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但穹顶依然澄碧,到了这个时辰,飘扬的雪花已经收了势头。
去往皇宫的路上, 只要有人掀开马车的幕帘,便可以看到外面梅花开的正盛, 腊梅颜色繁多, 花朵皆是细小,轻轻一嗅, 空气中氤氲着的淡淡芬芳便完全被吸入鼻腔。
暗香浮动,宛若一位施了纯色胭脂的美人端淑从容,袅袅婷婷地从万籁寂静的雪地里走来,灼灼明艳, 诱的人转不开眼, 萧瑟的冬日也显得生机勃勃。
一阵风拂过, 几色的腊梅如飞花一般散落成轻烟,被车轮碾碎。
喻姝推着严暮闲适地走入经玉殿,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坐下,也侧身微微低下头笑着调侃严暮:小公子,辛苦你陪我来这无聊的宫宴会了。
严暮发色漆黑, 鼻梁挺直如峰,凤眼狭长, 不笑时会给人一种感情淡薄无情,漠然疏离的感觉, 但听见喻姝的声音之后,眼底的寒冰骤然破碎, 宛如冬雪初融一般,春风徐徐星光熠熠。
阿姝到的地方, 我都不会无聊。
他满身的盔甲被喻姝温柔的慢慢剥落了下来层层防备为她一眼打开,露出柔软的内心,看见她的目光总是含着笑意与说不清的温软。
这一次他又多了一个身份,成为了喻姝承认的枕边人,在方方正正的桌案遮掩之下,他做了自己上一次回门宴便想做的事情,他伸手牵住了喻姝的右手,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这一刻,他的心脏宛若被一支凭空而来的大手受尽,静静流淌的血液仿佛在身体中飞速涌动,内心伸出处炸开了一团烟花。
是他那些静置在角落的遗憾被一一翻找出来在心脏伸出皲裂成了碎片,然后灰飞烟灭。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牵起了一抹微笑,本以为自己得到了喻姝的心早就已经满足了,其实并没有,人的本质都是得寸进尺的,他也妄图去弥补心中的每一处缺憾。
喻姝任由严暮把玩自己的手,一副漫不经心百无聊赖的样子,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高台之上,那个位置还空着,章怀帝还未到。
看着喻姝的动作,一旁伺候的侍女很有眼色的为她的酒杯盛满了清酒,诱人的酒香弥漫开来。
不怪这宫女这么急着表现,她刚刚可是听见喻姝对严暮说宴会无聊了,此时生怕喻姝在章怀帝还没来的时候就突然离席,那她可是免不得会受到处罚。
冬日里受了刑法若是无人照料,夜里发起高烧那可是要人性命的事情,这深宫里少她一个奴婢根本无人在意,为了自己的小命,在留下喻姝这件事情上小宫女格外用心。
喻姝看着杯中摇晃的青绿色酒液,眉峰微挑,这酒似乎不错,还特意配了玉质的酒杯。
造型别致的小脚玉杯一下子吸引住了喻姝的目光。
喻姝挥退了侍女,身子坐正了几分,左手捏起刻着喜庆花纹的玉质酒杯仔细端详了片刻,发现这杯身竟然薄可透光,但却又滴水不漏。
经玉殿专门为了夜宴而准备,此时殿内硕大的数枚夜明珠就起到了作用,宛若白昼,喻姝对着光看去,杯壁的竹叶阴影落入酒杯之中别有一番雅趣。
欣赏了一会便被右手骤然收紧的力道唤回了心神,她连忙问道:怎么了?严暮只是不满她观察一个破杯子忘记了他的存在,见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他身上,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口问道今日这除夕宴柔妃会来吗?喻姝被他问得满头雾水,但还是认真的回答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将近六月,正好能让场下的后妃们看个清楚。
查李成周的时候,严暮自然也就查了这个李家嫡女,对她的情况一清二楚,问喻姝也是想要听她与他说话。
这除夕宴的其他人都不重要,只有阿姝最重要,这是严暮心中的想法。
但今日确实也如喻姝所说,是柔妃的主场。
作为自幼貌美无双的李家嫡女,她强势又骄纵,在同等世家宴会上她就偏要争出个胜负,也看不起那些家室极好的女子,现在她自是恨不得将那些后妃踩在脚下。
虽是章怀帝盛宠,但毕竟入宫时日太少,摸不清后宫这些女人的想法,柔妃自然就显得少了几分心机,若是换作旁人,肯定是躲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能护住腹中孩儿,但她就偏要显摆炫耀,让别人都知这孩子身份尊贵,极其被重视。
等经玉殿座无虚席之时,柔妃被长禄扶着缓缓来迟。
一头秀丽的发丝被玉簪绾的极为精致,嵌着珍珠与绿松石的头面更显得肌肤白腻如脂,珠饰在走动时微微颤动,垂坠而下在耳尖摇曳,华贵雍容之中更添几分灵动,红唇嫣如朱果,一袭青绿宫装,让人见之忘俗。
