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姝去青夷山脉已有十日, 京城的雪越下越大,瑞雪兆丰年,明年应当是个好年生。
街上的孩童在雪地捏着雪团嬉戏打闹, 清脆的声音吵退了大雪之中多日多日孤寂之感,玩累了就和同伴们合力堆起一个雪人, 用捡来的木棍稍微修整之后充当胳膊, 黑色的小石子充当鼻子眼睛,他们来回跑动的脚印深深浅浅的落在地上, 不一会又被大雪覆盖了。
小兔崽子,这大雪天的还敢在外面玩闹,被雪埋了去谁知道呀?妇人们怕孩子打湿了衣裳着凉,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将孩子提溜着耳朵拎了回去。
与这喧闹的场景截然不同的是英国公府的清冷, 人间烟火的最后一丝余温都没有来到此处。
顾安和这几日忙着处理严暮所说的事情没空登门, 郝成卫也去了外面, 此时又只剩下严暮一人坐在窗前看着落雪。
阿姝,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身黑衣在外面雪白的景物映衬之下,显得格外孤寂,喻姝走之后他就经常在这里看着那棵万年青,她最开始就坐在树上看他, 像是一个误入人间的精灵。
听说江湖上出了个很厉害的女子,一人挑了六壬楼的老巢, 让他们再也不能踏入京城半步,就是你吧?我很想你, 大雪第一日你没看见,我希望大雪最后一日你能看见。
严暮一个人坐在窗前自言自语, 冷风吹进来夹杂着几片雪花,落在手上之后形成淅淅沥沥的水珠, 时间久了就将他的手冻的沁凉,衣袖也湿了些。
站在暗处的亲卫看见他的手隐隐泛起了一点红色,便立即出来为他盖上了一层绒毯,询问道:主子,您要手炉吗?今日清晨殿下府里又送了些暖手香来,这是殿下惯用的,说是怕您冷着了。
喻姝走之前专门给他们吩咐过了,一定要注意不要让严暮吹太久冷风,对身体不好。
阿姝惯用的吗?严暮听亲卫一说这是喻姝惯用的香就瞬间有了使用的欲|望,本来他从来都不屑于使用外物御寒。
喻姝惯用的香是桃花香,他已经熟悉了这个味道,但京城男子多用檀香,他不喜这种木质香料的味道,特别是认识喻姝之后,花果香便成为了他的心头好。
从大婚前夜开始他们就随时在一起,少有分别,他所在的每一处都遍布着熟悉的香味,就像她从未离开一样,但这几日她离开的时间太长,身边的味道都散去了,他总感觉像是少了什么一样。
给我备着吧,放在马车里,这会去公主府陪小姐用膳。
是。
亲卫离开之后,严暮心里泛起了嘀咕,今日看雪耽误了些时间,往日这时候就应该到了公主府在陪夭夭玩了,不知她会不会闹脾气?在阿姝面前倒是乖得不像话,阿姝不在就开始折腾他,编头发、贴花钿、剥栗子,数不胜数,但看着那张脸他都生不起气来,无辜又可爱不说,简直和喻姝捉弄他的时候一模一样,让他没有半点脾气。
爹爹,你今日怎么怎么来这么晚?果然,他刚走到偏院还没踏进去,就听见了小姑娘娇娇软软的询问声,一听就是生气了。
对不起,夭夭,爹爹今日看雪忘了时间,夭夭今日出去玩雪了吗?给夭夭道歉之后,他顺势挑起了另外一个话头。
夭夭是一个很喜欢倾诉的小姑娘,听见严暮问今天上午她做了什么她一下子就忘了和他生气,开始讲今天大雪时她在玩什么。
夭夭今日和漂亮姐姐们一起堆了雪人,但这几日天寒地冻,小舅舅只能待在屋子里,嬷嬷说等小舅舅满了周岁才能在大雪天出门,我在花园看了看娘亲移植过来的新花就回去陪小舅舅了。
其实她是去外面买了糖葫芦,最近吸收了很多能量,喻姝不在京城没人盯着他,最近老是偷偷瞬移出去买小零嘴,糖葫芦、千张、擂茶、龙须酥、茯苓饼,每日不重样,但是她可不会告诉严暮这些,这是秘密。
喻姝移植到公主府的新花他也没见过,但京城这个天气能种活的也就那几样,他更期待明年的桃花,喻姝说在郊外的庄子种了一大片,明年花开之时他也快好了。
他牵着夭夭的手被下人推着往院内走,一边走一边邀请她:等三月里天气暖和了,我们一起去看你娘亲在郊外庄子里种下的桃花。
好呀,娘亲说还会结很多果子,可以做成蜜饯。
夭夭是桃花枝条化成的玉灵,她自然也很喜欢桃花,听严暮说起郊外的庄子她也很感兴趣,她和娘亲来这个世界之后还没有出过京城玩过,暖和些了定是要好好玩玩。
两人走到院内,李嬷嬷上来取下两人的披风,问道:驸马,您要传膳吗?严暮点点头:李嬷嬷,您去吧,今日摆在偏院,用完午膳之后我自己过去温泉池。
