，她撑在围栏上看着夜色下的池塘发呆，心里有些东西蠢蠢欲动。
手指握紧了栏杆。
回神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孔的人影，只能凭借身形认出是个男生。
她无所谓的打量一眼，只能窥见在夜色衬托下越发白皙的下巴，和乍一看如精细雕琢过的美颜，他正一声不吭的眺望远处风景。
……不会遇见鬼了吧。
心中下意识泛起凉意，又觉得很是无所谓。
祝瑶光收回视线，继续等待手机铃声的响起。
半晌后，雨滴砸落头顶。
她只等来了冬天夹着落雪的小雨。
看了眼旁边的男生。
她说，下雨了。
男生声音冷淡，你不走吗？看上去他还准备在这里呆很久。
手机里只有保镖的消息，她说，现在就走。
临走时，男生随口说了声，新年快乐。
左右看了看，祝瑶光没看见其他身影，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随后明白了什么似的弯眸笑笑，新年快乐。
黑夜寂静无边，她的笑容格外耀眼，我平时都是一个人过年，遇见你真好。
……他说，嗯。
祝瑶光抬头看了眼雪花，莫名冒了句，如果明天不要下雨就好了。
为什么？希望我们都能遇见好天气。
她说。
相遇很难，她希望自己和这个陌生人，都能有好心情。
……你为什么自己过年？因为他们有想要在一起过年的人。
祝瑶光平静回答，这个不是我。
……你呢？间隔短暂两秒，他淡声回答，我也是。
结果说好的现在就走没有实现。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可惜直到最后，她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回到家后，祝瑶光和家中等候的保镖与保姆致歉，就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前，她听见有对话声，就刻意打开了一丝缝隙。
门缝里遥远的传来保姆交流的声音。
第六年了，不想养为什么要生呢。
阮小姐也有不得已的理由。
她们的交流进行了多久，祝瑶光就安安静静的偷听了多久，她曲腿靠在门边，看着窗外永远高悬的月亮。
直到阮向瑶的电话如约打来。
对方半句不提她离家出走半天这件事。
短暂的聊天结束，在听见我爱你的时候，祝瑶光鼻尖一酸，本来无波无澜的情绪突然泛起酸涩，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阮向瑶最后说的我爱你温柔异常。
当时她迷迷糊糊的想，原来这就是爱。
爱就是掉眼泪。
直到逐渐长大，她在每一个独自度过的节日里，在旁人的议论声里，终于愿意承认。
——自己是不被需要的那一个。
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病了，只是感觉，就算有朋友在身边，欢闹之后也只会带来更深层次的空虚。
难以高兴，也时常感觉不到难过。
在万众瞩目之下，藏着那个死气沉沉的她。
后来的祝瑶光理解阮向瑶的身不由己。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找不到任何人去发泄这份情绪。
只能永远压在心底。
在最难过的时候，她开始接受这个世界。
但她很高兴，能在这个世界遇见陆应许。
-时间转瞬即逝，来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半。
祝瑶光坐在陆应许的副驾驶，看着窗外的人烟逐渐稀少，车辆被包裹在层层叠叠的山脉，漫天云霞滚滚而来。
余北的春天向来提前，今年也不例外。
祝瑶光很喜欢这种悠闲自在的感觉，她看着窗外的无边景色，无声勾起唇角。
陆应许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不止这里，南山那边的樱花也快完全开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她有些疑惑，你处理完项目就这么闲吗？前两天的时候，陆应许打破了自己所说的公司高层严禁加班，连着好几天都在忙着处理事情。
结果昨天搞定项目之后，今天直接就没去公司，中午还找她约了个饭。
陆应许嗯了一声，说，这两个月的工作忙完了。
两个月？那他这两天的工作量也太小了。
祝瑶光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想到之前看见的微博片段，我记得前些天不是还在传你们公司有个大合作。
确立合作是我的工作，完成细节是他们的工作。
说话间到达目的地，陆应许一边说话一边停车入库。
说到后面，他的嗓音里带着些许笑意，更何况，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良久没有得到回答。
抬眼看去时，就见陆应许手肘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懒散的含笑看她。
直到祝瑶光心下得到答案，率先移开视线后，他才慢悠悠开口，你猜。
你干嘛老是这样。
她开口抱怨，语气像在撒娇。
你看，你猜到了。
-来到山脚下时，祝瑶光看着高大的山脉，心里萌生了数不尽的退意，我们真的要走上去吗？坚持锻炼，就不会被别人追着跑了。
祝瑶光愣住，你知道了啊，物业说的？他以为我们同居了。
陆应许随口说到。
祝瑶光：……祝瑶光：？！昨天的事情我查了一下。
他说话间语气冰冷，神色也看上去有些冷淡。
陆应许说，我应该注意到的，抱歉。
不是你的问题干嘛道歉。
祝瑶光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她举了举手中的摄像机笑意盈盈，今天我们可是来看花的。
说起高兴的事情，她顺口提了一嘴，说起来，你的肖像初稿已经完成了，大概四五个月就能画完。
陆应许说，你修改的时候，我把笔记本带上来吧。
其实。
祝瑶光想和他解释一下肖像画的步骤。
比如初稿完成后不需要当事人在场这件事。
有你在身边，我的工作效率也会上升。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嗓音压得低低哑哑，像藏着钩子。
被陆应许这一套拿捏得死死的。
把未说尽的话咽进嘴里，祝瑶光不自然的把视线挪到远方，指尖捏了捏滚烫起来的耳垂，好。
远处的风景极其美丽。
树梢被吹得弯曲，树叶婆娑发出簌簌声响，被风吹得连转几个圈，慢悠悠落在湖面引起一阵涟漪。
她看了眼身边的人，不经意般开口，说起风景，我准备和乔乔一起去度假山庄看流星雨。
……好像根本没人提到风景。
但是不管了。
虽然知道大概率不会被拒绝，问出口时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她快速念到下一句，你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吧，她要带上封珏，我觉得当电灯泡——陆应许打断她的理由，好。
得到肯定答复的祝瑶光笑意盈盈走在花丛中。
连爬山的疲惫都消散不少。
野花朝气蓬勃的盛开，迎春的花蕾含苞待放。
她说，四月应该会开得更美吧。
到时候再来看一次吗？四月的时候去看看其他地方吧，我带上画板。
说到画。
他在嫩黄色花丛中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有个东西想要给你。
什么东西？顶着她好奇的目光，他慢条斯理的在口袋翻找，钓足了祝瑶光的胃口。
最后拿出来一个白色的正方形盒子。
盒子的形状让人很难不异想天开。
看清的那一瞬间，祝瑶光瞬间回忆起当时陆应许求婚的画面，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好在理智压过了脑洞，陆应许不可能这么莫名其妙的再次给她求婚。
为了防止自己吓自己，祝瑶光把注意力移回他掌心的盒子，面带疑惑的看着他。
陆应许伸手递过来，礼物。
分量极轻的盒子落入掌中。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祝瑶光思考着，母亲节已经过了，春分还没有来到。
只有节日才能送礼物吗？祝瑶光握着那个盒子，当然不是，只是为什么突然……话音未落，就听见他说，因为我很喜欢你——陆应许笑起来时，满园春色都在为他盛开。
作者有话说：大家端午吃粽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