可就是这样一位美人,轻抚着腹部走上高台之时孕态尽显,让下面的后妃都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暗啐一声:我看你凭你的肚子能显摆到几时。
话虽这么说,她们心下却是一阵黯然,心中的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
看着柔妃盛宠之下越发娇艳明媚的容颜,她们越来越狠的下心来铲除异己,毕竟这偌大的宫廷她们必须争的就是这一人的宠爱。
百媚千红的尘世之中,多的是活着的路子,但她们这些正值芳华的女子一旦踏进了皇帝的殿宇,就是进了世间最不由人的地方。
放眼望去,到处是雕栏玉柱,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满是金碧辉煌,这样巍峨的宫殿里,引得多少墨发红颜,无知无觉地痴醉其中。
也正是这般前赴后继的自愿或被迫的奔赴其间,也无数妙龄少女成了白发苍苍的后宫旧人,甚至前朝旧人。
章怀帝进入宴会之后,就开始了热闹了除夕宴,场中尽是便便起舞的美娇娘,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坐着的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端的是一派其乐融融。
然而细看之下却都是虚情假意,人人都有无聊的紧,彼此之间虽是推杯换盏交谈起来却都是敷衍的寒暄,这般歌舞升平的场景放在别的府邸或许是不错的风景,但是这皇宫里日日都是这些消遣,只是徒惹人厌烦。
喻姝也觉得章怀帝举办这除夕宴完全就是浪费除夕日的大好光阴,宫外的公主府还有两孩子等着放爆竹,明赫近日也能在地上立住了,刚好可以让他站着看夭夭放爆竹,两个孩子一同感受这个世界的年味。
想着两个孩子嬉闹的场景,喻姝便产生了一种归心似箭的想法,她连续喝下了数杯今日的贡酒,侧身靠在严暮肩上,闭上眼睛问道:严暮,今日我该找个什么理由走呢?不胜酒力?但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过于耳熟了?喻姝皱眉想了片刻终于想起,她好像在上一次回门宴便用过了。
酒喝得有些急,为了真实的效果她并没有使用精神力排除身体内部的酒液,此时靠在严暮肩头脸色微红,眼尾处晕染着一片更深的红意,只有尾指指甲盖大小,宛若今日路过红色腊梅下沾染了它们的花汁。
从严暮的角度看过去,她纤细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也染上了一片薄红,宛若撷取了人间最娇艳的颜色放在莹白的肌肤上,唇若樱桃,沾染了清酒之后微微润湿,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一番,一时间他竟移不开目光。
牵手的动作早就换成了揽住她的腰肢,单手搂住时那种一手可掌握的纤柔让他觉得有些惊心动魄,这般娇小的身体哪来的那般强大的力量?喻姝却不容得他想其他,一句话便扰的他心湖纷乱:这个理由上次我用过了,严暮,你赶紧帮我想个新的敷衍一下台上那个,我想回家了。
她想回家了,他们的家。
严暮从未见过这样的喻姝,她虽然年纪比他更小,但总是会让人忘记这个事情,她在他面前一直以来就像是家中的长姐,温柔却又不失强硬,但这会却完全不同。
她说话的语气不似平日里的慵懒温柔,带着酒意她满身气势都柔软了下来,说话的声调更是娇柔可人,凑在严暮耳边宛若撒娇一般说着这样话语,他就算是个圣人也扛不住这样的攻势。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便带着喻姝回了公主府,一路将她抱在怀中来到了偏院,将她一整个都揽在怀中才知道她原来身量这般小,也极轻,在他怀中的重量还没有演武场上立着的那把大刀重。
随着一颗烟花弹骤然炸开,喻姝才排空酒液清醒了过来,但她仍旧倚靠在严暮怀中没有动弹,两人的目光一同看向空中竟相炸开的烟花。
感受到熟悉的精神力,在院内等候已久的夭夭飞快的跑了过来,小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穿着一身嵌着兔毛白边的小红袄子,活生生就是一个年画中跑出来的娃娃。
李嬷嬷手中抱了两眼瞪得溜圆的明赫也跟了出来,焦急的喊着: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呀?天色暗了,您仔细点脚下!喻姝和严暮同时回头看向他们,对视一眼笑出了声,他们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万字之内应该就要完结啦!悄悄说:我以后再也不讲日三的作者是摸鱼仔了,我体验过才知道我错的离谱,滑跪.jpg我是个杂食读者,也是个杂食作者,佛系看文写文,雷点不多,以前也不上论坛,要是我哪一章写了什么雷,评论区告诉我,酌情修改,谢谢我的大漂亮们!。