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露殿崔滟的事情能从手里推脱出去自然是好事,卫良应下来之后,见裴彦再无其他吩咐,便起身告退。
她先往内府去了一趟把修昭明宫和制衣的事情给说了,然后便重新回永安宫去。
路过昭华殿时候她又着意看了一眼那朱红大门上的落锁,还是没有摘下来。
如此再想想隆庆宫中裴彦说的那些,便觉得十分讽刺,所谓爱宠,便更像牢笼一般,若是不能听从他的意思,便只能被囚被锁再无自由。
她回到永安宫中,觉得这一早上比之前的一天还要疲累,于是草草用了些午膳就去休息。
.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干燥的暖意。
云岚在庭院中抱着灰奴晒了会儿太阳,然后看到五吕拎着个食盒从回廊另一边走了过来。
娘子,陛下让人送了些糕点来。
他把食盒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打开给云岚看,是平常娘子您说吃着不错的。
云岚也没看,便只摆了摆手,道:不想吃,赏给你们吧!五吕眨了眨眼睛,道:娘子,小的们哪敢吃,要是被陛下知道了,怕不是要罚小的们呢!犯不着为这种事情罚你们。
云岚托了托灰奴的毛屁股不让它滑下去,我也没什么胃口,扔了也浪费。
五吕听着这话便也不再多劝,只又道:刚才教坊还送了单子来,问娘子想看什么歌舞,教坊现在排好了十八支曲子,娘子想听什么,他们便过来演给娘子看。
太闹腾了,也不必。
云岚抱着灰奴站了起来,看向了五吕,以后也不用再问。
娘子,陛下应当也不是真的和娘子生气呢……五吕早上从角门出去了一趟,还找宝言打听了许多事情,这会儿其实是特地听了宝言的话过来与云岚递话的,陛下还让内府给娘子新制了衣裳,想来是要给娘子赔不是。
娘子大人大量,就别与陛下置气吧?云岚弯腰把怀里不怎么安分的灰奴放到了地上,然后笑了一笑,看向了五吕:我自有打算。
五吕愣了一会,也没敢问云岚的打算是什么,就只傻傻地看着她往殿中走去了。
.初晴从另一边走过来,见五吕呆呆地拎着个食盒站在庭院里面,便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刚不是从角门出去了一趟,遇着了从宝公公,就从膳房提了糕点来给娘子。
五吕回过神来,把食盒盖子盖好了塞给了初晴,但娘子刚说不想吃,说赏给我们。
赏就赏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初晴接了食盒,倒是有些不明所以,你一脸这么沉重是在做什么?宝公公的意思是陛下没生气,让娘子稍微哄一哄,便过去了。
五吕声音压低了许多,但娘子看起来……似乎不太想去哄陛下啊?说什么傻话呢?初晴冷笑了一声,要是我把你关起来不许你出去了,然后现在让你哄我,我就原谅你,你愿意吗?五吕立刻摇头。
那不就得了,娘子也是人。
初晴声音也很低,再说了,娘子应当还有娘子的思量,你别添乱。
我没添乱。
五吕忙道,我这不是也没多说什么吗,也就是和你说了这几句。
你只想想春露殿那个崔娘子。
初晴声音更低了一些,救命之恩,陛下从前心仪之人,娘子就算之前还有那么一些犹豫,现在也不会想继续留在宫里了。
但怎么可能真的出宫啊?五吕摇了摇头,就没听说过皇帝的女人能出宫去的。
这话让初晴沉默了一会儿,她想了想才道:那也是娘子与陛下之间的事情,与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没有关系。
五吕听着这话倒是笑了一声:这倒是真的,总之是与我们这些下人没有什么关系。
.云岚在殿中隐隐约约听到五吕和初晴的对话,心中也是有些许感慨。
她这昭华殿中的宫人,的确配得上忠心这两个字,至少在现在这情形下,心思还没乱,还在为她着想——若到时候她真的想办法要离宫的时候,说不定这些人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帮一帮她,当然了,也可能是不会的。
不过会与不会都没有关系,她是已经想好了到底要如何离开皇宫了。
在妆台前坐下,她对着镜子把简单挽在脑后的头发放下来,拿着梳子慢慢地梳通。
.出宫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
陈朝末帝时候想要出宫,只要能拿到宫中对牌,然后有了正当的出宫办事的理由,就能大大方方地从宫门口出去。