-------------------------------------转眼间又过了五日,调查李成周和柔妃也算是有了进展,郝成卫正在汇报这几日得到的消息。
主子,殿下处理了老巢之后,京城城北那家妓院他们忙着撤离,被我们逮了个正着,这老板可比不上那些杀手嘴硬,我们审了几日,已经确定说是李成周是交了一个信物才能那钱买杀手。
信物上应当是有族印的,但这却不是他们李家的,而是赵家的,赵家嫡次女封嫔不久就被老皇帝打入冷宫,虽说名下是有一位皇子,但那名小皇子早夭了,她没有理由刺杀小殿下。
严暮缓缓转动着拇指间的扳指,眉目低垂,淡淡的问道:查清楚了吗,这信物怎么得来的?郝成卫恭敬的回道:回京之后就往后宫安插了暗哨,据他们所说,除了太医,没有其他人进到冷宫,老皇帝看在赵家有功的份上给冷宫里宣过一次太医。
严暮手里的动作停住了,饶有兴致的勾起了唇角,凤眸里溢出几分戏谑的笑意:太医?有意思。
前些日子你是不是跟我讲过柔妃在诊断出怀有身孕之前经常宣太医?郝成卫回道:是的,主子。
柔妃落水一事,宫里无人不知,老皇帝让太医院的人候着,出了差错要他们掉脑袋,那段时间太医在金华宫进出并不惹人怀疑。
那还真是巧了。
一系列巧合连在一起就不算是巧合了,老皇帝这是终日打雁还被雁啄了眼。
消息递给舅舅,让他细查一下太医属那个进冷宫的男子是不是家中有人犯了事又被压了下来。
柔妃生产在即,准备好证据,正好可以在老皇帝喜得麟儿之日送他一份贺礼。
贺礼一词严暮说的极重,隐约有几分畅快之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任由嫡子嫡女在宫中被人暗害,终究还是遭了反噬。
是。
郝成卫极为快速的答应下来,转身便又出门去了。
他们回京的布置总算是有了用处,老皇帝年纪那么大了,大喜大悲之下不会直接被刺激的驾崩了吧?那可真是一举两得。
郝成卫退下之后,严暮放松了身体倚靠在轮椅上仰头笑出了声,却并不是喜悦,此刻他的心中盛满了酸涩与空茫,他复仇的路已经开始了,但他却不知像谁倾诉,他的心上人也未在身边。
沉溺于自己思绪的严暮没注意到的是,一个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缓步走到了窗前的树下,并轻声唤了一句:严暮,我回来了。
喻姝手持一枝梅花款款而来,巧笑嫣然,她的身上没有丝毫风尘仆仆的疲敝疲惫感,就算是已经将一个杀手组织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带有丝毫戾气。
她站在那株万年青下面,与严暮说话的语气及其温柔,又带着几分未及时归来歉意。
暗香疏影里的女子踏雪而行,漫步向他走来时,仿佛带来了满室梅花香味,冷肃的冬日也多了几分温柔,他向窗外的女子张开了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压抑着思念的声音低声喊道:阿姝,我想你了。
这不是严暮第一次这样叫她,但她总觉得这一次分别之后,严暮的声音染上了深刻的缠绵与缱绻,明明两人还未拥抱,她却像是被严暮用力的揉进了怀中,一遍一遍在耳边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小孩真让人心疼,离开才半月就像是走了半年一样。
但她也不想让严暮再等了,轻巧地纵身从窗户跳了进去,将严暮抱在了怀里,握住他冰冷的双手十指紧紧扣住,倾身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红唇柔软而又温暖,再一次跟他讲:我回来了,小公子。
在风中吹得极冷的手被喻姝慢慢捂热了,脸颊漫上几丝薄红,鼻息间是他思念了数十个日夜的气息,心上人身上温暖馨香的味道让他心中升起一丝渴望,像是离开水太久的鱼,亟待补充。
阿姝,你欠了我半个月,要亲回来。
他也没等喻姝回答,仰头小心地亲上她温软的唇,却并不深入,舌尖反复摩挲她的唇瓣,乖的让人心痒。
喻姝在心底长叹一声,怎么这么乖。
然后任命的拉着他的手放上了细软的腰肢,唇齿轻启深深的吻了上去,宽大的披风将两人笼在其中,红与黑两相缠绕极为相配......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小红花拿到啦,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