那时候她出宫卖针线来养活她和她生母时候,便是直接拿着腰牌出宫去。
当然了,在宫门口也有阻拦,但那都是能用银钱可以解决的事情,大不了便是把卖针线和首饰的银钱三分之一都给宫门口的禁卫,如此她便能出入自由。
而现在出宫也并不是难事——实际上与前朝并无不同。
她只要能拿到对牌腰佩,便能直接出宫去。
问题就只是,这些东西要从哪里得来。
宫里现在能拿到这些的地方,大概只有隆庆宫这一处,但裴彦应当是不会把这些给她的——在明知她想和他分开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所以解决问题的办法已经十分明显,那就是哄一哄他,让他觉得她不会离开,到时候拿到腰佩就行了。
总归便是欲取先予而已。
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地笑了两声——在崔滟没有进宫之前,她并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只是她并不想要这么去做,她绕着弯子去想或者假作与崔家有勾结,或者其他什么理由,便只是不太想伤害到裴彦。
毕竟感情的事,她之前真的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他。
可昨日听说了崔滟进宫,又听着人复述过那几乎算是声情并茂的所谓救命恩人的话语,她的心肠忽然就硬了起来。
大约感情的事便能应在善变之上。
.她放下手里的梳子,然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拿起了胭脂在嘴唇上着重点了两下。
镜子里面的她除了唇上一点嫣红之外,再无其他妆扮——这会是能打动裴彦的样子吗?她垂下长长的羽睫,便就这么披散着长长的头发站起来,然后朝着外面走出去。
.初晴听到了动静急忙迎了过来,见她这样打扮,微微愣了愣:娘子,现在是想休息了吗?云岚笑了笑,道:我去隆庆宫见一见陛下。
娘子换身衣裳吗?初晴忙问道,这会儿外面风大,娘子多加一件衣裳吧?这样便可。
云岚朝着昭华殿的大门走去。
.隆庆宫中,裴彦刚拿起了一封奏疏,便见着宝言面上慌里慌张地从外面进来。
怎么了?裴彦眉头皱了皱。
娘子在外面求见陛下。
宝言急忙说道,娘子逼着昭华殿外的禁卫把锁给打开来,然后就到隆庆宫来了。
裴彦一怔,手里的奏疏就落了下去,他先往外面看了一眼,嘴角已经有些压不住往上扬,声音都轻快了起来:请娘子进来!一边说着他便站了起来,又看了看身上的笔墨痕迹,把沾染了笔墨的外袍给脱下来丢到了一旁去。
宝言忙捧着一件干净的外袍来伺候了他换上,口中道:那奴婢这就请娘子进来。
快去。
裴彦自己把身上衣服打理好了,然后又拍了宝言一下,你快去,别让娘子在外面就等。
宝言笑着应了一声,忙往外面走。
裴彦原地左右踱了几步,心中的喜悦一时间都已经无法言表——他和云岚吵了这么久,他都已经想不出什么办法去低头红她了,可谁能想到她会主动来找他呢?心里这么想着,他便往殿门口走了过去。
一抬眼,便见着披散着长发只穿着一件淡薄常服的云岚迈过门槛进来,他忽然心漏跳一拍一般,再看到她面上显然的委屈,忽地就开始自责起来。
裴郎。
云岚快走了两步,扑在了他怀里,再不做声了。
裴彦把她抱了满怀,只感觉她身上都是冷的——应当是穿得太少,又走了这么远的缘故。
昨天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
裴彦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这么大风,万一病了怎么办?怀里的娇娇没有说话,就只是抱着他,也不抬头。
头发也不梳好,衣服也--------------铱誮不穿好,就这么跑出来,让我心疼。
裴彦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把她放在美人榻上。
可你把我锁起来。
云岚红着眼睛抬头看他,裴彦,你会不会让我死在里面?不许胡说!他按住了她嫣红的嘴唇,是我做错了,不要怪我,好不好?他坐在她身边,把她圈在怀中,低声又道,是我怕你走了……你不要离开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让人去修昭明宫,那是皇后宫,等修好之后,你就搬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